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温暖和煦的阳光变得炎热起来,申城大学校门口的保安已换回了短袖的夏装。
林砚换了件单薄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干净又清爽,非常少年气。
他坐在一间活动室里,面前放着一张表格和一只黑色水笔。
站在教室最前方的潜水社社长正情绪激昂地介绍着本次活动要去的地方:“大家都知道C城吧,著名的海边城市,经过我努力的竞争,终于争取到了当地商业的资金支持,我们下次团建活动就在那边举办……”
伴随着他的声音,底下学生也在悄悄讨论。
左边的两个女生的议论声窜入了林砚的耳朵:
“方明正还是牛啊,这也能成功。”
“基操,去年方社长带领我们去的是B市。”
“明年是不是可以展望一下出个国?我想去泰国。”
“那肯定不行。”
“为什么?”
“方明正是潜水社社长,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
林砚单手撑着下巴在听,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表格,在第一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砚。
一笔一划,他的字很漂亮,和他整个人一样,劲瘦有力。
坐在他前面的那人已经蹭蹭蹭填完了表格,放下手里的笔,压住纸张,无聊地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后往后面的桌子一靠,观察起了林砚,搭话道:“林砚,你这样不热吗?”
他抬手指了指青年的头发。
林砚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是贺爽,自从那天在教室里和林砚搭上了话之后,林砚倒是和他逐渐熟悉了起来。
“还好吧。”
他天生体质偏凉,不怕热,怕冷。
这发型就是会挡视线,有点烦。
林砚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表格上,活动时间是一周后出发,在C城海边住五天。
可以去。
他在“去”那一栏上打了个勾。
填写完毕,林砚对着地点想,他总觉得C城这个地点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贺爽扭着头看他,热情地建议:“热的话就去剪个头呗,我给你推荐我那家店的托尼,虽然贵,但是技术好。”
林砚将下巴抵在手上,摇头。
昨天赵扬博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但他不去理头发的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名路人玩家,是不应该引起太多注目的,一旦超过某个界限,根据提示,他会得到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惩罚。
站在前方的潜水社社长方明正打开投影仪,点开了一段旅游宣传片。
阳光照射在蔚蓝的海面,波光粼粼,无人机在海面上盘旋,以飞鸟的视角拍摄着大海。
后门被推开了。
一行三人从后门走了进来,他们明显刻意放轻了脚步。
林砚没抬头,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等着宣传片结束。
他上午没课,下午去画室兼职,这会正好可以偷个懒,困困的。
但进来的其中一人在他身边坐下。
林砚睡意消散抬起头,看见段辞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小学弟。”
段辞的笑容很阳光,像大金毛,林砚一下子感觉他跟海滩可太适配了。
段辞身后还有两人,是姜木和赵扬博,两个人推搡着往前走。
林砚前面的位置被贺爽坐了,他们本想再往前坐一个,但贺爽很上道地往里面挪了两个位子,招呼他们:“学长,这里有位子。”
赵扬博拉住姜木的手臂,两人坐在了林砚的前面。
林砚坐直了身子:“你们也是潜水社的?”
“是啊。”段辞应了一声,开玩笑地说,“我还想去海底看泰坦尼克号沉船呢。”
前面的姜木转过头:“好崇高的理想,堪比赵狗这厮想上火星了。”
赵扬博:“闭嘴吧你。”
段辞刚一进来,前面的社长就留意到了他们,方明正借机拿了四张表格走过来,递给段辞:“段学长,来啦,给个面子,去不?”
段辞接过表格,在纸上的“去”字前划了个勾:“那当然,我怎么会错过这种活动。”
“那可不好说,你们马上要准备校园庆了。”方明正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
他和姜木、赵扬博打了招呼,探头探脑地问:“陆学长呢?他去吗?”
