他是江淮柏西装袖口的污渍,是江淮柏人生的污点。
江淮柏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江淮雪,又看向了许清丛,忽地笑出了声:“许清丛,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这位好哥哥会帮你吧?”
“怎么,在我这捞够了是吗?”江淮柏步步紧逼,“你喜欢他?”
他和许清丛的发言,一个比一个炸裂,季唯洲过了几秒才发觉这家伙把他对象拖下水了,猛地站起身加入战场:“你造什么谣呢?!”
“怎么,嫁给江淮雪还不够,你还想要养着他?”江淮柏口不择言,将矛头对准了季唯洲。
在他看来,一屋子都是许清丛的奸夫,也就没什么好谈的。
许清丛逃跑,第一时间就跑来这,对江淮雪和季唯洲满是信任,除了他们有私情之外,江淮柏想不到别的理由。
“许清丛,江淮雪是个废人。”
江淮柏讥讽地看着许清丛,许清丛脸色煞白,全身因怒火发抖:“江淮柏,你给我闭嘴。”
“我说错了什么吗?”江淮柏毫不相让,却在下一刻,被人攥住了衣领。
季唯洲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声道:“闭嘴。”
江淮柏看着他冷厉的脸,阴郁道:“季唯洲,还以为你只会成天装傻子。”
他听过太多人口中的季唯洲了,在那些人眼里,这个名字提及,都是对自己的品格的侮辱,周苏闻和莫世成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把他当作笑料对待,是条招之即来呼之即走的野狗。
江淮雪也是一样,这两个人的婚姻,在外人看来,就该是野狗撕咬而已,季唯洲折磨江淮雪,江淮雪伺机而动报复回去。
可如今的他再看,两个人都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副模样。
江淮雪原来会笑,季唯洲不知道何时捡起了他那可笑的自尊和自信,举手投足间,都是拥有强大背景的底气。
“至少我不是真的傻子。”季唯洲声音低沉,“比你这个真蠢货不知道好出多少。”
季唯洲瞧着是好脾气,谁都能合得来,但还没到没脾气的地步,江淮柏方才每一句都在他的雷点上乱戳,就差引爆了。
“唯洲,别和傻子计较。”江淮雪驱动轮椅来到季唯洲身边,牵起了他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指,季唯洲嗤笑一声,轻蔑地松开江淮柏的衣领。
“江淮柏。”江淮雪低着头玩季唯洲的手,缓缓抬眼看向江淮柏,“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像你一样,一个劲儿地做蠢事。”
那么多资源砸在他身上,到头来还是只会像个得不到糖的骄纵孩童,只顾着哭求。
“江淮雪,你又算什么东西?”江淮柏一脸阴郁地看着他,终于将那层包裹住自己的人皮剥了下来,“一块劣等磨刀石而已。”
江淮雪低笑一声:“对啊,磨刀石。”
他向江淮柏扬起一个阴郁恶劣的笑容:“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了。”
江淮柏心下一跳。
“小心不要被磨刀石反噬。”
江淮雪说道。
他脸上带着笑容,江淮柏只觉得后背发毛。
脚踝传来冰冷的触感,他有些惶然地望向四周,仿佛有毒蛇爬过他的脚面,无数双兽瞳齐齐睁开眼,带着浓烈的恶意看向他。
江淮雪在寂静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远海区那片地,你还真是从来没觉得有问题啊。”
第44章
江淮柏神色几经变换, 让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添了一层阴霾。他本想矢口否认,可最后仍是惊惧道:“是你……抬价的人是你……怂恿所有人出手的也是你……”
江淮雪笑了笑:“所以我说你是傻子,那么大的陷阱也看不出来。”
他就是做了个套而已, 江淮柏居然就这么轻易跳了进去, 什么都没考量过,就当作无事发生。
“江淮雪, 那是六十亿!”江淮柏目眦尽裂,他几乎能想象到这笔被套牢的钱会带来多大的问题。
甚至都不用想象了!
江淮雪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贪心的人是你。”
他整理袖口,云淡风轻道:“真可怜。”
“爷爷……”江淮柏下意识找江添明, 却被江淮雪一句话堵了回去:“你还真是没变,在外受了欺负就要找爷爷诉苦。”
他们之间的恩怨从长辈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出现时就存在了。江淮雪看着他这位可怜的同父异母弟弟,眼神有些冷:“你以为江添明会管你么?”
