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上过朝的宋河都能看出岭南王的‘大志’, 朝中重臣自然也能看出来。
只不过当年先帝忙着修仙,朝廷已经够乱了,而且留着岭南王以后争斗的时候还有用处, 便是最后岭南王要反了,从南往北打的难度太高了, 他们也有足够的信心平定叛乱,立下不世之功。
说白了, 岭南王不过是这些人养的一头肥猪。
等待什么时候直接割了吃肉。
书中他要是没遇到方长鸣,根本连到皇帝位置上体验体验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他也只拿到了一张体验卡,在他想要反噬方长鸣的时候,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也是,有没有我,他都要反。”方长鸣轻笑了一声,他听出了白老师的意思,这是相信自己在此事中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
“我是半路掺和进去的,他倒是没有跟我透露他手中有多少兵力,不过我能推测出来……”方长鸣从头开始回忆,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他需要一个人当他的靠山。
自己为岭南王管理了几年账本。
可就算是他只管理一部分经济,也是能够反推出岭南王手中有多少兵力,而且这些年他虽然到了京城,但岭南周围的蛮族和他私下埋下的势力还在。
岭南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没有立刻处置他,一来是白老师还没亲政,方长鸣想要把这个功劳留下来,二来良种推广和新农具推广的事情太过繁杂,需要稳定。
白明理安静地听着方长鸣的叙述。
他这些年进步很大,根据方长鸣的描述,他就能心算出现在岭南王手中大概有三万人左右。
这个兵力,在大齐朝廷来说实在不够看。
他们大部分兵力都在北地,但是他们留在南地的兵也有十万之数。
“这些年,我也在想,拖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岭南王作威作福会死多少无辜的人,派唐致过去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现在看来是有用处的,起码被岭南王裹挟的人,还能有个能投靠的人。”
“唐家再弱也是唐家,他们应该看得清楚,白老师你的声势已经很大了,岭南王出师无名,唐家如果明智就不会同岭南王合作。”
方长鸣自嘲一笑,他知道自己随意做一个决定,可能就会死很多人。
但是他还是做了,以前他心中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愧疚,可时间长了他竟然连心中的愧疚都淡了。
说白了他同那些把岭南王当肥猪养的人区别也不大。
方长鸣有时候也很唾弃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政治生物。
白明理垂眸思考:“那唐致来这个折子是为了什么,他既然能查到养兵的地方,应该也能查出你参与其中,唐家难道不想要清君侧吗?”
清君侧,清除的当然是方长鸣。
不需要多久,白明理就想明白了,他笑道:“消息是你透露给他?”
“他没有确切的证据。”白明理嗤笑了一声,“消息是我让奇丰县蛮族族长阿一透露给他的。他能查到这么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怪不得呢,唐致以往也没做出什么特殊的政绩。”白明理恍然大悟,方长鸣这是要跟自己坦白啊。
倒是差点把他吓死!
还以为方长鸣留下了什么把柄。
这件事可大可小,他就算是皇帝也有可能压不住。
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岭南王胡乱攀扯之前把他压死。
唐家要是知道了原委就不好了。
“你透漏给他,就不怕他跟唐丞相说?”白明理压下心中的种种想法,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这也太冒险了点。
“白老师,你还是太单纯了,朝中不是只有我曾经跟岭南王有来往,他能吃成一头肥猪那是多方喂出来的,这些年我压着唐丞相打,他手底下多少人都改投了咱们这边,前年他就坐不住了,跟岭南王私下有了来往。”
方长鸣笑道:“他没有唐致明白,如果让唐致选,他根本不会走这种昏招。”
白老师的名声已经大成,各大粮仓几乎都掌握在朝廷皇族手中,蒙齐这几年四处练兵,镇北王府更是明摆着要保皇,各地的基层官员还有小半掌握在他手中。
岭南王便是加上世家也没有任何胜算,这是明摆着的实力问题,而且世家根本不敢豁出命去赌,他们也不必赌,只要家学还在,他们哪怕是科举入仕,几十年内也能在朝中形成一股势力。
既然如此又有多少人愿意跟着唐家去赌呢?
他把唐致弄到建州,最大的原因就是唐致不在唐丞相身边,他极有可能出昏招。
他们父子远隔千里,到时候唐致就算想要劝都来不及。
“唐致已经没得选了,他想要救唐家就得跟我们合作。”白明理不用深想就知道方长鸣是什么意思了。
“是,唐致会为了唐家为我们除掉岭南王。”方长鸣点头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他双眼含笑看向白明理,“白老师,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生气你帮过岭南王,还是生气你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唐致的事?”白明理兀自坐到了沙发上,躲开了方长鸣过于炙热的眼神。
遭不住,真是遭不住,方长鸣这两年长得越来越符合自己的审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有一点吧,有点生气你不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翻车了。”至于别的,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白明理自觉换了他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方长鸣坐到沙发另一边挤着白明理,伸头带笑问:“担心了?今天不是来看风景的?”