段辞用左手指了指门外。
林砚侧过身,往走廊上看了一眼。
教室楼外的艳阳正烈,透过窗户在走廊洒下一地斑驳光点。
男人虚靠在墙边,他肩宽腿长,身材高大,哪怕没什么表情,也给人一种近乎危险的错觉,他正在打一个电话。
或许是电话对面是什么不顺心的事,陆羁微蹙起眉头。
细碎的光影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越发显得线条分明。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男人抬起眼皮,正巧对上林砚的视线。
他其实是散漫的,但休憩的猛兽依然是猛兽,哪怕不说话,陆羁永远给人一种压迫感。
林砚弯弯唇角,冲他作了个口型:“学长好。”
他唇色嫣红,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方才睡觉映上的红印子,他肤色白,红印子显眼的很,乍一看好像刚被人欺负了。
陆羁默不作声地盯了他三秒,侧过身,冲电话那边开口说了什么,不再看他。
方明正缩了缩脖子:“陆学长会去吗?”
“等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呗。”段辞填完自己的表格,把它塞给方明正。
那边的陆羁打完电话,收起手机,走过来的时候,林砚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烟草味,像是无声的硝烟。
“陆哥,去吗?”
没等陆羁开口,方明正已经双手奉上报名表格,方正的脸上满是期待。
陆羁顿了顿,点头。
起点攻和起点受去海边玩,这不是妥妥地发展感情么?搞不好还能来个干柴烈火,感情升温,从好兄弟发展成好爱人,难道第一对情侣就要诞生了吗!
阳光,海边,肉/体,青春。
而且林砚刚刚想起来了!
他眼熟地点的原因是这一段在游戏简介里有,原话是——“陆羁和段辞因为社团活动来到了海边,与此同时,另外两位主角也相继来到了C城这座海滨城市。”
是哪两位?不管是花家还是晋江家的主角组,感觉都会很刺激!
这款游戏主打一个自由探索,没有过多的强制剧情,不会逼迫路人玩家去当恶毒炮灰,美名其曰“想象铸造美好”,因此路人玩家也没办法开上帝视角。
“劳驾让让。”
烟草味在林砚鼻尖弥漫开来,陆羁在林砚面前站定,低头看着青年。
这里的座位一排可以坐三个人,林砚坐在中间,靠外面的位置由段辞占了,里面还空了个位子靠着墙。
林砚刚想往里面挪一个位,就被段辞拉住了。
段辞直接站了起来,林砚见状也只得跟着一同站起,两人就跟罚站似地,看着陆羁在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才坐回原位。
这下林砚就只能挨着陆羁坐了。
兄弟,你这么直男,活该你没老婆。
林砚恨铁不成钢地在心中叹气。
方明正收起陆羁填好的表格,语气荡漾:“陆哥确定去了,我要跟他们说,他们会羡慕死的哈哈哈哈。”
他飘到了教室前面。
投影仪还在播放宣传片,已经从海面放到了沙滩边上的饭馆,这是一家热带风情的饭店,装修的像热带雨林,有一棵巨大的芭蕉,门口有人捧着椰子在合影。
段辞用胳膊肘顶了顶林砚,低声问他:“两个月后的校园庆演出,我们有个乐队合奏的表演,我想邀请你,感兴趣么?”
林砚也跟着他放低声音,用气音说话:“你组的乐队?”
“嗯,我是吉他手,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贝斯手,一个主唱,那天看到你的演出后,我就一直想邀请你。”段辞的声音越来越低,林砚得凑的很近才能听清,“这是我毕业前最后一次校园庆,我想有个完美的表演。”
林砚小声说:“我可能不太有时间。”
“我们可以尽量配合你。”段辞合起手掌,看着林砚,“在我知道你是申大学生的那天起,我就想邀请你参加了,拜托。”
林砚想了一会儿,由于在悄声说话,他们的头挨得很近,林砚没在意,冷不丁桌子猛地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陆羁,发现对方正闭着眼睛假寐。
他低头扫过对方那无处安放的长腿,转过头正对上段辞的视线。
段辞侧过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很大,像黑葡萄,老是让林砚想起以前养过的边牧,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可以试试。”
段辞维持这个看他的姿势:“你笑什么?”
