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教皇—— by大叶子酒
大叶子酒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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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再度提起笔:“……他在军队中的威信不可撼动,原本的圣殿骑士团成员信仰他就像是信仰另一位圣人,而这样的趋势有在底层士兵中渐渐蔓延的趋势,他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最近的谈话中,他有更多次提及冕下的尊名,我作为代表冕下的使者,在军队中也获得了很多人的尊重和喜爱……”
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见闻全都写了上去,其中不免夹带一些个人的想法,他返回去重新读这封信的时候,很快发现了这点,于是发出了懊恼的长长呻|吟。
按照费兰特大人的教导,他们不需要表达任何自己的想法,一个合格的乌鸦是间谍、杀手、刺客,是眼睛、耳朵、鼻子,他们可以看见、听见、嗅见,成为冕下延伸在外的任何一种器官,替冕下传话、监视、探查,但唯独不能是大脑——不能代替冕下思考,哪怕只是带有情绪偏好的表达,都会对冕下的判断产生干扰。
而他们哪有那个资格替冕下思考呢?
他们只需要在任务下达时去完成,不管内容是什么,不管内容有多荒唐,不问、不质疑,也不犹豫。
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在心里悄悄地说,但这只是因为他还没什么经验。
有着蓝眼睛的乌鸦撕掉了这一份汇报,斟酌着字句,剔除了所有表达个人情绪的字句,再度将这封信背了一遍,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们被选入大人手下时有一个前提要求,就是记性得好。
类似的信件每天都会通过专门的渠道递交到拉斐尔桌上,当然还有来自莱斯赫特的战报。
圣殿骑士团团长是一个很聪慧理智的人,他的战报从来不跟乌鸦们的走一条线路,哪怕他们就在同一支队伍里,而这样会方便许多。
尽管是个正直的骑士,也不代表莱斯赫特很蠢,他只是不太愿意去接触那些复杂的勾心斗角,但他也知道避嫌的重要性。
拉斐尔首先打开了莱斯赫特的战报。
开头照旧是那套繁复华丽的敬称问好,他直接省略了这一段:“……军队士气旺盛,我们的推进非常顺利,沿途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抵抗,当然有零散的战斗,很多都是领主残留的势力在作祟,他们并不愿意就这样交出权柄,不过这些都是能应付的小问题,预计在年底之前,我们能够完全清扫十二座城市,将光荣伟大的胜利为您带回来……”
“依照您之前的猜测,下半年罗曼会邀请您前往王都,我恐怕我到时候分身乏术,您的安危在一切之上,我请求能延缓战斗推进速度,或者您排遣另一位值得信任的将领来掌控军队,让我带领圣殿骑士团跟随您前往罗曼,庇护您左右……”
拉斐尔看到这里,叹了口气,桌子对面卷着战报和一些资料进来的尤里乌斯推了推眼镜,视线在他手中的信件上一扫而过,眼神很冷淡,语气里却带着微微的笑意:“怎么了?我们的骑士长大人遇到了什么困难?”
拉斐尔没有抬头看他,也就没有发现他唇边那点并不真切的笑容:“不,莱斯赫特说要跟我去罗曼。”
拉斐尔犹豫了一下。
女王还没有向他递交正式的文书,他也不确定这次邀请会在什么时候,但是根据亚述那边传来的消息看,亚述的内乱已经逐渐扩大到了席卷整个国家的地步,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女王做布置了,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罗曼的一切,然后亲自前往亚述镇压叛乱——这是曾经真实地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上一次拉斐尔没有将过多精力分散在这么遥远的事情上,他还在摸索属于自己的道路,尝试着用更为温和的方式解决所有问题。
那时候处理这一切的都是尤里乌斯。
想到这里,拉斐尔看了一眼面前的秘书长,衣冠楚楚、扣子严严实实地扣到了最上方的秘书长疑惑地轻微歪了一下头,头顶仿佛具现化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他脖子上系着雪白的领巾,一枚硕大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结扣上,柔软的丝巾垂落下来,遮住了他颈部最后一点皮肤。
任何天气都习惯将自己严密包裹的尤里乌斯看着拉斐尔:“拉法?”
