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使唤,同辈刁难,暗恋隔壁数学系教授,却连句话都没说上。
难得有个清闲周末,邻居在房里拉琴,拉得比杀猪还难听。
闻笛翻身爬起,在微信群里发消息:再拉告你扰民。
邻居:昼间55分贝才算扰民,你找律师前做个音量测试。
邻居:还有,走廊上不能堆放垃圾,而且你还不分类。
闻笛和他理论,结果被人身攻击:哦,你喜欢莎士比亚啊?怪不得说话没有逻辑。
闻笛气疯了。
莎士比亚是文学巨匠,是他的研究对象、精神导师,诋毁莎士比亚的人才是垃圾!
终于,闻笛有个机会与教授熟络。为找话题,还旁听了教授的复几何课
闻笛:看到一个莫比乌斯环的杯子,觉得挺适合你的。
边城:莫比乌斯环是非定向流形,不属于复几何的范围。
闻笛:……
边城:你最近在研究什么?
闻笛:从儒家文化视角解读《皆大欢喜》。
边城:莎士比亚?他太没逻辑,聊他还不如聊垃圾分类呢。
气死人不偿命的数学教授(攻)X会爆粗口的英文博士(受)
一点搞笑一点学术一点奇奇怪怪的可爱。
攻是莎士比亚黑粉(。)
闻笛是荷清苑的黑户。
乍一看,荷清苑与北京其他老破小别无二致。电线从墙面漏出来,扎成一捆挂在阳台下。油漆褪了色,看上去灰扑扑的。六层高,没电梯,贴着小广告的单元门已经锈蚀。楼梯高度不一,感应灯不灵敏,冬天回来跺脚也不开,楼道里黑洞洞的。
这座住宅区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T大的教师公寓。
在校教师可以用相当低廉的租金住在这里,购房也有大幅度优惠。其貌不扬的小楼里,住着上百名教授。小区绿化带旁晨练的老人,也许就是开国第一批院士,某个学科的奠基人。
闻笛就住在这个卧虎藏龙的小区里。然而他既不是教授,也不是家属。他今年二十六,是个前途渺茫的文科博士。
上学期,留校任教的师兄收到邀请,去海外做一年访问学者。师兄住在荷清苑2号楼302,朝南,绿化好,远离马路,噪音小,楼层不高不低,既不会招惹蚊虫,也不用爬楼爬的气喘吁吁。这样绝佳的地理位置,他不想退租,于是多付了一年的租金,在出国期间保留着公寓。刚巧闻笛跟舍友起了龃龉,想在外租房却囊中羞涩,两人一拍即合,口头签了个不合规定的转租协议。闻笛每月把租金转给师兄,为期一年。
五道口的房子,门头沟的价格,这便宜上哪找去。
不久后,老同学于静怡来京工作,闻笛拉她当了室友,租金直降到漠河水平。
闻笛喜滋滋地拎着行李箱,搬进新房,希冀小区的学术气息能给他一点灵感。
老天迎头破了一盆凉水:想得美。
入住不到一月,闻笛就收到了《外国文学研究》编辑的二审意见。
外国文学研究是英美文学领域的核心期刊,上半年,闻笛的论文被审稿人打回,同时附上的还有长达四页的修改意见。审稿人惊人地耐心,逐页批驳他的引用和论据,质疑他的论证逻辑,在最后附上沉重一击——论文观点毫无创新性……
攻击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汉语里难道没有程度副词吗?哪怕说论文观点几乎没有创新性呢?
