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自己确实该出些力气才是
倒是傅清晏那老匹夫,怎的如此狠心,若是唐致那小子能多给他唐家添一儿半女,他定然要好好捧在手心里!
唐丞相自以为自己是个慈父,这般想着竟是多出了一种诡异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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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陛下,挂心,臣,还撑得住。”傅清晏如同一句干枯的尸体躺在床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刘老太医为其把脉,发现此人脉搏却是虚浮滞涩,这次又怒急攻心伤了根本,按道理说活不过两年了。
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底气,到底是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哪怕他医术一开始粗糙,时日久了也能磨出真本事了。
傅清晏确实没几年好活头了。
怪不得了,三代降爵,傅清晏下手狠毒倒是寻常。
刘太医想到‘寻常’二字,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竟是给这些人找起借口来了,这人老了脑子过来不好用喽。
“安国公要宽心,您的身子最为重要……”刘太医板着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老脸,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安慰的话,这种话作为太医,他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傅清晏一双浑浊的眼睛落在刘老太医身上。
他想了起来,此人他认识,似乎是北疆出身的太医,因治过不少兵士,最擅长的便是治疗外伤,去年刘老太医生了一场重病,马上便要回乡了。
听闻救治那些被抓的人的两位太医中便有这一位。
陛下让他去看刀伤极其合适,可是让他来给自己看病,便不合适了。
难道陛下这是在敲打他?!
不对,那些死士都没了,陛下便是再怀疑也不该这个时候来敲打他。
不过一个照面,傅清晏心中已经翻涌出了无数的想法。
这人啊,自己想的多,就会忍不住把旁人想的和自己一样。
“刘老太医!”傅清晏猛地爆发出了力气,他伸出枯黄的手紧紧抓住刘老太医的衣角,“刘太医,你同老夫,老夫交个底,那些人真的死了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咬牙切齿问出来的。
似乎那些人没有死的话,他便要亲自手刃仇敌。
刘老太医的眼中适时地出现了一抹同情,他敲了敲周围,对上了安国公世子悲愤的目光。
刘老太医重重地叹了口气。
“国公……那几人下手极恨,老夫去时已经回天乏术,便是华佗在世怕是也救不了了。”如果割得准,确实回天乏术,可惜这人到底不是物件,谁人心中没有自己的想法?便是最卑贱之人也不例外,想到此刘老太医眼中流露出了真实的无奈与怅惘。
安国公世子心中大喜,陛下派了太医过去,他心中惴惴,可这刀伤若是连刘老太医都没法,京中的郎中怕是都没有法子。
刘老太医推辞了傅家的礼,回了皇宫。
这一晚上,他来来回回数次,眼皮都耷拉下来,看着十分疲累。
可等他面见陛下时,他又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
“陛下,安国公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刘老太医诚惶诚恐地说道。
看似惶恐实际上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白明理站起身,缓慢地踱步。
快死了?
怪不得会出这种损招。
这世上狠得就是怕不要命的。
“朕知道了,竹兰带刘老太医回太医院,让众人退下只留下宋河伺候,朕要自己待会。”白明理叹了口气,“安国公竟是命不久矣,实在是……”
朝廷之失,这四个字白明理实在没法一脸正经地说出口。
说了就跟自己要夸他似的。
想想就有点恶心。
白明理只能扶着额头,发出一声长叹,便是隔墙有耳,他这表现也没有任何问题。
更别说现在在近前伺候的是竹兰和宋河。
竹兰躬身行礼带着刘老太医退下。
等宫殿中陷入安静。
白明理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看向身侧的宋河什么话都没说。
宋河却心中有数低头回禀道:“张太医那边,我们已经寻到了他的亲眷,他们看似在京中能够自有走动,但宅子周围有俞家的眼线盯着。这在宫外奴才没有多少人可用,便没敢靠近。奴才让人仔细查看了药房中的药材使用,陛下生病那几日药材的支出有些不对劲。臣已经列好了单子。”
