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松还在看着周围的建筑,听到声音后回过头,随意道:“比这还乱的地方我都去过。”
至于是什么地方,去干什么,他都没说。
楼道确实和周开霁说的一样,很乱,堆满了住户放不下的杂物,一路走过来需要一直仔细看着地面才不会踢到堆积的杂物。
周开霁开了门,“啪”的一声,顶上的灯闪了两下,亮了。
和楼道里的其他人家的杂物堆积不同,这个家里称得上一句空旷,只有必要的家具,其余的东西都像是清空了,一件不多。
周开霁去房间收拾东西。
这里值钱的东西大多都卖了还急债,剩下的都是他的日常需要用的东西。他原本以为东西会有些多,但实际上两个纸箱就能装满。
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的东西就占两个纸箱。
已经发黑的门框边还能看到十多年前他以为的父母刻下的刻痕,一年年记录着他的身高,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还算是美好的童年记忆。
之后从某个时候开始,他以为的父母不再记录他的身高,不再给他拍照片,听到邻居夸优秀时也不会笑着回应。
他之前不明白,现在似乎明晰了。
他逐渐长大,也逐渐长得和夫妇两个完全不同,别人每次打趣他们和他长得不像时都是在往他们心上扎刺,所以他们会黑脸,会莫名其妙发脾气。
他们想要自己的孩子,找各种办法,找各种人,被骗了不少钱,也借了不少钱。原本想卖房子,但这里城中村,也没拆迁的消息,钱谈不拢,所以没卖。
以前想不懂的事情,现在却前所未有的清楚。
“……”
寒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内,吹得人身上发寒,另一个人还在房间外面等着,周开霁加快了速度,逐个把箱子搬出去。
收拾东西得住这的人自己来,陈落松无所事事,坐在桌边板凳上,周开霁出来的时候,他正好在看放在桌上的相册。
相册看着很老旧,也没有保养,里面的照片已经泛黄,但还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
相册很厚,但照片不多,只有薄薄几页。陈落松慢慢翻着,转头问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人:“收拾好了?”
周开霁点头。
陈落松于是站起来,随手拿起相册,说:“这个不带走?”
周开霁垂下眼,之后摇头:“不用了。”
所有东西装了两个大纸箱,一次搬不走,他转头,说:“我先搬下去,很快回来。”
他话刚落,结果看到不远处的人随意挽起衣袖,看上去像是想要搬起纸箱。
周开霁动作一顿,之后抬着箱子快步走过来,说:“这个脏,上面有灰,我来就……”
陈落松搬起了纸箱,说:“走吧。”
后面的昏黄灯光又闪了下,映亮碎发下的浅淡眉眼。
干净的手然染上脏污,他看着依旧随意轻松,就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周开霁直直看过去,瞳孔动了下。
他最终快步跟上前。
灯光熄灭,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大门关上。
关上门,周开霁视线透过纸箱,借隐约的光看着走在前面的人认真避开走道堆挤的杂物。
在一片安静的脚步声中,陈落松绕过成堆的废纸,说:“今天回去先好好休息,作业明天再说。”
“厨房阿姨给你研发了一个新菜,明天可以试试。”
周开霁跟着走在后面,轻声说好。
周一的时候,周开霁准时到了教室。
放假回来的第一天早上永远是最忙碌的时候,教室里全是辛勤劳累的身影。
辛勤劳累,指逮着作业猛猛抄,因为没有找到能抄的作业而汗流浃背。
周开霁坐到座位上的时候,他的同桌还在四处寻找能抄的作业,最后空手而归。
写完了的作业相当于一种稀缺资源,已经被借得早的人占据,他们这些后来的只能干看。
在大冬天的早上急得出了一身汗,同桌往凳子上一坐,拿着试卷扇扇风,一转头,这才发现周一一般升完国旗才会到校的同桌已经坐到位置上。
觉得这人似乎看着莫名陌生了很多,大脑还没转过来,他就这样看着对方从背包里拿出一堆试卷和笔记。
已经写过的试卷和笔记。
同桌现场表演了一个标准的求笔记姿势。
卖力表演的同桌得到笔记x1,当场热泪盈眶,一边感动一边猛猛抄。
借笔记的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从普通同学到借作业抄的交情,同桌单方面认为两人关系得到质的飞跃,抄完笔记后往桌上一趴,转头问:“你这次怎么记得写作业?”
