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弗朗索瓦四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偶然,还是他得知了什么消息?
拉斐尔不太敢赌其中的可能性,毕竟这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教皇有些焦虑地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两下,轻微的刺痛扎着他的神经,逼迫他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首先,他现在不能轻易离开,那样太过于引人注目;其次,他必须得到安东尼的印章,这件事随着弗朗索瓦在柏瑟的出现变得更加急切。
拉斐尔眼里出现了冷厉的光,最初的慌乱和忐忑消失后,另一种情绪开始在身体里发酵,血管里奔涌着兴奋的血液,当两个猎手相遇,总该有一个胜利者。
啊……又是周例会,校长真的很能说,再次听他说了一段《我在X中当校长的那些年》和《我在新加坡留学的那些年》以及《我儿子的日常生活》,人麻了,是不是已经能想象出来校长的形象了哈哈哈哈哈哈
写这一章的时候为了参考服饰,我又去翻了翻《茜茜公主》的剧照,再次感叹,55年那个版本的茜茜公主真的好漂亮!!服化道都特别奢华美丽,很有欧洲王室奢靡优雅的感觉,完全符合我对那个年代的想象,每一条裙子都很独特奢华,各有各的美,推荐大家去看看!真的很漂亮。
第88章 希望蓝钻(五)
悠扬的舞曲在整个空阔的大厅里回荡,舞池里嘈杂起来,在微醺的热意中,所有人都慢慢放松了自己,开始和中意的对象跳舞或聊天。
舞池边的沙发座椅上坐满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们,她们用肆无忌惮的目光审视着所有男性,大部分女孩都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位卫队长身上。
在那些年老或歪瓜裂枣的宾客中,那位军官最为年轻,同时看起来性格很好,很容易接近,长得也挺英俊,大胆泼辣的姑娘们已经有不少将他视为了自己的猎物,她们不是傻子,生活在这样混乱的地方,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琢磨他人的心意,市长将她们接来这里,不用明说她们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于是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有四个女孩上前主动邀舞,拉斐尔躲在帷幔后,看着弗朗索瓦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之后的隐隐不耐,再到之后的麻木无语,最终不知道找了个什么理由离开了舞池。
拉斐尔辨认了一下,他走的方向是休息室。
拉斐尔想了想,谨慎地从另一边绕出去,站在一个女孩身边,这个女孩是刚才对弗朗索瓦最为热情的一个,从她现在频频看向休息室方向来看,她估计还是对这位年轻才俊不那么死心。
“真是年轻有为,不是吗?”拉斐尔艰难地掌握着嗓音,模仿着女性的声线,表演感同身受的神情,“或许我也该去尝试着接触他一下——”
那个女孩迅速扭过头,在看见拉斐尔的那一瞬间,眼里露出了一丝惊艳,旋即是更大的警惕:“什么?”
拉斐尔好像没有看见她带着点儿敌意的表情:“也许我该更主动一点?等等——刚才是不是有人过去了?”
女孩大吃一惊,甚至顾不上警惕莫名其妙的拉斐尔,像一只战斗中的白天鹅,伸长了修长纤细的雪白脖子,一张口语就是一串炮弹般利落的咒骂:“一群言而无信的婊|子!说好了公平竞争!我就知道是骗我的!该死,看我不抓花那个女人的脸!”
一边说着,她气势汹汹地提起裙子朝休息室走去,步伐快到甚至让裙摆在身后掀起了一阵浪花似的褶皱。
拉斐尔目送她走过去,轻巧地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主要是那双特别引人注目的眼睛,凑到一群窃窃私语的姑娘们身边:“天啊,那位先生真是受欢迎,要不是我脚崴了,我也想过去和他聊聊天。”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女孩们迅速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词,纷纷转过头,正巧看见了那个提着裙子卷向休息室的姑娘。
拉斐尔站在原地,目送几人噌地一下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冲过去捍卫她们的胜利果实,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希望那些姑娘们能够拖延弗朗索瓦久一点。
这么想着,他不再耽误时间,目光一转,快速在场内抓住了花蝴蝶一样乱转的柏瑟市长,对方正和一位年轻姑娘调情,那个女孩身形纤瘦窈窕,站在他身边形成的视觉效果相当炸裂,令拉斐尔斗殴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眼睛。
一想到很快市长先生身边的人就要变成自己,拉斐尔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
安东尼正在和一个刚看上的女孩吹嘘自己在都德莱的高贵地位,女孩用仰慕的视线看着他,随着他的每一句话适时地展露出惊叹、紧张、敬仰的神情,配合着小声的抽气,安东尼浑身都舒服得张开了毛孔,一个打猎的故事硬生生被他叙述成了和野猪空手搏斗三百回合最终获得了胜利,并因此获得了来自皇帝的嘉奖。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脑子里隐约闪过了什么东西,被酒水和女孩的赞叹捧得轻飘飘的大脑本能地意识到这个东西应该很重要,但是不等他深入思考、抓住那点灵光,一个声音轻柔地插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尊敬的先生,请问我是否有这样的荣幸能与您共舞?”