“担心个屁。”
白明理用肩膀顶了顶方长鸣:“别过来,太挤了。”
“我的错,我还是有点害怕。”方长鸣放缓了语气说道。
他有点害怕,把这件事直接戳穿白老师会生气……会失望。
白明理叹了口气,方长鸣哪怕信任他,谨慎两个字也是刻进他的骨子里的。
白明理这次没有避开方长鸣的眼神:“没事,我知道你尽力做到最好了。”
“不要害怕,做你想做的吧。”
第102章
“白老师, 我一直很好奇。”方长鸣放下心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啊,你好像很笃定我不会滥用手中的权力。”
这一点方长鸣早就想要问了, 而且这个疑问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的怀疑就越来越重。
如果只是靠了解和眼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哪怕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感情越来越深了。
但是他们毕竟是君臣, 有些原则问题本来是不该犯的。
比如,这次他擅自操纵唐致去解决岭南王的事。
就算方长鸣想要丢到脑子,不思考这个问题也很难。
白老师, 好像比信任自己还相信他。
方长鸣真是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方长鸣侧过头盯着白老师的脸,突然他伸手抓住白明理的手。
白明理下意识想要挣脱开, 却被方长鸣紧紧抓住。
等白明理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过激了,却是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白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啊?”如果可以, 方长鸣想要一口气把话说清楚。
被方长鸣锐利的眼神摄住,这还是第一次,平日白明理只觉得, 方长鸣生了一双桃花眼, 怎么看人都带着几分深情。
让人忍不住觉得他是眉眼带笑, 可是一旦他专心盯着一个人时,眼中若有若无的深情却一下子就消失了。
白明理竟然生出了一种被嗜血的野兽盯上的错觉。
他下示意咽了咽口水。
白明理真的在心虚。
他不是想要把穿越当成自己的底牌,他只是不太想要告诉方长鸣他的命运只不过是受一本书控制。
可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白明理自己的想法都有了变动, 实际上他觉得更像是有什么人将方长鸣行为记录下来。
因为他的性格没有变,选择没有变, 变得只是自己这个变数出现而已。
白明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没想到方长鸣竟然会直接问他。
也是,方长鸣那么聪明谨慎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不对劲。
憋了那么多年不说,方长鸣一定忍得很辛苦。
方长鸣可是有脾气当即就得发出去的人啊。
白明理回望着方长鸣,一时间并没有开口。
直到现在白明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方长鸣在他眼里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那么鲜活,那么聪明,那么……孤独。
他想要陪着他。
白明理竟然有些后悔。
这些话一开始没有说,现在再说他似乎就有抱大腿的嫌疑了。
毕竟方长鸣按照正常的轨迹会成为权倾朝野的人。
现在要是说实话,好像有些晚了。
白明理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容。
“不好说?”方长鸣问道,他看似在问白老师,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真的,真的是有理由的!!!
嗯,也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和看重呢。
方长鸣心里隐约闪过一丝失望,但是这一丝失望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谁都不是圣人,有理由的喜爱和信任才是对的,不是吗?
方长鸣几乎一瞬间就说服了自己。
他不在意这些。
但是他真的想要知道理由。
“不太好说。”白明理勉强笑笑。
说来他也不是个黏黏糊糊的人,可是碰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却没了平时的行动力和果决,因为他怕方长鸣受伤。
所以他也会害怕,因为有顾忌,因为害怕,反而做不了决定了。
方长鸣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白明理看他这反应有种今天能够糊弄过去这件事的错觉。
但是等方长鸣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方长鸣笑得明媚灿烂地说:“我在建州有一股私兵,大概五千人。”
白明理心头咯噔一声,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这个他当然知道,但是方长鸣怎么能说出来?
为什么要说出来?