被从头到脚全盘否定后,闻笛痛定思痛,挑灯夜战,大幅修改,再次投稿,又熬了两个多月,才收到了回信。
他颤抖着点开邮件,小心翼翼地往下拉,然后……
很遗憾地通知……
他啪一声把手机按在桌面上,脑袋一下一下磕着桌沿。
说实在的,他的水平一直在普刊和会议论文转悠,投《外国文学研究》有点高攀了。但导师非要他投C刊,一次不成还折腾第二次,眼看小半年过去了,论文还没投出去。
导师名下不缺论文,缺的是C刊论文。不管学生水平如何,都先往C刊轮一圈,反正耗的不是自己的时间,无本万利的买卖。
被拖住的学生可就惨了,万一审稿速度慢,就是白白浪费几个月。闻笛心知肚明自己能力有限,完全没有在学术界扬名立万的意思,只希望导师能饶了他,别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上空耗时间,要是拖到延毕,那他把头磕出血来也没用了。
微信突然开始持续震动。
闻笛掀开屏幕看了眼,又啪一声合上了。
说曹操曹操到,导师来活了。
闻笛的导师名叫刘浩,现年四十五岁,就教授的年纪而言远不算老,但有一身“为老不尊”的毛病,组里人私下都叫“老刘”,闻笛也是这么备注的。
老刘:【资深教授的材料,你整理一下,3号之前发给我。】
资深教授是近年才有的职称。我国的院士制度只面向理工农医,人文社科没有与之相当的学术称号,所以教育部启动了“设立资深教授岗位,给予院士待遇”的计划。在国家号召下,T大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综合性大学,出台相应政策,促进文科专业发展。
闻笛叹了口气。看来,老刘对自己的期望和对他的期望一样,都是那么不切实际。资深教授名额有限,前两年评上的都是系主任和院长级别,哪里轮得到一个在学术和行政上都不突出的教授。这就和自己投C刊一样,一开始就注定是白费功夫——当然,费的都是自己的功夫。
而且……
闻笛快把手机捏碎了。平时要改论文的时候,这人像个欠债的远房亲戚,十天半月杳无音讯。等到自个儿申请职称,需要学生干活了,突然变成活人了!
写申请资料是常事,但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他还有一堆文献要看,给他这么赶的DDL,是不让他睡觉吗!
接下来明明是国庆,法定假日,连口气都不让人喘!
他深呼吸几次,压住疯狂输出的欲望,卑微地回复:老师,3号可能有点来不及,5号可以吗?
老刘的回应来得很快:【5号之后我有事,你早点发过来我看看。】
闻笛盯着屏幕瞪了好久,回复了一个“好的”,外加一个OK的手势。
他是一个26岁的亚健康青年,谁说他需要睡眠呢?
逮着导师在线的机会,他又赶紧问:【老师,那篇莎士比亚跨文化改编的论文,要不投投S大学报呢?】
老刘很快回复:【你别天天盯着水刊,一个T大学生一点志气都没有。好好改改,下次试试冲《外国文学评论》。】
闻笛深吸一口气——他这不是自甘堕落,这叫有自知之明!国内英语文学一共才多少C刊,一年才能登上几篇文章啊,他就没听说有哪个师兄师姐成功过!
就让他发论文吧!!!
一口气没吸完,微信又跳出来一条,是人文学院的行政:【同学,文科楼显示屏的宣传片该换了。】
下面紧跟着一条:【奖学金答辩在8号,麻烦尽快组织一下。】
然后又来一条:【保送生面试的材料整理完了吗?】
闻笛摸了摸额头,已经青了,不能再撞了。
他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打:【宣传片学生会那边刚拍好,马上就去换。奖学金已拉群,材料正在收集。】
T大博士工作有三类,助管、助研、助教,博士生可以三选一,工资都是一个月2700。助研负责科研助理工作,助教负责习题课和批作业,助管负责……系里教学相关的一切杂务,比如博士生、保送生面试,毕业生信息统计,奖学金答辩,还有……学院宣传,比如教学楼的显示屏。
工作高不高级无所谓,毕竟有点儿工资,闻笛不忿的是,他只拿一个助管的工资,却干了三助的活。
除了教学杂务,他日常还要帮导师写专著、申请SRT和基金、送资料、组织会议、写课件——这是助教的活,但没人愿意当老刘的助教,最后也全落在他头上。前阵子老刘一时兴起,搞起了自媒体,弄出三四个TED演讲群,他还得帮着当管理员。
闻笛叹了口气,在备忘录上把需要处理的事一条条记下来。盯着密密麻麻的日程看了一会儿,他决定今天先去图书馆查资料,改论文,顺便去文科楼,把视频的事解决了。
他收拾书包,骑车冲出小区,往校门疾驰而去。T大翻新了进校机制,在门口设置了一排闸机,学生需要刷校园卡进校。他单腿撑着自行车,刷卡之后进校,一路风驰电掣。路两边,银杏青中带黄,已有坠落的趋势。
他先把自行车停在文科楼门口,进去上传宣传片,走到一楼的时候,刚好碰到出来的行政。
“来了啊。”行政冲他点头。
