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有想象力的人也不可能将亚述女王与圣西斯廷一世的生母联系在一起,人们当时所知道的全部就是,圣西斯廷一世出生于波提亚家族的旁系,父母都是寂寂无名的小人物,不过当时翡冷翠有传闻说他是圣维塔利安三世的私生子——这个传闻的由来还要追溯到雷德里克公爵的头上,作为圣维塔利安三世的合法婚生长子,他对圣西斯廷一世的恶意来得毫无理由且持续得没有结尾,当时有人猜测圣西斯廷一世或许真的是教皇的私生子,而他的母亲应当是一名娼妓,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将亚述女王与那名娼妓联系在一起——除了现实。
“所以当这份遗嘱被公布出来,引起的轩然大波足够比拟如今的M国总统称自己和J国女王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现在正是翡冷翠宗座,借此你们可以想象到当时人们有多么的震惊且难以接受——最难以接受的人莫过于虔诚的信徒。
“他们不能理解他们的圣座怎么变成了一个不被圣主祝福的私生子,但是在这个小小的问题之外,更为严重的则是政治问题,因为女王的遗嘱导致了一个新的疑问——身为圣主在人间的牧羊人,在就任圣座之前,就已经宣誓放弃了人间一切财富、头衔和权力的教皇,是否真的能够再次成为人间的君主?作为万君之君、万主之主的教皇,假如他接受了这个王位,是否意味着他身为教皇的神圣性和超越性会被彻底消解?
“此前从来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历史和现实不容置疑地将它放到了当时的圣西斯廷一世面前,这位超越了时代的卓越君主当时想了什么、又做出了什么反应,我们无从知晓,能够供我们从历史中抽丝剥茧确定的,就是女王绝对做下了一个生命中最为智慧且勇敢的决定。”
后世的史书不吝用长篇大论的整整一个章节去探讨这个发生在遥远历史里的故事,并且将所有的猜测津津有味地道来,最后,它用清晰的黑色文字在雪白纸张上印下了一行字。
“她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位最好的君主。”
比起后世人的遐想和揣摩,拉斐尔面临的境地绝对艰难复杂得多。
阿淑尔带来的遗嘱就像是塞满了火药的炸|弹,怼在拉斐尔面前将他炸了个满脸开花,以至于向来反应迅捷灵敏的拉斐尔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混成了一团浆糊,从这怎么可能到他是不是在做梦,一时间只能呆呆地看着阿淑尔。
女王留下了遗嘱,公开承认了他的身份?她承认他是她的孩子?她还将亚述交给了他——她认为他能成为她的继承人?
拉斐尔很清楚亚曼拉对于亚述的执念。
和女王执政罗曼不同,罗曼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代替自己的女儿掌管,不管外界对亚曼拉怎么猜忌,其实亚曼拉从未对罗曼有过多的想法,在她心里,她始终只是亚述的女王,亚述才是这只母狼圈在自己保护范围内的领土。
而现在,她将自己最为在意的国家,交给了他?
这样的冲击反而比拉斐尔知道自己猛然间成了亚述的君主更为惊愕,这顶从天而降的王冠给他的感觉五味杂陈,用最为朴实的方法来说就是……
他从未获得过这样慷慨的赠与——来自父母的赠与。
所有的孩子都会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父母的礼物,无论那是一个玩具、一朵花还是一幢豪宅和仆从,但是拉斐尔没有。
老亚伦不是他的父亲,他们之间只是底层的流浪汉为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结伴而行的窘迫,老亚伦教他盗窃,他则将偷来的财物交给老亚伦去换取食物;而莉娅,莉娅给过他拥抱和亲吻,但这只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对可怜的流浪儿的同情。
之后被圣维塔利安三世从贫民窟找回去,拉斐尔拥有了新的姓氏,和德拉克洛瓦没什么关系,他依旧不能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父亲,教皇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儿女,宴会时能够合法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拉斐尔,拉斐尔只能作为他的秘书和助手以及远方侄子存在。
那时候的德拉克洛瓦和拉斐尔之间其实没有太多的温情。
从贫民窟爬出来的拉斐尔受够了那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痛苦日子,他害怕有一天会被再度抛弃,他怕这个怕得要死,所以运用了自己全部的天赋和智慧去讨好身边所有的人,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他们最想看的那一面。
在德拉克洛瓦面前,他是机灵活泼野性十足的儿子;在尤里乌斯面前,他是聪慧灵敏与他心灵相通的学生;在医生面前,他是默默忍耐乖巧听话的病人;在德拉克洛瓦那个讨厌他讨厌得要命的妻子面前,他是胆怯无能存在感低微绝不会妨碍到她儿子们的私生子……
他扮演得多好啊,没有一个人识破了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
理所当然地,为了扮演一个不会妨碍到那位夫人的私生子,他不能和德拉克洛瓦太过于亲密,德拉克洛瓦也不会在他身上交付过多的情绪——这位父亲给了他良好的教育、生活条件,但这都是他的孩子们应当有的,如果拉斐尔当年没有流落在外,而是成功被他的骑士们接到了翡冷翠,他现在过的生活应该也和雷德里克差不多。
但那些额外的礼物?