他就这么相信自己不会生气,不会怀疑他吗?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
白明理不喜欢方长鸣的时候,自然是希望他对自己越坦白越好,他越能看到方长鸣亲手刨出来的心越好。
这样他会觉得安心。
可是等他喜欢方长鸣的时候,反而希望他能更加谨慎,不要拿这些底牌去乱赌,他越小心越好,在现在这个世道里越能保全自己越好,这样他才会安心。
“白老师你一点都不生气?”方长鸣将白明理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敏锐地发现,白老师根本不生气不愤怒不吃惊,他只是在担心自己,他似乎早就知道了……
方长鸣的视线突然落在了眼前的餐桌上。
白老师有空间,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你……白老师你是不是有其他我不知道的金手指,所以你相信我?”方长鸣看向白明理,他本不想要逼白老师的。
但是,他真的非常非常想要能够彻彻底底地了解白老师,彻彻底底地相信他。
这种想法在这两年越烧越旺。
他心里似乎有一团火,烧得他一定要知道原因。
白明理看到了他的渴望。
白明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刚穿越过来知道俞太后给我的药不能喝,是因为我看过这些。”
他最后还是拿了这件事作为开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还以为小皇帝是防着俞家,他本身就知道点什么,白老师你才能知道。”
方长鸣突然灵光一闪:“穿书?对吗?”
白明理口中的话一下子被堵住了。
他没想到方长鸣能这么敏锐。
一下子就猜中了。
方长鸣一看白老师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猜中了。”方长鸣说的是陈述句。
“对,你猜中了,你是男主,唯一的主角,将来会权倾朝野。”开了一个头好像下面的话也不难说了,白明理说完吐了口气,整个人都靠在了沙发上,像是失去了力气。
方长鸣突然眼睛就亮了。
“真的吗?哦,我明白了,白老师你这么相信我原来因为我本事就是金手指,有主角光环对不对?!”
方长鸣放下心来,放松地一把拉住白明理的肩膀。
他整个人都抖擞起来了。
“我说我怎么经常极限操作还没翻车,果然我是有主角光环的!”
白明理:“????”
这个反应,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方长鸣将自己的胳膊一抬,放到白明理眼前。
“没事,白老师,我的胳膊随便你抱!”
白明理:“……”
呃,他好像白担心了。
看把孩子嘚瑟的。
“白老师,你再跟我具体说说。”方长鸣想了想,十分熟练地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
这是他们俩公用的笔记本, 随时记录两个人的治民灵感,有些事来不及做就容易忘记,好记性还不如烂笔头,两人就习惯了将想法先记录到本子上。
“你拿他干嘛啊?”这种事就不用做笔记了吧。
白明理被方长鸣的动作搞得一懵。
“当然得记笔记了, 虽然不知道白老师你现在还记得多少,但是我想看看,另一个我是怎么搞事业的, 看看有没有借鉴性。”方长鸣理所当然地说道。
白明理:“……”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夸吧, 夸不太出口,但是方长鸣真的很有事业心啊。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太仔细的我也记不住……”白明理无奈地开始回忆。
方长鸣一边听一边认真地将自觉是重点的地方记录下来。
看着非常像是个勤奋的小学生。
白明理心里那点别扭根本维持不了一秒钟。
这气氛实在太古怪了!!!
三年多过去了, 白明理就是记性再好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描述一遍,但这些对方长鸣来说就够了。
“我这么厉害吗?还有五年后竟然有一场大旱,得提前准备起来……”方长鸣一边记录还一边划重点。
白明理:“……”
气氛更古怪了。
“我靠!!!!苏硕竟然是我妹夫!好小子啊, 我都没看出来。”
白明理:“你能看出来才怪呢, 苏硕这几年太忙一直没有成婚, 你妹妹又成天再府中,两人连见面都没见过面。我没跟你说就是不想要让你妹被迫按照这个思路走,她什么时候想出门, 想嫁人了再说。”
“说的也是啊,不过还是得让他们偷偷见一见, 总不能害怕就放弃这种可能性吧,苏硕确实不错啊, 以前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方长鸣默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添上了一笔。
暂时勉勉强强将苏硕划拉进自家的范围,当然要是他们俩看不顺眼,方长鸣会再次一脚把苏硕踢出去,回到可靠武官的行列。
什么都不知道的苏硕:????
