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读博,会脱单—— byLIosa
LIosa  发于:2024年03月17日

关灯
护眼

闻笛看着室友,她最近脸色有点偏黄,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
“去找专科医生看了吗?”闻笛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害怕吓到还未清醒的人,“医生怎么说?”
“肝炎,熬夜太多了,作息饮食不规律,再加上病毒感染,”于静怡说,“医生让我好好休息。”
闻笛知道,她近两年拼命攒钱,想买回父母为她卖掉的房子。疯了一样上雅思课,又要复习备考,时不时还用闻笛的账号翻看语言学文献。她一直紧绷着一根弦,想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精力。他应该早点提醒她的,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吃不消。
但他没想到,这次崩溃来得这么致命。
看着她的表情,闻笛有种睡梦中一脚踏空的感觉,喉咙口像是被堵住了,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没事的,医生说不严重,我吃一段时间药就好了。”于静怡指着另一个椅子上的塑料袋,闻笛看到里面装着很多药盒。
“那你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吧,”闻笛说,“晚饭想吃什么?要不我帮你煮点粥?”
“别担心,我没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于静怡拿起手机,“我先跟尤珺说一声,本来今天约了她见面的。”
“你先把身体养好吧,雅思课是不是也先停两天?”
于静怡“嗯”了一声,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慢慢往房间走。走到一半,恍然想起没有拿药,又返过来拎起塑料袋。闻笛看着她的背影,心脏痉挛一样抽痛起来。
看着卧室门关上了,闻笛走回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跟尤珺聊了聊,看看最近能不能抽出两天,陪于静怡去哪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散散心,休养休养。
他们列了几个方案,闻笛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晚饭的饭点。他走进客厅,问于静怡想吃什么,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门,门里没动静。他轻轻打开门,看到床铺整整齐齐,没有睡过人的痕迹。窗户开着,窗帘伴着夜风飘舞,时不时拂过床脚。书桌上放着熟悉的医院塑料袋,在风里簌簌作响。
他又看了看黑黢黢的客厅,不安之感油然而生。他拿出手机给于静怡发了条微信,说自己打算去日昌吃饭,要不要给她带点纸包鸡翅回来,很久都没有回复。他问尤珺,于静怡是不是去了她那,尤珺说不是。他又给于静怡打了电话,手机关机了。
胃里被一团又冷又硬的东西堵住了,闻笛放下手机,坐在客厅里,思考于静怡会去哪里。
来京之后,她一直是机构和家两点一线,很少去其他地方。在北京的同学虽然有几个,但除了尤珺,跟于静怡不算太熟,按她的性格,不会随便上门叨扰。
麻烦了,北京这么大,要找一个人简直大海捞针。
闻笛冒出一身冷汗,想了想,发消息给尤珺,问她知不知道于静怡会去哪里。
尤珺说她马上过来一起找。
闻笛拿钥匙下楼,在小区门口原地踱了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尤珺开门下车,朝他跑过来。
两人商量了一阵,决定还是先去学校。学校离得最近,对于静怡来说也最熟悉。
“这样吧,”尤珺说,“你去学堂路西边,我去东边,找到了发条消息。”
闻笛点头同意,尤珺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用校友卡刷进学校。
西侧风景最好。二校门、大礼堂、草坪、荷塘,都是游客的打卡胜地,常年人满为患,不过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只有稀疏的几个学生。
尤珺走过水木清华的匾额,看到假山旁那个消瘦的人影,长舒了一口气。
她给闻笛发了个微信报平安,走到于静怡旁边,坐在另一块假山石上。
“我想过你会不会在这里,”尤珺说,“还记得吗?大三的时候,你也是在这找到我的。”
那一年,尤珺在学业和社工的双重压迫下,作息崩坏,常年失眠,褪黑素因为经常服用,已经完全失效。实习上司是个绣花枕头,只能利用打压实习生的方式获取成就感,对着她的报告百般挑剔,阴阳怪气。就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发现男朋友劈腿了大一的学妹。他们三个在同一专业,消息瞬间传遍了外文系。
那天晚上,她突然失联后,于静怡也是在这里找到了她。