拉斐尔都“懂事”地拒绝了。
等他渐渐长大,过了最应该收礼物的年纪,也不会再有人想着给他送礼物了。
那时候的他已经成了教皇身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审阅着教皇厅里的高级机密文件,经手的都是晦涩难懂的政治事务,没有人再把他当孩子看,他是他们的盟友或者敌人,后来德拉克洛瓦逝世,公布的遗嘱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但是在今天,在他早就不在乎这些的时候,他的母亲告诉他,你是我辽阔疆域的继承人和一切荣耀的接受者。
对于拉斐尔来说,这实在……实在有些太多了。
年轻的教皇思绪混乱,他甚至没有考虑这份遗嘱随之会带来的一系列政治变故,身为宗教领袖,他能否获得一个疆域广阔的国家的实际统治权,这其中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足够在教皇国和所有国家之间产生震荡,这其中还牵扯到亿万信徒的归属——有了这么广大的土地之后,教皇还会不会安心于成为一个宗教领袖?如果他向信徒们发出了号召,会有多少人义无反顾地奔向加莱?
拉斐尔目光轻轻转动。
这张羊皮纸上的文字逐渐模糊,一个他曾经在少年时期读到过,又被遗忘在记忆里的词汇莫名其妙地再度来到他面前。
地上神国。
这是多少教皇的梦想,在教廷最为光荣的鼎盛时期,属于教皇的旗帜在每一艘航船、每一个城市上飘扬,圣座的名字被镌刻在青铜板和石碑上,念诵他们圣名的声音响彻海洋和陆地。
如果他能够重现这辉煌——
拉斐尔模糊地想。
——如果他能建立一个真正的地上神国——
他是否能够真正地获得,对抗命运的力量?
关于昨天的相亲,真的很无语,相亲市场上是不是没有正常男性了?小心思真的好多。他说要带我去他附近的景区玩,跟我在的地方距离快二十公里,临了了告诉我他没有车,我一个问号发过去,他说你打车来吧,我人都傻了,他看我好像不太高兴了,才说那我给你叫辆车,晚饭带我去吃甜品,一块芒果千层和一杯咖啡,然后带我在景区狂走三个小时没停过,我谢谢他,运动量达标了:)
第83章 番外一·女王
贡达的城门一年四季都敞开着,正如亚述这个热情野性的国家,欢迎着一切异乡来客。
作为建立在草原上的城市,贡达的建筑更为轻盈,除了外墙使用了巨大的岩石和泥土,内部的住宅都是以木格楞和帐篷群组成的,彩色的敞篷像是五颜六色的云朵,挤挤挨挨地簇拥在一起,尖顶的木格楞外牵着钉入地面的长绳索,绳索上悬挂着无数面小小的彩色三角旗,房屋外也喷涂着过分鲜艳的各种色彩。
整个贡达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幻想乡,大胆狂放的色彩运用、形态各异的房屋结构,乃至于陈列方式,都完全脱离了叙拉古半岛那种有矩可循的规整,呈现出草原人民独有的自由风格。
贡达是平原上的一座山城,它坐落在一个山包上,山顶就是亚述王宫与神殿,从它往下,一圈圈排布的就是贵族和祭司们的住宅。
当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雾气,照耀在水草丰茂的大地上,一匹枣红色的马犹如利箭,刺破了清冷的空气,在广袤的大地上拉开一道红色的幻影,头上顶着竹篮去草场挤奶回来的女人们站住脚步,三三两两地看着它飞驰而来,守在城门口的男人们则大声地拍手跺脚,用力地大笑起来。
“快啊!再快一点!神殿的早钟就要响了!”
“一口气冲上圣山!我们的公主!”
