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件事的楚黎一整个神情恍惚。
好不容易等到实验时间结束,楚黎刚回宿舍,就拨通了景白渊渟的视频电话。
接通的瞬间,光屏就在楚黎面前展开,景白渊渟穿着华丽繁琐的正装礼服,站在一面白色的墙壁旁,边缘还能看到淡黄色的石膏线。
楚黎一愣:“你在外面?”
“恩。”景白渊渟应了一声:“怎么了?”
楚黎忽然觉得现在不合适说这件事,便道:“等你回去再说吧,我等下再打给你……”
景白渊渟却道:“不用,你说吧。”
楚黎只好道:“我想让你临走之前,陪我去一趟医院。”
景白渊渟很快明白过来,点头道:“好,明天我去接你。”
楚黎:“……”
这么快吗?
这个速度超出他的预料。
看来,景白渊渟那边,遇到麻烦了。
他现在在外面,场合看上去还很正式,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楚黎把自己的疑问咽下,说了一个「好」。
“那你先忙吧,我挂了。”
说完这句,他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楚黎没有关掉个人终端,而是直接去网上搜索了有关于景白渊渟的消息。
果然,已经有零星的消息流散出来,说消失了将近半年的远征军上将,出现在了蓝纹星的皇宫里。
刚才电话中看到的墙壁,应当就是皇宫的墙吧。
楚黎长舒一口气,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事情总是不受他的控制,小狸花如此,景白渊渟亦如此。
他应该快要走了吧。
要不是为了自己,这条新闻估计早就发出去了。
主动现身,和被迫发现,两者应当还是不一样的。
自己还在纠结那点感情上的小事,景白渊渟却已经要面对更大、更危险的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啊。
楚黎懊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这一刻,他的心情无比复杂,也不清楚是舍不得这个人,还是按部就班了解彼此的计划被突发事件打断……总之,很复杂。
“上将,你好了吗?”
拐角另外一端的雅兰穿着蓝白色的礼服,身姿挺拔地站在墙壁旁,她眼角几度偷瞄拐角另外一端的景白渊渟,见他明明挂断电话,还愣着不动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正在出神的景白渊渟回神,他收起个人终端,脸上的那一丝柔软也消失殆尽。
“好了,走吧。”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华丽的宫门前,两名内侍已经等待许久,见两人过来,朝两人恭敬的行礼:“宴会已经开始,请景白上将入内。”
他们将门打开,门内的喧哗和热闹便飘散出来,明明是欢庆热情的场合,但不管是景白渊渟,还是雅兰,表情都很严肃,他们仿佛要上战场一般,迈着笔直板正的脚步,走进了这宴会场。
这场名义上的接风洗尘宴,设在帝国皇宫的维也纳大厅。
这里有高高的穹顶,和华丽的水晶灯。
不过这些都是装饰,室内明亮温暖的光线,其实是用穹顶上的无影灯照射出来的。大厅两旁的墙壁上是历代帝国皇帝的画像,他们或严肃或慈祥地看着厅内众人,而来参加宴会的人们脸上也是同款笑容。
亲切,而虚假。
景白渊渟步入大厅的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朝他微笑鼓掌,仿佛真心实意欢迎这失踪半年的帝国上将。
无人询问他这半年去了何处。
坐在主位上的兰特洛斯也朝他露出微笑,并举杯道:“景白,好久不见。”
景白渊渟上前行礼。
行的却不是面见皇室的贴手礼,而是一个铿锵冷硬的军礼。
四下发出细微的议论声,兰特洛斯的表情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你常年在外漂泊,十分辛苦,前阵子父亲还念叨你。景白,宴后随我回去,看望一下父亲如何?”
景白渊渟淡声道:“不必了,这趟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陛下身体安康便好,我便不去打扰了。”
“这怎么行。”兰特洛斯又笑:“好歹你也是父亲的儿子,去看看老人家怎么了?”