他只是单纯好奇,不含其他意思。
他不大关注自己这个大多时候都埋在桌上的同桌,但也知道课代表每次收作业或者老师检查作业的时候,旁边的人的卷子和试题册总是空白的。
周开霁不太习惯这样和人说话,只简短回答说:“这次有时间。”
之前从周五下课开始他就赶去打工,工作到凌晨回家,早上又早起,没有写作业的时间,回家后也没有写作业的精力。
这个周末他大半的时间都能拿来写作业,陈秘书有空的时候偶尔也会坐在一边看两眼。
同桌说哦,之后问:“那你之前在做什么?”
一边这个人不仅周末回来跟死了一样,平时所有晚自习也都不在,下午下课就不见人。
周开霁:“打工。”
同桌愣住,一时间没想到该说什么,只干巴巴问了句:“那现在不打了吗。”
周开霁终于略微抬起头,瞳孔对向从窗户探进教室的树影,说:“不打了。”
短短几天时间,班上同学发现,原本一直趴桌上睡觉所以存在感一直很低的人最近好像有点些微的变化。
说不上哪变了,依旧没什么表情,很少说话,但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其他的变化说不太出,但具体可感的最大的改变是他晚自习没走,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同桌原本还想和自己新交的朋友在回去路上一起走一段,结果每次下课,这个看着沉默安静的人走得飞快,离开教室的速度堪称第一。
周开霁走得快,是因为有人在等他。
陈秘书下班后会顺道来这边接他放学,就站在校门不远处。
这边晚上下课和周五放学很像,都有很多家长等在门口,张望着往门口里看。
周开霁之前一直没有上过晚课,晚自习的时间已经在店里打工,这几天才知道,原来晚上的校门也这么热闹。
走在人流里,周开霁向着一侧看过去,视线越过来往走动的其余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院墙边的人。
站在院墙边路灯下的人戴了围巾,也看了过来,一如既往地抬手挥了下。有风吹的时候,明亮路灯从后面打下,映亮扬起的碎发,他略微拉下围巾,像是说了什么。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周开霁已经能够猜到对方在说什么。
要是不出意外,站在对面的人应该是喊了声“周小开”。
这么几天里,他的称呼已经从小同学变成了周小开,有时候是周小鸡,具体喊哪个称呼,单纯看对方心情。
在对面人再说话之前,他小跑着上前。
站路灯下的人一伸手,他自觉低下脖颈,让人顺利把手搭肩上。
陈落松领导拍肩,问:“回去吃宵夜不?”
周小开说好。
家里的阿姨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已经准备好了暖胃的宵夜。
吃饭的时候,陈落松说:“明天我有个会,下午应该接不了你。”
明天周五,又是下午放学,但要开会,他来不了。
周开霁低头说好,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第二天早上陈落松依旧送人去学校。
当代高中生的作息太过反人类,他这么久依旧没有适应,周小开下车的时候已经学会了自觉主动和他挥手说再见,他半睁着眼睛,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略微挥了下手。
车门关上,埋在围巾里的人打了个呵欠,浅淡瞳孔映出一泓路灯打下的光,后背懒散靠在后座上,慢慢伸手解下胡乱缠成一团的围巾。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把车里温度略微调高了些。
围巾和厚外套下面是白衬衫和随意系着的领带,系领带的手法极致粗糙,显然是睡梦中系的,晃眼一看酷似红领巾。
陈落松垂眼解开领带,问:“这几天有人在那老房子下面晃吗?”