少女们自发地互相挽着手臂,唱着亚述的战歌,少女清脆悠扬的歌声随着风传出很远,马背上的骑士俯低了身体,再次开始加速,随着骑士的加速,所有看着这一幕的贡达子民都大声欢呼起来。
“长生天赐下的永生之花,亚述草原上的蓝宝石,天神使你美丽如明珠,何方的雄鹰能迎娶她,我们将为他献上鲜血酿就的美酒!”
马背上的人仰起了脸,她的肤色是亚述人特有的蜜色,金棕色的长卷发被镶嵌满彩色宝石的发冠束住,宛如一泼盛开的金光,用于防风沙的薄薄头纱绕过脸颊遮住长发,只露出一双明亮美丽的蓝色双眼,少女像是草原上最为鲜艳的花,金红宝蓝和橄榄绿色拼成的长裙让她在苍茫的绿色草原上无比夺目,她策马而来的样子,像是狂风暴雨,蛮横凶狠地能够夺走所有少年的心。
她趴伏在马背上,见到城门口为她驻足给她欢呼的人民,不由得弯起眼睛,侧过脸,对他们露出一个纯粹而明亮的笑容,当她转头时,迎面吹来的风卷起了她的面纱,薄薄的头纱瞬间被风卷起,脱离了少女芬芳的长发和玫瑰色的脸颊,高高地飘上了天空,犹如一片泛着金光的花瓣,于是那个被掩藏的笑容就显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几名等候在门口就是为了每天看她策马回来的少年呆呆地张大了嘴巴,蜜色的皮肤上泛起了血似的红,像一只只并排的呆头鹅,周围的人顿时善意地哄笑起来。
等他们回过神,女武神似的少女已经消失在了他们面前,那个矫健美丽的身姿和灿烂的笑容就像是浮光掠影的羽毛,成为了他们之后人生里最为美妙光辉的梦境。
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少女的来路。
风正带着那淡金色的头纱向远处吹去,在晨曦的光影中折射出曼妙的云似的姿态。
他们同时将手放入口中,吹出了长长的呼哨,随即有马儿踢踢踏踏地来到他们身边。
少年们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灵活地向着远方狂奔而去,留下目睹了全程的人们大笑不止。
“殿下。”
少女在钟声响起前抵达了山顶的王宫,等候在那里的侍女们正焦急地翘首以盼,看见她回来,纷纷如同热情的小鸟儿一样围上去,双手交错在胸口行礼,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说话。
比起公主的侍女,这些同样出身大贵族的女孩儿们更像是公主的女伴,她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乃至一起出嫁,从而结成更为庞大的团体,拱卫着王室的统治。
年轻的公主跳下马,澄蓝如宝石的眼眸顾盼生辉:“你们怎么没有去神殿早祷?”
侍女们互相看看,窃窃地笑成一团,亚述的女孩们都是能挥舞刀剑、上马驰骋的女武士,她们热烈而外向,从来不忌惮提及一切情|爱:“王请来了一位老师,作为殿下的宗教学老师,我们刚才去看了……”
她们又互相看看其他人,脸上飞起了漂亮的红晕,再次笑成一团,眼神里充满了只有女孩们自己才懂的意味。
亚曼拉拉长了声音:“哦——所以他很好看?比我阿翁还好看吗?”
真伽王是亚述人民公认的美男子,他儒雅而英武,所有的男人都愿意追随他,所有的女孩都愿意嫁给他,但他只迎娶了他青梅竹马的赫殊作为王后,当年不知道让多少亚述少女心碎。
“哎呀那不一样啦!”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说,“是不一样的类型!”
“王是适合做丈夫的人,但是那个人可以做我的情人!”
少女们肆无忌惮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亚曼拉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们一眼,把柔韧的马鞭卷在手上,昂首阔步地小跑进了王宫,还未到达宫殿大门就大声喊起来:“阿翁!”