于静怡看着满塘的荷叶,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跟你一样,”尤珺说,“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觉得老天爷不长眼睛,想到一觉醒来又要看到那个上司,想到全系都知道我被绿了,我就好累,好害怕,好不想看到明天。”
但她没有跳下去。她们在荷塘边上坐了一夜,一起看到了明天的日出。
“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晚春的夜风吹来,荷塘里暗影浮动,尤珺裹紧身上的外套,“人生是幸运还是不幸,到死之前,是没法下定论的。如果你跳下去了,那你的人生就框死在不幸里了。”
于静怡盯着池塘,陷入了沉思。尤珺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月亮一点一点沉下去,沉到树梢上。
很久之后,于静怡开口问:“我这么不幸,是不是因为我经常去追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尤珺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坠落下去:“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非要去剑桥读书,非要去外交部,”于静怡说,“我不该奢求的。”
尤珺看了她半晌,暌违五年,对所谓的命运产生了深深的怨恨。“这个世界真是疯了,居然让你这样的人产生这种想法,”她说,“你什么都值得,最好的机会,最好的平台,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于静怡没说话。资源应该是按照能力分配的,可事实上,她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她想起了过年时闻笛说的话:小说里的主人公,我希望他们都失败。
这很正常,因为他们终究不是主人公,没有主人公的气运。她这样的人要成功,本来就需要一路顺遂。高考发挥要正常,选专业要选对,找工作要顺利,选的行业要处于上升期,上司要慧眼识才,身体要健康……家里人要平平安安。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错,一切就完了。
她错了两个。
尤珺看着她,脑中长久悬着的一个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握住于静怡的手:“回去读博吧。”
月色沉寂下来。
很久之后,于静怡开口说:“你在开玩笑吧。”
“不,”尤珺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做学术,你是我见过最适合做学术的人,你有能力,有天赋,认真踏实肯钻研,又那么喜欢语言学,为什么不回去读博?”
“我已经放弃了。”
“放弃了不能再捡起来吗?”尤珺说,“你的导师那么欣赏你,她也觉得你退学很可惜,你去找她谈一谈,说不定今年剑桥会给你奖学金。即使剑桥不给,你还可以申请其他有funding的项目。为什么不试一试?”
“这……”于静怡说,“不行啊,我读的是语言学,不是CS,就算我读出头了,我去剑桥当了教授,能赚多少钱?它值得我再赔上几年吗?”
“你在做你喜欢的事,你实现你的梦想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于静怡笑了笑:“要是我有钱,这么想还可以,普通人追求什么梦想啊。”
“谁说的,”尤珺说,“梦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本来就是普通人追求的。有钱人才不会追求梦想,对于他们来说,那叫实现目标。”
于静怡看着她。
“去吧,”尤珺说,“我们两个里面,至少得有一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于静怡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万一我今年申不到奖学金怎么办?”她说,“我攒了一点钱,但那是给我妈买房子用的。”
“我借给你。”
于静怡彻彻底底地呆住了。尤珺的表情很严肃,就像IPO前的汇报会议。她是认真的。
“那你呢?”于静怡问,“你不是要攒钱,等到四十岁之后拍电影吗?”
尤珺笑了起来。“我在拍电影啊,”她说,“我在等一个贫困县的女孩成为剑桥教授。”
于静怡看着她,突然有种抱着她嚎啕大哭的冲动。虽然周围的夜色还是漫无边际,但她觉得身体是温暖的,这温暖撕破了黑暗,在夜里燃起一束光。
这时,一个人影顺着荷塘边的石板路走过来。女孩们抬头,看到拿着手机的闻笛。
他把手机递给于静怡:“伯母给你打的电话。”
于静怡接过手机,犹豫着放在耳边:“妈。”
对面沉默了一瞬,只说了一句:“你去吧。”
于静怡顿了顿,泪水忽然涌了出来,像冲破堤坝的洪流一样肆意流淌。
“我知道你在攒钱,想把房子买回来。真是的,那房子本来就是给你读书用的,你老想着它干什么?自己的身体不要了?”对面说,“妈这两年在姥姥家不也过得挺好吗?你不给我买房,我就只能住在大街上了?”