“他如果管你, 就应该在我对你下套时就出手, 可他什么都没做。”他慢条斯理道,“如果你觉得是试炼, 可也不一定啊。”
他在江淮柏虚弱苍白的脸色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以为养了条真龙, 结果连泥鳅都不如。”
江淮雪说话向来诛心,从来不留半分情面, 江淮柏已经说不出话了,走时失魂落魄,整个人完全崩塌了。
季唯洲看着缓缓合上的大门, 知道江淮柏这局是彻底输了。
原书里面, 这个六十亿到后期才会出现, 但那个时候江淮柏已经历练出来了,根本不会被江淮雪轻易打击到。
现在的他和江淮雪对比, 差的实在太远了。
大门合上的那一刻,江淮雪瞥了眼离崩溃不远的许清丛:“他走了。”
许清丛扶着沙发, 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眩晕,险些昏过去。他红着眼,和季唯洲江淮雪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季唯洲打量着他的状态,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还好吗?”
毕竟看着下一秒就要倒了。
“我都能一天工作二十三个小时,不用担心我的身体。”许清丛脸色苍白朝季唯洲比了个大拇指,“你们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他失魂落魄地往房间走,江淮雪忽地开口,冷冰冰的:“不要喜欢那种家伙。”
许清丛转过头,愕然地看着他。他眉眼平静:“江淮柏不是什么好东西,喜欢他就是在耗费你自己的心力,浪费时间还浪费情绪,没有必要。”
“多谢你的建议。”许清丛朝他鞠了一躬,关上了房间门。
季唯洲沉重地叹了口气,江淮雪回过头看他:“你怎么叹气了?”
“不健康的恋爱关系是真的很容易内耗。”
他对江淮雪说。
江淮雪驱动轮椅往楼上卧室走,季唯洲跟在他身后,忽地听见他开口说道:“季唯洲,我……”
“我什么?”季唯洲耐心问他,江淮雪的神色里添了几分犹疑,“我不是江淮柏。”
所以他不会像江淮柏对待许清丛那样,尽管他的确很想那么干,把季唯洲困在这幢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欣赏。
可以是件漂亮的藏品,是珍贵的宝藏,是被恶龙守护的珠宝。
但不会是季唯洲。
江淮雪一向把这些欲念掩藏地很好。
但许清丛的逃跑让他萌生了念头,那一瞬间他不能保证敏锐的季唯洲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故作无知,装作什么都听不清楚。
“你当然不是江淮柏。”季唯洲很坦然,“你才没有他那么傻。”
江淮雪抬起头,去看季唯洲那双棕色的眼睛。干干净净,一如往昔,每一次的对视都是平静的,乍一望去,似乎能轻而易举看透季唯洲那颗似乎完全透明的心脏。
他难以自抑地想到季唯洲的离开,念头刚一冒出来的时候,胸腔就被烦躁与怒意尽数充盈,反复警告解释,不接受这一个答案与结果。
“没有他傻,那还真是幸运。”江淮雪倒在床上,低笑了一声。季唯洲坐在他旁边,替他把有些凌乱的刘海拨开:“你不开心。”
他对情绪的感知一向敏感,江淮雪的一切情绪变化都逃不开他的感知。
“没什么。只是江淮柏大喊大叫很烦,有点累了。”江淮雪撑起半身,又缓缓靠进季唯洲的怀里:“你不累吗?”
季唯洲蹭了蹭他:“还好,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到困的时候。”
他从来不会多问。江淮雪心想,他会在每一个安静的时刻,清楚意识到季唯洲是如何包容他的情绪的。
从来不是别人包容季唯洲,而是季唯洲包容所有人的情绪。
和这种人相处起来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当他想要照顾别人情绪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今晚他们什么都没做。
窗外下了雨,季唯洲把窗帘拉得很紧,江淮雪紧紧缠住他,困意裹挟,却依旧睡不着觉。
他很难得在季唯洲的陪伴下失眠了。
江淮雪将左耳贴上季唯洲的胸口,去听心脏跳动的声音,稳定有力,像是鼓声,没有错拍,也没有漏拍,带着奇妙的安抚力量,他闭上眼睛,试图暗示自己睡眠,但最后还是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
季唯洲轻轻拍他的后背,声音有些模糊朦胧:“睡不着吗?”