安东尼不太高兴地转过头,想要拒绝这位打断了自己的猎艳的不礼貌女士:“很抱歉这位女士,我想——噢。”
他的声音滑稽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面前的女性身材高挑纤瘦,琥珀色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像是鎏金的阳光,那一头淡金色长发温柔地垂落在雪白的肩头、胸口,臻于完美的面容上一双高贵的淡紫色眼眸熠熠生辉,宛如水仙花里生出的水泽仙子,没有人能狠心地拒绝她的邀请。
“噢,您——您刚才说什么?当然!”安东尼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和一大堆私生子,情妇多得能坐一个休息室,但他还是感受到了那种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的手足无措,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坠入了爱河!
“当然!”他再次强调了一遍,想到这位美丽的小姐主动来邀请自己,他心中属于男人的自豪感无限地膨胀,单手摸了摸自己精心卷翘的胡子,完全将身边那位方才还热切交谈的女孩抛到了一边,对方气得脸颊发红,狠狠瞪了安东尼一眼,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非常荣幸能获得您的青睐。”安东尼弯着腰,绅士地伸出手,有点疑惑地想着,这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他刚才没有注意到?而且她有一双紫色的眼睛……不过这点疑惑马上就被对方绝艳的容光给冲击得一丝不剩。
“尤拉利亚,先生。”拉斐尔忍着恶心,将手矜持地放上对方手心,同时主动地报上了自己的假名,并赠送给对方一个假笑。
“您的名字真是美丽,让我想到了夏季花园里的玫瑰和泉水里新生的女神。”安东尼开始大肆夸奖拉斐尔的假名,绞尽脑汁地使用自己贫乏的文学在这个女孩心中留下更好的印象,此时他非常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修辞学,否则他现在就可以说出“宝石蓝的忧郁”和“高贵的寂寞”之类不明觉厉的东西了。
拉斐尔的神情古怪地扭曲了一下,他忍住了那点笑意,维持着脸上的矜持:“感谢您的夸奖,我的叔叔一定会高兴于您的赏识。”
“你的叔叔?”安东尼试图找一个新话题,他们随着人群滑入了舞池,乐曲轻快地飘扬,尤拉利亚小姐轻巧地旋转,长发拂过绽开金子一样美丽的流光,当她再次面对安东尼,市长觉得自己绝对是被爱神的金箭射中了。
“我的名字来源于我的叔叔,”尤拉利亚小姐回答,“他是一位杰出的学者,曾经在翡冷翠神学院就读,和您一样,都是虔诚的信徒。”
安东尼这个名字来源于圣徒安东尼奥,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的父母定然也是教徒。
“翡冷翠神学院?”安东尼愣了一下,那可是贵族学院,他谨慎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一位出身贵族的小姐,这下子他的兴趣更大了,正巧音乐演奏到一个小高潮,他下意识地随着节奏揽住对方的腰,对方同样上前了一步,像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引得安东尼心里一痒,尚未细细品味手掌里纤瘦柔韧的腰肢滋味,那位美丽的小姐便如同游鱼一样从他手里滑了出去。
“今晚天气很好,能看到很美的月亮,如果您愿意的话,一个小时后我在市政厅后的花园里等您。”尤拉利亚小姐提起裙摆朝他轻轻行屈膝礼,笑容含蓄。
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安东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目送着这位小姐离开舞池,心里盘算着要送她什么礼物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做自己的情人。