他口中的老房子指的就是周开霁之前住的居民楼。那栋楼时间久远,确实称得上老房子。
司机说:“暂时没有发现。”
陈落松说:“继续盯。”
从周开霁从老房子里搬走之后,他已经拿到了明面上的所有债主的联系方式,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现在还差一些不太正当的债主,比起打电话,这些人更擅长上门催债,已经快到还下一批款的日子,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在楼下蹲点。
在书里,周开霁走上不正当道路就是因为这些讨债的人。
错路走一次就够了。
陈落松慢慢系好领带,拿过放在一边的文件夹。
周五放学,终于熬过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班里人都在收拾书包,一般最先出教室的人却一反常态稳坐着,同桌放下手里书包,说:“你今天怎么不积极准备了。”
他大脑勉强动了动,又问:“是今天没人来接吗?”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这人下课为什么跑这么快,结果前不久听同样下课很积极的人说在校门口遇到了对方,好像说是有人在校门外边等着接他,每天都是这样。
传消息的人吞吞吐吐,瞅着像是还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同桌手握成拳捶手心,嫉妒闭眼。
每天都有人接,难怪跑得快,换他他也跑。
周开霁先是摇头,之后又思考,说:“算是。”
今天司机依旧会来,但是陈秘书不会。
同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今天想买今天限时限量发售的系列扭蛋,扭蛋限量只能一人一个,结果刚好其他人今天都有事,他原本已经接受了只能买一个扭蛋的命运,没想到作业之神再次眷顾。
“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拜托拜托我真的好想要两个扭蛋。”
同桌进行光速吟唱,周开霁拿着笔低头做题,不为所动。
同桌说:“卖扭蛋的地方不是很远,就在光盛大厦那边的广场。”
不断动着的笔尖停下,做题的人终于略微抬起头。
光盛大厦,光盛集团总部。
在联系了陈秘书和司机后,周开霁最后答应了同桌一生一次的请求,下课后坐公交,和人一起来了光盛广场附近。
这里是CBD中心区,也是经济中心,很大,无论从哪边看,都能看到处在建筑中心的高楼。
那就是光盛大厦。
高楼玻璃在光线下反着光,巨大的楼体带来的是极致的压迫感,进出大楼的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和他们身上校服形成鲜明对比。
同桌仰头看着高楼,说:“要是以后能在这里上班就好了。”
感叹没有得到回应,他一转头,看到身边的人还在看着大楼门口,视线从进出的每一个人身上略过。
看上去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同桌问:“在找人?”
周开霁收回视线,说不是。
同桌觉得这个人不坦诚。这眼睛都快望穿了,还说不是。
但善良的同桌选择不说破,转身带人走向卖扭蛋的商场。
今天的扭蛋异常的火爆,排队的队伍从商场里边排到了商场外边,里面中学生和其他人都有。
同桌站在队伍里反复数排在前面的人和剩下的扭蛋,大冷天里还紧张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开霁没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抖了下,他低头拿出手机。
他微信里只有一个联系人,会给他发消息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对面的人发了张照片,上面是两条围巾,对方问他哪个更顺眼。
他低头垂眼,认真看着照片。
回复消息的时候,站一边的已经数完人数的同桌支了下他胳膊,示意他抬头。
二楼栏杆边,一个人拿着手机懒散靠着,身形清瘦,眉眼低垂,大半张脸都陷进围巾里。
周开霁略微睁大眼睛:“……”
同桌对他的反应满意点头,悄声说:“这个人好好看吧。”
第5章 歧途少年(五)
像是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长得很好看的人略微侧眼看了过来,颜色浅淡的瞳孔映着头顶的光,有些晃眼。
周开霁条件反射,几乎是在对方看来的第一时间挥了下手。
“……”
同桌投来一种很复杂的视线,表情震惊,瞳孔震颤,没想到这个他这个看着沉默寡言的同桌居然这么主动且牛逼。
外向如他,都很难对着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这么迅速地打招呼。
支在栏杆上的人也懒散挥了下手,埋在围巾下边的脸像是带上了点笑意。
目睹一切的同桌锐评:“牛。”
周开霁看着上面的人,没有听到这人说了什么。
陈落松下来了,一手拎着个纸袋,站在扶梯上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呵欠,稍稍睁开眼睛。
商场里暖气足,暖得人犯困。
今天工作结束得比预料中要早些,晚上有个饭局,他原本想趁这个空档给周小鸡带条围巾,没想到这就遇见了。
排扭蛋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一个下楼的时间,两个高中生已经从原本的尾部变成了中部。
看到人影走近,周开霁率先低头收起手机,之后抬起头,喊了声:“陈哥。”
他看到对方手上拎着的纸袋,上前一步,自觉伸手接过了。
陈落松两手空空,乐得轻松。
同桌原本还在暗戳戳看着人,觉着果然好看的人细看更好看,结果听到身边的人说话,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忍住又支了下胳膊肘,满脸都是受到欺骗的震惊,小声道:“原来你认识!”
