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可以,还真有人运球到门口,临门一脚收住,转身就走的。
边走还边说:“你先去床上躺一会儿。”
闻笛问:“那你过来吗?”
对方露出的表情好像他抽了风:“躺着去。”
闻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门口的人。
边城折返回来,伸出手,攥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卧室推。
他反握住边城的手腕,僵在原地不动弹:“真的,这个套房一晚上至少五六千吧,不好好利用,那就赔了我两个月的工资……”
边城嫌他啰嗦,上臂轻微一转,从他手里滑出来,同时微微俯身,抄起他的膝盖,把人抱起来。
话音未落,突然遇袭,闻笛有点懵。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仰面摔在床上。他想撑着坐起来,眼前刺啦一下黑了,又倒回去。
头确实很晕,胃里也烧得难受。好吧,真发烧了。
“我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回来。”边城说。
闻笛把头埋进鹅绒枕头里,深深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把他翻过来,将被子覆在他身上。
他真要回去算算卦。学业触礁,导师变态,感情生活一片荒芜,连找男神睡个觉都一波三折,唯物主义战士马上就转投易经了。
肾上腺素下落,体温攀升的症状后知后觉地浮出水面。他昏昏沉沉地抱住枕头,意识翻滚着,朦朦胧胧的。不知过了多久,视野里有熟悉的人影走过来,接着,额温枪在他脑袋上滴了一下。
他瞬间清醒了。
“三十八度,”一个声音说,“还好,不算高烧。”
闻笛侧过头,眼神诧异中带着愤恨。
边城坐在床沿上,拽了拽他的胳膊:“起来吃药。”
床上的人看了他半晌,抬起手,边城把杯子递过去,对方握住,咽下药片咕嘟咕嘟干完,还给他。
退烧药效力很强,不过半小时,闻笛全身发汗,热度消退,后背微凉,松快了许多。
额温枪又滴了一下,暂时降到正常温度了。
闻笛思考一番是否要继续肢体接触,但身体忽冷忽热,像浮在水面上的羽毛,估计支撑不了剧烈运动。
狗屁抵抗力,连亚热带地区的北风都抗不过。
他内心万分悔恨,旁边的人还火上浇油:“你穿这么少,不着凉才怪。”
闻笛的眼神利刃般扫过,可惜毫无伤害力,对面甚至没注意到他的不满情绪。
“都是你,”闻笛说,“你克扣了我的围巾,把我的颈动脉放在高压环境下,让我的免疫系统遭受了迫害。”
边城莫名其妙被锅砸中,倒也没有说闻笛这个亚健康人种不可理喻。他看着床上的人,问:“不晕了?清醒了?”
清醒地能倒背《暴风雨》咒骂老天爷、自己不争气的体质,以及面前的榆木脑袋。
然后边城问:“刚才觉得怎么样?”
闻笛因为他跳跃的思维茫然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是在说那个吻。
还要调查吻技满意度?
他思考了一会儿,撑着坐起来,凑近床边的人:“有点忘了,要不再来一次?”
边城盯着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这有什么好失望的,他又没给差评。
闻笛刚想补充夸赞动作的温柔细腻,边城就后撤了一些:“算了。”
这拒绝的凉意比亚热带的北风还要刺骨。闻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下床,走进客厅,把装着浴球的袋子拿了进来。
“你要干什么?”边城问。
“泡澡。”
看护人站了起来:“别开玩笑,你刚退烧。”
“别开玩笑,那可是带按摩功能的黑色花岗岩浴缸。”良辰美景,不能跟暗恋对象打炮已经够惨了,连打泡沫都不行?他一辈子能享受几次高级按摩浴缸?
来都来了,钱都花了,浴球也买了。不泡一趟简直暴殄天物。
边城一脸不赞成的表情。
“这不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闻笛说,“真心享受别人的礼物,是我们家的家训。”
“你在浴缸里晕倒了怎么办?”
闻笛眯起眼睛,注视着边城,忽然露出一个微笑:“你不跟我一起泡?”睡是有点困难,好歹扒掉那身西装,给他一点视觉安慰吧。
“我喜欢淋浴。”
“不行啊,”闻笛说,“一想到只有我独自享受这份快乐,每一滴水声都砸在我的良心上……”
边城没接茬:“你实在想泡就泡吧。不用拉我下水。”
闻笛盯着手里的塑料袋。泡泡浴球看起来是实心的,砸人会很痛吧。
看他一直瞧着浴球,边城又问了句:“要我帮你放水吗?”