“可是……”
“那套房子,你买不买回来,我一辈子都只能住在这个县城里,”她说,“你要去更远的地方。”
于静怡一边叫着妈妈一边落泪。也许这个词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仅仅是它的声音,就能治愈一切伤痛。
闻笛看着伏在朋友肩头痛哭的室友,突然有一种预感。
也许,这一次,奖学金是会出现的。
也许,剧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也许,冥冥之中有一种修正力,那些错乱的人和事,经过时间的沉淀,经过无数弯路,终究会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庆祝会推迟了几个月。
那时,闻笛已经完成了开题报告,而于静怡正在苦恼如何选择。她联系了剑桥的导师,如果办理重新入学的手续,她可以试着申请国内留学基金委的奖学金,加上助教的工资,应该足够生活所需。但她同时找到了瑞士的一个项目,有funding,每月的工资更高一些。那边的导师很乐意接收她,鉴于她在剑桥修完了一部分课程,可以免掉一些学分要求,不用从头读起。
脱离了考公准备和疯狂上课,于静怡的脸色比往常亮了许多。
闻笛思来想去,决定把庆祝会和乔迁宴放在一块办,不去餐馆,就在公寓里弄个便餐,纪念这段黑户岁月的终结。
聚餐地点在301,参加人员除了3楼住户,就只有尤珺、宋宇驰和他的水母对象。闻笛看着这个阵容,总觉得是补办小型婚宴。
宋宇驰一进门就四处晒猫,指着照片上的黑脸暹罗说:“长得像我吧。”仿佛这是他和对象的爱情结晶。
边城不接受物种隔离的相似度:“哪里看出来的?”
宋宇驰指着猫猫说:“你看这小黑脸,像不像挖煤工?”
能源动力专业常被戏称为“烧锅炉的”。宋宇驰看着猫一脸宠溺:“她是挖煤的,我是烧煤的,这不就是天生的一家人。”
闻笛看着照片十分嫉妒。他也想养猫,但以边城的洁癖程度,无法接受家里猫毛四散。
蒋南泽一进门就听到了江羽房间里动画片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叫了声“托马斯小火车!”,就跑过去盘腿坐下,跟江羽一起跟着汽笛举起手,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喜欢托马斯。”江羽说。
“好眼光,”蒋南泽夸赞道,“我也喜欢。”
“都别聊了,”闻笛用锅铲敲了敲煤气灶,“过来盛饭。”
电饭锅上冒着滚滚白烟,边城拿着饭勺打开锅盖,听到宋宇驰在旁边赞叹:“好美的流体啊。”
他举着手机走过来,打开手电筒照着白烟,冲蒋南泽说:“你看你看。”
“这锅是我八十买的。”闻笛说。
宋宇驰继续赞叹:“好美的流体啊。”
端饭上桌,七个人坐下,举杯庆祝两位结婚近六年的伴侣新婚快乐,以及于静怡重回象牙塔。江羽跟着他们举杯子,喝饮料,端着碗一边认真吃饭,一边竖耳朵听他们聊自己不懂的事情。
“真好啊,”尤珺放下杯子,对着闻笛感叹道,“上次看到你这么容光焕发,还是小学期的时候。”
“小学期”三个字像一声惊雷,瞬间击中了闻笛。他飞速思考着如何不留痕迹地略过这个历史污点,可惜晚了,另外两位老同学已经意识到了此事的重要性,眼里冒出令闻笛胆寒的光芒。
“边教授,”尤珺慢慢拿出手机,“你看过我们小学期的视频吗?”
“没有。”边城说。
闻笛提起尤珺的其他事迹,企图转移话题:“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干大事的料,你一天只睡五个小时,除了小学期还去……”
“那个不重要,”尤珺摆了摆手,继续向边城普及背景,“我们大一小学期是莎士比亚戏剧排演,全班演了个《仲夏夜之梦》的舞台剧,那时候的视频我还留着……”
闻笛伸手抢夺尤珺的手机:“没什么好看的……”
“你这叫欲盖弥彰。”于静怡提醒他。
闻笛转过头,绝望地看到边城盯着尤珺的手机,一脸期待,还问他:“你演什么角色?”