“你……你真的没有别的想法。”白明理有点不太能够理解方长鸣现在的反应。
“没有啊,我觉得很好。”方长鸣笑容中多了一丝轻松。
他得到了答案。
往后他也可以将最后一丝防范卸下。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哦,我知道了,白老师你是担心我模糊了自我认知?会觉得自己是低级生物,会茫然?”方长鸣侧头看向白明理问道。
白明理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确实很担心。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不在意这些的。
“这有什么?旁的不重要,我这些年的感觉和生活最重要,再说了,我并不觉得书里的那个人做的事尽善尽美,我会做的比他更好,我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方长鸣哈哈一笑。
“我觉得是真实的,就是真实的,谁有能知道作者写书的时候,不是平行时空投影到了作者身上,让作者产生了灵感呢,玄学啊,这都是玄学,我能确定我是独特的,这就够了。”
“唉,这就是个哲学问题了,我思故我在嘛。”
“满嘴顺口溜,你想要考研啊?”白明理非常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
“哈哈哈哈哈哈,白老师,原来你也会玩梗啊,我平时看你挺严肃的啊。”方长鸣将小本子一收说道,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白老师,这是好事,是一件大好事。”
该利用起来的信息就利用起来,该用的人就用起来,在这个世道能做多少事便做多少事,既然他是主角便应该有个主角的模样不是吗?
他看着白明理说:“现在咱们纠缠这么深,白老师你肯定也是主角啊,咱们得担负起主角的责任,不枉费主角光环啊!”
而且他们终于可以完完全全跟对方敞开心扉了。
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白明理扑哧一声笑了。
他摇摇头,对,是自己想岔了。
他实在是太小看方长鸣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这种事打倒呢?
方长鸣足够自信,足够自立,不会轻易因为外物改变。
自己好像……好像是更喜欢方长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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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致提着笔,却迟迟不能落下。
烛光中,他的脸明暗不定。
算算时日,他上的折子应该到了。
想要越过父亲将折子递到陛下案头,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父亲向来看重他,在他远赴岭南的时候,便将一部分势力交给了他。
虽说这些年方长鸣对唐家多有打压,但是想要办成这点小事还不难。
只是他还有些拿不准,自己是否领会了方大人的意思。
“这位唐公子,你不用担心,方大人一定能看到你的心意。”阿一倒是悠然自在地在一旁吃糕点。
“是吗?”唐致将笔搁下,无奈一笑。
唐致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阿一一遍。
他已经长成了个高瘦黝黑的沉稳男子,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少年时的模样,阿一换上了青衫将头发用发冠束起,唐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根本没看出他是蛮族的族长,更像是个读过书的游侠。
唐致初见阿一时还忍不住称赞了他两句,毕竟教化蛮族也是政绩一件。
他还记得当时阿一听到他的话。
“唐大人果然事事想着政绩,只是你在奇丰县也有数年,竟是不认得我。”
当时他只觉得阿一这话说得稀奇。
后来他听手下县丞所说才知道,这位是奇丰县山边蛮族的族长,他从未遮掩过身份,而自己这个体恤百姓的人却忍不住他。
那时唐致才恍然大悟,自己同方大人相差的果然不少。
这些年的不甘心似乎也散去了。
他虽然比不上方长鸣,但治国安民也不弱于旁人,他自然不想眼看着唐家陷入泥沼。
不过是稍作犹豫,他便同意顺着方大人计策走。
“明日就是岭南王的生辰,我会陪你一同去赴宴。还望唐大人能完成我等约定之事。”阿一见唐致走神,出声提醒道。
唐致回过神看向冷静沉着的阿一,他自嘲一笑点点头:“好。”
岭南王没想到唐致竟然接受了他的帖子, 会出席他的生辰宴。
唐家这些个世家向来是不屑于同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来往。
除非……他们想要投靠某一位,拥护他登上皇位。
想到最近唐丞相对他行的方便,岭南王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除了唐丞相,他还有一颗重要的棋子,那就是现在陛下的宠臣方长鸣。
短短不过三年,方长鸣竟是能够走到今日。
这让岭南王也不由得吃惊。
而小皇帝对他的信任更让岭南王惊奇, 这些年小皇帝对方长鸣几乎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了。
他一直等待,等待方长鸣走得更高些。
只有方长鸣拥有更多的权力,才会更害怕失去这一切。
要是那位小皇帝知道这位方长鸣曾经为他办事, 他还会这般信任方长鸣吗?