幸好他拿的不是铅球。
闻笛目光灼灼,企图用视线灼烧没心没肺、不解风情的约会对象。
对方毫不在意地转身,走进浴室。妈的,这人还真要去给他放水。
闻笛拎着袋子,郁愤难当,指甲在手掌印出几个月牙。
他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解开大衣,放到衣帽架上,走进右手边的门。步入式衣帽间里挂着浴衣,他把毛衣裤子脱下来,把浴衣披在身上。
浴室里响着潺潺水声,墙上白色的罗马洞石亮得让人晕眩。闻笛估算着面积,想富人可真是吃饱了撑的,厕所修这么大干什么?难道上厕所的时候可以顺便散步锻炼?
浴室中间,黑色浴缸冒着白雾,笼住旁边的人。室内温暖,边城身上只穿着衬衫西裤,仍然正式得格格不入。衣服袖口卷到胳膊肘,水蒸气的触须蜿蜒盘旋,勾住麦色的小臂。
闻笛的脑袋又响起轻微的嗡鸣,类似发热的晕眩。
然后对面的人问:“你怎么没把浴球拿进来?”
把人推进浴缸里不犯法吧?
接着,边城转身从他旁边走了过去。隔了两秒,盒装物体远远地扔过来,他下意识接住。
他磨了一会儿牙,刺啦一声撕开包装,抓起浴球,可怜的小东西差点在他手下碎成粉末。
他眼睛瞪着房间对面的人,把浴球一个个掷向水龙头,准头前所未有地好。
水流冲刷着浴球,泡沫很快溢出来,欢腾地挤满浴缸,随着水面上下浮动。白雾裹挟着蔓越莓的甜香,令人心情舒畅。
闻笛怅惘地看着冒起又消散的泡沫,坐在浴缸边缘,半条腿浸在水下。
水有些烫,皮肤感到轻微的刺痛。他解开浴袍,哗一声跃入浴缸。热水四面八方涌来,揉搓着一天的疲惫和紧张。暖意渗入皮肤,紧绷的神经和肌肉舒缓下来。
浴缸旁有一排按键,闻笛趴在花岗石边沿,挨个试了一遍。伴着低沉的嗡嗡声,水流从腰后的喷头涌出,轻轻按摩着背部和肩膀。闻笛发出满足的叹息,往后靠在浴枕上。
泡沫、香氛、水流、静谧,完全是他想象中的场景。
给他机会,他可以泡上二十年。
这一切本来是完美的,完美,就是外面那个人,那个家伙就是完美里横插的一根棒槌,堵的人心慌。
热气熏了一会儿,他开始觉得有点难受了。抬手摸了摸额头,因为水温高,没摸出什么名堂。
算了,他还是不要考验自己的身体。
随着水流的激荡声,他站起来。血液轰鸣着涌入大脑,神智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眩晕感像呼啸的巨锤一样撞过来……
他脚下一滑,身子一歪,跌进了浴缸里。
虽然眼疾手快地用手撑了一下,膝盖还是磕到了边沿,还没反应过来,痛感就沿着半月板一路烧上来。他抱着膝盖倒抽冷气。痛呼出声。
什么鬼牌子!这么滑!
“你没事吧?”房门外的人问。
脚步逼近。闻笛抬头望去,在这个高度,他只能看到边城的皮带。金属扣倒映着黄色暖光,枪色的鹰型LOGO闪了闪,又没入雾气中。然后一块浴巾落了下来,披在他肩上。
“容易着凉。”语气带着类似医生的客观。
手臂搂住他的腰,把他扶起来。他埋在厚实的胸膛里,湿漉漉的头发压在衬衫上,沾湿了大片。
膝盖的痛感逐渐消退,大脑的轰鸣声却依旧嘹亮,可能是他潜意识觉得尴尬,强逼着自己不要清醒,清醒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边城把一旁的睡袍递给他,暂时松开手。他机械地接过来,套在浴巾外面,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印着水渍的衬衫在他面前晃着,衣料沾了水,变成半透明,胸肌的线条若隐若现。
“磕到哪了?”胸膛跟着声音隐隐震动。
“我没事,”闻笛说,“衣服都湿了,你不换一件吗?”