林砚:“笑你长的帅。”
段辞狐疑地说:“我觉得不像。”
林砚按亮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憋住笑意,往后靠着椅背,看向前方的投影仪。
最里面的陆羁头靠着墙壁,一声不吭。
等到宣传片播放结束,方明正又在发表感言,姜木凑了过来:“等会吃什么?老段,我想吃火锅。”
“大中午吃什么火锅。”赵扬博反驳道,“中午就应该吃烧烤。”
段辞没理他,看向林砚:“一起吃饭?想吃什么?”
“今天不行。”林砚说,“我下午有份兼职。”
段辞:“你这也太忙了,一直在兼职啊,要不我送你过去?现在外面很热。”
一直靠在墙上的陆羁突然顿了顿,掀起眼皮朝两人的方向扫了一眼。
“不用,出门就是地铁。”林砚却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下意识地摆手拒绝道。
但是无论如何是否有意,这句拒绝落在陆羁耳里,平淡的语调都变得顺耳起来。他侧过头,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薄薄的云层遮盖了太阳,明亮的光线透过树荫落在地面,小鸟在树梢蹦来蹦去,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某商业大厦楼下的奶茶店。
“就是这幢楼楼上,几周前新开了一家画室,据说画室的主人很有名,长得也好看。”
“真想看看,我在软件上查了,目前不对外开放。”
“你什么时候对画画感兴趣了?”
“兴趣爱好是可以培养的,等对外开放了我怎么着也得进去看看。”
在客人们的闲聊声中,一名青年来到吧台前:“一杯茉莉奶白。”
声音轻快而悦耳。
在嘈杂的奶茶店里,这声音像是一股清流。
原本正在闲聊的女生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主人。
青年的头发又长又蓬松,灰色的大框架眼镜全方位封印了颜值,但身材极好,穿着短袖和牛仔裤,露出来的半截手臂白皙胜雪。
女生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参与面前好友的聊天。
像这类网红奶茶店点完单,都需要等很久,店里的空气太闷,林砚推开门出了奶茶店,站在拐角的地方,等待着奶茶店的员工叫号。
“为什么我不可以?给我个理由。”
一个女声突兀地从另一个过道里传了过来,林砚探了探头,随意地往那边扫了一眼。
一男一女正站在那边,男人穿了一身米色的休闲装,带着金丝边眼镜,头发完整地梳在脑后,一副温文尔雅的成功男人气场,是江舟凉。
他旁边的女生穿着火辣,妆容精致,热裤加吊带,外面披了一件过臀的衬衫。
那是个叫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女生,平时也是被男生捧在手里追求惯了的,但江舟凉却始终不为所动,他拒绝的口吻温和但却不失冷漠:“萧小姐,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在这里等着我,但我说过了,那只是我母亲一厢情愿的要求。”
“你不是单身吗?那我追你,有问题?”女生很直接大胆。
看来还是得直接点。
江舟凉沉吟了片刻,他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回头扫了一眼,看见眼熟的青年后,男人隐藏在金丝边眼镜下的桃花眼闪了闪。
“也许我应该直说,如果真要去喝一杯,”江舟凉眸中暗色未消,冲一旁青年所在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你不行,得换他来。”
女生瞬间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身后的青年。
而林砚本人,怎么形容呢,就像路过的狗被突然踢了一脚。
他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女生的视线在江舟凉和林砚身上来回巡视着,感慨这年头帅哥可真是内部消化——虽然另一位带着个眼镜看不清脸,但胜在身材够好,这腿这腰,她刚才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大家一同沉默了一会儿,女生率先踩着高跟鞋,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江舟凉主动开口问眼前的青年:“在想什么?”
林砚茫然:“在想你为什么踢我……”
江舟凉好笑地问:“我什么时候踢你了?”
林砚控诉:“你说要换成我。”
“我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但是我那句话是真心的,”江舟凉再开口时声音带着笑意,“我是指,我想请你喝一杯,方便吗?”
林砚麻了:“我好像不认识你……”
虽然他知道这是海棠攻,但在江舟凉的视角里,应该是不认识他的吧?