皇宫中的药材是不能随意调动的,前朝宫女太监生了病更是不敢吃药,只因吃了药身上会有气味不说,这药材中若是混了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能下毒,那可就不妙了,这种事往前又不是没有。
本朝虽说管得没有前朝松些,但是药材也不是能随便从库房拿的。
想要投毒无非是将毒从外头带来,或是从药库中钻空子,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宋河到底是龙溪宫总管太监,找到方向查起来,便是扫尾扫得在干净,也能查出蛛丝马迹。
“嗯,你做的很好。”白明理点点头,“你在外头没有人手,那过几日将此事交给镇北王世子继续查。”
“日后,此事揭开,你也算有功。”
白明理不咸不淡说。
皇上越是如此淡然,宋河心越是安定,他欣喜谢恩。
白明理想了想进了空间,他没有开灯,只是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他的大脑很清醒,但是身体很疲累,今日他不到三点就起床了,忙到现在应该快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安国公闹得如此大,只怕肯定是还要闹到他面前的。
他需要休息好,才能有精力应付之后的事。
黑暗中,他似乎还能闻到被子沾染上的,方长鸣身上皂荚的淡淡香气。
方长鸣没有什么熏香的习惯,不论是参加大朝会还是跟那些老狐狸入宫议政,只会穿着浆洗好的衣裳,并不会刻意装扮。
说来今日方长鸣似乎熏香了,真是可惜了。
白明理躺在床上,感到格外安心,外加一点点自家同伴在辛辛苦苦工作,自己却躺平的愧疚,忙了一夜的困意像是潮水般不断冲刷着他。
他像是躺在一条安全的小舟上,晃晃悠悠地陷入了梦乡。
梦中有方长鸣、有烟花、有那个小孩乌黑清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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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连惠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有工作了。
还是涉及到皇室秘密的那种。
季连惠在小院中守了整整一夜。
日头高升的时候,他在阳光下坐着整个人都被晒得晕晕乎乎。
他只是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头一下下地点着。
镇北王妃瞧他那模样忍不住叹气,如今陛下是越来越英明了,倒是自家这孩子性子越来越跳脱了。
“唉。”她叹了口气,闭目沉下心来念经。
“不行,不行,娘啊,这边你守着,我得去美食节看看,我突然没了人影,别让人发现不对。”季连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洗把脸换一身衣裳就出去。
“去吧,小心些。”镇北王妃温柔地说道。
季连惠揉了揉因为困倦而流出的眼泪,一边点头一点往外走:“好了好了,娘我知道了。”
另一边房内,郑一清却丝毫没有睡意,小药童去了外室熬药,汤药不同的人熬效果不同,若不是郑一清还要在男人身旁说话,这药汤该是他亲自熬煮的。
“你家中可是糟了难,不得不将你卖出?你可知说不定现在的亲人还在找你?”
郑一清声音中饱含着忧虑,似乎真的在担心躺在床上男人的亲人。
“你说,你卖身得来的粮食和银子,真的送到你亲人手中了吗?”卖儿卖女能为了什么?不是为了银钱就是为了粮食,郑一清在来时就上下检查过他的身体,这人没有残缺,若不是家中支持不下去,怎么会将健康的男娃卖走?
大概是天灾,家中没粮了,才将这么个能记事不残缺的男子卖掉。
咚!咚!咚!咚!咚!
手下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
郑一清眼睛一亮,看来这男子心中本就有此疑惑,不知道自己走后父母能否活下来!
“你的主家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最为清楚,难道你真能肯定……你父母亲族活下来了?”郑一清趁热打铁立即说道。
男人的眼皮轻轻颤了颤,似乎想要睁开眼睛。
“你说出你爹娘的籍贯姓名,我们定然能替你找出亲人!”
男子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缝,眼睛露出一丝眼白,看着十分可怖。
但郑一清却像是见到了什么美景,险些跳起来。
“你不要太过激动,你还记得你的姓名吗?你嗓子受损不要说话,先歇息好了再说。如今你在镇北王府,十分安全。”郑一清大气都不敢喘,连劝慰的话都说的轻柔无比,似乎刚才那话语刺激病人的人不是他一般。
男人半张着眼睛,想要侧头看身边的人,却发现自己的脖子没法动弹。
他的手指动了动。
纸、笔!
他能写字!