印象中,教授来时没有带行李。衣柜里也许还有多余的睡袍,没有就更好了。
边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卧室。闻笛查看了一下膝盖,没破没划伤,大不了明天青一块,能让帅哥破除衣服的封禁,这一跤摔得不冤。
然后,人影去而复返,没见换衣服,只听到额温枪又滴了一声。
三十九度。
作者有话说:
闻笛:发两次烧可以,白花两千块钱不行。
第24章 爱神是孩子,因而常会弄错选择
病情来势汹汹,闻笛这回不用物理压制,乖乖走到床边躺下了。高温带来的乏力和晕眩,让他一沾枕头就陷了进去。
边城带着被水浸湿的衣服走来,警示性地钉了他一眼,拿杯子、倒水、抠药片,又一个轮回。
他把药拿给病人,对方伸出手,他把杯子塞过去,那只手却绕过杯子,抱住了他的腰。
“好舒服。”闻笛满足地喃喃自语,打了个哈欠,头往一旁歪,显然又要睡着了。
边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手握住肩膀,不由分说把人拎起来。闻笛骤然惊醒,眼睛眨得像闪屏,恍惚地说:“这年头,怎么谁都不让人好好睡觉!”
边城盯着他:“什么?”
闻笛没答话,嘴里念念叨叨。边城仔细听了一会儿,大概是:偷窥别人垃圾的偏执狂、拉琴跟锯木头一样的音乐白痴、十级听障、十万级手残、苍蝇都不愿意在他身上下卵的狗东西。
边城:“……赶紧吃药!”
闻笛把药片放在嘴里,忽然呆滞地盯着杯子,边城把杯子往他嘴边推,慢慢抬起来,手动把水灌下去。
闻笛宕机了一会儿,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茫然地回忆了一会儿,忽然左顾右盼,手在被褥里摸索起来:“手机呢?”
边城把床头柜的手机拿给他。
闻笛一把抓过来,点开微信,边城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闻笛点进小号,把在蒋南泽家拍的照片找出来,发了过去,还配字:敬请观赏寒舍。
“哈!”闻笛露出满足的狞笑,“一墙之隔就是个杂物堆,我看他晚上还睡不睡得着!”
边城不好当场掏出手机看,余光侵犯了一下别人的隐私,差点窒息:“这是你住的地方?”
他现在就想拿三个垃圾桶翻阳台过去,把地板上养蟑螂的饮料瓶分个类。
闻笛保持邪恶的笑容往旁边瞥了眼,发现暧昧对象也在,神智忽然回笼了一秒,急忙解释:“这是我同学的家!”
边城身上的鸡皮疙瘩消了一半,严肃地指着照片说:“芒果吃完了,果核最好清洗一下,它含糖量太高,很容易长虫。”
有那么几秒,闻笛陷入了卡顿,等他重新活动的时候,已经开始发汗了——一半是因为药,一半是因为对方恐怖的生活习惯。
“人家最近陷入了人生危机,邋遢点也情有可原嘛。”闻笛说。
边城盯着照片,仿佛那是他的人生危机。
“你知道托马斯小火车吗?”闻笛问。
边城的注意力暂时被问题转移,很好,他马上要因为一张图片出现过敏症状了:“英国的动画片?”