怎么还能从路人堆里挑中他?不愧是你,海棠攻。
江舟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放到林砚手里:“我上次在酒吧里捡到一张卡,应该是你的,本来准备去申大找你,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林砚低头一看,巴掌大的卡片上,他自己的照片印在上面正与他两相对望。
——他说怎么在寝室哪都找不到,原来是丢在他这了。
林砚握着那张校园卡,听见面前的男人温和地问:
“你是申大的学生?”
林砚应了一声。
男人意味深长地说:“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林砚捧着一杯茉莉奶白,站在电梯里。
随着楼层的升高,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林砚一人。
金属制成的电梯门倒映着青年的身影,他盯着前方看了看,忽地伸手拨了拨额前蓬松的发丝。
“叮咚,七楼到了。”
电梯的播报声响起,青年从电梯里走出,这一层楼只有一扇自动感应门,正对着透明玻璃门的是一座纯白的维纳斯雕像。
他今天来商场自然不是来玩的,这是他来面试的另一份兼职。
作为路人,多打几份工,才能跟上主角六人组的脚步,也是很正常的吧。
林砚伸手按响了一旁的门铃。
很快,就有一名女生从里面出现,拉开感应门领他进去。
女生很健谈,妆容精美,头发高高地扎成一个马尾辫:“来面试助理的?”
青年点头。
“先跟我来,你可以叫我艾米,我是这里的画师。”艾米并没有因为面前青年的打扮而轻视他,她笑了笑,带着林砚往里面走。
林砚跟在女生的身后。
这里的空间很大,绕开最前方的雕塑,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作,靠窗的地方盛开着一团绣球花。
“你在这儿等一下,老板正在面试别人,不过放心,你的希望很大,毕竟你是老板的学弟。”艾米冲林砚眨了眨眼。
她离开之后,林砚仰着头,好奇地观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画。
全都是人物画,一幅中世界的欧洲女人端坐在躺椅上,穿着暗红色的长袍,金色卷发,但奇怪的是,女人的双手本该交叉放在裙前,但这幅画里却只画了手腕,没有手掌。
另一幅画是带着白色头巾的老头,白色胡茬生长在嘴部周围,手里拿着一捆小麦,但奇特的是,他也没有手掌。
这几幅新挂上的人物画,全都没有手。
老实说,如果不是大白天,还怪诡异的。
中午的画室窗明几净,青年站在这几幅画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几乎看不到毛孔,透亮白嫩,身材比例近乎完美,艾米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前台的维纳斯雕像活了。
艾米走了过来,若有所思地说:“你很适合当模特。”
林砚回了她一个充满问号的眼神。
“就比例来说。”艾米上下打量着他,“好了,跟我来吧。”
林砚带了几分期待,他会来这儿兼职,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画室的主人就是最后一位晋江受,桑宁。
画师,多么富有艺术美感的职业,在晋江文里曾经也是雄霸一方的职业,有段时间晋江文里十篇有一半的受都是这个职业。
而桑宁则是一名多愁善感、神经纤细的画师,虽然外貌不算惊艳,只能称得上清秀,但这是白莲花的普遍特征,他毕业于申城大学,却在中途转学画画,去国外进修,凭借自己的天分,举办过个人画展,各种BUFF叠在一起,设定非常的晋江。
桑宁在看某位大师画展的时候遇见过晋江攻谢无宴,仅仅惊鸿一瞥,但从此却偷偷地暗恋着谢无宴,没有人知道这份暗恋,这份感情是如此隐蔽,甚至桑宁自己都没有发觉。
与桑宁正相反的是谢无宴,他甚至没有留意过桑宁,压根记不得对方。
林砚回忆着有关晋江受的资料。
桑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穿着白色衬衫,整个人瘦瘦高高,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看起来清爽极了,一眼望过去非常文艺风。
这里说是办公室,其实是一间个人画室。
靠窗的地方摆放着画架和画具,收拾的干净整洁,没有染上任何颜料,画布是新换的,窗台上放了一盆黄色的郁金香,窗帘是米色的,隔绝了外界的烈阳。
“老板,他是来面试的,叫林砚。”艾米指着身后的青年介绍道。