文科楼用的系统比较老,不能直接网上上传,要现场连接教学楼的电子系统,把视频放进去。闻笛拿出U盘,拖出了学生会新拍的宣传片,替换掉了原来的。
在把原片放进回收站之前,他看着封面缅怀了一下——这还是他大二时系里组织拍摄的,主角是当年公认的金童玉女,如今早就一拍两散、水火不容了。
逝去的青春啊。
收好U盘,他走出文科楼,看到了一旁的三教。
他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后是第二节课,学生正慌张地从自行车上下来,乌央乌央涌进大楼。人群中有个高大的背影,浅苍灰色西装衬着宽肩窄腰,十分扎眼。他走得比周围慢些,学生从他身旁飞奔而过,灰色背影在人群中分出楚河汉界。
闻笛远远看着,心中泛出酸楚和悸动。
他想起这学期开学的第一天。
图书馆没有位子,他去三教的空教室给导师赶材料。换季容易感冒,闻笛也中了招,带着口罩挡咳嗽,打了两个字就昏昏沉沉,趴桌上睡着了。
心里有事,睡了也是浅眠。意识像逐潮的浪花,晃晃悠悠,时起时落。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地,周围安静下来,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在大部分学科中,人类探索到的充其量是对理想的无限接近,总是随着时间改变。一代人会推翻另一代人的成果,这一代人建立起来的学科大厦,又会被下一代人推倒。只有数学,是每代人在旧的结构上,增加一段新的故事。”
闻笛睁开了眼睛,抬起头。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坐满了学生。他们专注地看向前方。
闻笛把目光转向讲台,看到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作为教授,他看起来出奇的年轻。鼻梁很高,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另一边脸大半落在阴影里。下颌线条凌厉,穿着西装也能看出鼓囊囊的胸肌,不像数学家,更像是拳击手。
但他的声音沉稳、顿挫有力,带着文人的儒雅。“希望大家能在这门课上,感受到这种恒定不变的力量。”
闻笛看着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公式。白衬衫挽到胳膊肘,露出上臂坚实的肌肉。手指骨节分明,握紧粉笔时,手背的青筋凸起一道弧线。
他的讲课风格和穿衣风格一样,利落、精炼。闻笛听了一节课天书,竟然不觉得乏味。
听着台上人沉稳的音调,看着台上人深邃的眉眼,闻笛那颗沉寂已久的恋爱脑,死灰复燃了。
自此之后,每次绕道三教,他总会驻足遥望一会儿。如果有空,他就戴上口罩,潜入数学系,悄悄在后排听课。
然而迄今为止,他也就过个眼瘾,连句话都没和人家说上。他的心脏已经狂跳了好几周,教授还没正眼瞧过他呢。
念及此处,闻笛的内心更加乌云密布。
学术没突破,导师催命鬼,成天干杂活,恋爱也遥遥无期。已经博四了,难道他的博士生活就要这么悲苦地结束吗?
学堂路上的乌鸦嘎嘎叫起来,增添了一丝哀怨的气氛。
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闻笛看着不断跳出来的新消息,整了整包——感伤也没用,还是先干活吧。
他在老馆改论文到十点,闭馆之后回家,接着赶资料到凌晨,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桌上睡着了。
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睡眠。
然后,黑暗尽处,一声凄厉的吱呀猛然响起。
闻笛霎时清醒了。
那声音尖锐又渗人,就像有人用指甲划金属。闻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接从桌上弹了起来。
还没等他喘口气,吱呀声接二连三扑面而来,一套组合拳,把他打得浑身战栗,头痛欲裂,就像有人用钢丝钻他的脑袋。
闻笛抱着头倒在床上,用最后的神智分辨了一下。这是小提琴,声音很近,应该是隔壁传过来的。
国庆节大早上,谁逼孩子拉小提琴?!
闻笛悲愤交加,拿出手机。他租房的时候,为了及时获取停电停水信息,师兄把他的小号拉进了大楼微信群。他点进群里,找到备注301的头像,加他私聊。
小提琴又残忍地折磨了他五分钟,停了一下。闻笛看了眼手机,对方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闻笛给对方发了一条:【节假日,大家都在休息,您能换个地方练琴吗?】
他觉得自己语气很温柔,颇有先礼后兵的风度。
谁知道对方很快回复:【这是我的私人领域,练不练琴是我的个人自由。】
闻笛皱起眉头,这人什么态度?
