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宁珂这一路走来,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身体上,心理上,他经受的折磨太多了……”
宁潇吸了吸鼻子,说:“你一直没有醒来,我就总是有种预感,你可能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已经把这本书里的宁珂当成了你,看着他这么受苦,我真的受不了。
可是现在我控制不了后台,改变不了剧情,而这本书却在自动更新,我祈祷妖尊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我真的希望他在那个世界也能好好活着……”
宁珂怔怔地听着。
突然感到心脏一股剧痛袭来!
病床上的人也跟着皱紧眉,表情极度痛苦。
病床前的监护仪发出警报。
宁潇吓得急忙按响护士铃。
无措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医生,面容严肃地将宁珂推入抢救室。
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奔跑着,被关在抢救室外,捂住嘴,不敢哭的太大声,生怕吵到抢救室里抢救宁珂的医生。
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脆弱的像是随时会晕倒一样。
宁珂看的心疼,上前一步,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在抓着他的脚。
回身一看,是一双双烧焦枯黑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脚。
发出一声声诅咒和悲泣。
往远处延伸,是通向乾元大陆的入口。
尸山血海铺就的路,在等着他回去。
那股疼痛越发剧烈了。
宁珂踉跄着倒地,被那一双双手拖入黑暗。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却只能看着宁潇的身影越来越远。
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孤零零地躺在一片黑暗中,宁珂蜷缩起身体。
紧紧揪住胸口的布料,脸色痛苦。
银白的长发披散,溅上血迹,凌乱狼狈。
视线里,是自己染血的妖爪。
那上面沾染的是楼云霄的血……
引得他混沌的脑子,又想起万年前那人在自己面前化作血雾的场面。
还有白姨…
那么多弟子的血…
只有洗掉,才能回家,才能干干净净地拥抱家人……
宁珂无助地紧闭双眼,不去看。
可那些惨叫声却声声入耳,他想捂住耳朵。
但是身上太疼了,他只能不断地颤抖,根本做不出其他的动作。
这些年来,他最怕睡觉,最怕昏迷。
就是因为沉睡后会做梦,每次做噩梦都会影响他的心智。
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打散。
虚年山那些年,他沉浸在战斗中,不断受到小圆的鼓励,帮自己建立起一次又一次的信心。
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
以为自己变好了。
可在重伤之下,在无尽的疼痛折磨下,在看到现实中宁潇在抢救室外无助哭泣的场面。
他便无法控制地再次陷入负面情绪的深渊。
他知道要爬出来……
可总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再次被一双双手拖拽着下沉。
谁能来……
救救他?
而就在这消极的漩涡中,一道浑身漆黑的身影走出。
走到宁珂的面前,告诉他。
“既然如此痛苦,就把身体交给我吧……”
那道身影咧开嘴笑:“我来帮你应付一切……”
地牢里。
火焰围绕宁珂而生。
温暖着宁珂体温骤降的身体。
楼云霄已经沉下心,开始给宁珂治疗伤势。
那些记忆画面里,宁珂这一身伤都是因他而起。
如今,也基本如此。
楼云霄只觉得讽刺。
原来自己已经不知道恩将仇报了多少次,不知不觉间竟也变成了他最唾弃的狼心狗肺之人。
但幸好,他没有像记忆里那个自己一样,愚蠢到最后。
他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这么想着,楼云霄缓缓褪去宁珂的衣服,视线落在那道狰狞的伤口。
其上剑意交缠,破坏。
靠宁珂自己的力量根本修复不了。
手掌覆上去,楼云霄将那层剑意剔除。
却仍不见宁珂的伤势好转。
而更诡异的是,漆黑的魔纹正在沿着他的伤口不断向外扩散,爬上脖子,脸颊。
楼云霄强忍心疼,伸出手想要用自己吸收魔气的方式帮助宁珂将魔气清除。
手腕却忽然被抓住!
血迹斑斑的妖爪如钳子一般死死抓着他的皮肤。
与此同时,宁珂也睁开了双眼……
宁珂鼻尖起皱,尖利的牙齿呲出唇瓣,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的低吼。
他似是回归了兽性,直接抓着楼云霄的胳膊狠狠往旁边一扭!
骨头脱臼的声音响起。
楼云霄意识到他这是魔化了,不敢怠慢,立刻挣脱,一掌将胳膊归位。
龙鳞冰甲附体,宁珂尖长的妖爪猛地划上来!