他伸出没有被江淮雪压住的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眼睛半眯半睁,显然还在困倦当中,江淮雪低声道:“吵到你了?”
季唯洲揉了揉眼睛,嗓音低沉:“有种强烈的你没睡着的感觉,所以醒过来看看你,果然没睡着。”
江淮雪推过季唯洲的肩膀,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沉闷道:“想睡没睡着,很烦。”
他伸出手去撕手指上的倒刺,冒出星星点点的血珠,指尖传来刺痛,反倒让他的意识开始迷失。季唯洲不容他抗拒,却又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抽出纸巾替他把血擦干净,又抽了张酒精棉片算作消毒。
“不要随便给自己制造伤口。”季唯洲对他的习惯癖好还是很难适应,看见他身上冒出伤口还是会感到不悦。
江淮雪任由他拿着自己的手,闷闷不乐道:“很舒服。”
季唯洲在他腿根用力拍了一掌,有些无奈:“你还真是……”
“你要教训我?”江淮雪抬了抬眼皮,语气缓缓问道。
季唯洲打了个哈欠:“你不要老是让自己受伤,我也不会训你啊。”
江淮雪身上全是伤疤,除了腰上的烧伤之外,其他几乎都是锐器划出的细碎伤口。
他实在太擅长让自己受伤,季唯洲不得不管。
“那你训吧。”江淮雪声音有些低,直接将主动权交给了季唯洲。
季唯洲微微抬头,亲了他一口:“现在睡觉,很迟了,你自己看看你的黑眼圈。”
江淮雪趴在他身上,反倒给他亲精神了,方才还有点的困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微微挺起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季唯洲的下巴:“你有胡茬。”
“晚上会长出来。”季唯洲摸了摸下巴,“也不是很明显,明早会剃掉。”
江淮雪低下头,忽地感慨道:“真好啊。”
也不知道感慨什么。
季唯洲捏了捏他的后颈,抱他抱得更紧了。这次的安抚卓有成效,江淮雪慢慢闭上眼,安安静静睡着了。
半夜闹了一次,季唯洲和江淮雪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江淮雪被季唯洲抱上轮椅醒觉,他自己则进卫生间洗漱。
整理好后两人下楼,人还没看到,先听到油烟机运转的声音,餐桌上是几碟菜。许清丛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形象熟悉感人,季唯洲和江淮雪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就想喊出声。
“别喊爹,也别喊妈,都别喊。”许清丛似乎看出他们的意图,直接抬手拒绝,“起那么迟早餐不吃伤胃不知道吗?一个两个生活习惯怎么都那么差,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一套说辞更熟悉了。
季唯洲有种被亲妈逮住的感觉,后背发麻。
江淮雪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么唠叨过,闻言还想嘴硬,又被养生的大家长说了一句。
吃完饭后,许清丛摘下围裙,顺手把脏碗塞进洗碗柜,似乎这样就换上了领一个身份。他有些扭捏地看向江淮雪:“那个,江总,我想——”
“你想去哪里?要瞒着他多久?身份证明有什么要求?”江淮雪连话都没听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的家人要一起走吗?”
许清丛愣愣地看着他。
江淮雪的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这种问题很难想吗?”