拉斐尔回神:“哦……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尤里乌斯停顿了一下,这句话好像有很久没有听见了,他这么恍然地想着,随即想起了那个正在替拉斐尔征战四方的骑士,他眉眼里闪过一丝厌倦,莱斯赫特正在领主们的土地上驰骋,而教皇国现在除了翡冷翠,就只剩下了波提亚一位领主,这让他本能地感到威胁,尤里乌斯强行将这点本能的警告压下去,“他的意见非常合理,你去罗曼这么远的地方,需要足够强硬的武力保护安全,我……我不希望看见另一个被送回翡冷翠的灵柩。”
他的语气有些飘忽。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上一位离开翡冷翠,最后以灵柩形式回来的教皇就是拉斐尔的父亲、尤里乌斯的堂兄。
圣维塔利安三世的尸体就是尤里乌斯亲自去收殓的。
尤里乌斯难得真心地说:“我希望他做到他承诺的,好好保护你。”
尤里乌斯:警惕那个金毛骑士。

第48章 翡冷翠宝石(十九)
莱斯赫特喘着粗气,费力地将长剑从尸体上拔/出来,他抹掉脸上的血和泥,发现手指上多了几道细细的口子,他盯着还在往外渗血的细小伤口,发现自己有点想不起来是哪里受的伤。
这很容易理解,战场上就是会受很多奇奇怪怪的伤,莱斯赫特昨天去巡视的时候,看见一个伤兵坐在床上龇牙咧嘴,其他骑士说他在踢开一扇门的时候错误估计了那扇门的开合方向,然后扯坏了韧带。
啊,对于男人来说,这真是悲伤又难以启齿的伤。
莱斯赫特将手上的血随意地抹在衣服上,夏季湿润的风里带着海洋的气息,吹在脸上,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吹散了不少,让呼吸也轻松了许多。
骑士长站在山丘上,看着面前的城市——这座港口城市的大门已经被炮火砸开,古老的城墙上都是斑驳的缺口和硝烟,气味刺鼻的火药有些尚未燃尽,还在嗤嗤地响着,同时涌出大股烟尘。
数不清的尸体堆积在地面上、挂在城墙上、堵在壕沟里,还未死去的马匹发出哀哀的嘶鸣,然后被割裂喉咙赐予死亡。
受伤的战马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对需要高强度行军的他们而言也不方便携带,最仁慈的方式就是让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起死去。
胸口佩戴着圣殿骑士团徽章的骑士们正在将投石机拆卸下来,分批次装到蒸汽机车的车厢上,还有不少士兵正举着锤子丁零当啷地安装铁轨——铁是珍贵的资源,能够行驶机车的铁轨都是一节一节便于拆卸的,在需要的路段铺设轨道,用完之后拆掉,这是非常流行的用法,当然,这样的方法也使得轨道不可能太长,蒸汽机车只能在短距离内行驶,如果是长距离的轨道,那就需要经过精心设计和长久的建造了。
不过在行军途中,能有这样的交通支援,也已经很令人满足了。
扛着枕木的士兵笑嘻嘻地走过来,每个人在路过莱斯赫特的时候都向他大声问好或是弯腰行礼,而无论多少人过来问好,莱斯赫特都能准确地喊出他们的名字并认真回复他们的致意。
面前这座正在硝烟中缓缓苏醒的城市是他们的最后一站,它的领主卢克蕾莎·比安奇掌控着这片临近海洋的丰饶土地,这里阳光充沛,适合葡萄生长,又离港口很近,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葡萄园在这里生根发芽,将土地中的养分抽取出来,变成木桶中流淌的红色黄金,这些被称为液态宝石的酒水会随着日夜不休的船只运往世界的各个角落。
但是他们的抵抗意志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比起之前几位领主近乎不战而降的城市,比安奇市是仅次于鲁索家族的硬骨头,而鲁索……
想到这个词,莱斯赫特温柔宽宏的绿色眼眸也不由得沉了下去。
鲁索家族,和他们死去的领头犬一样,都有着残忍凶狠的秉性,宁愿将整座城市毁灭也不愿意将它安然交出去,莱斯赫特不是不能理解他们这样偏激的想法,但是在真正面对他们犯下的恶行时,还是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和悲哀。
他们似乎对自己无法战胜莱斯赫特非常有自知之明,于是在莱斯赫特到达之前,他们先一步对整个城市进行了疯狂的洗劫。
在极致的恐惧感和无序中,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在鲁索城邦中发生了。