刚才郑一清所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前他只敢在心中安慰自己,主家虽然苛刻,但是还不算吝啬,应当不会克扣他的卖身银钱和粮食。
只是他们原家在村中并无多少亲眷,不知道粮食能不能保得下来。
他做了这么多违心之事,若是爹娘弟妹活不下来,他该如何自处,怕是死了也不能闭上眼睛!
“你先别乱动,别让伤口崩裂。”郑一清见他如此赶紧劝道,又给他扎了两针,让他泄一泄气。
“你要纸笔?我去给你拿。”
郑一清此时也顾不上通知镇北王世子情况了,赶紧吩咐人去拿纸笔。
他顾不上,镇北王府特特挑出来的忠仆,却是早早出去通报了。
“别只拿纸笔,去拿块轻巧的木板,抬着拿着他的手让他写。”镇北王府听闻男人醒了立即细心嘱咐道。
仆从应了。
郑一清没在意这些细节,被叮嘱的老仆却备好的小桌和板子纸笔。
“郎中,你拉着他的手写,不用费力,别伤了伤口。”
“好好好。”郑一清忙不迭点头。
郑一清并没有管这回这男人急忙忙地要写什么,先让他将要求说出来,陛下和方大人往后也好应对。
在旁人的帮助下,男人软绵绵的手艰难地写出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原伯环!
“这是你的名字?可有籍贯?我们定然帮你寻到亲人。”郑一清压制住自己想要问到底是谁吩咐你杀人的,谁是你主子这些问题,态度温和地说。
男人艰难地挪动笔墨,墨水在纸上留下点点墨痕。
雍州府流川县梨树村。
短短九个字,写得男人已经手不断颤动。
似乎他的力气已经用尽。
“不要再写了,已经很明了了,想要查出他们的行踪并不难!将这丸药含在嘴里不要吞咽让它自个化下去。”郑一清赶紧找出一颗保命药丸放进男人嘴里。
清凉的药慢慢融化,男人似乎渐渐有有了些力气。
他坚持抬起手还要写什么。
郑一清也并不阻止他。
安国公府,玄十六!
京兆府。
“方大人呢?方大人不是说要给我们傅家一个满意地说法吗?这美食节不过是封了那条巷子,倒是照常办着,我瞧着真真是心寒啊,方大人他人呢?!”安氏重重地拍着京兆府的桌子。
不过一夜,原本极好说话的傅岭也面色难看。
今日还多了不少勋贵和与傅家有渊源的人家前来,其中没有俞尚书和安国公的指使,蔡合觉得自己能立马投了护城河!
“方大人?方大人查了一夜的案子,他本就不必负责美食节,来去并不是臣能左右的,今日有人来说皇庄上的种子有了些问题,他便赶回去了。各位京兆府正在彻查此事,还请诸位给本官一些时日。”
美食节还是照常办着,安国公府公子在美食节上死了这事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今日京城街头巷尾都知晓了。
那条发现小公子尸体的街道自然封了起来。
旁的地方却是照常开。
虽说有不少人为安国公府抱不平,还觉得那条街上不太平,晦气。
但到底是贵人间的事,市井小民中自然也有不少喜欢看热闹的,这贵人的热闹可是不多见啊,幸灾乐祸者也大有人在,倒也还算好控制。
只是到了朝堂上,他们京兆府和禁军,以及提出美食节的方大人,实在不占理啊。
别说安国公如今还病着呢,他若是一直重病,那这罪责不还是落在他们身上?
俞尚书和安国公打的好主意,将他们三方都要拉下水不成?
如今便是这些勋贵和重臣过来,蔡合虽然心中暗骂离开的方长鸣,面上却只是讨好着笑。
“查案也不是一蹴而就,各位息怒啊。”蔡合不厌其烦地说道。
“息怒?!好一个息怒!若是死的是你的孩儿,你如今还能说息怒吗?”安氏指着蔡合的鼻子说。
这次傅岭并没有拦着妻子,反而冷冷的地说:“原想着蔡大人和方大人能给我等一个说法,如今看来,蔡大人和方大人并不把我等放在心上。你们如此怠慢,我们便是闹到陛下面前也得说个明白。”
蔡合心中一惊气得只想骂娘,你们本来就是想闹吧?