小小声,但该有的感情丝毫不少,且音量足够三个人听到。
陈落松一手拍了下旁边人,自我介绍说算是周同学的半个监护人。
同桌很迅速自觉地喊了声“陈哥好”。
陈落松瞅了眼旁边人,说:“不介绍一下?”
“同班同学。”周开霁思考了一下,又补充说,“同桌。”
“……”
介绍一下,还真是介绍了一下,甚至连名字都没舍得说。
同桌陷入思考,之后眼睛一睁,不可思议说:“你不会不知道我名字吧!”
安静是最好的回答。
同桌捂心口。
同桌一字一顿自我介绍说叫李华,大家经常帮忙写信的那个李华,一个字不差。
有史以来最郑重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是没能马上缓过来,拍拍心口。
心碎的李华同学很快就高兴了。
因为有了三个人,他将能获得三个扭蛋。刚才数的扭蛋数远超人数,他放心地去了队伍末端开始三个人一起排队。
陈落松还有时间,不介意陪着高中生排队,还聊上了,只中途看了两条消息。
李华同学经过实际上不太漫长的排队之后,终于获得扭蛋x3。
得到扭蛋后时间不早,加上高中生的流动资金十分之有限,今天的逛街行动到此为止。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李华又看上了一个积木组,隔着玻璃窗看了好几眼,看上去十分之向往。
周开霁侧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人。
陈落松在回消息。注意到视线,他略微侧眼,问:“今晚想吃什么?”
他眼尾的眼皮弧度特别,侧眼看过来时自带一股松弛感,没带什么情绪,却莫名能让人放松下来。
周开霁收回视线,说都可以,任厨房阿姨发挥。
积木组注定和刚买了扭蛋的人无缘。在经过深情凝视后,李华只能遗憾离开。
商场旁边就有一个公交站,李华家在另一个方向,公交坐几站就可以到,到的时候正好有公交车驶来,他于是揣着三个扭蛋上了车,坐下后还不忘隔着玻璃挥手说再见。
李华走了,周开霁不用坐公交,陈落松已经在之前联系了司机。
天色暗下来,路边灯光亮起的时候,熟悉的车从道路尽头驶来,稳稳停在路边。
在中央车道穿梭车流之后,深红跑车同样慢慢停在路沿。
街道上已经逐渐开始吹风,车门打开,等到高中生上了车,陈落松一手支着车门,略微抬眼看向对面安静停着的车辆,之后弯腰坐进车内。
车里开了暖气,关上门后,车里车外像是两个世界。
陈落松坐下后,周开霁看着他从纸口袋里拿出了条围巾。
是今天用手机问过他意见的那条围巾。
陈落松伸手拍了下周小同学肩,周小同学在脑子反应过来前自觉低下了头。
他看着窗外灯光被挡住了些,感受到脖子上传来毛绒触感。
客观来说,陈落松并不太会做系围巾这种事,给自己系围巾都是直接缠成一堆,给别人系看着也好看不到哪去。
低着头,也就眼睛还露在空气中,剩下的全埋在了温暖围巾里,周开霁呼出一口气,缓慢眨了下眼睛,突然出声问:“陈哥今天只给我买了东西吗?”
