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执法者意识陷落甚至消失的,就算是工亡了,公司不仅要出一笔天价抚恤金,还要面临工会和伦理道德委员会的联合调查,对公司口碑和股价也很不利。所以算是大事。
乔楚辛的睡眠舱一报警,医疗中心的神经内科就接到了通知,所有医生严阵以待,医护机器人立刻出动。但梁度跑得比那些机器担架床更快,抱着乔楚辛风一样冲进了医疗中心。
医护人员立刻接手伤员,将心急如焚的梁指挥官赶出急救室的门。
梁度在外间候诊室里坐冷板凳,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芙蕾娜闻声赶来时,梁度正陷在烟雾缭绕的沉默中,垃圾桶小机器人估算完他丢烟蒂的频率,像条狗趴在他脚边不动。
“怎么回事?!”芙蕾娜脸色很不好看,“你带的队,人又出问题了?”
梁度不说话。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乔楚辛的安危,谁也不想理睬。芙蕾娜叹口气,高跟鞋哒哒地急敲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我知道两年前的意外事故不是你的责任,对外说是队员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但那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芙蕾娜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董事会的错误决定,对系统数据妄加干涉。所以啊,我才希望和你联手,入驻董事会,争取更大的话语权。”
梁度把烟蒂往垃圾桶的狗头上一弹,紧接着又抽出一根。芙蕾娜用十分罕见的亲切姿态,给他点火。
“这次呢,是什么原因?上头又乱插手了?”她问。
梁度每隔半分钟,抬脸看一眼急救室上方的指示灯,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芙蕾娜忍怒,耐着性子继续说:“出事的是观察员,NerveⅥ级的那个新人?太可惜了,希望他安然无恙,否则真是公司的巨大损失。
“不过也奇怪,人事不是刚调派了个HealⅤ级医师加入你的团队?按说有这样的医师在,队员不至于伤成这样。”
“——是你的授意。”梁度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沙哑。
芙蕾娜没有否认,又问:“那个医师没事吧?”
梁度并未回答。他神情严肃地说:“芙蕾娜,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芙蕾娜一怔,笑起来:“之前关于结婚的提议,你想通了?”
“不。你不是想要我手里3.7%的公司股份吗,我可以直接转让给你,但有个附带条件。”
芙蕾娜大感意外,之后暗喜:“你尽管提,只要我能给得起。”
“一个全新的永生账号,拥有领域和独立权限,还有一级豁免权,系统不得对账号主产生任何强制行为。”
“这是……你想要的?”芙蕾娜不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自己的高级执法者账号,虽然没有领域和豁免权,但权限和能力远胜过永生账号,你要那个做什么?”
“成交吗?”梁度冷漠看她。
芙蕾娜花了两三分钟,考虑他话中可能有的语言陷阱,最后什么也没找到,她耸耸肩:“求之不得。你可真做了一笔赔本买卖。那可是螺旋塔股份!梁度,你都慷慨得让我有些良心不安了,要不要再搭点添头给你?”
“不必。”
急救室门上的绿灯亮起,梁度立刻弹灭烟蒂,起身朝医生快步迎上去:“怎么样?”
中年女医生朝他缓缓摇头,遗憾地说道:“很抱歉,我们尽力了。伤员在送来时脑电波就已经消失,我们采用了一切能想到的手段,都无法重建脑电活动……”
梁度打断她的话,语声异常冷静:“如果立刻接入登陆环呢,用永生账号登陆,能不能捕捉住神经脉冲?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信号,也有成功的可能性。”
女医生饱含同情地叹着气:“我也希望你的提议能成功,梁总,但这得建立在他尚未脑死亡的基础上。我真的真的,很遗憾。”
梁度沉默了好几秒,似乎在等医生的言下之意把自己一寸寸凌迟干净,最后剩下一副空落落的骨架子,再扔进熔炉里去焚烧成灰。
他的右手动了动,悄然伸进西装外套,左手向侧后方的女CEO邀舞般伸出:“芙蕾娜,过来。”
芙蕾娜妆容明艳的脸上,掠过志在必得的微笑,走上前搭住了梁度的手。“听起来,永生账号没有用了,是吧?那么之前关于结婚的提议,要不要再考虑——”
话未说完,她感到腹部一阵尖锐刺痛,低头看去,见枪口下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大片布料。她震惊地抬脸,看着面前一脸淡漠的男人,在那双极夜般寒冷的眼睛深处,燃烧着疯狂的烈焰,像焚尸的熔炉。
梁度抵着她的腹部开了枪,声音很小,甚至当下没有惊动背后的女医生。女医生以为他们在私聊,礼貌地转身回急救室。
“人事调派是你的授意。”梁度又说了一遍。
芙蕾娜终于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双手紧捂腹部伤口,把即将冲出口的尖叫声硬生生咽回去。她动用了全部的忍耐力去镇压自己的惊慌,急促喘着气,说道:“乔楚辛的死,是安聆造成的?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以为,能给你和安聆的办公室恋情制造些矛盾,最好能拆散你们……梁度,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该维护自己的恋人安聆吗?”