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虽然划破了冰甲,却也被冰甲冻伤。
恐怖的寒气让魔化的宁珂嘶了一声。
身体弓着,九条尾巴在身后摆动,宁珂再次发出低吼,看着楼云霄的眼神,暗含警惕。
“阿珂…”楼云霄看着神志不清的宁珂,心疼到几乎麻木。
其实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宁珂就是一直帮助他的人。
可那段时间,他也如同那段记忆里的自己一般盲目地将其视为仇人,才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小沙鼠说给他火的是大妖。
可他却不敢猜那是狐火,甚至傻兮兮地信了阿珂的话,觉得那是火狮一族的火。
但这一年,他去过火狮一族,他们的火根本与自己产生不了联系。
他的火只有跟宁珂的狐火才会产生呼应。
这表明,大妖就是九尾狐,就是妖尊……
体修,丹术,符箓,阵法,出神入化的变化术,和阿珂一样会使用封魔符,一样能修复石碑。
被银峰护法重视,有硬悍君陌的力量。
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将身份锁定在了妖尊的身上。
是他眼瞎心瞎,一直蒙蔽自己,一直不愿承认。
而他之前寻找此人对他这般好的原因,如今也有了真正的答案。
——皆是因为前世两人的缘分。
——皆是因为那个万年前的楼云霄。
而非现在的他。
这大概也是妖尊厌恶他蹬鼻子上脸,厌恶他不断对其表白强迫从而逃离的原因吧?
原来阿珂真的没有撒谎。
他只是在透过自己,找那人的影子。
他只是……
在对万年前的楼云霄好。
一开始意识到这个真相,楼云霄觉得心中满是嫉妒,苦涩。
可如今面对如此痛苦的阿珂,他更恨自己没有更早一点找到对方。
恨自己在对方被魔毒入侵的时候没在他的身边。
恨自己同记忆里那个蠢货一样害宁珂受伤至此。
宁珂面容狰狞,青筋与魔纹一同爬上脖子,在魔毒的控制之下根本听不进楼云霄的呼唤,只想着杀掉眼前的活物,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他嘶吼着冲向楼云霄,被冻伤的妖爪朝着楼云霄抓去!
这次,楼云霄没有躲。
他不仅没有躲,还将龙鳞冰甲撤去,只留下混沌之力保护自己的要害。
其他的,他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宁珂的面前。
他本就受了伤,只简单止了血。
一身白衣被染成血色,脸色惨白,却是在笑。
任由宁珂的妖爪刺入他的后背,肩膀。
锋利的牙齿扎透颈侧的皮肤。
能感觉到血液被吸走。
身体发冷。
楼云霄便就着这样的姿势,拿出了嵌着佛莲灯的法杖。
轻声说:“阿珂,你说过,这是我母亲的东西。”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万年前那个楼云霄的母亲吧?”
混沌之力注入佛莲灯,楼云霄忍着疼,说道:“前辈,求你帮帮阿珂,减轻他的痛苦,好吗?”
佛莲灯似有察觉,充满生机的绿色光亮照耀在宁珂身上。
楼云霄则用另一只手,轻拍宁珂的后背,就像在哄他一般。
挨着男人的狐耳,温柔地唤他的名字。
楼云霄不知道这样的办法管不管用。
更没有考虑如果宁珂完全魔化,会将他伤到什么地步。
他现在只想,减轻宁珂的痛苦。
哪怕一点儿也好。
这般想着,楼云霄轻拍的动作慢慢化为轻柔却又不失力道的抚弄。
顺着宁珂的背脊向上,搁在男人修长的后颈,将人更深地压向自己,从而强硬地困住他。
能够感觉到兽类的利齿在血肉里搅动,被宁珂的唇瓣吸吮的冰凉皮肤,因为血液过快流失带来阵阵战栗。
楼云霄微眯起眼睛。
将凝练的混沌之力继续注入佛莲灯。
期间,他的血和宁珂的血交融到一起,染上灯芯。
那光亮顿时更耀眼了几分。
与此同时,怀里的人终于慢慢放松了撕咬的力道。
他似是委屈地呜咽了几声。
身形竟开始慢慢缩小,最后变作有着九条尾巴的小狐狸,彻底软在楼云霄怀里,昏睡过去。
手掌拖着毛茸茸的一团狐狸。
楼云霄轻叹一口气,表情却终是放松下来。
他将佛莲灯架在一旁的铁架上。
从乾坤袋里拿出干净柔软的被褥,将宁小狐狸轻放在上面。
见小狐狸睡梦中仍疼的小小的身子时不时地颤抖。
不由得拧紧眉,伸手过去,识海里的神识小人猛地睁开双眼,尝试吸收宁珂身上的魔毒。
却发现竟只能吸收一部分,让魔纹暂时褪去,剩下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撼动半分。
楼云霄终于意识到宁珂体内的毒比君陌还要严重的多。
这样的手笔,恐怕只有神明能够做到。
难道,阿珂和君陌前辈离开住所后,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是在域外空间碰到神明了吗?