陈落松摆弄着围巾,随口回答说:“我没有给别人买东西的习惯。”
大功告成,他笑着夸赞:“好看,多帅一小伙。”
“……”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一坨看不出原样的东西,保持沉默。
脖子略显沉重,似乎还被勒住了些,周开霁却把脸从围巾里抬出,嘴角动了下。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小同学笑,陈落松一拍肩,说:“笑起来不挺好看。”
他拍完肩后前面的司机适时报了下时间。
差不多快到饭局的时间,陈落松最后说了句回去吃完饭好好休息,起身打开车门。
从车里重新回到吹着风的街边,他一摆手,示意司机可以离开。
车辆缓慢向前行驶,汇入车流。周开霁坐在后座窗边侧过头,脖子上还盘着一坨围巾,看着站在路边的人影逐渐向后退去,最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车流远去,陈落松把手揣进兜里,看着停在对面的深红跑车转向灯亮起,汇入车道。
车在前面掉了头,往这边来了。
深红跑车停在了原本司机停的地方,震耳喇叭声响起。
车窗滑下,驾驶座上的人侧头看过来,眉头一挑,说:“还真是陈秘书。”
他西装笔挺,但领带略微松着,看着不怎么着调。
陈落松垂下眼,直直对上对方视线,略微颔首:“巧。”
“刚才那是谁?”
车里的人一手搭在车窗边沿,看似严谨地看了眼手表,之后说:“今晚合作宴,陈秘书挺有时间,还能和高中生玩。”
陈落松没有反驳,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只笑了下:“多谢关心,酒店就在后面。”
他脸上带着淡笑,声音平平,连寒风也带不起丝毫波动。
正后面一栋高楼,灯光明亮,就是今晚开合作宴的酒店,直线距离不超过百米。
坐在车上的人一看他笑就皱眉,转过头,又把车窗关上了。
车灯亮起,跑车使气一样,发出一阵轰鸣声,离开了。
陈落松拿出手机,边打电话边走向酒店。
一场饭局结束,早过了休息的点,陈落松回到别墅的时候,屋里灯光还亮着。
周开霁坐在沙发边上看书,听到动静后一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把围巾和外套给管家,陈落松走近客厅,问:“怎么还不睡?”
周开霁说这周回校有小测,有些涉及到的知识点他还没学过,所以多学会儿。
管家去放衣服,笑说:“在等陈秘书。”
有的人不怎么说话,但是很好懂,平时都在房间里学习,陈秘书晚回来的时候就到对着大门的客厅学,人回来了就又把书搬上楼。
陈落松也笑了下,也没说信没信,回房间去洗澡,洗掉身上一身酒味。
等他换身衣服出来的时候,高中生还坐沙发上,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
陈落松跟着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摆在桌上的试题和已经写了满页的草稿,随手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问:“不会?”