“我会把他从分子层面上彻底销毁。”
“梁度,你、你这是在报复?为了乔楚辛?不,这是迁怒……”芙蕾娜颤抖起来,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你要杀了我?”
“不止你,还有人事部,董事会,拟世界系统,螺旋塔公司……”梁度平静地策划着,“炸了这座大楼,摧毁所有拟世界系统,如果矩阵那边也这么恶心,那就一并摧毁。”
“……你疯了!”芙蕾娜的第一反应,并非“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而是“他一定会做出这些疯狂的举动”。认识五年,她深知梁度的本事远不止在拟世界内,哪怕现实世界没有执法者技能,他也能成为一个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如果法律和道德无法再约束他,梁度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是疯了。”黑发的英俊男人朝她微笑,那笑容里晃动着硝烟与死亡的影子。他将枪口上移,稳稳地顶在她的心脏位置,“我对你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觉得你作为螺旋塔的CEO,也许有什么隐藏资源,或者知道些什么秘密,可以救自己一命。三、二——”
在他倒数结束前,芙蕾娜断然开口:“有!我有!梁度,你听说过世界线吗?”
平价超市的水果柜台前,乔楚辛脚下发软,半跪在地上。脸颊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冷汗打湿额发,他几乎被极度的疲惫和虚弱感压垮。
第38条世界线断裂了。他死在被梁度抱着飞奔向医疗中心的路上,死在梁度的怀里。
这次死亡,对前面消耗过度的37次死亡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摇摇欲坠,甚至没法支撑着身体站稳。
“喂,你把我的草莓都快捏烂了,到底买不买啊?”超市老板早就打量过他简朴的衣着,此时正一脸不爽地瞪他。
乔楚辛扶着木头货架起身,低声说:“不买,没钱。”
老板看清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他急症发作倒在店里,到时责任说不清,连忙说:“既然不买就快走吧,外面下雨了,再不走雨越下越大。”
乔楚辛脚步蹒跚地走出小超市。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超市门口。超市小老板坐回了躺椅,正百无聊赖地转换电视频道,播放起他最不感兴趣的广告。
那是个螺旋塔公司的“拟世界”登陆账号广告,屏幕上的订购号码清晰可见。
这一次,乔楚辛没有拨打那个号码。
他实在太累了,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外面下雨了。大雨鞭笞着夜晚的城市,贫民区黯淡无光,超市前坑坑洼洼的碎石路上,积了一汪一汪的水泊。
他记得No.38世界线这时下的是细密小雨。看来他进入了一条新的世界线——No.39。
他花了点时间,回想自己在上一条No.38世界线死亡之前,有没有锚定“转折点”。但此刻的大脑突突地钝痛着,他不想回忆,只想洗个热水澡,喝碗热腾腾的浓汤。
乔楚辛没有带雨伞,就这么踏入瓢泼大雨中,踩着水洼走向自己的旧书店。
雨水很快把他浇得湿透,他觉得又冷又饿,唯一的安慰就是走路不跛了。右腿合金内骨骼的能量液还在,作为他真实经历过No.38世界线的证明。
他走了一段路,乏力地蹲坐下来,双手抱腿,把脸埋在膝盖上,慢慢积蓄着力量。如果没有意外,伪人士兵对他的新一轮追杀很快就会到来。
该死的指挥官乔楚辛,他骂另一个维度的自己,就不能网开一面吗,非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上空飞行器悬停的嗡嗡声。
乔楚辛懒得抬头。追杀他的伪人不需要飞行器。是哪个自动驾驶系统失灵的倒霉阔佬,赶紧给我滚离这个鸟不拉屎的贫民区,找特斯拉公司索赔去吧。
他只需要再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悬浮的飞行器再次降低高度,人影从舱门跳下,正正落在他前方三四米外。冲他来的?乔楚辛警觉地抬头,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脸色阴沉的男人。
——梁度?