反抗鲁索家族劫掠的无辜人民都被卫队钉死在墙上,所有出入口都有人把守,想要离开的人被重重搜刮,最后甚至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留不下,为了保存更多钱财,他们开始想方设法地藏匿财物,比如吞下钱币,希望在离开后能够收回它们,这使得他们之后无法吞咽任何食物,身体因饥饿而浮肿鼓胀,一旦他们的肚子裂开,士兵们就会发现他们体内藏着的钱财。
于是卫兵们开始在人们活着的时候剖开他们的肚腹,查看里面是否有东西,手持武器的匪徒——他们在一天之前还是乖顺的平民——到处流窜,手持木棍捅入受害者的直肠,逼迫他们说出家中财物的藏匿处。
所有人都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被城市里的狂潮裹挟压迫着前进,没有不能抢的人、没有不能去的地方,只有足够疯狂才能从这场浩劫中活下去,无辜善良的人们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自己,他们发现往日里和善的邻居也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恶魔。
神抛弃了这座城市。
贫民们组成队伍冲进贵族的街区,打家劫舍,杀死男性、侮辱妇女儿童,用烛台点燃已经空空如也的房间,敲掉门窗上的金银饰品,融化镀金的装饰物——为此引起了好几场火灾,极致混乱中的权力滋味和猎杀的快感令他们彻底迷失其中,他们病态地学着贵族的样子涂脂抹粉,把自己装扮成女性的样子,披着精致华丽的斗篷在街道上昂首阔步,杀掉一切拦路的人。
在这种极致混乱的掩护下,谁都没有发现,引起乱象的鲁索家族成员已经趁机偷偷逃跑了。
在洗劫了整座城市、造成了疯狂的大动乱后,他们刻意在各处放火,然后带着自己的心腹和劫掠来的东西迅速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座哀鸣呻|吟的疯狂之城。
莱斯赫特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生命在这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东西,道路上各处可见瓢泼血迹,死去的人瞪着凸鼓的双目看着天空,腐烂的尸体横陈在石板路上,成为恐怖的装饰品,当然,尸体上绝不会留下一点衣物。
士气高昂等着战斗的士兵们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恐惧中,他们不怕厮杀,但这种单纯出于人性之恶的行为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的。
地狱里驯养出了恶魔。
已经成为暴民的匪徒们不会乐意接受莱斯赫特的招安,他们忙着享受短暂涌来的权力与财富,而莱斯赫特……从本心说,也不愿意让这样一群完全投入了魔鬼怀抱的人状似无辜地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吃过人的人一生都忘不了那种滋味,曾经以杀人为乐的人也终有一天会重蹈覆辙。
莱斯赫特的军队在这里陷入了苦战。
城市里的人肆无忌惮地用着各种收割人命的方法,他们并不爱惜这座城市,于是敢于使用任何卑劣的不顾后果的手段,甚至还将无辜的人从城墙上扔下去,因为他们听说莱斯赫特率领的圣殿骑士团有着无比虔诚的信仰,而教义规定,“应为见到无辜之人的鲜血哀悼一日”——他们以为这样可以令莱斯赫特暂缓攻势,实际上这样的凶残行为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
在经过辛苦的拉锯战后,莱斯赫特最终还是踏入了这座城市,街道上都是没过脚背的血泊,整座城市里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留下的几乎是一座被完全毁灭了的空城。
莱斯赫特派人到处搜寻,终于在港口找到了那群流窜出逃的鲁索家族成员,他们正打算乘船离开教皇国前往加莱,莱斯赫特的人把他们统统兜了回来,在城市的中央广场绞刑示众,才终于勉强将混乱无序的城市重新拉回正规。
莱斯赫特并不太愿意回想这期间修整城市发生的事情,在给教皇的信件中也都一笔带过,尽管他知道随军的修士们会将他们看见的场景一五一十地上报,但他还是坚持着这点单薄的温柔。
他走回自己的帐篷,脱下有些坑坑洼洼的甲胄,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乱的金发,碧绿的眼眸仿佛两汪静谧的林中深潭。
比安奇的领主府邸奢华舒适,作为占领者,他显然有这个权力入住其中,不过作为坚守清规戒律的信徒,莱斯赫特拒绝了这个提议,依旧和自己的士兵们一起住在城外搭建的营地里。
一个怯生生的轻柔声音响起:“大人,您……您要喝水吗?”