而姿态优雅地离开了柏瑟市长的视线后,拉斐尔立刻像尾巴着了火的猫一样窜进了盥洗室,隔壁的休息室还持续地有女孩们说笑的声音传来,想必弗朗索瓦正痛苦地待在里面接受丰沛的爱意,拉斐尔确定走廊没有人后,马上抱着裙摆打开窗户,左右看了看。
盥洗室的窗户对着通往市政厅后花园的小路,他艰难地从狭小的窗户里翻出去,还要注意不被过分蓬松沉重的裙子卡住,等他翻出窗户,已经累出了满身的汗。
反手合上窗,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宴会厅里的音乐变得隐隐绰绰,拉斐尔辨认了一下方向,循着前庭而去,马车都停在那里,他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唯一一个此刻还坚守岗位的人。
客人们在里面享乐,无所事事的马车夫都聚到了仆从的小房子里赌博,那名坐在马车上还脊背挺直的车夫就显得过分醒目了一点。
“走吧,拿到了。”拉斐尔将手中那枚小小的印章拿出来示意了一下,手一翻,印章就消失在了他手里,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宛如魔术,看得莱斯赫特都怔了一下,下意识开始思索是怎么做到的。
拉斐尔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是自己幼年所学,三两下登上马车,掏出藏在胸口的空白纸张和安东尼的文书,就着窗外闪过的一点微弱光芒,抓紧时间熟悉上面的字迹。
莱斯赫特在车厢里放了墨水和羽毛笔,东西质量一般,当然比不上拉斐尔往日所用的,但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要求太多。
莱斯赫特驱赶着马车,没有驶向旅馆,而是直接前往出城的方向,车厢里的拉斐尔则开始动手伪造文书。
与此同时,在一群争奇斗艳的女孩中间,始终保持着面具一样微笑的弗朗索瓦终于感到了烦躁,他的性格非常怪异,有时候愿意对人展现出近乎无底线的好脾气,仿佛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生气,而有时候又会因为随意的一句话暴跳如雷——当然,他暴跳如雷的方式和别人也不太一样,其他人选择摔东西打人,而他喜欢大晚上的提着斧头逛花园迷宫。
所以当他感到烦躁以后,他就不太愿意忍耐这些女孩们了。
弗朗索瓦坐在沙发上直起身体,轻轻推开依靠在他身上的两个女孩,捏了捏鼻根,再次抬起眼睛时,眼里的笑意仍在,但是多了点令人战栗的东西:“小姐们,外面的宴会非常精彩,如果少了你们的光辉,那将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也给别的先生们一些与你们共舞的机会吧。”
他的语气还是软绵绵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听见他说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女孩们犹豫了一下,她们凭借着本能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危险的气质,谁都没有敢再说什么,纷纷乖巧地离开了休息室,在将要脱离这位军官视线时,她们才悄声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最为热情、第一个跑过来的女孩愤怒地低声说:“该死的,要不是那个女人胡说八道让我过来,我现在肯定已经哄到一个有钱蠢货了,等我回去一定要给她来一嘴巴,让她好好睁大那双傻乎乎的紫色眼睛记住我的脸!”
沙发上疲倦的弗朗索瓦猛然抬起眼皮。
“等一下,那位——”他停顿了一下,他想不起那个女孩的名字,尽管在刚才的聊天里,他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话,但这不重要,他漫不经心地掠过了这个小细节,眼里的疲倦烦躁一扫而空,涌出了强烈如火的扭曲喜悦,“你刚才说看见了谁?”