许清丛如梦方醒,感动道:“我想去X省C市,带着我妈和我妹一起走。”
江淮雪坐着轮椅,从茶几底下抽出一个文件袋,放进他的怀里。
“全新的身份证明,你妹妹的学籍档案会一并转过去,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机票这些我会让人给你定,航班信息发到你手机上,自己查。江淮柏那里我会帮你拦下,不过我看他也没有什么时间管你了。”
江淮雪游刃有余地喝了口水,许清丛抱着文件袋,忽地开始抽泣,江淮雪被吓得炸毛,季唯洲安安静静端着抽纸,递给他。
“不用嗝……不用那么多钱嗝……你们怎么这么好呜呜呜呜……”许清丛哭得一抽一抽,江淮雪眉头直跳:“当这两天饭钱了。”
许清丛做的饭很值得这些钱。
“你的劳动值得手里这份东西的价值。”季唯洲认真道,“别这么轻贱你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许清丛把他俩挨个拥抱一次,高兴得在原地打圈。季唯洲低头看着江淮雪,换来后者疑惑的眼神。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江淮雪只觉得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没什么,觉得我们家江先生人美心善。”
“我们家季先生也很热情好客。”江淮雪用“彼此彼此”的语气说道。
许清丛离开的那天是个晴天, 季唯洲和江淮雪开着那辆传奇面包车,送他和家人去机场。
季唯洲坐在驾驶位看着许清丛的母亲和妹妹,有些感慨。
至少许清丛不会是书里那个心如死灰, 母亲自杀, 妹妹跳楼的孤家寡人,最后和江淮柏生死纠葛, 任由自己的理想坠落。
季唯洲在这一刻忽地清楚意识到,未来的悲惨故事不会再发生。
他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事事如意,但依旧希望晴日永远多于阴雨连绵。
江淮雪坐在副驾位, 很难得对许清丛露出一个笑容,还和他妹妹道别。
“走吧。”他们一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江淮雪对季唯洲说道。两人开着车回家, 还没到别墅门口, 江添明身边的人便来了。
还是那张经典款的扑克脸,带着江家经年已久的陈腐气息。
“老江总在等您。”
扑克脸对他们说, 朝着一旁的车比了比, 意思是让他们下车,亲自坐车去江家。
季唯洲升上车窗,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要自己开车去。
扑克脸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言, 上车带着他一起往江家去。
车子在江家门口停下, 这次橘皮老管家没有出面, 换了个中年男人,瞧着和橘皮老管家用的是一张脸, 亲子关系很明显。
他没有开口说话给人下马威,也没有让江淮雪下轮椅自己爬上去的破规矩。
季唯洲知道他们这是在怕。
这个宅子里的人, 谁也没有料到一个被抛弃多年的残疾少爷,会强势地将江家搅成一团浑水,所有人抱有期待的江淮柏突然在废太子的边缘。
季唯洲抱着江淮雪,轮椅有佣人提着上台阶。
这次没有在祠堂见面,而是在餐厅。
季唯洲旁若无人地将江淮雪放在轮椅上,抬起头时,看见了主位的江添明,和一侧坐着的江淮柏一家人。
同样也是江淮雪的生身父亲与继母。
坐在他们中间的江淮柏脸色灰败,大概是被关了禁闭,格外憔悴。
江淮雪连眼神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他看向主位的江添明,云淡风轻道:“爷爷,有事吗?”
“就是想请你们一家来吃个饭而已。”江添明笑得很随和,甚至流露出几分慈祥的长辈模样来。
江添明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从来不会开所有人到场的家宴,永远是邀请一家来吃饭。
还有两个孩子在国外的分部,至今没有归国。
江淮雪的生父江致恒在他的所有全部子女中排行第三,花心放荡,毫无能力,同他的兄弟姐妹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生了个江淮柏。
江淮柏是在江添明身边长大的,其他的孙辈并没有这等殊荣。
江添明说出一家人的那一刻,江淮雪这位生父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孩子。
“一家人就不必了。”江淮雪低笑一声,并不承认实质上的血缘关系。季唯洲坐在他身边,悄悄牵起了他的手。
江淮雪缓缓握紧,江添明笑道:“我年纪大了,这江家迟早要交给你们年轻人的,家人才是你们最该信任的人啊。”
“您说的是。”江淮雪皮笑肉不笑,并没有搭腔顺着江添明话说下去的意思。
橘皮老管家的继任者站在江添明身后,像是接过了父辈的重担,重新成为这幢老旧宅邸的“规矩”。餐桌上很安静,没有别的声响,所有的佣人都是僵硬的人偶,安安静静不动。
江致恒和妻子赵雅惠脸色难看,如果不是江添明在场,他俩已经对着江淮雪破口大骂。
季唯洲和江淮雪旁若无人,江家的饭不吃白不吃,千般万般不好,食物总是没错的,两人吃东西吃得异常迅速干净。
江添明放下筷子,江致恒和赵雅惠也跟着放下筷子,江淮柏状态差,根本就没动几口饭,平静的和尸体似的。
季唯洲还是猛吃饭的状态,还要夹菜给江淮雪。注意到莫名其妙的几道视线,抬起头,一脸懵地看着江家的几个人:“你们不吃饭吗?”