景白渊渟:“……”
谁都知道,景白渊渟其实也算皇室一员。
但这个「也算」,中间有件极为微妙的事情。他并非皇帝的亲生儿子,而是跟随其母亲白芫一起「嫁」入皇室的「养子」。
是的,皇帝如今的皇后是二婚,双方各自都有一个儿子,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可白芫嫁给皇帝后,也没有为自己的儿子更改姓氏。他仍旧用他以前的名字,将父亲与母亲的姓氏一同铭刻进自己的名字里。
每一次别人称呼「景白」时,都会想到,他是白芫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景白渊渟成日在太空游荡,把远征军当成自己的家,蓝纹星上的人提起他时,会称呼他为景白上将,默认他的功勋第一,却很少有人会提他母亲的再婚。
网络上也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在这样共通的大前提下,所有人都在试图努力遗忘,他跟皇室的关系。
而如今,这件事却被大皇子亲自提起。
这可不是个友好的信号啊。
谁都知道景白渊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些年他开疆扩土,近乎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仅仅授予他上将军衔,也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借故找理由打压他,否则帝国的元帅之位,应该是属于他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帅位空悬。
刚才还热闹的大厅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假装若无其事地往这边偷看,故作轻松中难掩紧绷的氛围。
景白渊渟多久没说话,他们就紧张了多久。
三分钟漫长沉默过后,景白渊渟才轻声道:“好,那就回去一趟。”
也该去看看白芫了。
兰特洛斯这才笑了:“好,宴会后,你与我一道回去。”
气氛陡然放松,所有人脸上再次挂起笑容,人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讨论着刚才的话题。
热闹非凡。
也有人带着家里年轻的小辈来到景白渊渟身边,似有意,似无意地将人推到景白渊渟身边。
这些年轻的少爷小姐们几乎没离开过蓝纹星,尽享家族优越条件,也随时准备着为家族的利益献身。
他们中有Omega,有Beta,甚至还有一两个Alpha。
雅兰就站在景白渊渟身旁,看着这些人花蝴蝶一样涌上来,忍不住在心里摇头叹气。
别白费功夫啦,上将才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呢。
他都已经有自己的Omega了,目光绝不会在你们身上停留。
果不其然,才将将过去十分钟,景白渊渟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他很少回蓝纹星,其中一条,便是接受不了这些人试探他的小手段——每次都是一样的,找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娃娃过来讨好他。
巴不得用其中某张脸拴住他,在他们心里,他早早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才是最好的。
娶的最好是他们的「自己人」,因为这样,他就方便被拿捏了。
景白渊渟很快便借口自己喝醉了,独自去了休息室,留下副官代替他出席宴会。
每次都这样,蓝纹星上的人也都习惯了。
虽然遗憾景白渊渟又是一个人都没看上,他们也从善如流地去跟雅兰交流对话。
雅兰不光是景白渊渟的副官,还是整个远征军的外交代表,换句话说,整个远征军都是景白渊渟那种木头,一巴掌拍在地上能砸死好几个人那种,只有她一个会说人话的。
雅兰笑眯眯地对付着这些蓝纹贵族,在这一群不会说人话的高管贵族中如鱼得水。
还未立场的兰斯洛特很快发现景白渊渟不见了,他也懒得去睡着,懒洋洋靠在沙发上,跟他的心腹说话:“他今年又一个没看中?”