No.39世界线的梁度,这么莫名其妙地就遇上了?眼下他们没任何瓜葛,该不会上来又是开膛破肚的一刀吧?
乔楚辛正在心里犯嘀咕,这个新世界线的梁度冒着雨,朝他大步走来,一把将蹲在水坑里的他抱起,背朝上扛在肩头,纵身跃进了飞行器舱门。
乔楚辛湿淋淋地落在乘客位的座垫上,眨了眨睫毛,抖落几颗雨珠。
梁度从置物柜里扯出一块干燥毛毯,连脑袋带身体裹住了乔楚辛,仔细揉搓。
乔楚辛从毛毯间钻出一张脸,刚要发问,就被对方堵住了嘴。唇舌在潮湿的吻里交缠,小心翼翼,热烈放肆。
换气间隙,梁度哑声问:“冷不冷?”
乔楚辛说:“冷。”
梁度把他抱在自己腿上,解开西装外套,和他胸膛相贴。
飞行器升空,自动驾驶系统向主人询问目的地,梁度给了它一个定位,是乔楚辛的旧书店。
乔楚辛的脸贴着梁度的颈窝,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热起来。“还欠我什么?”他问。
“欠操。”梁度直白地答。
“衣冠禽兽,看来还是38号。”乔楚辛笑,“一会儿的伪人追杀者就交给你了。别耽误我洗澡,喝汤。”
第46章 世界线的秘密
梁度轻易解决了追杀者,把飞行器停在巷子旁的建筑空地。两人从旧书店的后门进入起居室。
一进门,乔楚辛就发现了奇怪之处——卧室里那架简易行军床不见了。虽说在No.38世界线,雷魄帮他打造了一张金属折叠床,但那是眼下这个节点之后的事,为什么No.39里一开始就出现了?莫非……这两条世界线有部分进程是重叠的?
乔楚辛站定思索,裤脚的雨水不断淌在木地板,在灯光下像一小汪白亮的湖。
梁度瞥了一眼曾经放行军床的地方,眉头微皱:“你还睡地板?我叫家具店送张床过来。”
“不用了,我有。我先洗个澡,你帮我煮碗汤。你会煮吗?”
“……当然会。”
乔楚辛边往浴室走,边脱衣,湿透的外衫、T恤、长裤、短裤,逶迤地扔了一地。他赤裸地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器,不多时,雾气开始袅袅升腾,把磨砂玻璃门涂成一片湿润白玉。
梁度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全是笑意。他走过去一件件拾起湿衣,放进后门外檐下的洗衣机里,按下自动清洗键,然后回头把地板的水渍擦了。
从飞行器上拎下来的袋子靠在墙边,梁度从中掏出个新能源一体锅,还有一袋半成品食材,放在矮几餐桌上,倒水、下作料。高汤很快咕嘟咕嘟地冒泡,排骨、猪肚、鲍鱼和党参片在乳白浓汤中颤巍巍地掀动,香气铺满整个房间。
乔楚辛洗得很快,在胯间围了条白棉巾走出来时,锅里的汤开得正好。
刚才一身西装的梁总半跪着擦地板的英姿,他推开玻璃门偷看了一眼,被那股精英人妻的味儿冲击到,有些心跳加快。
他觉得No.38的梁度真是个多面体,凶残又体贴,爱笑又冷酷,穿着西装和制服时禁欲感十足,扣子一解浑身都是色气。这会儿被烟火气熏着,又像个干干净净的良人了。
乔楚辛知道,哪怕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成长环境与遭遇也会塑造出不同的性格。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个梁度与另一个维度的梁度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走到简易衣柜前,取了内外衣物快速穿好。梁度关火,摆碗勺,盘腿坐在矮桌旁的圆垫上,招呼他:“洗暖和了?坐下喝汤。”
乔楚辛与梁度隔桌对坐,看他西装外套被雨水濡湿,说:“外套脱了吧,不然里面衬衫也洇湿了。我这里可没有名牌衣服给你换。”
梁度笑了笑,脱去外套,摘了领带,把白衬衫的风纪扣松开一颗,露出喉结下方的锁骨。乔楚辛有点呼吸不顺,低头喝汤。
他一口气喝了两碗,欣慰叹气:“这下舒服了。”
梁度给他舀排骨和鲍鱼:“多吃点。”
屋外夜深如墨,风雨飘摇,屋内柔黄灯光笼罩,飘着食物香气,如同一座温馨的海中孤岛。两人吃个半饱,乔楚辛放下筷子,说:“另一个维度的不算,这是我第三次和你初遇。每次都是一条不同的世界线,当我濒死时,可以选择锚定一个节点,由此开启另一条,眼下是我开启的第39条线。”
梁度并不惊讶,似乎对此已有所了解,但听到“第39条线”时,眼神里还是藏不住痛意,他知道,那意味着乔楚辛的38次死亡。“我只记得两次。你说我一刀把你开膛破肚,是在哪条?”