那个女孩迟疑了一下,她不想提起那个女人,不为别的,那个人实在是太好看了,如果卫队长看见了她,那自己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不,没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她对我胡说八道,我有点生气,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弗朗索瓦站起来,作为男性,他的身高具有很强的压迫性,他走到女孩面前,脸上还是带着笑,伸出手——
随着一声闷响,周围的女孩们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几个人恐惧地后退,甚至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摔倒在了地上。
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温柔男人,竟然一言不发地抓住了莎莉的发髻,将她的头狠狠撞在了墙壁上,他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碰出血,但女孩雪白的额头上很快泛起了红肿。
“不要说谎,小姐,这不是好习惯。”他还是笑眯眯的,可这回,没有人再会认为他脾气好了,最机灵的几个已经拖着自己的同伴跑了,她们当然不敢反抗,哪怕他要在这里动手打莎莉,难道她们还能做什么吗?明哲保身就是她们的生存哲学。
“好了,请您再次认真回忆一下,那个让你来这里的人,长什么样子?”他越是轻声细语,莎莉越是害怕,她隐隐感觉到自己惹了一个了不得的人,这个人的精神似乎还有点毛病。
女孩的眼泪无法遏制地淌了下来:“她、她很漂亮,头发是金色的……穿着琥珀色的裙子,眼睛是紫色、淡紫色,很特殊,我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颜色……”
“噢,”弗朗索瓦满怀着喜悦轻轻地叫了一声,“是的,没错,非常非常漂亮……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他在这里用了“他”,莎莉以为他用词出错,但自己也不敢纠正,只是强忍着抽噎着说:“我、我不喜欢……”
弗朗索瓦不满地挑眉:“真是没眼光的姑娘。”
他的评价令莎莉抖了一下,哽咽着急忙改口:“喜、喜欢!我喜欢她!”
“啊,”弗朗索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莎莉,像是盯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可怜小羊羔,“谁允许你喜欢的?”
莎莉简直要被吓疯了,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憋得一张脸通红,眼泪将整张脸都浸湿了。
弗朗索瓦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失去了兴趣,松开手,看着莎莉浑身脱力地滑坐在地上,步履轻快地绕过她走了出去,像是一头狼看见了送上门的猎物。
“亲爱的,你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来找我了是吗?天啊,我居然没有找到你,这真是我的过错,不过我会带着最美丽的玫瑰,将它送到你面前,然后——”加莱的疯子皇帝舔了舔嘴唇,古怪而愉悦地微笑起来,“抓住你。”
不知道为啥这几天就是事情一阵儿一阵儿的,明后天月考,又要改卷子了,好像忽然变成了隔日更,这个频率说没规律吧又有点规律,说有规律吧又不那么规律……可能这就是生活【深沉】
第89章 希望蓝钻(六)
弗朗索瓦扯开脖子上累赘的丝绸领巾,旋风一般刮过长廊,卷进了热闹的舞厅里,那里正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弗朗索瓦却没有被这样的和谐感染,他近乎冷酷地推开一个试图往他身上依偎的女孩,锐利的视线扫过整个大厅,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市长先生正为了即将到来的幽会而心情舒畅,他捏着自己卷翘的胡子,和一位乡绅聊天,对方听说安东尼即将回都德莱,于是想将自己的大女儿送给安东尼做情人,以此获得让整个家族进入都德莱的机会。
安东尼漫不经心地嗯嗯应着,同时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带什么礼物去送给自己的幽会情人。
弗朗索瓦走过去,单刀直入地问:“那位紫色眼睛的小姐去哪里了?”
安东尼先是一愣,接着瞬间警惕,他以为这位来自都德莱的军官也看上了那个女孩,下意识地就要糊弄过去:“什么小姐?所有的女孩子都在这里了,您要找谁?”
弗朗索瓦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到了尽头,他单手抓住安东尼的衣领,礼貌客气地命令:“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蠢货,回答。”
弗朗索瓦的话极度地不客气,安东尼勃然大怒,尽管他很想讨好这位军官,但这不意味着他要忍受这样的侮辱,市长先生凛然而愤怒地说:“很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先生,您面前的是皇帝陛下亲自指定的柏瑟市长,您需要对我展现出尊重与——”
他的话没能说完,弗朗索瓦将扯下来的领巾随手团成一团,冷静而慢条斯理地把它用力塞进了安东尼说话时大张的嘴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那么,看在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亲自’指定了你当这个该死的见鬼市长的份儿上,告诉我,她在哪里?”
弗朗索瓦塞了安东尼一嘴巴后,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顺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低低地说。
安东尼看着他的眼神从愤怒到茫然,然后脑袋里被酒水熏得晕乎乎的雾气骤然散开,他忽然想起之前三番两次闪过大脑却被打断的那道熟悉灵光是什么了——
这个年轻军官的脸,非常熟悉,但这种熟悉并不是因为之前在哪里见过本人,而是因为与他极其相似的一幅画像就悬挂在市政厅的大厅上,正对着门口!