“你好。”
对方礼貌地颔首。
“老板好。”
林砚笑眯眯地回答。
他的声音本就清亮,这会儿尾音上扬,情绪很高的样子,更是带了一丝不腻的甜。
怪好听的。
画室的主人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对方那撮翘起的发丝上。
林砚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的头发上揉了两把,恰好将那坨头发压了下去,只是手一放开,发尾又翘了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短袖T恤,这一抬手,露出来的那节手臂白的发光,手指骨骼分明。
一旁的艾米冷不丁被林砚的手晃了眼,本着一名画师的眼光,她忽地觉得眼前的青年也不是那么不起眼,最起码这人的手不错。
不对,不止是不错,是很好看。
堪堪击中她这个手控的心。
手指纤细修长,仔细看皮肤也很好。
就是整体看起来有点过于路人,要是肯改造一下,就算那看不清的五官长得很一般应该也能看得过去……
艾米感叹完,分神去看桑宁,发现老板也正看着青年的手出神。
桑宁从上到下地扫视了一遍林砚。
从青年蓬松的头发,到从袖口露出来的手肘、手臂、手腕、手指,最终停留在了对方骨骼分明的手腕上。
桑宁对于人物画一直很不擅长,经过漫长的练习,他终于克服了这份缺陷,但截至目前为止,却败在了“手”这个位置。
他画不出让自己满意的手。
出于艺术家的敏感,他直觉自己只有遇到了让他有激情创作的“手”,才能打破这一束缚。
桑宁凝望着林砚,突然开口问道:“考不考虑当手模?”
林砚下意识微地抬起手,对他来说,当手模和当助理没什么差别,不过——
“这是另外的价钱。”林砚义正言辞地说。
虽然他的隐藏身份是不被重视的富二代,但便宜父亲已经很久没给过他生活费了,目前全靠他自给自足。
桑宁也不意外,他站起身,走近了青年,视线落在了他的右手上:“助理的时薪,翻十倍。”
好耶,晚上去排那个很贵的网红糕点。
林砚很快在内心做了决定:“好,老板,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桑宁走到窗边,拉开了遮挡光线的窗帘,明亮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整个房间,桑宁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伸手指了指靠在窗边的画架。
艾米已经退了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按照桑宁的要求,林砚将手放在前方的桌子上,而桑宁则坐在画架前,他坐的很直,目光却径直落在了青年的手上。
白昼的光辉落在皓白的指尖,他的手指修长而纤细,骨节分明,指甲修整的干净而整齐,每一寸肌肤都洁白无瑕,就好像那光线并不是外界投射进来的日光,它就是光源本身。
桑宁只是看。
在端坐了五分钟后,林砚歪了歪头:“你不画吗?”
桑宁头也不抬地说:“别说话。”
林砚:“。”
画室老板也是老板,他只得听对方的话,垂下肩膀,一动不动地当个假人模特。
“嗡”的一下,一旁窗台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了一瞬。
林砚在不挪动右手的情况下,用左手去够放在一旁的手机,艰难地用一只手输入密码。
解锁完手机,他抬起头,见桑宁目光依旧很专注地在看他的手,没什么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点开了对话框。
是来自徐尧的信息。
他刚报了潜水社的海滨之旅,就发信息给徐尧请了假,顺便还问候了一句对方的身体。
直到现在,徐尧才刚刚回他:【知道了。】
林砚刚想收起手机,就看到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徐尧姗姗来迟的一句话:【还好。】
林砚:【猫猫点头.jpg】
这表情包刚发出去,面前的桑宁忽地动了,他抬手拿起一旁的画具,往后挪了椅子,坐在阴影里,看向阳光里的林砚。
林砚心虚地按灭了手机,正襟危坐。
全然不顾手机的另一端,徐尧的情绪——
徐尧这几天都没去酒吧,他查了监控,调出来给他下药的那人,是一名常来酒吧的熟客,他当即报了警,找人教训了他一顿,送他吃几天牢饭。
躺在家的功夫,徐尧和在杭州的父母联系上了,抱怨了一顿,父母立即心疼地给他打了一大笔钱。
徐尧拿着这笔钱去了附近城市的顶级度假山庄,躺在温泉边上看山林风光,放松心情,惬意之余偶尔也会想到林砚。
要不要跟他道个谢呢?