周开霁点头。
这种大题需要结合更复杂的公式,但他之前没听课,也没有笔记。
把毛巾搭头上,陈落松上身略微前倾,凑近些,说:“让我看看。”
距离陡然拉进,周开霁垂下眼,把试题递了过去,顺带把笔也递过。
陈落松接过笔,低头看试题,笔在手里慢悠悠转了一圈。
他的手有些苍白,指骨细长,看起来是一双很适合拿笔的手。
周开霁侧眼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的手没有那么白,也很糙,之前打工的时候磨的老茧还在,现在又加上了经常握笔磨出的茧子。
“……这个这样解。”
笔尖转回刚好趁手的方向时,陈落松握住了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公式。
周开霁回过神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瞬间清醒了不少,终于把视线移向草稿纸。
陈秘书看上去平时应该更习惯写草书,只是现在为了让他看清,下意识收敛了些,但依旧可以看出流畅笔锋。
旁边人情绪向来很平稳,讲题的时候声音也很平和,距离太近,周开霁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每次说话和写字带起的震颤感,鼻尖还能闻到浅淡的味道。
他知道这个味道,应该是洗衣液,他的衣服上也是这个味。
有着同样的味道,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姿态随意又轻松。
周开霁缓慢眨了下眼,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动弹了下。
……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
周开霁因为走神而挨了下无情铁拳,头发被薅得一团乱。
陈落松收回手,表情不变,又把题讲了一遍,周小鸡这次没有走神,完整听完了,也听懂了。
这道题虽然是大题,但知道方法后很简单,从头到尾演算一遍就能得出答案。
陈落松在一边低头看着人算,抬手慢慢擦着头发,夸了声聪明。
周小开确实聪明,不然也不会脚踩着其他人一路往上爬,成为书里最大的反派。
原本的反派听到夸奖,有些腼腆地笑了下。他不太习惯笑,笑得很浅,但比起最开始的时候的沉郁安静的样子要好了不少。
一道大题做完,陈落松挥挥手,让人上楼休息。
周末在家待了两天,周一高中生就返校了。
返校就有小测,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下课铃声响,小测结束,坐在后面的老师从后往前开始收试卷。
李华放下笔就开躺,浑身无力趴在桌上,只当自己死了,发出了尸体的声音:“食堂抢饭都没这难。”
周开霁低头调整有些下滑的围巾,应了声。
小测成绩第二天出,在试卷下发之前,晚自习的时候,有小道消息说,班上有一个近满分。
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后门已经打开,周开霁放笔,开始收拾书包。
同桌趴桌上,悄悄探过头,问:“今天陈哥不是会晚点来接你吗?”
他这陈哥喊得无比顺溜,周开霁没有评价。
陈秘书在今早给他说过晚上有些事,会比平时晚到。
对方晚到,但他想第一时间在校门等着。
下课铃响,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瞬间不见人影。
“……”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走廊上靠近后门的人不自觉后退半步,之后再探身看向教室内,环视了一周。
站在后门外边的是李越。他再多看了两眼,没有看到在找的人,于是问:“有谁知道周开霁在哪吗?”
趴在最后一排的一个极其类似尸体的人略微抬起头,说:“刚才飞出去的那个就是。”
“……?”
安静了一瞬间,李越快速道谢,跟着从走廊跑过。
原本隐约听到后门的声音的人转过头,只看到了一个空荡门口,有些疑惑问:“一班那李越刚才是不是来过?”
后排的尸体虚弱但热心,回答说:“刚飞出去那个就是。”
同学:“?”
李越也跟着跑下了楼,终于在接近校门的地方喊住了快速移向校门的人。
“呼——”
对方站住脚,他弯下腰支着腿喘了两口气,这才重新直起腰,哑声说:“王老师找你,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刚才跑得太快,喉咙里灌风,一时间有些难正常说话。
李越在学校还没跑得这么狼狈过。他做事向来会预留缓冲空间,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匆忙跑过。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人很明显地犹豫了。对方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已经不远的校门。
——这个人看着似乎有往校门移动的倾向。
李越一口气没喘匀,又及时再说了一句:“王老师还在理科办公室里等你。”
王老师是他班主任,也是这人在的三班的科任老师,今天晚上对方为了弥补占了课间时间,提前了两分钟下晚自习,顺带让他来传话。
只是没想到这人下课跑这么快。要是没早下那两分钟,他还不一定能追到。
“……”
周开霁再看了眼校门,这才应了声,转身重新回到教学楼。
看着人影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临时被交代的找人任务完成,李越这才转过身,揉了揉喉咙,慢慢往校门离开。
一路狂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学生这么少的校门。
学生少,家长多,校门边围得只剩一条勉强能够通过的路。穿着校服的学生在人群里穿梭着,原本挤在校门边的几人悄然离开了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