画像上的青年面貌清秀,长而卷的头发蓬松如羊毛,淡褐色的眼睛含着笑,他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悬挂着猩红镶边的绶带,上面挂满了加莱帝国的勋章,边缘滚着貂皮的斗篷斜过肩头遮住半个身体,露出腰间的剑柄,他站在一张高脚圆桌边,左手扶着桌沿,桌上放着帝国冠冕,象征着他的身份。
那是加莱皇帝弗朗索瓦四世的官方肖像,所有政府机构和贵族宅邸里都会有这么一幅画像,但天天见画像,和见到真人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画像毕竟还是有修饰润色的成分,谁会觉得是画像上的人走到自己面前了呢?
安东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从没有想到自己的眼睛有一天也能睁得这么大,一旦想明白了这种熟悉感的源头,市长先生的腿刷地就软了,比起见到了皇帝陛下的激动和喜悦,他此刻更多的是恐惧与不安。
弗朗索瓦的名声在贵族圈里可不怎么好听,他的屠刀一视同仁地对所有人举起,之前公爵叛变,都德莱一战里,死在皇帝手里的贵族也不在少数,有的是因为的确参与了叛变,而有一些……谁知道他们是哪里让皇帝不高兴了呢?
弗朗索瓦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头,像在拍一只蠢笨肥胖的狗:“回答!”
这回安东尼不敢隐瞒了,他难道还敢跟一个皇帝——尤其这个皇帝还是个不干人事的疯子——抢女人么?
他呜呜呜地点着头又摇着头,弗朗索瓦从肺里挤出了最后一点耐心,把领巾拉出来,因为上面湿漉漉的痕迹而嫌恶地皱了皱眉。
安东尼获得了说话的权利,立刻不打磕绊地交代:“她刚才和我跳了一支舞,然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好像是往后花园的方向走了。”
这位市长也有一点儿急智,巧妙地隐瞒下了幽会的事情,又说了对方的动向,不过他这点小心思没能瞒过弗朗索瓦,小皇帝的眼睛像蛇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才问:“后花园?你们约在那里?”
安东尼哪里敢点头,他感觉到了皇帝身上越来越膨胀的愤怒,已经吓得快要尿出来了,只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吭声。
弗朗索瓦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咒骂,又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你们跳舞了?你邀请的她?”
“不、不是,”这个问题比上一个安全多了,安东尼快速否认,“是她邀请的我。”
但他的答案好像是错误的。
柏瑟市长绝望地发现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
“噢,”弗朗索瓦不知道是不是气过头了,忽然笑了起来,他轻声细语地说,“既然你喜欢跳舞,又想回都德莱,那就去宫廷舞团里就职吧,这次你的职位的确是我亲自指定的了。”
他留下面色铁青的安东尼瘫在地上,转头看向守在门口跟随自己而来的护卫们。
“把人都叫起来,出城追人。”
弗朗索瓦很清楚自己的灵魂伴侣并不是什么贪恋享乐的蠢货,他绝对已经看到自己在这里了,敢冒着这么大风险去和市长交谈,只能说明他有立刻能脱离柏瑟的方法,而他接近市长……
弗朗索瓦面无表情地踢了一脚新出炉舞蹈演员的腰,这个白痴绝对已经把市长印章丢了。
既然这样,封锁柏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弗朗索瓦抬起眼,外面夜色沉沉,他想了想,保守起见还是命令一些人连夜搜查全市:“……重点注意下城区的旅馆、酒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踏出大门,外面凛然的夜风立刻带走了身上大部分热量,这样的温度令弗朗索瓦感到了愉悦。
自从他下令封锁柏瑟,开始沿加莱边境一带搜索拉斐尔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之前和谐的伪装全部被撕破,追杀、搜捕一位教皇,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弗朗索瓦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为难的,他想做,所以就做了,对他而言就是这么简单。