“第37。”
梁度沉默片刻,说:“我是个混账。”
乔楚辛失笑:“其实也没那么混。我利用你干掉了伪人追杀者,而你看到我的右腿合金内骨骼,误以为我也是伪人。当时情态之下,可以理解。”
“可你很疼。要不是有特殊能力,你已经死在我手里。”梁度盯着锅上氤氲的白雾,语声低沉,“最可怕的是我还对此无知无觉。现在想一想,我都冒冷汗。”
乔楚辛伸手,握住他的手背。“梁度,”他在舌上轻轻卷着他的名字,“梁度……”
梁度翻过手掌,与他交握:“还是不叫梁哥吗?”
“不叫。”乔楚辛用指尖轻挠他掌心,一瓣一瓣挠开了他心脏里的花,“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梁度说:“有人向我展示了关于‘世界线’的一部分秘密。每条线起始的点都是一样的,并无主线和支线之分,都在同一个世界观中。你锚定节点,重启世界线的能力,其实就是一种时间回溯。”
“我以为‘时间是单向性的’,这是个物理学常识。”乔楚辛调侃。
梁度却认真地打起了比方:“时间是单行轨道,没错。但轨道是并列的无数条,上面只有一辆列车。你可以把这辆车拿起来,放到之前的路段,放到其他的轨道上。”
乔楚辛说:“我移动列车,更换到另一条路线运行,就改变了原来的进程,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世界线。”
梁度点了点头:“新的路线出现,也就意味着旧的路线在你的人生中消失。如果说我们被困的这个世界像列车隧洞,那么你就是在反复探寻着不同的轨道路线,每次遇到的都是崭新的人。只有你还是你,始终不变。”
“可是梁度,你为什么能保留上一条世界线的记忆?”
“因为这次的我也没有变。在上条线,芙蕾娜曾告诉过我,螺旋塔所拥有的能量,能被人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连她也看不到全部。医疗中心没能救活你,于是我和她做了个交易……”
“梁度,你听说过世界线吗?”芙蕾娜在心脏中枪之前,及时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如果能回到之前的时间节点,就能开启新的世界线,改变原本的命运。”
梁度冷笑:“我和你谈交易,你和我讲科幻。”
“听我说,梁度。”血流到了裤管处,芙蕾娜用力吸着气,做着一个用极快语速、极短内容打动对方的生死挑战,“按照目前的科技水平,没有任何一种服务器,能支撑起‘拟世界’这样庞大的数据库,也没有哪一种新能源,能负荷得了‘拟世界’的运行。你知道‘云服务器’是什么?它根本就不是公司所谓的有超强运算能力的智能光脑,而是……而是……我说不来,我偷看过几次……发着光,轮廓像个人……但那不可能是人,没有人能运行出一个虚拟世界!”
梁度的耐心快要用尽:“再给你两分钟,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董事会一直在研究它,那个东西,拥有着我们这个世界无法理解的能量。有个更换冷冻液的员工,防护服手套没穿,不小心触碰到光缆接口,被逸出来的一点神经脉冲击中,整个人骤然消失。我亲眼目睹了这件事,一查却发现这个失踪员工根本不存在公司的人事档案里,继续查下去,发现这人当初在应聘时忽然离开了面试室,自然就没有入职。我很好奇,找机会逼迫他说明原因,最后他承认他入职过,违规操作后突然回到了面试那天,他出于害怕逃跑了,找了其他工作,要不是我一直逮着他不放,他已经过上了跟螺旋塔公司从无关联的新人生。”
芙蕾娜说到最后一句,气虚得不行,呻吟道:“我需要马上动手术……”
梁度抓住了关键点:“公司里有人记得他吗?”