以己度人,要是自己是皇帝, 有臣子竟然帮助过一位亲王,只怕自己会当即斩杀了那个大逆不道的臣子。
到时候方长鸣便只能投靠他。
所以他压制住了想要跟方长鸣联系的冲动,一直在等待, 不过自己应该不需要等待太久了。
这么想着岭南王笑出了声。
跟在岭南王身边伺候的小厮总觉得岭南王这些天似乎一直很高兴。
也是,马上就是王爷的生辰了,能收不少礼, 自然会高兴, 小厮一边干活一边想。
岭南王光是想象小皇帝知道真相时的表情, 他就觉得浑身畅快,这一次的生辰宴,岭南王下了十分的功夫。
便是王妃都要事事向岭南王禀告, 生怕有安排不周的地方。
她虽然不得宠爱,但岭南王还算敬重她, 往日这些个饮宴的事都是交给她或是管事处理。
王爷从来是不沾手的。
这一次王爷竟是时时刻刻盯着,岭南王妃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一日的功夫很快过去。
阿一和唐致结伴前往岭南王府。
阿一好歹是一支蛮族的族长, 虽然在岭南王眼中他身份十分‘低微’,但是看在将来起事要这些个蛮族的配合的份上,阿一这个经常活跃于外界的族长也收到了请帖。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同唐致一同前往。
毕竟唐家便是不如以往了,也不是个蛮族族长能够攀上的。
管事看到了帖子,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以前他倒是听说唐致这位世家子弟很是平易近人,在奇丰县的时候素有贤名,但是没想到他竟是连蛮族人都有交情。
谁说现在凡是大齐土地上的子民都能得到律法庇护,但那只是说说罢了。
真要是有人把蛮族之人当成座上宾,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唐致是何等聪颖之人,哪怕这个管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唐致也看出了这些个下人对阿一的轻视。
管事给了小厮一个眼神。
那个机灵的小厮立马上前笑眯眯地对着阿一说道。
“这位公子,你同小的来吧。”
唐公子自然要安排在上座,至于这位……
不知道为何,唐致心中竟然真的有了几分愤怒。
以往他哪里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蛮族族长。
但是如今他同阿一绑在了一条名为方长鸣的船上,那是自己人,自己人受到轻视,他怎么会不怒。
可这份愤怒过去后,唐致有些自嘲地笑了。
原来当年被他隐隐瞧不起的人,心中是这般的愤怒。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呢?
不过是以前他不在意罢了。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会去思考那些人怎么想。
这些年奇丰县之人还是念着方长鸣的恩情,自己这个县令不过是个摆设,怕就是因为这吧。
也是,天下人又不是真的愚笨,不过是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无法通晓天文地理。
唐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悟到了什么。
阿一并不知道唐致悟通了什么,他只是爽朗一笑对着那小厮说:“走吧,麻烦这位小哥了。”
那管事看低他,跟着机灵的小厮没有什么关系。
阿一不会给这个小厮脸色或是给他添麻烦。
再说了,赵朗月和方大人都时常给他写信教导他,阿一自觉是岭南蛮族的门面,这门面嘛,当然要大人不记小人过了,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风采。
准确来说,被教导这么多年,他别的学的怎么样不知道。
但是自信这一点上,颇为像是方长鸣!!!
听这蛮族人竟然会说雅言,而且十分有礼,那弓腰弯背嬉皮笑脸的小厮心底一松,心想,看来外头的传言也不能尽信。
这蛮族也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凶物。
唐致见阿一潇洒地离开,心中不由嗤笑。
自己这把年纪了,竟是还不如一个小孩看得开。
说来他来岭南也有些时日了,等这件事了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还愿不愿意同唐家结亲。
当年他们同楚大人家定好了,等他成了建州知府他们便会完成婚事。
唐致今日的想法总是多些。
面上虽然一派君子端方的模样,实际上唐致有些走神。
按理说今日之事很是重要,不该走神,但是唐致就是忍不住。
他自问自己这些年也不是清清白白。
父亲将唐家众多事务交到他手中,经过他手过的带着血的事也不少。
可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要杀一位皇亲国戚。
唐致嘴角含笑到了筵席,他坐到了上座,不少人同他寒暄。
唐致都滴水不漏地一一应对过去了。
岭南道布商周子骅也凑在众人之间,同唐致寒暄。
唐致状若无意地扫了这位布商一眼。
奇丰县的锦绣纱每年都要分于剑南道的布商,两者来往十分密切。
岭南道布商周子骅前年成了皇商,虽然身份还是低些,但是人人都知道造反可是个要钱的活,周子骅当年就是迫不得已上了岭南王府的船。
这上了船就不是那么好下的了。
这些年岭南王为了练私兵,不知道从他身上榨出了多少油水。
前年周子骅实在没有办法,找了个机会厚着脸皮搭上了如今在京城的叶家的线,妄图让方大人帮帮他。
如今陛下已经坐稳了皇位,谋反不过是一个死字。
这般简单的道理他看得很明白,至于岭南王等人,怕都是被皇位和权力迷了眼,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可不是啊!他就想要安安稳稳挣钱,若是能混上当个皇商他就谢天谢地了。
时日久了,过了三代他的子弟还能考科举,到时候小日子能不好过吗?
他真是不明白这些个贵人,难道他们还不够富贵吗?好死还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