他接着输入:【私人领域也得讲公德心吧?大楼又不是一个人住的,你这么制造噪音,大家会很困扰。】
对方又说:【噪音?你怎么能随便把别人的音乐叫噪音?】
闻笛一个鲤鱼打挺,怒火攻心。这是什么音乐?你有没有耳朵?
还没等他按下回复,群里面301的住户发了一条:【大家有听到三楼的声音吗?】
闻笛瞪着屏幕,想说这人怎么还自掘坟墓,结果二楼四楼的住户纷纷说:【没啊】【什么声音?】
这……闻笛目瞪口呆。难道其他人没有听觉吗?
然后隔壁发来一条私信:【别人都没听见有什么噪音,你应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闻笛火了,怒打:【对,这不是噪音,是扰民!再拉我就报警了!】
有那么一会儿,对面没有反应,锯木头的声音也停了。闻笛松了口气,以为祸患已除。
然后,对面跳出一条信息,是一个淘宝链接。闻笛稀里糊涂地点开,一张音量测试仪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上面弹出一条:【昼间55分贝才算扰民,报警前记得做个音量测试。】
作者有话说:
十一月三十也是十一月呀!
1、受有前男友,真心谈过的那种。前男友是渣男,但出场主要目的是渲染幽默气氛。
2、文理科读博(或者跟着不同的导师读博)可能都有区别,闻笛的遭遇带有艺术创作的成分。
3、本文中,文凭大概五毛一斤。
章节名全部取自《莎士比亚戏剧集》
“增加一段新的故事”一段来自德国数学家赫尔曼·汉克尔。
看到回复,闻笛两眼一黑,怒火直冲头顶,险些背过气去。
荷清苑住的不是教授,就是家属,按说住户素质很高,没想到还有这种不讲理的人。
难道跟他一样,也是非法转租的黑户?
闻笛再燃斗志,继续激情输入:【音量不是重点!你这一拉差点没把我送走,我的精神损失费你怎么赔!有没有点公德?】
邻居很快回复:【你有吗?】
闻笛:【?】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他大白天扰民,还说自己不讲公德?
邻居:【(图片)(图片)小区明文规定楼道里不准堆放垃圾。】
闻笛看了眼图片,上面是几个垃圾袋。他和室友这几天忙昏了头,忘了扔,一直堆在门前。幸而是十月初,要是暑热未消的时候,估计已经发霉了。
邻居:【(放大之后的垃圾袋图片)你竟然不分类。】
啊?这是重点吗?
闻笛莫名其妙被对方带跑偏了,开始争论垃圾分类的问题:【我明明厨余和其他垃圾分开放的。】
邻居:【大棒骨很难腐蚀,是其他垃圾,不是厨余。玻璃瓶是可回收物,但镜子是干垃圾。厕纸水溶性很强,是不可回收垃圾。乱七八糟的全堆在一起,你这个人有没有常识?】
闻笛怔住了。这个人……为什么对他的垃圾这么感兴趣?还仔细观察了!还分类了!
闻笛:【没事偷窥人家的垃圾袋,你不会是变态吧?】
邻居:【我跟你讲常识,你说我有精神疾病】
邻居:【你是不是每次吵不过就人身攻击?】
闻笛的胸腔里燃起熊熊怒火。这人就是有精神疾病!
闻笛:【这年头垃圾能分两类的,已经是环保先锋了好吧!你怎么不举着动保牌子去百年老树上待着?】
闻笛:【还有,没音乐细胞少污染无辜路人的耳朵,找根木头锯吧。】
他从小到大,吵架从未输过,结果对面发来了一句话,直接让他破防了。
短短十几个字,就像原子弹呼啸而下,把他的神智炸成了碎片。
邻居:【看你头像,你喜欢莎士比亚啊,怪不得说话这么没有逻辑。】
闻笛的大脑空白一秒,从床上跳起来,大吼了一声“草!!”。
剥夺他的睡眠,诋毁他的为人,质疑他的素质,这些都可以忍受。
但这人胆敢冒犯莎士比亚,罪该万死,不可饶恕!