“你不是讨厌莎士比亚吗?”
“你演的话我就喜欢。你是哪个角色?”
为了看他的黑历史,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我才不想让你边看边吐槽《仲夏夜之梦》的逻辑。”
“不会的。你是哪个角色?”
于静怡替闻笛回答:“他演泰坦妮亚。”
边城把目光转回闻笛身上,闻笛惊恐地发现这目光跟两位老同学一样兴致勃勃:“泰坦妮亚是仙女。”
“她是一个非常深刻的角色,象征着自然、力量和神秘。”
“她是仙女。”
“她的故事线展现了莎士比亚对人性、爱情和幻想的深刻洞察。”
“她是仙女。”
“别提这两个字了!”
尤珺已经按下了播放键,随着优雅舒缓的背景音,闻笛穿着亮白色纱裙入场了。餐桌旁没看过视频的几个人发出惊叹,伸长脖子欣赏他富有光泽的假发,蒋南泽甚至举起了手机录屏。
视频中的闻笛穿着一条轻盈的淡蓝色长裙,上面绣着藤蔓。长长的假发编织成辫子盘在头上,搭着用雏菊和叶片编成的花冠。大概是脸上扑了粉底,皮肤莹莹生辉,配上花冠和裙子,显得既温柔又优雅。
“这是你们导演组的恶趣味吗?”蒋南泽一边录屏一边问,“我好像有点理解。”
尤珺摇了摇头:“往下看,我选角可是很专业的。”
场景转到下一幕,泰坦妮亚被滴了具有魔力的药水,注定会爱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然后,尼克·波顿入场了,他的头被人施法变成了驴头。
穿着长裙的闻笛睁开眼,看到眼前长得像驴子的男人,忽然双手抚胸,大声表白:“我的耳朵沉醉在你的歌声里,我的眼睛为你的相貌迷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美貌已使我不仅说出而且矢誓着我爱你了!”
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看看,”尤珺点评,“这是本色出演才能达到的效果,Sam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体验派演员。”
“不愧是他。”蒋南泽点评道。
“灵魂演技。”宋宇驰点评道。
“你真漂亮。”边城点评道。
闻笛愤怒地啪一声按倒手机屏幕,狠狠地瞪了一眼边城:“这是为了集体牺牲小我。”
“你真漂亮。”
“你真变态。”
除了闻笛,众人都入迷地看着,桌旁洋溢着欢乐的气息。视频终了,英语专业2班全体演员手牵着手出来,向台下的教授们鞠躬谢幕。
虽然演员说台词磕磕绊绊,错漏百出,虽然服化道简陋,但青春洋溢的蓬勃生气,还是令现在的几人感动。
“那时候好阳光,”于静怡说,“好有活力。”
大家同时叹了口气。大学也有学业压力、学分要求,但跟工作之后的生计压力比,大学还是人生中最五光十色、自由自在的时光。
他们开始回忆大学生活。尤珺跟宋宇驰谈起舞台剧排练,于静怡谈起斗山的枫叶,闻笛谈起东北门的小火锅,蒋南泽谈起水母蜇刺。
然后边城谈起国际学术会议。
饭桌上的众人把目光投向他。
“你的大学没有什么美好的事吗?”闻笛心如死灰地问,“跟朋友出去旅游?聚会?喝酒?”