“对。”闻笛切换微信号,已经过了午夜,是他正式的生日了,手机上不断跳出“生日快乐”,他一个个点进去回复。“我那个同学很喜欢看动画片,尤其喜欢‘托马斯和他的朋友们’。”
边城没有看动漫的爱好,不过他知道托马斯小火车有火爆的周边。
“他家庭比较特殊,爸妈从来不管他,经常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闻笛说,“可能是觉得他奇怪,同学也不怎么待见他。所以,他想象出了一个叫Thomas的朋友。无论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怎么发火、生气,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这个人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蒋南泽刚好发了生贺,闻笛一边回复,一边说:“小的时候,大家都会给布娃娃啊,玩具啊起名字,把他们当成朋友,跟他们说话,所以这还挺正常的。可是长大之后,他还会跟Thomas说话,好像这个人真实存在一样,哪怕有别人在旁边。所以大家基本都觉得他疯了。”
“为什么?”边城问,“直接打造符合社交需求的对象,这不是挺高效的。”
闻笛挑起眉毛,然后笑了笑:“特别的人会互相理解,真好。”
手机又跳出一条短信,发信人未知,不过一看这长篇小作文的架势,就知道是谁了。
闻笛直接点击删除。自从被他扫射辣椒水,何文轩倒是明智地不出现在他面前了,只是隔三岔五发条信息、打个电话膈应人。据蒋南泽说,这人还时不时在朋友圈里发歌,什么“爱人错过”“披星戴月地想你”“唯一”,闻笛让蒋南泽回他一首“说散就散”,蒋南泽说“你自己发去”。
闻笛盯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愿戈壁的沙蝎和蝮蛇用毒液涂抹你身下的每一寸皮肤,让你每一步都带着炼狱的痛苦和绝望。愿海洋深处的怨灵纠缠你,用他们冰冷的指甲刺穿你的胸膛,把你的心脏撕成碎片……”
边城沉默了一会儿,问:“前男友?”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边城还要追问,忽然觉得肩膀一沉。低头看,闻笛倒在他肩上,呼吸沉重,又昏睡过去。
柔软的黑发垂落下来,盖住额头,露出洁白的鼻尖。边城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让怀里的人躺下,盖上了被子。
闻笛站在广袤的红岩峡谷上方。
举目四望,杳无人迹,只有耳边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他记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可身旁空空如也。
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又去了哪里?
他焦急地想着,失重感突然山呼海啸般涌过来,他瞬间向峡谷坠落。
闻笛猛地惊醒了。
额头汗涔涔的,背上也觉得黏腻,他摸了把脸,倒是不热了,看来烧退下去了。
发了汗,身上松散下来,理智回笼,昨晚的回忆涌上心头。闻笛慢慢爬起来,伸出手,捂住心口。
要死了!他要死了!
自己是什么欲求不满还死缠烂打的烦人精,关键是最后还没睡到!没睡到!
他调整了一会儿呼吸,努力找回积极的情绪。乐观一点看,昨晚也有光明的一面嘛。
泡了那么舒服的一场澡,睡了那么舒服的床铺,帅哥抱也抱了,摸也摸了,虽然没睡到有点可惜,但自己大出洋相之后,人家也没走,还留下来做看护,真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闻笛环顾四周。看护呢?
旁边的床铺有凹陷痕迹,像是睡过人的,闻笛松了口气,幸而自己没拖累别人一晚上,好歹让人睡了一觉。
那人现在去了哪?
闻笛裹着睡袍下床,隐约听到浴室有水声。他推开微掩的浴室门,看到边城站在镜前打领带。
衬衫还是昨天那件,大概已经熨烫完毕,挺括如新,酒店的服务真是及时。西服像是这人的本体,闻笛就没见过他不穿衬衫领带的样子。
闻笛的目光在边城身上流连一会儿,飘向了洗手台。边城打完领带,转头看了看他,拿起台子上的手表。“还头晕吗?”
闻笛摇摇头,靠在门边,没有移开视线。
边城说:“我待会儿约了学生,马上就要走。”
闻笛点点头:“我今天要去一个中学面试。”
边城看着他,沉默片刻,问:“你在想什么?”
“想做一件事,”闻笛说,“又觉得不太合适。”
边城盯着他,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开口说:“想做就做吧。”
闻笛挑了挑眉:“真的?”
“当然。”
然后闻笛就朝他走过来。睡了一夜,头发有些凌乱。热度褪去,脸上显出大病初愈的苍白。他站在他身前,手朝他伸过来……
然后从他身旁掠过。
边城僵住了,看着那只手伸到洗手台上——
——抓起了酒店提供的牙刷牙膏套盒。
“你不介意我拿走这个吧?”闻笛把盒子往怀里塞,顺手把水龙头旁边的肥皂也带走了,“房钱是你付的,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我的牙膏用完了,网上新买的还没到,物流太慢了……”闻笛停住手,抬头看他,“你要吗?”