莎士比亚是他的研究对象、精神导师,是他学术路上的支柱,敢对莎士比亚出言不逊的人,就是他的仇人、死敌,不共戴天!
闻笛:【莎士比亚是人类文学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西方戏剧的灵魂,你算哪根葱,也配诋毁他?】
邻居很久没动静,闻笛想他大概无言以对——谁能否认莎士比亚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然后对面发来了一长段话。
邻居:【莎士比亚的作品年代混乱。《李尔王》的故事设定在公元前8世纪,但剧里到处都是公爵、廷臣、带脸甲的骑士,这都是中世纪才有的人物。现在任何一个三流的网络小说家,在设定时代背景的时候,都不会出现这么荒唐的错误。】
闻笛:【三流?你他妈说谁三流?!】
邻居:【剧情逻辑也一塌糊涂。李尔和几个女儿生活了一辈子,随随便便就听信了大女儿和二女儿的话,不信任最心爱的小女儿。葛罗斯特也是,一个儿子给另一个儿子按上罪名,他没有当面问过自己的儿子,就直接给他定罪。这两个人物的悲剧完全是因为这些不合理的情节发展造成的,没有一个读者能跟这种人物产生共情,情节安排简直愚蠢至极。】
闻笛:【你懂个屁的莎士比亚!夸张和超脱现实的手法就是莎剧的特点,有象征意义,你懂什么叫自然之镜吗?】
邻居:【所以你也承认他年代混乱、情节推动全靠不合理的人物行为逻辑了?】
一股无名之火像火箭一样从喉咙口喷射而出,闻笛义愤填膺,一跃而起,抓着手机在房里激情兜圈。
闻笛:【用21世纪的现实主义挑中世纪戏剧的刺,你是不是没看过名著?自己品味不好别说瞎话。】
他写下了洋洋洒洒的千字小作文,论述莎剧中的人物性格塑造及其象征意义,结果对方死抓逻辑问题不放,针对背景设定,一条条指出人物言论与人物设定之间的矛盾。这逐字逐句批判的劲头,和《外国文学研究》的审稿人如出一辙,一瞬间让闻笛陷入被C刊支配的恐惧。
邻居:【都21世纪了,对权威要有质疑精神。把这种逻辑混乱的东西捧上神坛,还不准别人分析,指出漏洞,这就是文学霸凌。】
闻笛:【??谁霸凌谁?不要血口喷人!】
邻居:【喜欢这种炫耀辞藻、叙述冗长、情节松散、结局草率、平庸乏味的作品,还盲从那群自诩权威的文学评论家,把它吹得天花乱坠,才叫没品味。】
闻笛暴起。这人把他的文学偶像践踏到如此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冲出房门,拿起客厅的一只鸡毛掸子,走到大门前,正要冲出去和隔壁决一死战。握到门把的一刻,又停下来,怒气冲冲地退了两步,用掸子对着大门使劲挥舞。
在客厅里吃早饭的室友于静怡看着他,满脸茫然:“你怎么了,跟个炸毛公鸡似的?”
闻笛用鸡毛掸子指着门,愤慨道:“对面那个混蛋侮辱我的研究对象!”
于静怡一头雾水,闻笛从小提琴开始,简述了一下对方人神共愤的行径。
于静怡听完一脸惊奇:“小提琴?”
闻笛目瞪口呆:“这声音跟钻脑壳似的,怎么可能听不见?”
于静怡放下筷子,仔细听了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把房门打开,好像就能听见了,之前客厅里声音很小。”
闻笛皱起眉,把房门关上,声音果然小了很多。他又去于静怡的房间屏息细听,基本没有声音。
邻居拉琴的声音本来不大,主要是难听。怪不得楼上楼下都说没听到。估计闻笛的卧室和拉琴的房间紧挨着,所以……
“合着就我一个人遭殃?”闻笛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
“你打算怎么办?”于静怡观赏他拿鸡毛掸子的样子,“找他算账?”
闻笛立刻把鸡毛掸子放了下来:“别开玩笑了,我打得过谁?”
再说了,挑衅邻居太惹眼了,他是个黑户,最好不要跟楼里的人有直接接触。
“唉,那就忍忍吧,”于静怡宽慰他,“老刘你都忍了三年多,忍他一时半会儿不是问题。”
闻笛悲愤交加。
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命犯太岁,生活、感情、学术,三位一体的倒霉。
他憋着一股气回房,临走前转过身,对于静怡说:“以后垃圾袋都买黑色的,浅色袋子一点隐私都没有!”