正在和远道而来的客人交谈的真伽王听见这声音就抬起了头,眼睛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宠爱和喜悦,他对自己的客人说:“我最宝贵的明珠来了,她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蓝眼睛,她的聪慧让我们的长者也甘拜下风,总之你一定会欣喜于有这样一个聪明的学生。”
真伽王的客人谦逊温柔地笑了起来:“我很荣幸。”
两双眼睛转向门口,一个活泼的影子带着阳光泼喇喇地迸入门内,滚烫的热力和灿烂的光芒像是烟花一样在室内绽放。
那双比晴天的苍穹更为澄澈透明的蓝色眼睛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年轻的公主注意到室内除了自己的父亲外,还有一个陌生的青年。
在见到他的时候,她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女伴们脸上的羞涩红晕从何而来。
这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他有着亚述人没有的灿金色长发,皮肤白皙,颧骨有些高,睫毛纤长,还有一双独特稀少的紫色眼睛,类似古董店里贩卖的古董宝石,这让他看起来非常的神秘,那种与亚述截然不同的优雅内敛造就了莫大的冲击力,这让他的俊美具有特殊的不可复制性。
“日安,尊敬的公主殿下。”青年站起来,弯腰向她行礼,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自然的韵味,“我是翡冷翠派驻瓦伦西亚大主教德拉克洛瓦·德·波提亚,您的父亲为您聘请的宗教学老师。”
亚曼拉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眯起美丽的海蓝色眼睛,上过战场的公主身上有果决刚烈的气质,当她这么一歪头时,属于少女的娇俏又毫无违和感地透露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向我单膝下跪?我听说叙拉古半岛的人觐见公主时是应该单膝下跪的。”
青年微微笑起来,紫色的眼睛在光线变化下出现了变幻莫测的深邃光泽,亚曼拉有那么一瞬间看着他的眼睛看入了迷。
“那是骑士的礼节,而我并没有骑士头衔,作为神职人员,我们不对除了圣座之外的任何人下跪,世俗的王权永远比不上神的权柄。”这个青年的最后一句话很轻,亚曼拉都要疑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看来在宗教学之外,我们还需要加上礼仪课程,以及……”德拉克洛瓦想了想,再次笑起来,亚曼拉发现这个男人似乎很爱笑,这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一个俊美的青年笑起来能让所有人都心情舒畅,也让他看起来十分温柔无害,“或许我们还需要增加关于叙拉古半岛的风土人情课?您未来会是罗曼的王后,可不能连你的子民以什么为主食都不知道。”
这句话令亚曼拉心中微微一凛,她收起了那种玩味和无所谓的心态,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先生。”
“不,”德拉克洛瓦又笑了,他是真的很爱笑,好像天生就带了一副笑脸面具,时时刻刻要将笑容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不需要这么严肃,请您喊我德拉克洛瓦就可以,我比您大十岁,但是您的称呼让我感觉我好像比您大了一个辈分。”
“要知道,就算是男人,偶尔也会介意自己的年龄。”
瓦伦西亚大主教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其实说真的,十岁已经很大了,”在他们非常熟悉、能够肆无忌惮地互相交流后,亚曼拉提起这件事,毫不客气地说,“阿翁曾经为我拟定的丈夫,甚至有比我小四岁的。”
德拉克洛瓦在她身边拉开弓,耐心地瞄准远处的一只雉鸡,他在亚述待了快三年,但还是始终坚持着穿叙拉古半岛风格的衣服,裁剪修身的衣服勾勒出修长的身材,手肘处骤然散开荷叶边的袖子,层层叠叠的雪白蕾丝间点缀着纯净水钻,领巾中间是一枚拇指大的深蓝色领针,他看起来不再是什么禁欲的神职人员,而是叙拉古半岛浪荡风流的贵族子弟。
事实上,以他的出身来看,他的确就是一名贵族子弟,如果不是他选择了神职人员的道路,他也可以继承一个侯爵爵位。