“年纪大了,胃口不好啊。”江添明说道,江致恒立马搭茬:“爸,我看就是今天厨房做的不合您胃口。”
季唯洲更懵了:“还挺好吃的啊?”
江淮雪对他说响亮的悄悄话:“给人家一个面子。”
“啊,哦。”季唯洲想放下筷子,但想了想浪费可耻,还是继续吃了。他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对江添明认真道:“不好好吃饭会死的。”
这话的确没什么毛病,只是越听越奇怪。尤其是江添明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对生死之事格外忌讳。他眉头跳了跳,似乎想起季唯洲上次来,祠堂直接倒了的事故。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江淮雪本就是江家的煞星,又出了一个季唯洲,简直就是凶上加凶,大凶了。
赵雅惠看向季唯洲,不阴不阳说了句:“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骂他是不懂事的孩子,那和结婚的江淮雪看来眼光也不怎么样,骂一个人,连带把身边的人一起骂了。
江淮雪放下筷子,平静道:“您和孩子计较什么。”
餐桌上有沉寂下来,赵雅惠还想说什么话,被江淮柏扯了扯衣袖。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淮雪,又看向他身边的季唯洲。
“淮柏,远海区那块地你不用操心了。”江添明语气淡淡,“六十亿砸里头,就砸里头吧。”
“爷爷,还有那些人在——”江淮柏猛地看向江添明,被江添明平静的视线扫了眼,当场僵住,半分话不敢讲了。
江添明又看向江淮雪:“淮雪,你能处理好的吧?”
江淮雪放下筷子,漫不经心道:“您想我做到什么程度?”
江添明道:“全部。”
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响亮,却带不容违抗的味道,江淮雪意兴阑珊,他更想把江家砸手里,那六十亿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做的。
但他还是顺从接下了话:“我会的,爷爷。”
这场小型家宴在江添明几句平常的话里落尾。江添明年纪大了,用过饭后要午休,便没有继续留他们。
江致恒终于有机会和江淮雪对峙了:“江淮雪。”
季唯洲拉好江淮雪膝盖上的毯子,小声问江淮雪晚上要不要去外面吃饭。
江淮雪也会注意外面的店面,和季唯洲说要去海晏路的一家烤肉店。
两个人三言两语定下晚上的目标,压根没听江致恒说话。
“江淮雪!”江致恒一脚踩在江淮雪的轮椅上。满脸嫌恶地看着他:“果然是疯子的儿子,半点教养都没有!”
江淮雪抬起黑漆漆的眼,漠然地看着他:“有事?”
江致恒压低声训斥他:“江淮雪,淮柏是你的弟弟!”
“他死了都和我无关。”江淮雪打断他的话,“你死了我会给你送花圈的,不必和我扯这些。”
“送花圈已经很礼貌了,如果我是你,我会放好运来。”季唯洲慢悠悠开口,推着江淮雪的轮椅起飞离开江家。
他身体素质好,跑一千米都不带大喘气,推着轮椅更不在话下,江致恒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压根没机会追上他们,连破口大骂都没机会。
季唯洲推着江淮雪上车,车门刚关上,电话先到了。季唯洲看着那串陌生号码,在接和不接间犹豫了许久。
“怎么不接电话?”江淮雪问道。
季唯洲抓抓头发:“感觉接不接都一样诶。”
他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道女声:“唯洲,你是把妈妈忘了吗?”