“恩。”心腹低声道:“比上次好多了,这次坚持了十分钟呢。”
“啧啧……”兰斯洛特感慨道:“我还专门挑选了临近发情期的几个Omega,又考虑到这么多年,他对我们送过去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也许是不喜欢小O,专门挑了几个Alpha,他怎么还这样,你说他是不是……不行啊?”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轻松的笑里,隐藏着密密麻麻的恶意。
宴会一直持续到天黑,散会后,兰斯洛特带着景白渊渟去往皇帝的居所。
可真正到了之后才发现,皇帝已经睡着了,隔着纱帘,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影。
兰斯洛特道:“父亲最近有些不适,我们就不打扰他休息了吧。”
景白渊渟本来也不是来看望皇帝的,听到这话,没说什么。
两人从皇帝居所出来,兰斯洛特就被人叫走了。景白渊渟虽然不常回来,但也拥有皇宫内自由行走的权利,他带着雅兰,直奔皇后居住的地方。
白芫前些年生病,已经意识模糊,景白渊渟赶到时,她正坐在木藤椅上,望着星空发呆。
景白渊渟挡住了星空,白芫朝他挥挥手:“去,去,走开。”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一身白裙,乌黑的头发垂在温润的脸侧,五官美好,也看不出岁月痕迹。
只是双目眼神茫然,行动呆滞。
景白渊渟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执起她的一只手,低声道:“妈妈,我回来了。”
白芫似有触动,眼球往景白渊渟这边转动一下,但很快,就被天上繁星吸引去了注意力。
景白渊渟看了一眼天空,这天是假的,是用最新的光屏技术模拟出来的。
白芫曾说她要游历遍太空星海,可如今她坐在一片虚假的星空之下,连真假都分辨不出来。
每每看到这个画面,雅兰都觉得心里难受,她照例去门口守着,将时间留给上将和他的母亲。
景白渊渟在里面待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便收拾好自己,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身形依旧笔挺,朝雅兰道:“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楚黎就接到了景白渊渟的电话,两人约了学校门口见面。
知道今天去医院检查配药,肯定要花费很多时间,楚黎提前请了一天假。
照例是那辆熟悉的磁悬浮车,不过这次景白渊渟下了车,长身玉立站在车旁等着。
经历过昨天短暂的电话,楚黎总有点紧张,上车前左顾右盼,就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景白渊渟。
看到楚黎的小动作,景白渊渟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了车:“别紧张,不会来找你的。”
楚黎看着景白渊渟。
这人之前说要公开两人关系,眼下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医院距离学校不远,大概十几分钟后,两人便抵达了医院。
给楚黎看诊的是个年轻的男性Beta医生,他们做了一大串身体检查后,景白渊渟去办手续,楚黎则坐在医生办公室,听医生念叨。
“你们结婚多久了?”
“……”楚黎磕磕绊绊:“没,还没结婚。”
“恩?”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颇为诧异:“没结婚就永久标记啊?也不怕后悔。”
楚黎干笑。
他总不能说,没认识就永久标记了吧。
医生默认他们感情好,对未来有信心。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在床上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自己永久标记了,也有能坚持下来共度一生的,当然,更多人后来都分开了。
Omega去洗腺体,各自再开始新的人生。
因为身体构造缘故,Omega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吃亏一些。眼前这个Omega本人都不在意了,他一个当医生的,当然不会多说。
他对比了各项数据,道:“你以前好像有病,这种信息素紊乱是伴随终生的,虽然永久标记让你的病暂时性康复了,但你不能跟其他人一样注射发情期的抑制剂,要么让你的Alpha陪你,要么……”
楚黎跟着紧张起来:“要么?”
医生道:“要么去配专门的抑制剂,但是得需要抽取你的Alpha的信息素……需要很多,你们商量好了吗?”
“商量好了。”楚黎点头:“今天来就是为了办这件事的。”
“啧。”医生叹了一声。
Alpha的腺体跟Omega的腺体不一样,再生能力很差。Omega的腺体能接受多次标记并且很快痊愈,但Alpha就不行了。
用外力手段强取信息素,对任何Alpha来说都是很大的伤害,这位Omega的伴侣竟然能同意取信息素帮他制药,也是少见。
也许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可若感情很好,为什么Omega的发情期,Alpha却不在呢?