但作为皇帝,他很清楚,他绝不能让拉斐尔回到翡冷翠。
加莱王室的男人可能都有点精神疾病,弗朗索瓦其实并不忌惮于承认这个事实,他年少时期上头有父亲和哥哥,一群继承人莫名其妙死绝了以后,王位忽然落到了他头上,他又开始被野心勃勃的叔叔辖制,从十八岁那年戴上冠冕,到二十五岁彻底把叔叔赶出加莱,整整七年的时间里,他把自己憋成了一个精神变态。
他为所欲为、喜怒无常、疑神疑鬼、想一出是一处……如果他不是皇帝,他现在应该在某处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修道院里作为范本被展览。
弗朗索瓦喜欢看“新鲜的、有趣的事情”,太过平淡的生活会让他感到恐惧,他其实不那么喜欢杀人,但他享受追逐的那个过程,而死亡,只不过是游戏结束对方需要支付的代价。
他一向遵从游戏秩序。
在这场他单方面展开的游戏里,他布置好了迷宫,下面就是最令他愉悦的追逐时间。
至于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说他是野心勃勃想要统一几个帝国也好,说他是心血来潮犯病了也行,对他而言,所有事情都不过是一场游戏,他只是在其中寻找乐趣。
“告诉翡冷翠那边,可以动手了。”弗朗索瓦走下台阶,抓过一旁静默的侍卫捧上来的斗篷,一把抖开随意地披在肩上,翻身跃上刚牵来的马,一抖缰绳,瞬间窜出去老远。
教皇国翡冷翠,一个惊悚的消息在私下里悄悄蔓延,谁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也不知道它的真实性如何,但因为太过于震撼,反而不太像是假的。
据说,教皇圣西斯廷一世已经逝世了,现在的教皇宫里根本没有教皇,掌权的是秘书长尤里乌斯·波提亚。
这是一场秘密的谋逆和暗杀!
虽然话里并没有明确指向,但是强烈的关联性让秘书长成为了唯一的嫌疑人。
流言出现的第一天,尤里乌斯就注意到了它,可糟糕的是,这个滑稽的谎言,他的确没有办法拆穿。
因为圣座此刻真的不在教皇国,甚至他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里。
他要怎么证明一个失踪者的存活?
费兰特在教皇遇刺失踪的第一天就离开了翡冷翠前往加莱,翡冷翠的平民们拥护爱戴着圣西斯廷一世,正因如此,他们是最无法接受这个谣言的,他们涌入教堂恳求得到一个真相,请求圣西斯廷一世出面打破这个荒唐的谣言,毫无疑问,他们的请求没有得到回应。
有人建议让尤里乌斯找人假扮圣座,至少将这群骚动的民众安抚下去,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被尤里乌斯当场赶出了教皇宫。
假扮的事情一旦暴露,就等同于证明了流言的真实性,这个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尤里乌斯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其中还有幕后推手。
他的束手无策显然让对方兴奋不已,在肆虐的流言之后,很快又有另一个提议“顺水推舟”地产生了:如果尤里乌斯没有办法证明圣座还活着,是不是就说明圣座此刻的确已经遭遇不测?
一个近乎诡辩的反推法,但是非常符合人们的思维。
哪怕没有证据,尤里乌斯也可以确定,从拉斐尔的遇刺,到现在翡冷翠的暗流涌动,背后一定有加莱的推动,而教廷里肯定有加莱的人,他甚至不用多加思考,就能推测出那个人下一步的动向。
无非是证明圣座已经逝世,作为加害者的他被驱逐,那么下一步,自然就是开启新一届的教皇选举。
那个璀璨的圣利亚宝座,总是不缺乏觊觎它的人。
不出他所料,几天后,市井里隐隐出现了议论各位枢机主教的声音,他们都是下一任教皇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和候选者,如果拉斐尔真的逝世了,他们中的一个将会戴上圣利亚的冠冕。
尤里乌斯好像聋了一样,完全将这些议论置之不理,在他有意无意的放纵下,类似的讨论甚嚣尘上,连消息最闭塞的下城区贫民都能说出“隆巴迪枢机”“劳伦佐枢机”等等名字。
尤里乌斯不再经常待在教皇宫,而将自己的居所搬回了守卫重重的波提亚宫,焦急又耐心地等待着拉斐尔回来。
拉斐尔当然会回来,他无比确信这一点。
十三天后,失踪了半个月的教皇圣西斯廷一世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他神态平和,泰然自若地宣布自己只是临时进行了一场微服私访,除了看起来瘦了很多,他和之前的每一次都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