“不用。”
“好的。”
闻笛抱着盒子,正在思考怎么带出去,边城就从他身边走出了浴室。过了一会儿,边城拿了昨天装浴球的袋子进来,递给他,“还有一次性浴帽和梳子,你要吗?”
闻笛茫然地点头。边城拉开抽屉,把装着浴帽和梳子的小盒子拿了出来,塞进塑料袋里。
闻笛盯着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让他觉得感激。他拎着袋子,走出卧室。他的羊毛衫和大衣还在客厅。
边城留在卧室,等他换完了衣服出来,盯着沙发上的睡袍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把它拿起来,拎到浴室,和用过的浴巾放在一起。
闻笛的脸又开始发烫,可能是病情死灰复燃了。
“你去学校吗?”边城问,“顺路的话,我载你过去。”
“好啊,”闻笛说,然后赶紧补充一句,“谢谢。”
边城点了点头,拿起房卡准备出门。
闻笛跟上去:“真的谢谢。”
“说一次就行了。”
“要感谢的不止一件嘛,”闻笛在他身后出门,房门滴一声落锁,“谢谢你请我……呃……泡澡。”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有点怪,“谢谢你昨晚照顾我,”拎起袋子,“谢谢你让我拿走这个。”
“这有什么好谢的?”他们沿着走廊往电梯走。
“有人觉得拿走酒店的一次性用品很……”闻笛站在电梯门前想了想,“没素质?”
“谁这么觉得?”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出现在眼前。
闻笛蓦然睁大了眼睛。
不会这么巧吧!他是犯了什么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大罪,能在生日当天看到前男友?
何文轩显然也没想到在这能看到他。灼人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向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转向他旁边的人。
闻笛很熟悉这个眼神,愤恨、愠怒、不甘——这人有什么好生气的?自己开房管他什么事?
边城看了看两人:“不进去吗?”
闻笛顿了顿,忽然伸出手,挽住了边城的胳膊。
边城疑惑地转头,他抬起脸,凑近边城耳边,装作亲吻似的低语:“帮我个忙。”
边城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抽手。闻笛拉着他走进电梯,没去看何文轩的脸色,反正家世和教养也会让这人竭力维持淡然的表情,但他看到拎着公文包的手攥紧了。
电梯间里的一分钟绵延无尽,闻笛的心悬在嗓子眼,生怕边城突然问一句:“你到底在干什么?”
好在没出岔子,电梯就停了,何文轩大步走出去。
闻笛盯着他的背影,希望内心的诅咒能隔空降临。胳膊被人推了推,闻笛才拔出眼神,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勾着边城。
“我去退房。”边城说。
闻笛遗憾地松开手,然后想着怎么解释刚才那场戏。他跟教授相识不久,漫漫征途才开了个头,不是提起前男友的好时机。
退了房,门童把车开来,边城叫住胡思乱想的闻笛,让他上车。闻笛抱着塑料袋,跨进副驾驶座,车内大吉岭茶的淡淡香气并没有缓解焦虑。
车子启动,他正低头思索,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前男友?”
闻笛眨着眼,迟疑地偷瞄边城的表情,还是毫无波澜。“这么容易能看出来?”??
看过你站在门口跟他吵架——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就当是观察能力很强好了。边城问:“你还这么在意他?”
闻笛摸不着头脑:“这跟在不在意有什么关系?”
“你刚才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边城说,“你很恨他吗?”
“当然了,”闻笛说,“我又不是菩萨。”
边城看着前方的车流,若有所思。
手机震动了一下,闻笛瞥了眼屏幕,翻了个白眼。
一个未知号码发了条信息:【刚才那个人是谁?】
闻笛没搭理,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没想到啊,你现在也学会一夜情了。】
神经病!他跟谁睡关他屁事。
闻笛磨了磨牙,回复:【谁他妈一夜情,这是我男朋友,你以后少来烦我。】
对面沉默下来。闻笛感到胜利的快意。谁说见到前男友要冷静自持,才算真正放下?就是要赢,幼稚的快乐也是快乐。
然后他猛然醒悟:早这样不就行了?