“是吗,那我是不是来晚了?”大主教思考了一下,微微一歪头,这个少女感很强的动作由他做来并不显得十分女气,反而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雍容,亚曼拉就是被他这种偶尔出现的带点稚气的天真俘获的,可能是本性里的控制欲,让她总是忍不住对这样孩气的德拉克洛瓦投以目光。
公主笑了一声:“那时候我才五岁。”
好吧,德拉克洛瓦的手一抖,放出去的箭理所当然地射偏了,不仅没有射到那只雉鸡,甚至连对方的尾巴毛都没碰到。
贵族的联姻总是开始得很早,他早该想到这一点的,亚曼拉和罗曼太子的婚事在她十四岁那年就定下了,真伽王给女儿寻找未婚夫得是多久之前的事。
亚曼拉看着青年吃瘪的表情,吃吃地笑起来,她眼角眉梢都写着狡黠活泼的得意,似乎对他不声不响的醋意非常满意,但是为了照顾男人的自尊心——她是多么善解人意啊——公主在心里表扬了自己一句,走上前,和德拉克洛瓦一起握住长弓。
“连一只鸡都射不中,你会被笑死的,这是亚述的小孩儿八岁就能射中的猎物,我六岁就可以独自射中雉鸡了。”骄矜的小公主扬起下巴,她拍了一下德拉克洛瓦的手臂,示意他再次举起弓,握着他的手调整了一下位置。
公主的手并不多么柔软,握着刀剑和长弓的掌心有一层茧,德拉克洛瓦想起自己那个庞大家族里的姐姐妹妹们,她们有很多与亚曼拉差不多年纪,每天被鲜花、丝绸和甜点所簇拥,经手过的最沉重的东西就是象牙扇,睡前用牛奶和蜂蜜护肤,出门用绸缎将双手严严实实地包裹。
但是、但是……
青年低下头,他能看见身前的公主头顶小小的发旋,金棕色的长发上佩戴了一顶便于行动的链式王冠,结成辫子的发丝间坠着绿松石、红宝石和帕托石,深沉的绿、幽静的红、明亮的黄,这些激烈的颜色托举着公主,而她的明艳丝毫没有被压制。
她比蜜糖更坚硬,比花瓣更灿烂,比丝绸更柔韧。
她不需要牛奶和蜂蜜去养护双手,她的手是用来握住刀剑、握住缰绳的,她生来就该翱翔在天空上。
德拉克洛瓦翘起嘴角,这次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真挚温柔。
羽箭脱离弓弦,如流星赶月而去,准确无误地穿透了那只大摇大摆站在树枝上的雉鸡,将它牢牢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完美!”德拉克洛瓦轻声喝彩。
亚曼拉转过脸,对他轻快地一挑眉梢。
他们的视线在极近的距离碰撞,为了拉弓方便,亚曼拉几乎是被德拉克洛瓦半圈在怀里,公主的脊背贴在大主教的胸口,他们甚至能感知到彼此的心跳和血管里血流的涌动——
啊,不对,当他们的呼吸彻底交织在一起,德拉克洛瓦在心里想,这不是亚曼拉的心跳,而是他自己的心跳啊。
不管他多少次亲吻亚曼拉,他永远都会感受到那种仿佛血液沸腾的紧张,好像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波提亚大主教彻底变成了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抱着亚曼拉纤瘦的腰,对方将柔软的手臂环绕过他的肩头,他们踉踉跄跄地后退,然后被草茎绊倒,双双滚在地上。
骤然的天旋地转让两人不得不暂时分离,德拉克洛瓦把自己当做垫子垫在了下面,年轻的公主脸颊上泛着因为亲吻而起的玫瑰色红晕,像金红玛瑙表面经过阳光照射而荡漾起的柔软光晕,德拉克洛瓦着迷地看着她,那双带着水光的蓝色眼睛,和殷红的嘴唇。
“天啊,我应该停下。”他喃喃自语,仿佛是在警告自己。
“但是你不能,”亚曼拉傲慢地宣布,“没有人能拒绝我,就算你是一个人渣。”
这回主动的是亚曼拉,向来十分有主见的公主蛮横地伸出一只手,按着德拉克洛瓦的肩头,将他狠狠压回地面,柔软的草地是天然的毯子,人躺在上面就像是陷入了一团丰盈的云朵。
亚曼拉跨坐在他身上,凝视了他一会儿,俯下身体再度和他接吻。
这次的吻没有刚才那么温柔,他们彼此凶狠地侵略,像是两只野兽互相撕咬,用尽一切手段争夺着对方的呼吸,他们的身体里渗出薄薄的汗水,浸湿了脊背上的衣服,体重将身下的草叶碾烂,丰盈的草里挤出翠绿的汁水,在他们衣服上染出一条条一团团扭曲的颜色,而升高的体温又快速地将一切汗水和草液蒸发殆尽,草原上吹来呼啸的风,带着阳光温度的暖风擦过赤|裸的皮肤时,就像是丝绸轻柔地拂过。
他们扯开用于伪装的皮囊,什么温柔和耐心统统成了过眼云烟,留在这里的只有滚烫的火焰焚烧一样的焦灼,他们紧紧地拥抱,手心里带着对方的体温,手指从脸颊、脖颈滑到锁骨,薄薄的汗在亚曼拉蜜色的皮肤上泛着高贵的金光,她逆着阳光,身上披着太阳投下的光辉,光线给她的身体勾勒出毛茸茸的边缘,虚化的曲线像是水粉的晕染,让她具有了超越现实的艺术美,像是端坐在神座上的女武神,没有人比此刻的她更美丽,亚述的风造就了她自由的灵魂,德拉克洛瓦看着她,像是在圣堂里注视至高的圣主。
我的确无法拒绝,他模糊地想,我如何能够拒绝?