于静怡摸不着头脑:“淡蓝色袋子不是你选的吗?淘宝上打折,你一口气买了十卷呢,现在一半都没用完。”
闻笛在物尽其用和强迫症邻居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忍辱负重地放下鸡毛掸子:“算了,用完再说,十块钱也是钱啊。”
于静怡早知道他抠门,一点不意外。她把麦片碗放到水池里洗干净,看着气呼呼的舍友,犹豫了一下,问:“你换校园网密码了吗?”
闻笛从悲愤中暂时回过神,眨眨眼,反应过来:“哦,对,之前系统提醒更新密码来着。我换了之后忘了跟你说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于静怡说,“是我蹭你的账号。”
T大用雄厚的财力买下了浩如烟海的数据库,在读学生可以凭校园账号免费使用、下载。虽然早已离开学校,于静怡也关注着语言学期刊的动向,闻笛就把自己的账号告诉她了。
“最近语言学有什么有意思的研究吗?”闻笛问。
谈到前专业,刚刚还一脸困倦的于静怡瞬间精神了:“上一期的Linguistics有篇文章挺有意思,讲的是土耳其库斯克依的一种语言,叫口哨语。”
闻笛眨了眨眼:“用口哨交流?”
“嗯,那边的牧民口哨穿透力很强,在没有手机的年代,他们能隔着山用口哨交流,传播距离可以达到八公里。”
闻笛一边“哇”,一边拿出手机,打算把新密码发给于静怡。可是按了几次,屏幕都不亮。
“又自动关机了,”闻笛嘟囔着,“你是不是要上班了?你先走吧,我一会儿把它弄开机了发给你。”
于静怡背起包,把钥匙抓在手里,担忧地看了眼闻笛的手机:“我看到它自动关机好几次了,要不去修一修吧,要是在外面坏了怎么办?”
“没事,它插上电源就好了,”闻笛说,“修手机多贵啊,这么老的机子,还不如换一个划算呢。”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买新的。博士生一个月有国家发的工资2700,加上做助管,一个月收入5400。学校里吃住便宜,足足够用了。不过他还是想攒点钱,毕竟家里也没底子。
这手机是五年前一个高中同学的,换了新的就把旧的给他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手机今年贵庚,出点故障太正常了。
平常用着挺好的,能不换就不换吧。
于静怡上班去了,闻笛回到房间,把手机插上电,果然就能开机了。他把新密码发过去,看了看备忘录,决定不理隔壁吹毛求疵的恶棍了。他还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干,导师隔几小时就要催一下进度。
结果他刚在书桌前坐下,隔壁的小提琴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比上次更加魔音入耳,既像锯木头又像钻井盖,同时还有一丝小刀划玻璃的刺啦。
心里酝酿的怒气就像活火山,每一个音符,都是往活火山里扔核弹。
闻笛在电脑前填报申请材料,耳朵里吱呀作响,越写越憋屈,越写越郁闷,闷得呼吸不畅,胸口刺痛。
他决心去图书馆待一天,总不至于到了晚上还拉吧。
等到夜色如墨,他从学校回来,走到门前,果然没听见琴声。
好极了,大不了每天出门呗。
谁能想到,在他进门的时候,隔壁还安安静静,刚一坐下,琴声瞬间响起。
吱呀声像在椅子上安了图钉,闻笛跳了起来。这就是在针对他吧!这绝对是在针对他!
深夜Emo加上体力不支,闻笛的悲愤达到了顶峰。
他啪地把包扔到地上,拿出一沓草稿纸。他非得出了这口气!
闻笛在房里来回踱步,终于想出了他力所能及的最无耻、最肮脏、最恶毒的诅咒。
第二天早上,边城起床时,发现邻居半夜两点给他发了条信息,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了一张纸,上面手写着三行字,各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愿我那老娘用乌鸦毛从不洁的沼泽上刮下来的毒露全部倒在你身上!
愿西考拉克斯一切的符咒、癞蛤蟆、甲虫、蝙蝠,都咒在你身上!
愿一阵西南的恶风,把你吹得浑身都起水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