徐尧品着山庄里上好的茶叶,苦的他嘴角直哆嗦,他放下茶杯,用湿巾纸擦了擦嘴,漫无边际地想着。
但是主动道谢,会不会让林砚以为,自己被他感动了,准备接受他了?这不太好吧。
可是就这样当做无事发生,又显得自己忘恩负义。
他这般纠结了几天,一直没主动发消息,终于在今天收到了林砚主动发来的消息,除了要请假之外,还顺便问他身体恢复的如何。
呵,请假是轻,一看重点就是后者,这几天不给自己发消息关心自己,可憋死他了吧?
暗恋者的小心思啊,真是藏都藏不住。
徐尧把手里的茶倒进垃圾桶,叫来服务生,换成了酸甜的树莓汁,看着眼前的红色液体,开始思考怎么回——
他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很矛盾的境地。
回复的热情了,林砚该以为自己也对他心有好感了,怕不是会更爱他,对他越陷越深。
回复的冷淡了,又很不礼貌,有违他做人的原则,也会伤了林砚的心。
可怎么办才好呢。
徐尧在手机上按了半晌,消息打了又删,最终矜持地发出一句:【还好。】
点完发送后,徐尧举着树莓汁躺到柔软舒适的躺椅上,等着林砚的回复。
林砚如果顺杆就上,问他别的,甚至约他,想进一步见面,他应该怎么回复呢?
徐尧摩挲着新买的LV手机壳,先一步设想着。
要不,就不回了,晾一会儿,下次他来演出多给点工资好了……
可如果林砚一直追问,是不是也该回一下?
手机一震,对方发来一个表情包。
俗套的猫猫头。
不过大学生嘛,也就这样,比较纯。
徐尧在心中点评。
应该接下来就要问其他的了吧——
然而徐尧等了几分钟,却始终没有第二条信息,不仅如此,甚至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出现。
直到他的指甲在手机壳上划出一道白色的划痕,徐尧才发觉自己竟然在等林砚的回复。
他一下子如梦初醒,直接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对着高级套房前的山色茶田深深呼出一口气。
虽然林砚很爱他,很香,也很好摸,但是他只能从其他方面补偿对方,他是不会喜欢林砚的。
好消息,桑宁动手开画了;坏消息,桑宁画的很慢。
林砚等的无聊,又不好玩手机,所幸借着这个姿势光明正大地观察起了桑宁。
桑宁和徐尧是截然相反的属性。
徐尧像热情的火,桑宁就像温吞的水。
桑宁是颇为寡淡的长相,跟他整个人一样,他的五官其实并不出彩,普普通通,但背脊始终是直的,走的是气质挂路线。
他也很少穿彩色的衣服,衣柜里全都是白色和灰色的衣服。
说来也奇怪,林砚回消息的时候,桑宁淡定自若,但林砚这会儿盯着他看了,桑宁反而拧起了眉头,却没说话。
他拿着画笔,在画纸上落下一笔。
林砚看不到画纸,他观察了桑宁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转头去看窗台的郁金香。
漂亮的花苞含苞待放,像太阳的种子,吸收着周围的日光。
桑宁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他微闭上眼睛,试着根据脑海里记住的画面去画对方的手,但落下笔后,再去看那只真实的手,却始终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他烦躁地撕下画纸,重新来过。
如此这般几次后,直到能够将这只手完美复刻到画纸上,桑宁才停下画笔。
林砚感觉自己的手快抽筋了,他舒展着右手,用另一只手把手指往后扳,来到画布后探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