咱就说啊,你真要是想要本官去查案子,你倒是放本官走啊!
方大人!你最好别让抓住!
“奴才实在没想到还有小吏敢偷土豆苗啊!方大人请您明察啊!”
方长鸣摆了摆手。
“拖下去。”
赵兴看着公子冷着脸处理几人,公子这装得是越来越像了,若不是自己知道内情,还真以为公子生气了。
公子早就发现有人收了外头的银钱,手脚不干净,却不说,非要等到美食节的时候用。
说是若是美食节出了事,就让自己拿着这个借口把他从外头叫回来。
等事情处理好了,赵兴才敢压低声音问:“公子?”
方长鸣摇摇头,他袖中放着一张纸条,是镇北王妃亲手写的,镇北王府上的仆从偷偷传给了季连惠,季连惠又将纸条给了在美食节上查看各处的方长鸣。
竟然真的有人活下来了!
白老师真是料事如神啊!
果然白老师的进步非常快,恍惚迷茫也是暂时的。
要不是他坚持要救,自己都忽略这一点了,唉,勾心斗角的事弄得太多,连最直接的东西都给忘了。
不过现在有蔡合和唐丞相撑着,他们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操作,自己也不算做白工。
方长鸣在心中给白老师吹了亿点点彩虹屁。
接到这纸条,方长鸣还以为自己要费上一些功夫才能查出眉目,结果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甚至不用到户部寻找,京兆府上竟然有个来自雍州府的原伯环!
两个时辰后。
“原秀才有人找你,说是你的大哥的友人。”王大山快步走过来笑着说道,“不对啊,原秀才你有大哥吗?”
“我兄长?!他真说了他是我兄长的友人?!”
第36章
“是啊, 我听得真真的,说来原秀才你家中不是只你一根独苗吗?”至于那位体弱的原娘子,早就被王大山抛到他脑后了, 女子怎么能算香火呢?
再说了,王大山也识得几个字,伯仲叔季。
原伯环,这名字怎么听都像是给长子起的名啊。
“我……说不准是找错人了, 我去问问。”原伯环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将身上的担子托付给大柳村的人,他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一边走着一边整理身上的泥。
可他全身上下都是泥巴,怎么整理都整理不干净。
吴瑞卿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么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按照方长鸣所说原伯环应当是个秀才。
方长鸣倒是想亲自来见这人, 只是方长鸣那张脸太惹人眼了,朝廷大小官员怕是都觉得眼熟。
倒是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在养病的吴瑞卿没什么人能认出,吴瑞卿入京的时候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和现在的他也很不同。
他便躲在方长鸣入京的马车里偷偷找到京城中,带上镇北王府准备好的人手,又装作从美食节出来的商户大摇大摆地出城。
镇北王府将消息透漏给方长鸣, 一来是他们的人不好直接出京城, 容易引起旁人怀疑。
二来他们也不准备把人抓回去, 带到玄十六面前,逼他说出实情,那人如今只剩下两口气了, 别一刺激就没了,吴瑞卿过来更多是打探消息和护着这一家人。
三来则是镇北王府在文臣中没有根基, 想要不动声色查户籍实在太难了,更别说户部到底是俞尚书的地盘, 方长鸣就不同了,这段时日六部吵得热闹,方长鸣可结交了不少人,而且从京兆府入手也能查找。
吴瑞卿特意做了装扮,平日他只是一身青衫,今日却穿了丝绸带了马车,一副富商打扮,本朝对商户虽然有限制,但只需要避讳少数几种颜色的布料和饰品便可,并不严苛。
“可寻到你了,前儿我还想呢,说不准是找错人了,你怎的用了你大哥的名?我还当要辜负你兄长的嘱托呢。”吴瑞卿开口便问,语气还带了些京外的口音,听着更像是个趁美食节入京看热闹的人。
“你真是我大哥的好友?”原伯环一听到吴瑞卿的话,他心中已经从半信半疑变成了信了八分。
剩下的两分则是,他们好容易才从人牙子的亲戚那边打听出来,大哥是被卖到了京城贵人那儿,还说不让他们同外人说,那贵人不好得罪。
既然如此兄长是怎么认识这位外地商户的?