“我那时候才十三四岁,不能喝酒。”
宋宇驰贴近蒋南泽,悄悄说:“我们把这人踢出去吧,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闻笛被这话惊醒,恍然大悟,加入了迫害教授的队伍:“你是我们这唯一一个顺利毕业的博士。”
桌对面的三位纷纷点头。
宋宇驰向后靠着,胳膊搭在椅背上,叹息着畅想:“要是能回到本科的时候就好了,再来一次,就算爸妈打死我,我也不读博。”
蒋南泽拨着碗里的虾:“我要是大学开始认真搞自媒体,现在已经是百大了。”
然后他转向闻笛:“你肯定想回到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你会去其他学校,选个电子信息之类的专业。”
“不。”闻笛说。
边城微微有些惊诧。在他的认知里,专业是闻笛一生的遗憾。
闻笛托着下巴,眼神像是在畅想:“我想回到小学。”
“想念童年了?”宋宇驰打趣。
闻笛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还相信自己是主人公。”他笑着说。
那个时候,他还相信自己是所有人和事的中心,相信世界就是为了自己诞生的。
他会想象自己被媒体记者采访,想象自己在会议室里挥斥方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失去了成为主角的自信,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而那些繁花锦簇、众星捧月的场景,终究属于其他人。
聚会结束,边城把盘子运送到厨房,水流从堆叠的汤碗边沿落下,形成一道喷泉。
江羽正用抹布擦着桌子,闻笛竖起案板,擦洗刀具。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在厨房忙活的间隙,边城突然问。
“啊……”闻笛仓促间想了想,“草原?我一直想去内蒙古,总是没机会去。”
“那我们去吧。”边城说。
闻笛转过身,握着的菜刀上还沾着番茄的尸体:“什么?”
“还记得拉斯维加斯吗?”边城说,“有时候,脱离现实才能实现一些事。”
闻笛有些云里雾里:“比如?”
“假装自己是世界的主人公。”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
估计大家都猜到下一章要写什么了hhh

第62章 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之间
数学是一门需要缜密分析的学科。刻板印象中,数学家的旅行应该是周密的、有规划的,经过多方比对的,就像边城那辆打了七折的凯迪拉克。
然而,经过拉斯维加斯一行,闻笛知道他也有另外一面——心血来潮的、无法预测的。
就像他们乘动车来到额尔古纳,入住酒店,闻笛震惊地发现卧室里挂着水晶吊灯,浴室躺着熟悉的大理石浴缸,客厅看起来能同时招待12个宾客,书房外还有一个360度的全景露台,可以俯瞰城市的壮观景色。
“你订这么大的房间干什么?”闻笛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夜幕里寂静的根河,一边舒适地眯起眼睛,一边心疼逝去的婚后共同财产。
“我总结了一下小说主人公的特征,”边城说,“他们每天睡在一千平米的卧室里,在三百米长的大床上醒来。酒店没有这么大的房间,但是我们可以在三米长的大床上醒来。”
闻笛觉得他可能分析错了小说类别。不过没关系,按照任何小说的设定,他现在都该是高管或者创业公司CEO了,当然要住总统套房。
“我们吃什么?”他问。
“鹅肝、鱼子酱、白松露。”
“我们是在草原上。”
“全羊宴、手把肉、红柳大串。”
“跟我想象的一样。”闻笛评价道。
边城带他去了一家声名在外的餐厅,位于额尔古纳湿地景区附近,餐厅内有自造草原景观,食客可以坐在蒙古包里品尝全羊宴。虽然食材单一,但闻笛对这次旅行感到很满意。
而且,总统套房虽然浪费金钱,但提供了多元化的做爱选择。客厅、餐厅、厨房、书房,每种都能符合不同的小说情景,更别提里面竟然还有个按摩室。
他们创造性地运用了精油、热石和牵引床,导致本该在草原上驰骋的第二天直接从中午开始,而且骑马是肯定不行了。
“我们可以开车逛逛。”边城说。
他们是坐火车来的,闻笛本来以为边城报了什么旅行团,但他从一千平米(想象中)的卧室里醒来,走到酒店门口时,发现租来的SUV里只有边城一个人。
“我是你的私人司机。”边城说。
主人公怎么能跟团呢?