莱斯赫特怔了一下,他放下揉捏额头的手,看见帐篷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十四岁,她一只手撩着帘子,一只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正抱着一只银水壶,两个人穿着遮蔽身体的长袍,戴着兜帽,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莱斯赫特迅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非常感谢,卢克蕾莎小姐、英格丽德小姐。”
他的接受显然让两个女孩都松了口气,名为英格丽德的少女松开手,轻轻在小女孩背后推了一把,小女孩抱着水壶,摇摇晃晃地走到莱斯赫特身旁,小心地将水壶举起来,骑士接过水壶放在桌上,对她微笑:“卢克蕾莎小姐,这两天过得还好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帐篷边的少女,得到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两人都有非常相似的褐色眼睛,温柔得像是初生的羔羊,她们的衣着并不那么华丽,显示出一种刻意的低调,但仍能从她们顺滑的长发、白皙柔软的皮肤上分辨出她们必然有着非常良好的家境。
“谢谢您,大人,我、我们都过得很好,这里的人都很照顾我们。”卢克蕾莎的声音细细的,像是风吹过铃兰般柔软,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同。
莱斯赫特脑海里短暂地闪过这个想法。
死在翡冷翠的女领主卢克蕾莎·比安奇被称为“比安奇的母狼”,她能从一众兄弟中杀出重围获得比安奇的领主之位,就说明她不是一个善茬,这样一个凶悍的女人,在得知自己进入了一场必输的死局后,立刻找到了拉斐尔,也正是她第一个将比安奇的所有领土财富都缴纳给了教皇,为了换取一个承诺。
一个永远保护她的孩子的承诺。
与母亲同名的卢克蕾莎·比安奇是她唯一的孩子,今年六岁,按理来说她会是比安奇的下一任领主,但显然,她的性格并不适合在群狼环伺的比安奇做头狼,于是聪慧的母亲迅速为她找到了新的出路。
卢克蕾莎的丈夫当年因为觊觎比安奇的领主之位,被女领主杀了,失去了所有庇护的孩子必须拥有一个足够强悍的监护人,而女领主替她选择了教皇圣西斯廷一世。
而想到她当时参加那一场秘密集会,同样也是为了替孩子争夺更多资源,就不得不感叹命运简直像是一场滑稽的戏剧。
莱斯赫特接到了来自教皇的信件,特意延缓了开战的时间,在战斗前一晚,秘密潜入比安奇的黑衣修士们将领主宅邸里的小女孩“偷”了出来,还附带一个大的——英格丽德,小女孩的表姐,因为父母双亡而被女领主收养的外甥女,她努力地试图保护自己失去了一切依仗的小表妹,而卢克蕾莎也哭着不愿意扔下自己的姐姐,于是两人被修士们一块儿带走了。
莱斯赫特承诺会在战事结束后第一时间将她们送往翡冷翠,比安奇的新领主显然并不在意这两个小女孩,他们甚至没有发现领主府里丢了人,还在专注地抵抗着莱斯赫特,而在炮声隆隆的时候,两个女孩就相伴着待在莱斯赫特的帐篷里。
“战事结束了,马上会有人带你们去翡冷翠。”莱斯赫特对小女孩说。
听见翡冷翠,卢克蕾莎眼睛亮晶晶的:“翡冷翠……是什么样子的?”
英俊的骑士长想了想:“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神钟爱的地方,你会喜欢它的。”
“那……”卢克蕾莎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冕下呢?”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对于自己母亲在翡冷翠的遭遇,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莱斯赫特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英格丽德,少女的视线正落在地上,好像那里开出了一朵绝世珍稀的名花。
“这很复杂,”莱斯赫特最终回答,他蹲下身体,让视线和卢克蕾莎平行,骑士摘下了小女孩的兜帽,替她将几缕没有束进珍珠发环的头发捋到耳朵后,直视那双圆滚滚的褐色眼睛,“如何判断一个人……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命题,无论别人说了什么,都只是他们自己的看法,好人可能也会杀人,坏人可能也会救人,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亲眼去看吧,卢克蕾莎小姐。”
英俊的骑士笑起来,那双祖母绿的眼眸中像是有深邃的湖水在荡漾,在那片静谧幽暗的森林里,偶尔有正午的阳光落下,于是就在湖面上散开了一片碎金似的熠熠光芒:“……听从心的指引,没有人会不爱他。”
他听见了蒸汽马车的声音,管道里滚烫高热的气体被骤然释放,长长的气鸣声嘶哑高亢,一名黑衣修士走到英格丽德身边,向她颔首,对帐篷里的莱斯赫特做了个手势。
骑士长于是谨慎地控制着力道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他做这个动作非常生疏,显然以前从未和异性这么亲密地接触,哪怕只是一个年幼的女孩。
“去吧,卢克蕾莎小姐,愿你有神的加护,未来在圣父的庇佑下一生顺遂。”
正直的骑士长送出了自己真挚的祝福。
两个女孩被送上了前往翡冷翠的马车,由几名黑衣修士和莱斯赫特调拨的士兵护送,拉斐尔在一周后于教皇宫接见了她们,卢克蕾莎显然对他有些害怕,这一点可以理解,但小姑娘还是恭敬地亲吻了他的戒指。
“不用害怕,”有着无比俊美容颜的教皇伸出手,轻轻按在卢克蕾莎头上,小姑娘懵懵懂懂地回望,不由自主地沉溺在那一片宝石海洋般的淡紫色眼眸中,他比任何绘画、故事里的人物都美丽,连年幼的孩子都能感受到那种超越理性的美感,“我会保护你,就像你的父亲那样。”
过于俊美的教皇按在她头上的手有些冰凉,卢克蕾莎茫然地听着,尚且不能理解这个承诺的分量,但在她未来的生命中,她将会无数次想起这一天、这一刻,想起教皇放在她头上,不那么温暖却无可撼动的手。
教皇国战争会简写,马上结束,后面就是新剧情!拉法宝贝要出国旅游啦!!!