“我当然是你兄长的好友,他替主家办事我们便有了交情,他不便出来,听说有个叫原伯环的秀才,这才托这几日在京城的我来看看。”吴瑞卿将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原家搬到了京城,他们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没有轻举妄动。
更多的方大人也没来得及查证。
这说辞还是方大人一拍脑袋想的,说的越含糊越神秘,这位原秀才说不定更容易相信。
“原是如此,我就知道兄长定然被什么事绊住了。”原秀才几乎是脱口而出。
吴瑞卿暗自咋舌,方大人料得真准。
“这里人这么多,有些话不好说,不如到车上说。”吴瑞卿指了指自己的马车。
原伯环这一次没有犹豫,只是他这身上……
“无碍的,我还是个白身呢,叫我颜五就是。”这话真不假,吴瑞卿身上没有任何功名。
“颜公子说笑了。”
两人上了马车。
“我这边有你兄长托我给你的种子,是他靠军功换来的,你们只管拿去用。”等原伯环上了车,吴瑞卿就拿出了一包土豆,只有方长鸣才知道具体目前的良种储备有多少,赵朗月那边又种出来多少,想要分出一些来用并不难。
“这是用军功换来的?我兄长不是被卖到贵人家里当奴仆吗?”原伯坏双眼瞪大,军功?为何如此说。
“你兄长运气不差,入了镇北王府,镇北王府的仆从到了年纪,大多都是要让他们选是否乐意去北疆的。”吴瑞卿这话说的还真不是没有依据,镇北王府的奴仆想要从军,季家确实支持。
他们季家血脉太过单薄,有不乐意跟武勋结亲,不培养亲兵和近仆,实在没法维持如今的局面。
吴瑞卿这么说似乎很有道理。
“是吗?真是镇北王家?”原伯环抬头直直看向吴瑞卿。
吴瑞卿看他这反应叹了口气:“你可以同爹娘妹子说这个。”
此人果然有几分机灵,方大人特地嘱咐过他,先说个善意的谎言卖出些破绽,被戳破那就再说实话。
只不过不论原伯环多机灵,到底都在方大人意料之中。
“不是?那是?”原伯坏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吴瑞卿沉重地说:“你可知道,昨日京中美食节,出了一档子事?”
“安国公家的小公子遇害。”原伯环的脸微微抽搐,他猜到了一种可能,只是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呢?听爹娘说他兄长天生心善,虽然那时候他和小妹刚刚出生,没有记忆,可是这些年来,爹娘同他们说的都是大哥如何孝顺、心善、聪颖。
不……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
“颜公子,有事请您直说。”
“京兆府抓了人,他们却自尽了,看那手法像是某些贵人专门培养的死士。”吴瑞卿干脆的打破了原伯环最后的希望,“其中有一人被救了回来,他说,他家中有爹娘弟妹,他托我们查查你们是否还活着。”
雍州是陪都,也是繁华之地。
二十一年前的蝗灾甚至波及到了京城,吴瑞卿那时候虽然年纪很小,但多少也有些印象。
按理说,为防止京城骚乱,先帝便是再荒唐也知道拨出粮食银钱救灾。
大齐又有慈孤院,原家能供养出原老秀才,家有薄产,应当不至于走到卖儿卖女的地步才对。
看来那银钱不是被贪污了,便是其中有了什么纰漏,当时治灾的可就是安国公傅清晏!