医生摇摇头,给他们列下一张单据,道:“让你的Alpha去检查身体吧。”
正好这时景白渊渟回来了,楚黎转手将检查单交给他。
景白渊渟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去做检查了。
他这一趟真的去了很久,等他回来,后颈上就多了一块纱布。
他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不管是走路的姿势,还是动作,都是那么干脆。楚黎的目光却从他身上挪不开,因为楚黎知道,那雪白的纱布底下,有一个小小的创口。
医生将两人的数据放在一起对比,感慨了一声:“你们的匹配度真的很高,难怪会提前标记。”
他拿着资料起身,道:“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医生走后,办公室就剩下楚黎和景白渊渟两人。
寂静的房间中,楚黎颇为不自在道:“谢谢你。”
景白渊渟看着他:“这是我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楚黎还是很感谢他。
他原本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他心里不是滋味,想了想,道:“今天晚上,你要去我的宿舍坐坐吗?”
景白渊渟露出惊讶的表情。
楚黎红着脸,鼓起勇气道:“标记一定程度上也是相互的吧?你也需要我的信息素不是吗?你……临走之前,要不要……标记我……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黎黎,开始莽。
昨天某个小天使的评论,我必须要拎出来给大家共赏。
昨天的楚黎(满身猫毛):老公,我鬼混回来啦;
景白:?
景白渊渟瞬间愣住。
他一直不说话,楚黎也按耐不住了,他伸手拽了拽景白渊渟的衣襟,算作是无声的催促。
“咳!”景白渊渟站直了身子,许久后,才道:“好。”
过了一会儿,医生从外面回来,道:“药已经安排上了,但还需要一些时间,留个联系方式吧。”
楚黎过去留了联系方式。
填好后,医生道:“你的发情期应该是在两个月以后,大概是十一月份,那时候天气比较冷,注意保暖,最好不要生病,如果生病了,要及时就医。先这样吧,剩下的注意事项,在你下次来医院拿药时在告诉你……对了,虽然发情期你们不能在一起,但在分开之前,能尽量满足彼此的信息素需求就尽量满足,药虽然能帮你度过发情期,但肯定不会好受,你现在能多获取一些信息素,对两个月后的发情期有帮助。”
楚黎自然也知道这些,连连点头。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从医院出来,天色还早,两人就在外面吃了饭。
吃完饭出来,站在车旁,景白渊渟问:“送你回学校吗?”
楚黎:“……”
这些天,景白渊渟一直都以雅兰的名义带他出来。
出来就算了,在学校过夜可不太行。
他刚才还在医院里说了,要跟景白渊渟标记。
但是……这种事情这么正式的问出来。
啊啊啊好尴尬啊!!
他就不能假装若无其事地带他去酒店吗?还非得问出来!
半晌,楚黎自暴自弃:“你有地方住吗?要不……去你们基地吧?”
景白渊渟看了他一眼,打开了车门。
楚黎上车,也不敢问要去什么地方。
十分钟后,车在一片别墅区停下,两人下车,车子自己停去车库。
景白渊渟道:“这是我新置办的房产,本来想着,等过段时间,让你搬过来的。”
“啊?”楚黎一脸茫然。
景白渊渟道:“可以向学校给你申请走读手续,你住在学校不方便的话,也可以搬出来。”
“这……”楚黎低头,道:“先不用了吧。”
“好。”景白渊渟也没有勉强,道:“进去看看吧。”
房子很干净,一看就是新的,没住过人。
两人进屋后,也没什么事儿干,就坐在沙发上。
以前还有话说的两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黎逐渐受不了这氛围,感觉跟两个不认识的人跑出去约/炮一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总之,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左右看看,发现客厅的电视柜上放着投影仪,便道:“你着急走吗?不着急走的话,陪我看部电影吧。”
有事情做,总好过这样尴尬地面面相觑。
景白渊渟很快同意,起身布置了投影仪。这个世界的投影仪可比楚黎前世先进多了,电影打开,质感跟在电影院差不多。
景白渊渟拿着房间的遥控器,问:“要把灯光调弱一点吗?”