文中城市洗劫内容部分参考:
西蒙·蒙蒂菲奥里.《耶路撒冷三千年》[M]. 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4.

第49章 翡冷翠宝石(二十)
莱斯赫特终于还是赶在罗曼的邀请函到达翡冷翠之前收拾完了整个教皇国。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骑士长带领着活下来的二千一百多人返回了翡冷翠,他们离开这座圣城之前共有三千五百人,死在战场上的人都被战友们认真地收殓了,就近建造了墓园,带回来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木牌——用结实沉重的铁木打磨出来的牌子,一指长半指宽,上面刻着携带者的姓名、职衔、所属长官和队伍,用以证明身份。
士兵们调笑这玩意像是贵族老爷们给自己的小狗做的狗牌,但是每个人都将这块狗牌妥帖地挂在了脖子上。
如果不幸被炮火炸死,面目全非或是四肢分离,至少这块狗牌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一千多块“狗牌”跟着军队回到了翡冷翠,它们将会被发还给阵亡士兵的家属,而家属们可以凭它定期去教皇宫领取抚恤、获得自己应有的福利。
当远远看见圣荆棘大教堂那座标志性高耸的钟楼时,所有士兵都忍不住举起手欢呼起来,他们疯狂地呐喊、尖叫,和身边的战友拥抱并热烈亲吻对方的脸,语无伦次地表达自己的喜悦。
终于从那些恐怖的血肉战场里活了下来,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莱斯赫特宽容地等待着他们庆祝,他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翡冷翠灰白的墙垣,薄薄的雾气如同层纱笼罩在翡冷翠上空,太阳自云层中照射下来,丁达尔效应下一束一束绽开泾渭分明的金光,圣城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白色的,采用大理石作为建筑外墙,当群起的教堂托举着荆棘的双翼高高伫立在半空,无数的白鸽围绕它们盘旋飞舞,城市里回荡着唱诗班孩童若隐若现的歌声,稚嫩、纯洁、高亢的歌声飘上苍穹,像是童话里呼唤天使的谣曲。
这里是圣洁的希望化身,是幸福在人间的具象化,神将祂的宝座安放在荒芜的山头,告诉所有前来朝圣的人:我将在此建立我的城,以象征我的旗帜飘扬在世,唯有最虔诚的人可进入此间得享安宁,获得我的福祉的庇佑。
于是在一天之内,圣城出现在了广袤荒野里,这座雪白的城市有着不可方物的美丽,城中的教堂回荡四季不休的空灵钟声,在庄严钟鸣中,纯洁的孩童吟唱祝福的诗篇,赞美世上的一切美德,每一个人都能在这里得到心灵的平静,永享和悦的快乐。
这里是莱斯赫特发誓要付出一切守护的地方,无论看几次,他都迷醉于它的美丽,并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它脚下,向它送上自己最坚定的忠诚信仰。
雄浑的号角响起,圣荆棘大教堂的钟声撞破了飘忽的歌声,盘旋的白鸽受惊,如同飞舞在空中的百合花瓣一样散开,振动雪似的羽翼冲向被阳光拥抱的云层,庄严、辽阔的钟声在透明的空气中一圈一圈荡开,让整个翡冷翠都在这仿佛来自于神宏伟巨响中静默。
莱斯赫特瞬间明白了什么,向来情绪内敛的骑士长唰一下拔出腰间长剑高高举过头,大声说:“我的兄弟们!翡冷翠正在等待我们!我们的家人正在迎接我们!”