他早说自己有男朋友,让何文轩滚远点,何至于被短信骚扰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本周加更~从周四开始,四五六七会日更~
第25章 失去的不一定再拥有
数学系大楼呈L形,红砖白顶,楼前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草地两边竖起藩篱,高度刚好遮住大楼一层。
边城的办公室在东翼四楼。教学楼历史悠久,又只有四层,没安电梯,年轻教授都安排在高楼层。
约见的学生已经等在门口,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戳戳画画,听见脚步声,收起手机,点了点头:“老师。”
学生叫沈流川,是这届边城最欣赏的学生。
边城打开办公室,让他进去。办公室最里面是一张浅棕色书桌,左面墙上竖着一块硕大的白板,右面是堆满书和草稿的橱柜。沈流川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看了你提交的大纲,”边城问,“你想用Berkovich非古典分析方法去证明Frobenius结构猜想的变体。为什么不用Kontsevich-Soibelman算法?”
“K-S算法很难从几何意义上理解,”沈流川说,“从几何角度描述Frobenius结构和镜像代数能给出更直观的构造,同时也避免了构造散射图需要复杂计算的问题。”
边城看着桌上打印下来的毕业论文选题纸稿,若有所思。
“教授觉得这个思路不好?”
边城沉吟片刻,露出微笑。“不是,”他放下纸稿,“我很少看到本科生敢选这么复杂的课题。”
沈流川松了口气,也笑了笑:“之前组会听师兄讲仿射对数的时候,突然有了灵感。”
“我很期待,”边城说,“如果结果够好,说不定能在Journal of Algebraic Geometry发表。”
“这我可没敢想,”沈流川说,“可惜没早点写出来,不然申请的时候还可以多一篇一作。”
边城想起来,昨天沈流川联系他,就是因为推荐信的事。“现在申了哪几个学校?”
“藤校基本都投了,”沈流川说,“英国德国也投了几所,广撒网。”
“Kollar是我在普林斯顿的导师,研究方向也跟你很合,”边城说,“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联系他。”
沈流川的表情有些尴尬,这不太寻常。Kollar是代数几何领域的世界级大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为所动就算了,怎么还面露难色呢。
“我申请的是CS。”沈流川说。
边城沉默片刻,说:“这样。”
“我辅修的计算机。”
T大数学系辅修计算机和金融的,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
“之前申上的师兄说,那边很看重数学,您的推荐信很加分,”沈流川说,“所以想麻烦您。”
中国教授的推荐信,九点九成是学生自己写,但边城不吃这一套。他保留着普林斯顿时期的习惯,推荐信必须亲笔。不过他写推荐信十分认真,言之有物,细节详实,真诚可信,并且极度个性化。只要是申请人身上存在的优点,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写出来。他在国际上声誉很高,如果学生对硬实力足够自信,胆子够大——又是风险性爱好者——就会找他写推荐信。
“你在数学上非常有天分,”边城说,“真的不考虑继续深造了吗?你想去哪个组,我都会尽力帮你。”
沈流川挠了挠头:“我还是想转码,纯数学这块儿,在国内也没什么前途……”他顿了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边城说,“到时候推荐信发过来了,你提醒我一声。”
“好的,”沈流川踌躇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很喜欢数学的。”
“我知道。”边城说。
这几年他看好的苗子,无一例外跳去了经管、计算机,或者交叉学科的组。当年一同在IMO国家队的少年,现在还从事纯数学研究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沈流川谢过他,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老师。”
“怎么了?”
“那个杯子,”他指了指桌上的瓷杯,“应该是Topologist吧。”
边城把杯子转了半圈,让带字的一面朝着自己:“我知道。”
沈流川再道了一次别,走到门口,正好遇上隔壁教群论的汪副教授。他打了声招呼,汪教授似乎还记得这个学生,攀谈了几句。
学生走后,汪教授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板。他和边城是同一批海外人才引进招进来的,关系比较熟。整个数学系里,他是唯一一个愿意来边城办公室串门的人。
边城从电脑上方望去。
“又跑了一个?”汪教授问。
边城点头。
“我们系是什么中转站吗?专门给其他专业输送人才?”汪教授感叹,“谁给这群孩子灌输的想法,学数学好转专业,结果一窝蜂涌过来,再一窝蜂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