“没有。所有曾经接触过他的人,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他投递的电子简历在人事部的电脑垃圾箱里,归类为‘放弃面试’。”
“可你却记得。为什么你与众不同?”
芙蕾娜实在撑不住,向前倒在梁度身上,梁度纹丝不动地顶住她。“我也不知道……梁度,我没骗你。我研究了很久,确定他因为接触到‘那东西’的能量,回到过去的时间节点,走了一条和原本不同的路。这不就是爱因斯坦的世界线理论吗?
“你如果想要再见到活的乔楚辛,也许可以试试……你放过我,让他们救我,等我平安了,就把前往大楼最高层的权限……给你……”
芙蕾娜身体瘫软,晕倒在梁度怀里。梁度收起消音手枪,抱着她走进医疗中心,叫道:“外科!马上手术。芙蕾娜中弹了。”
手术在三个小时后完成,很成功。芙蕾娜所中的是小口径的普通子弹,子弹卡在盆腔内,没有伤到大动脉和重要脏器。醒来后的芙蕾娜听医生说完伤情,知道梁度这一枪是手下留情了,但如果当时她拿不出能打动梁度的东西,第二枪洞穿的就是她的心脏。
现在她可以报警,但要承担梁度逃脱追捕后,疯狂报复的巨大风险。
要冒这个险吗?还是说,引梁度去接触“那东西”,看看会是什么结果?
芙蕾娜陷入沉思——她想要进入公司董事会,除了掌握更多的金钱与权力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弄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它蕴含的能量如此浩瀚,她仿佛站在宇宙星云的面前,怎么能不动心……
梁度像个局外人一样,神色自若地走到她的病床前:“腹腔镜手术而已,不需要躺太久吧?我送你去办公室?”
……恶魔!芙蕾娜腹诽着,悻悻然道:“股份转让给我,我就不报警。”
梁度很干脆:“等我如愿了,股份可以给你。到时你来找我拿,反正你都会记得,不是吗。”
芙蕾娜无话可说,叫医护人员把担架床推到了她位于大楼200层的CEO办公室,把自己的指纹、虹膜和DNA等生物标识交给梁度,还有前往212层的ID卡。
“只能打开门禁,没有云服务器操作权,那是董事们直接管辖的。”芙蕾娜显得有点惆怅,“其实我想和你一起过去,我想再近距离看一看‘它’。”
梁度嘲讽:“等拿到我的股份进入董事会,你可以每天抱着慢慢看,和它做爱都行。”
女CEO怒视他:“当初我是瞎了眼才想和你结婚!像你这种人躺在枕边,谁能睡得着觉?”
“你是想和自己的欲望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梁度拿了个小提手箱,把所有通关材料装进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212层是个空旷无比的大厅,因为门禁森严,持械安保重重把守,内部管理反而较为松懈,深夜时分只有两名值班人员在工位上打盹。
梁度顺利通过安检和门禁,进入大厅,一眼就看见银白色金属柱子连接在拱顶和地板之间,呈现上下宽,中间窄的圆弧柱形状,像个沙漏,或是标准的龙卷风。
那是个庞大的中空容器,外壳是钛合金,其中一面外壳敞开着,露出第二层气凝胶墙体,呈现半透明的淡蓝色。再往里,才是一个充满了冷冻液的密闭空间,浸泡着芙蕾娜口中的“那东西”。
梁度悄无声息地走近,隔着气凝胶墙体,审视内部之物。
冷冻液仿佛幽蓝海水,阻隔了所有窥探的视线,根本看不清内容物。梁度耳中似乎听见了什么模糊的声音,像有人在装满水的玻璃缸外说话,但听不清楚具体字眼,同时伴随着轻微的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噗嗒、噗嗒的心跳声。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气凝胶墙体上。
金色光芒从幽蓝海水深处泛起,转眼从柔和到明亮,灿烂得像海底升起了太阳,依稀勾勒出一个轮廓。
梁度没法用语言形容那是什么,也许是人形的光,也许是光里的神明。
他油然生出了一种错觉——光在对他说话,尽管他什么也听不清。
“……你是谁?”梁度低声问,“能让我看清你的模样吗?”