“不、不,你是骗我的是吗?”原伯环紧紧握紧双拳艰难地问道。
“你心中应当有答案,不然也不会戳破我的谎话。”吴瑞卿无奈地说。
马车中手上缺一根小拇指的老仆,时刻准备按住将要发怒的原伯环。
可原伯环一动不动就像是僵住了。
过了许久才长长出了口气,他一向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
“我和爹,早有所料,当年若不是那人牙子的姑母跟我娘有些关系,她根本不会向我们透漏,大哥被卖到了京中,那时候爹就觉出了不对。”原伯环笑了笑。
“我本来是叫原仲环,来了京城后改了名。娘还说爹不像话,哪有把大哥名占了的道理,到时候寻到人大哥要是误会了,该是多伤心,我爹同我说这样若是将来我能有些名气,大哥也好找来,若是有不安好心地知道了,见我连兄长的名字都要了,或许也能遮掩些。这些年对我们也从未说过要找人。”
“尊府有大智。”吴瑞卿叹了口气低声说。
“大智倒是没有,胆子小罢了,你是方大人的人吗?”原伯环指了指脚边的良种。
“嗯。”吴瑞卿点点头,“你的兄长不愿说,不知你有什么法子。”
原伯环,不现在应该就叫原仲环。
原仲环一时间被吴瑞卿的直接哽住了。
他们才见面多久,原仲环并不敢相信眼前人。
“你哥被卖的时候身上没有伤疤和胎记,身上也没有特殊的痕迹,不知他小时候长相如何,但他如今长相只是寻常,身子骨却还不错,这才是他被选上的原因。”
原仲环沉默地听着,他知道吴瑞卿说的没错。
爹说,他当时没有细想,现在仔细回忆,大哥卖身所得的粮食和银钱有些多了。
买命,能不多给些粮食吗?
这买主真真心善呢!
“爹娘常说,大哥小时候不爱同人玩耍却喜欢爬树,他自小就会爬树,却从来没有摔下来过。当年我家院中种了一棵桃树,是大哥出生的时候种下的。”原仲环抿了抿嘴说道。
“多谢。”吴瑞卿露出了个温和地笑。
“我,我能见见他吗?”原仲环低声问道。
“能,只是不是现在,还要等安国公小公子遇害这事落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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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安国公乃是朝中重臣,如今竟有贼人敢当街屠戮安国公重孙!还请陛下为安国公府做主!”长兴侯苏方之扬声说道。
似乎如果白明理不为他们做主,他们就要以死进谏。
白明理心想,这东芝宫他除了抢玉玺的时候,就没来过。
这次倒是闹到他面前让他做主了。
真是把他当成工具人了。
唐丞相、俞尚书、被抬来的安国公、沈大将军、季连惠、沈至诚、六部长官、平日大朝会上根本聚不齐的勋贵等等,全部都来了。
哦,还有似乎是被逼,不得不过来的蔡大人和方长鸣。
蔡合一脸菜色,方长鸣倒是稳稳当当地坐着似乎今天要探讨的朝政与他无关似的。
至于蒙齐?
他执掌禁军,哪怕勋贵想要裹挟他来议政,如今美食节根本离不开他,只要蒙齐不想动,他们还能跟他动手不成,更被说谁人不想要同禁军交好,蒙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蔡合心中暗骂,这不是欺软怕硬吗?!
一个个你们倒是把蒙齐抓来啊?
你们敢吗?
拱卫皇城的禁军统领,借给你们十个胆子你们也不敢吧。
蔡合沉着脸,随便长信侯唾骂
白明理和方长鸣的眼神在空中无声对上。
方长鸣冲着他慢慢眨了眨眼。
放心,人已经找到了。
白明理隐约竟是能够看懂方长鸣在说什么。
他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要是连人证都保不住,那他们就不必跟这些人斗了。
“长信侯稍安勿躁,京兆府查案也需要时日,那些贼人要被抓住了,却都自尽想要继续往下查,到底没了线头,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水落石出。”没有意义的套话白明理也很会说,白明理等长信侯说完了,就慢悠悠地道。
“陛下!老臣,老臣自知查案需要时日,可,可京兆府竟是在安哥儿去后,仍办那美食节,臣听闻当日便是封街,那些摊子买卖也极为热闹,如此羞辱臣实在无法忍受!”安国公傅清晏直直盯着身上的软塌,他已经无法坐立只能如此。
傅清晏那幅气息奄奄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不忍心。
“方大人、蔡大人,你们分明说要将案子查个清楚,转眼一个出城去了皇庄,一个只在京兆府上不露面,老臣怎么能安心?!咳咳咳咳咳咳!!”安国公猛然看向一边的蔡合和方长鸣,一双衰老昏花的眼中似乎淬了毒。
蔡合和方长鸣岿然不动。
“安国公,我本就担着试种之事,还请息怒。”方长鸣一拱手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