——她比爱永恒。
今天是父母爱情哈哈哈哈哈哈
我感觉我真是不适合写感情线,一写感情戏就干巴巴的,好奇怪啊【痛苦面具】
第84章 希望蓝钻(一)
“教历1082年,从叙拉古半岛刮起的狂风席卷了整个世界,谁也说不清它的开端在哪里,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风暴的中心始终在教皇国、在翡冷翠,在伟大的圣西斯廷一世手中。
“在圣西斯廷一世宣布对亚述的合法统治之前,他曾经低调地离开翡冷翠前往罗曼首都别黎各,这一次出行在教皇国的所有文献中都找不到具体的记载,它被含糊地带过,好像这不过是一次最为普通的圣座出巡,但在教宗回归翡冷翠后半个月,亚曼拉女王的遗嘱就经由教廷向整个世界公开了。
“而第一个表示对他的支持的,正是人们本认为会极力反对的罗曼女王桑夏一世。在之后教皇国和加莱的对峙中,罗曼也始终坚定地站在教皇国一方,哪怕女王与加莱皇帝有着确凿的婚约协定。显然,在那一次秘密的访问中,教皇与女王达成了不为人知的协定,这一协定奠定了之后的‘黄金同盟’的基础,尽管直到如今我们都无法得知同盟协约的具体内容。
“难道真的是血缘和亲情,令女王大度地放弃了对于亚述帝国的统治?还是教皇许下了更为诱人的果实?在数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只能面对着圣西斯廷一世的画像,遥遥地幻想他曾经运筹帷幄的政治智慧和诡谲多变的语言艺术了。”
蓝色的墨水在光滑的纸面上写下了最后一行字,纸面上的印刷体和手写文字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这只手合上了厚重的书,封面上一行烫金的文字就坦然地显露了出来。
——《千年翡冷翠:地上神国缔造者·圣西斯廷一世(上)》
教历1082年8月,加莱柏瑟市。
柏瑟位于罗曼和加莱的边境,作为一座典型的边境城镇,它的商贸业非常发达,同时城镇治安也极其混乱,在很多年里,它都是罗曼和加莱相互争抢觊觎的领土,五十年前柏瑟的领主逝世,加莱皇室收回了这块土地作为皇室资产,但是基于都德莱的遥远,从某种程度上说,柏瑟几乎就是一块无主之地。
加莱皇室也不太在意柏瑟的发展,这里没有矿产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资源,事实上连本地人都不觉得柏瑟有什么好的,他们只是碍于自己的贫穷而无法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
柏瑟的市政府门前有一座广场,这座由皇室拨款修建的建筑算是柏瑟除了那座前领主遗留下来的领主府外最为先进豪华的,不过人们并不那么在乎这位软柿子市长,但凡有点儿势力或财富的人都不会被派到柏瑟来当长官,柏瑟人在长久的混乱中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一下子就看透了市长软弱的本质。
市政府前的六月花广场很快成为了商贩们的聚集地,他们在这里组织集市,市长对此也不愿加以理会,每天只是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思考如何回到权力中心都德莱,这样的放任反而令柏瑟的市场更为繁荣,有不少罗曼乃至教皇国的商人,都愿意来这里参与买卖。
但是最近好像不太一样,嗅觉敏锐的商人们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紧张气氛,柏瑟常年不关闭的城门被不知从哪里调拨来的士兵把守住,他们不理会那些要进城的人,唯独仔细地审查每一个要离开柏瑟的人。
“那些士兵不是一般人,迪克看到他们的衣服上有鹰头刺绣,那可是皇室的象征!”
“什么?难道他们说软蛋威廉要调回都德莱是真的?”
“呸,怎么可能,有人还看到我们的好市长在新开的妓院里殷勤招待那些士兵的长官呢,他要是能走,哼,明天我就是柏瑟的新市长!”
“我怀疑他们是来抓捕逃犯的,而且是非常重要的逃犯。”
“哈,那他们可要失望了,柏瑟别的不多,逃犯倒是不少,愿圣主保佑那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