车顺着草原中的小路前行。草绿得鲜亮,偶尔点缀着野花,像是抛过光的油画。白云与地平线交织在一起,悠悠地浮着。偶尔,成群的牛羊穿梭于草丛中,抬头望向行驶的SUV,发出好奇的叫声。
车速并不慢,但眼前的景色太辽阔,有种停滞不动的错觉。草原是一片无垠的旷野,冻住了空间和时间。
“草原的落日肯定很美,”闻笛把头探出SUV的车顶,带着微微草香的夏风迎面拂来,他深深吸气,望着远处的天际线,“草原的雷雨也肯定很美。”
“不过,”他又说,“这两个好像不能同时出现。”
“那也未必。”边城说。
闻笛把头缩回车内,疑惑地看着边城。边城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说:“还有两个小时。”
闻笛问什么两个小时,边城让他留心风景。
过了一会儿,天边的云越积越多,光线逐渐暗下来。边城把车停在路边,车轮一半没在草从中,打开双闪。
“要下雨了吗?”闻笛观察着远处的乌云。
“你听。”边城说。
草原逐渐被一种压抑的静谧所笼罩,天空变得灰暗而深沉。
突然,天际线上闪过一道亮光。雷声先是远远地滚动,然后逐渐增强,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紧接着,闪电接二连三划破天际,在厚重的云屏上勾勒出耀眼的光芒。每次闪动时,草原上星星点点的花短暂地亮起一瞬,随即又陷入灰暗。
风变得越来越强劲。草丛在风中摇曳,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雨水欢呼。紧接着,雨倾盆而下,如同瀑布一般,像是要填补天与地之间的每一丝空隙。牛羊已经被主人赶了回去,只剩下车里的他们,像暴雨中的一叶孤舟。
草原上的雷雨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美。
然后边城拿出了手机,点开一个股票软件,递给闻笛。
闻笛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理财。”
边城指了指页面上方的公司名称,闻笛仔细一看,“啊”了一声。
是前男友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
闻笛紧闭着眼睛推开:“你给我看它干什么?”
“许个愿吧,”边城说,“然后等我发出信号,你就睁开眼。”
“啊?”
闻笛满腹疑惑地听着连绵雨声,在心里隔空下了诅咒。然后边城说:“睁眼。”
闻笛睁开眼睛,公司股价的曲线图映入眼帘。绿色线条抖动着,以惊人的速度向下坠落。
他一把抢过手机,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不是说了吗?”边城说,“你是世界的主人公,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闻笛看着股价从开市的120,跌到100,眼看直逼80,突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他当然知道世界上没有奇迹。天气预报会说今天有短暂的雷雨,而何文轩的公司恐怕发了什么通告,宣布最新产品发现严重缺陷,需要全球召回。自己的丈夫不是神明,只是善于搜集信息而已。
但是,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内心祈愿的实现。在他们两人第二次的现实逃亡中,他是主人公,是所有人和事的中心。
暴雨转为连绵细雨。
“我小时候很喜欢下雨,”闻笛说,“晚上听着雨声睡觉,感觉很惬意。”
“那就睡吧。”边城说着拧开了车载音响。
柔软的抒情歌伴着雨声流淌出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绿草、野花。苍茫而广阔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永不停歇的雨滴。
闻笛闭上眼睛,赶论文的疲惫涌上心头,睡意蔓延开来。他在雨声中睡着了,就像漂浮在海上。
不知过了多久,舒缓的滴答声渐渐止息,有人轻柔地推他的肩:“雨停了。”
他迷迷糊糊地撩开眼皮,然后猛地睁大。
太阳垂在地平线上,一小半隐没在起伏的山丘中。积雨云已经消散,天边只剩被夕阳点燃的光晕。在余晖的映照下,草原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光晕。草尖和花瓣上闪烁着晶莹的水珠,散发出点点光芒。
闻笛情不自禁地打开车门,踏上了雨后的公路。
边城跟在他身边,指着不远处一个隆起的小丘:“我们去那里。”
世界的主人公就这样被带到了坡顶,然后边城指着天边说:“你看。”
一道彩虹悄然升起,弯弯地横在天空一角,它的颜色如此纯净透亮,好像一触即碎。
闻笛仰望着这道天空的奇迹,心中涌现出一种感动和敬畏。
“再看那边。”边城的手指从彩虹偏移了一些。
闻笛发出惊讶的赞叹声。还有第二道彩虹。它比第一道暗很多,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闻笛一边欣赏一边问:“你怎么一眼就找到了?”
“彩虹的位置是折射和反射的几何关系确定的,”边城说。“主彩虹通常跟观察者、太阳形成大概42度的圆心角,次彩虹形成51度的圆心角。因为是光线在水滴内部经过两次反射后形成的,次彩虹的颜色顺序与主彩虹相反,而且亮度比较低。”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