楚黎点头:“调吧。”
景白渊渟把灯调暗,坐到了楚黎身边。
他居然放了一部动画片,还挺有趣的,里面都是猫猫狗狗。
楚黎的本意是放点东西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但影片很好看,看着看着,他就入了神,中途还忍不住笑出声。
这电影挺有趣的,他看得入神,就下意识跟旁边的人交流。
“啊,这只猫好可爱!它长得跟小狸花好像啊……”
“不过它没有小狸花乖……”
说着说着,楚黎忽然想起来。
什么小狸花啊,小狸花不是身边这个人吗?
楚黎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跟景白渊渟交流。而且,伴随着电影的进行,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电影结尾时,他几乎已经要靠到景白渊渟身上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楚黎猛然坐直了身体,电影结尾曲中,景白渊渟的眼神略微有些遗憾。
他起身,将投影仪关掉。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景白渊渟问:“吃晚饭吗?”
楚黎点头:“吃。”
景白渊渟点了餐,二十分钟后,餐厅将饭菜送来。大概是点了双人套餐的缘故,连带着送过来的,还有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
楚黎接过花,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而景白渊渟则将饭菜接过来,撸起袖子,布置晚餐。
这地方连个花瓶都没有,楚黎捧着花笨拙地跟到厨房。
景白渊渟布好菜,一抬头,见楚黎站在旁边。盛放的玫瑰挡住他的脸,让他挪动的姿势看上去像一只企鹅。
他忍不住一笑,道:“你可以把花放到卧室,那边有个花瓶。”
“卧室?”楚黎艰难地歪头,看向景白渊渟。
景白渊渟指了指楼上。
楚黎便捧着花,朝楼上走去。
楼上的卧室有好几间,他看了两间,才找到主卧。
跟楼下一样,主卧的装修已经做好,床垫上却没有铺被褥,也没有任何居住过的痕迹。
光秃秃的窗前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陶瓷花瓶。
楚黎走过去,将玫瑰放在桌子上,拿起花瓶,去洗手间接了点水。
把玫瑰花一支支插进去后,他刚准备走,到门口了,却又回头看了一眼放在窗前桌上的玫瑰。
房间空荡荡的,衬得这瓶玫瑰也很孤单。
想了想,他还是回去拿起花瓶,把它们带去了一楼。
一楼餐厅,景白渊渟刚刚将饭菜布置好,见楚黎端着花瓶下来,心领神会地将餐桌中间腾开,楚黎顺利将花瓶放了进去。
奇迹一般,这个空荡荡的房子,有了这一束玫瑰的点缀,似乎也变温暖了。
“吃饭吧。”景白渊渟说着,去给楚黎拿了碗筷。
虽说要标记,但真到了要标记的时候,楚黎又怂了。
他其实不太记得标记是什么样子的了,那一夜,所有记忆都被情//潮冲成了碎片。
仅有的一些碎片化记忆中,标记带给他的感受是恐怖的,疼,失控,强支配……这些词语凑在一起,让他很难坦然地接受下一次标记。
虽然他知道,此「标记」非彼「标记」。
景白渊渟也不再是那种失去理智的状态,他不会伤害自己。
这顿饭吃得格外艰难。
知道饭后要进行标记,楚黎便开始无意识的拖延。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聊两句天,到了后面,只剩下沉默中盘子筷子相碰的声音。
也不知过去多久……应当是很久了,楚黎终于放下筷子,用一种上刑场的决然道:“我吃饱了。”
景白渊渟早就吃完了,一直在静静看着他。
听到这句,又深深看他一眼。
楚黎都不敢看他,闷头就要去收拾桌子。
却被景白渊渟拦住:“我来把,你去楼上洗漱吧,这里的浴室只装了一个,我们得分开洗漱。”
“哦……”这不是出栏的猪要洗刷干净才能送上客人的餐盘吗?