光似乎在回应,但他看不清,听不清。
不远处的躺椅上,打盹的值班人员换了个姿势,吧唧吧唧嘴。
梁度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他低头观察从容器底部伸出的无数光缆,找到了芙蕾娜所说的,标志为“137”的那一条,旋开接口。他极短地犹豫一下,把手指探了进去。
世界线跳跃是什么感觉?于梁度而言,那就是“一恍神”。
“我们……会结婚吗?”
身后传来清澈男声,梁度从短暂的晃神中清醒,端在指间的玻璃酒杯纹丝未动,淡琥珀色的龙舌兰酒液在杯中一漾也不漾。
黑色睡袍随意披在身上,头发还带着刚沐浴后的濡湿。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回头,仍挺拔地站立在落地窗边,从顶楼高空俯视灯火璀璨的城市。
“梁哥?”身后的男人凝视梁度的背影,眼中爱慕之色满溢。
梁度转身望向床上的恋人。床头灯的光晕中,二十二岁的安聆朝他露出了个柔软的疑惑表情。
梁度笑了,走到窗边的书桌前,放下酒杯,拉开抽屉。抽屉里有一把他惯用的能量束手枪,带指纹解锁功能。他握住枪柄,举起,瞄准,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蓝紫色能量束出膛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却像一道刺穿黑夜的冷电,为它所击中的任何目标带去死亡的高温灼烧。它从安聆眉心穿透头颅,在墙壁上打穿了一个洞。
安聆美丽的脸被灼烧成焦黑的洞,连同颅内的晶体芯片也一同摧毁。那具由液体金属硅胶复合材料打印而成的完美身躯,向后沉重地倒下,半挂在床沿。
梁度放下枪,从抽屉里抽出一把短刀,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单腿跪在床上,剖开了安聆的右腿,把那些碎裂的腿骨一块块取出,装入密封袋,放进冰箱里。
然后他给罗演医生打了个电话:“老罗,是我。你能不能马上来趟我家?我给你留了一次刷脸通行。
“是这样,在厨房冰箱里,我放了一袋腿骨……对,人类的腿骨,碎块,一直包在人工骨膜里,泡在活性因子血浆里养着的。麻烦你帮忙看看,能不能拼接愈合……我知道,天方夜谭嘛,总之你先来拿走试试,万一有医学奇迹呢……好啦,实在行不通你就拿去冷冻封存,这总可以吧。”
结束通话后,梁度换了套西装,来到天台机库启动飞行器。
城市的夜晚下起了大雨。
第47章 让我晕过去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没有任何收敛的迹象,乔楚辛起身去把窗户关紧,顺道把窗前被打湿的那盆吊钟花挪到桌角去。
回头看梁度在收拾餐具,他说:“碗筷都丢去外面,屋檐下的水槽里,明天再管它。”
梁度收拾好一体锅和小餐桌,从善如流地把餐具扔外头。后门打开的这几秒,雨水又溅湿了门口的地板,梁度关上门,漫不经心地说:“今晚雨不会停,我回不去。”
乔楚辛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笑笑:“那你去浴室洗漱吧,盥洗台下的柜子里有几个没拆封的新牙刷。没有新毛巾了,你可以先用我的……要冲个澡吗?”
“出门前刚洗过。”梁度边挤牙膏边说,“你确定你有床?还是直接把床垫往地板一铺,当榻榻米睡?”
乔楚辛走到墙边,握住一个军队风格的老式刀闸,将裹着皮革的金属把手往下一压。
墙壁上的金属装饰物开始像立体万花筒一样翻转、折叠,层层向外延展,犹如铁灰色的花瓣徐徐打开,最后形成了一张两米宽、三米长的大床。床是以墙壁为支架悬空在室内的,离地半人高,刚好与书桌椅、衣柜错开,把狭窄有限的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梁度从玻璃门边探头看了看,脸色有些阴沉:“机修师的小把戏,是雷魄?他连你的床都要管,过界了吧。”
“谁让他把我原来的床又弄塌了,这是赔偿。”
“怎么弄塌的?”
乔楚辛回想起自己去雷魄的汽修店,借电焊机焊接断掉的床架,结果在试躺时雷魄回来了。他说:“都说了承重不行,他非要压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