季唯洲眨眨眼,看向江淮雪,江淮雪只是摇了摇头。
“妈妈,有事吗?”季唯洲乖乖问道。
他其实和前夫哥的家里人都不怎么熟,这个世界他熟悉的人并不多。
前夫哥的家庭背景,书里也没有说。他其实并不清楚这对父母对季唯洲的态度。嫁给江淮雪这件事是季唯寒一力促成,前夫哥的父母并没有提及。
季唯洲也就拿不准态度。
“什么叫有事吗?你都多久没来看妈妈了!”电话那头的女人埋怨道,季唯洲有些生疏地回答她:“事情有点多,忘记了。”
“明天回家吃顿饭知道吗?”女人唠叨了他一句,季唯洲连声应好,答应那女人会回家吃饭。
他挂断电话,看向江淮雪:“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江淮雪摇摇头:“我明晚有会,远海区那片地是个定时炸弹,江淮柏差点要引爆它,我必须要亲自去处理。”
“知道了。”季唯洲启动引擎,“那明晚就要分开了。”
江淮雪拿着手机给闻祁发消息:“这样看看,我们的确一直黏在一起。”
“你嫌我烦了啊?”季唯洲看着前方路况,不怎么开心道。
江淮雪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季唯洲在斑马线前缓缓停下:“因为你说一直黏在一起啊。”
江淮雪一脸平静说出那种话,他还以为被嫌弃黏得太近,彼此没有独立空间,热恋期短暂得和烟火似的。
“你在想什么。”江淮雪弹了下他的脑壳,“我对你全方位无死角侵入我的个人空间很满意。”
“那你挺与众不同的。”季唯洲重新踩下油门,跟随车流前行,江淮雪低头看手机上闻祁发来的消息,对季唯洲道:“季唯洲,下个路口左拐。”
“回家要右拐诶。”季唯洲呆呆道。江淮雪收起手机,说道:“起元路有家冰淇淋蛋糕店,我想吃,去买。”
季唯洲对他突如其来的兴致并没有任何怀疑,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一时兴起的家伙,对江淮雪的想法全无不满,还挺兴奋道:“那家店我还没吃过!”
“嗯嗯。”江淮雪敷衍地应了一声,“抹茶味的应该没那么甜。”
在他们之后,一辆白色的车变换驾驶方向,再一次跟上了他们。
江淮雪还在回消息, 闻祁给他发了很多。
【江总,套.牌.车,暂时没查到, 行驶路线和一模一样,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
“很忙吗?”季唯洲打了左向灯,抽空问了一句, 江淮雪放下手机,对她说:“闻祁发来的消息,最后一条, 处理好了。”
“我看到那家店了。”季唯洲抬起头,看窗外的店铺,找到了江淮雪口中的那家冰淇淋蛋糕店。
江淮雪看了一眼店名, 对季唯洲道:“开走吧, 我不想吃了。”
季唯洲应了一声,没有留恋, 往前行驶开出路口, 转弯掉头进入主干道,江淮雪瞥了他一眼, 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不耐的情绪。
找店停车,停几秒就走,这样的事重复了四五遍, 江淮雪终于看着手机松了口气, 对季唯洲道:“走吧, 回家。”
他原以为季唯洲会不开心,对这样麻烦重复的事情至少也会产生不爽的情绪, 会出言否决他,但季唯洲只很平静地作出了行动, 很自然地接受了人为的麻烦。
“你不会觉得麻烦吗?”江淮雪看着前方路口,低声问道。季唯洲的语气很平静,压根没有半点不快:“不会啊,就是开车多开几步路而已。”
江淮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对他的平静还是有些惊奇。
他早就知道季唯洲是个很稳定的人,但每一次都会被他的稳定惊讶到。
“其实也已经对所有麻烦的事情脱敏了。反正死不了,那就不算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季唯洲踩下刹车,汽车在车流中缓缓停下,“我爸和我妈是两个特别麻烦的人,他们会拉着我干很多迂回的事情,最后全部交给我完成,他们自己跑出去玩。”
他的耐心在不靠谱爹妈的历练中达到顶峰,从此对世界上所有的麻烦都能脱敏,练就了一副允许所有事情发生的稳定内核。
季唯洲拥有包容的能力。
在外面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在家里的车库内停下,江淮雪和季唯洲下车,突然问季唯洲要不要吃蛋糕。
“要庆祝什么吗?”季诶洲有些懵,江淮雪有些不自然道:“就不能是自己做吗?”
自己动手烘焙,这件事不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季唯洲认真道:“家里没有材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这蛋糕根本做不成,江淮雪想让闻祁送来材料,却没想到季唯洲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页面:“但是我定了蛋糕!”
江淮雪看着他的手机页面,是他们第一次停车的那家冰淇淋蛋糕店,抹茶味的。
他忽地陷入沉默,所有的话语卡在嘴边,全部化作了感慨:“你的备用方案真是合人心意。”
季唯洲大方道:“你看了那家店很久,甜度又是你能接受的,那个时候就直接买了,现在应该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