铺天盖地如雷鸣浪涌的欢呼响彻这片山林,巨响连地面都为之震动起来,他们欢呼着、唱着歌,在最前方骑士长的带领下向自己的家乡奔去。
教皇宫举办的凯旋仪式极其盛大,这就像是另一场的狂欢庆典,葡萄酒的气息将整座城市浸泡在醉意中,热腾腾的面包不断出炉,堆积在长长的铁盘上,加了奶油的炖菜、流着金黄油脂的火腿、滋滋发烫的烤肉、涂抹了香料的酥脆烤饼……数不清的美食在神迹广场摊开,比之拉斐尔的加冕礼也不逊色——莱斯赫特的出征替拉斐尔带回来了领主们积攒几世的财富,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被罗列在木箱中,黑衣修士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用马车运送它们,从战争开始一直到整个教皇国平定,每一天都需要发出至少二十辆马车。
教皇宫的仓库被堆积得满满当当,除了负责清点和最后统计的尤里乌斯以及听取汇报的拉斐尔,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这场合法劫掠中获得了多少财富。
要宽泛地形容的话,那是足够拉斐尔二十年里每天举办加冕典礼都不会消耗殆尽的数量。
主教们虽然对此有所猜测,但是没有谁敢愚蠢地将这个问题放到明面上来讨论,他们现在见到教皇,只会更深地将腰弯下去,把头颅深深地下压,用尽全身的肢体语言表达对冕下的尊敬和……恐惧。
他们畏惧这翡冷翠的化身,毋庸置疑的。
士兵们来不及卸下自己的甲胄,就被欢乐的人群拖入了庆典中,乐团和马戏团乘着敞篷马车在全城巡游,簇拥着彩车的人群像是层叠起伏的波浪,彩带飘飞得到处都是,喷溅的黄油啤酒在地上积起潮湿的水花,鲜艳的花朵从女性的帽檐、胸口落下,被皮靴踩成芬芳的花泥。
翡冷翠治安队成员们穿着制服维护秩序,他们虽然握着火|铳长|枪,但是脸上都带着笑容,随着音乐摇晃着身体,偶尔手里会被路过的民众塞一朵花或一杯啤酒,他们脸上泛着醉醺醺的红晕,神情里透着惬意的快乐。
轻飘飘的快乐像是数不尽的泡沫一样,托举着翡冷翠往上晃悠悠地漂浮着,而在这些闪着迷醉光彩的泡沫里,整座城市都成了一个踉跄的醉汉。
拉斐尔正在俯瞰这片沸腾飘忽、流光溢彩的快乐。
他站在圣荆棘大教堂的钟楼上,这座建造于几个世纪之前的华美建筑经过教廷多次倾力的修正,已经成了翡冷翠的地标建筑,这个著名的塔式钟楼顶端四面镂空,用细长精致的剑形长柱托举着,长短错落的细长罗马柱上缠绕着石雕荆棘和百合,光裸可爱的小天使单脚踩着百合花瓣,手里抱着竖琴、长笛或是小喇叭,模样憨态可掬,翡冷翠的信仰君主就站在一根细长的立柱旁边,静默地看着脚下那片泡沫似的欢悦。
教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获得了战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获得了丰厚财富的激动,他就像是远离了那些浮华、喧嚣,独自一个人冷冷地站在一切之外看着这些与他无关的东西。
脚步由远及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着一件厚重的银鼠皮斗篷,将镶嵌着绶带、碎钻的斗篷披在教皇肩头,斗篷用黑色丝线压出了菱形格,每一个角上都有着经过细心拣选、大小相似的宝石。
厚实的斗篷一下子将钟楼顶端如水的凉气隔绝在外,柔软的银鼠皮蹭着颈部的皮肤,酥麻麻的,拉斐尔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
他下意识用侧脸蹭皮毛的动作显出了几分与他本人年龄身份不符合的孩子气,这让他身后的人微微笑了起来,笑声很低微,但是没有逃过拉斐尔的耳朵。
年轻的教皇叹了口气:“我以为此刻您应该和您的士兵们一起接受鲜花和掌声、一起享受整个翡冷翠献给您的爱意与崇敬,而不是在这里嘲笑一个无辜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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