可怕的是猪还得自己洗自己。
楚猪黎蔫蔫地上了楼,站在楼梯上,还忍不住回头问:“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猪他不想这么快出栏。
景白渊渟道:“你去吧。卧室里有换洗的衣服,都是新的,你可以随便穿。”
楚黎:“……”
楚黎只能去洗漱。
他去了放花瓶的主卧,打开衣柜,果然见到很多衣服,但尺码对于他来说,都太长了。
这让他想到小巷一夜结束后,在那一堆染着血的衣服里面扒拉自己能穿的衣服的画面……跟眼下何其相似。
找了半天,他拖出一件棉质的短袖,很长很长,比量一下,都快到膝盖了。
应该能当睡衣穿吧。
楚黎就带着这件短袖进了浴室。
自然而然的,这个澡他也洗了很久,大概一个多小时候,给自己洗掉一层皮的楚黎才从浴室出来。
房间里没人,楚黎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奇怪。
景白渊渟怎么还不进来?
他又等了一会儿,等不下去了,还是走出了卧室。
他来到一楼,发现景白渊渟正端着水壶从厨房出来,他头发微湿,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
显然是已经洗过澡了。
楚黎惊讶:“你怎么……”
他很快想明白,是景白渊渟骗了他。
这里的浴室不止一个,他在别的地方洗漱完了。
为什么?
景白渊渟走到楚黎身边,将水壶交给他,里面的水是温热的。
楚黎却问道:“为什么?”
景白渊渟叹息一声,伸手摸摸他半干的头发:“小黎,你太紧张了。”
也许是上次的标记给他带来了阴影,他表现得像是被人强迫一样。
景白渊渟很想标记自己的Omega,可也不至于到那种不顾Omega心情的程度。
楚黎的种种反应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大恶人。
虽然想想也很带感,不过还是算了。
景白渊渟道:“你上去睡觉吧,明天我送你回学校。”
楚黎:“……”
楚黎被摸得低下头,鼻尖一瞬间就酸了。
忽然觉得很委屈。
可他又想,自己有什么好委屈的。
主动提出要给景白渊渟标记的人是自己,到头来反悔的还是自己,景白渊渟又没有逼他,还体贴地给他空出空间,甚至主动说不要标记了。
可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想让景白渊渟临走前,标记自己一次。
只是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重生也好,穿越也好,小狸花变成人也好,与景白渊渟的相处也好。
一切的一切,都太快了。
他像是一只上了自动跑轮的仓鼠,脚一直跟着跑轮狂奔,没有休息的时间,稍一不注意,就会被跑轮甩飞出去。
生活和现实从来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许多事情都是被时间、时机逼着,不得不那样做。
他一直表现得很轻松,面对彭子蒿也好,面对楚禾阳也好,都把自己强势的一面拿出来,仿佛能游刃有余。
可他面对的,终究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谁能理解,当他知道这个世界竟然有六种性别是,心里的愕然。
他是真的想试着与景白渊渟相处。
不光因为他是小狸花。
还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景白渊渟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天然的镇定感深深吸引了他。
仿佛在这个人身边就可以不用那么紧绷,可以摆烂,可以累,可以偷懒……可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纵使他心里有许多关于未来的构想,那也只是构想而已。
为什么景白渊渟要这么着急离开啊,为什么他就不能在自己身边多停留一段时间。
这么想着,可又很清楚,他不得不走。
景白渊渟要离开的理由,比自己这些没由来的小情绪重要多了。
楚黎吸了一下鼻子,很快从那万般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低声对景白渊渟说了一句「对不起」,便端着水壶,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景白渊渟站在后头看着他,心里有点着急,却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他要不要给雅兰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可标记这种事……还是不要说了,肯定会被雅兰笑话。
笑话他连自己的Omega都搞不定。
可看着楚黎眼底的情绪,景白渊渟是真的不想逼他。
还是太着急了。
是自己太着急了。
他在医院提出标记时,自己就应该拒绝他。
可想到楚黎那时候的表情,景白渊渟是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甚至内心还有一丝自己未曾察觉的期盼。
看来自己也并非如想象中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维持冷静。
这会儿就挺不冷静的。
景白渊渟扯出一抹苦笑,转头去了侧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