而他这魔毒大概就是由神明亲手种下,所以才会如此难清除…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但此时宁珂还昏睡着,楼云霄再有疑问也只能压下。
手摸上颈侧血肉模糊的牙印,疼是真的疼。
但楼云霄却莫名想笑。
这可是阿珂给他做下的标记。
怕是连那个万年前的楼云霄都没有得到过吧?
如此想来。
只有这一点。
倒是他赢了。
嗯,为修罗场做铺垫··* 大家端午安康,求小礼物么么么!
才开始管自己的伤势。
脱去衣物,咬着绷带上药,再换上干净的衣衫躺到小狐狸身边,楼云霄的眉却并未舒展。
刚才心里浮现的那点儿愉悦,到底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他深知魔毒不解,宁珂就有再次魔化的危险。
而且他刚才在检查宁珂身体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暗伤……
能够感觉到宁珂的妖力在眼部和一条尾巴上循环的很微弱。
楼云霄联想到自己这双眼睛。
当初宁珂说过,阿珂是他的分身。
分身自然就是他的尾巴。
而九尾狐的每一条尾巴都是他的命…地宫阿珂的死怕就是造就这条尾巴变得虚幻的真正元凶…
即使知道阿珂可能是因着两人万年前的那段缘分,才如此救他。
可到底,受益的是万年后的他。
这都是阿珂为了他受的伤,为了他吃得苦。
楼云霄敛眸,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宁珂那条虚幻的尾巴,没有毛茸茸的触感,只有勉强凝聚的妖气虚影。
当初听这人在魔界把分身之死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还骗他,说自己毫无损失。
让他别放在心上。
可实际上,这是真真切切的丢掉了一双眼,一条命。
又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难怪……刚才两人战斗时,宁珂面对浓雾,反应迟钝了些许。
原来那不是因为他用的战术好,而是……
宁珂的视力真的受到了影响。
在他为自己能赢而沾沾自喜之时,却看不到宁珂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众人的误解和他的挑衅……
如此想来,他那番行为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心里苦涩,楼云霄眸子隐隐泛酸。
他凑近小狐狸,轻轻把脸埋在对方的绒毛里,掩盖自己的情绪。
声音却已然哽咽。
“宁珂,你到底为什么要将所有的事情都隐瞒?”
“我虽然没有万年前那个人的记忆,也不知道那个人对于你来说的意义。但到底……我们灵魂一样,性子也该是相差不多。”
“所以你觉得,他会想看着你这般不要命地牺牲自己来成全他吗?”
“而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一个小偷,一个混蛋……”
哽咽声掺杂着沙哑,楼云霄说:“我偷走了你对他的赠予,得到这一切,却误会了你多年,让你受伤至此。”
“果然……”
“你不愿留在我身边也是应该的。”
“可是……”
“到底,还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楼云霄想到那个唯一有几率能帮宁珂拔除魔毒的办法,默默在心底里下了决定。
抬头,轻轻将小狐狸揽入怀中。
楼云霄说:“只是这次,我可能也需要扮成和你一样的恶人、骗子,来骗一骗你了。”
“还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怪我才好。”
楼云霄想到的办法,是使用禁术融血术。
他是如今这天地间,唯一对魔毒免疫的人。
所以他的血自然也应该具有这样的力量。
融血术是将自身的血液融合神念凝练成一颗颗的丹丸,再喂入受者的体内,控制丹丸在其体内融化,扩散,同化受者体内的血液。
简而言之,他要把宁珂变成第二个对魔毒免疫的人。
但这种方法很邪异,对施术者的伤害很大,并且需要施术者消耗自身一半以上的血液,才能有成功的几率。
可一旦成功了,便能洗脱宁珂所有的罪名,并帮他永远除去魔毒带来的痛苦。
楼云霄在赌这唯一的办法。
不计损失,不顾后果。
可他知道,宁珂若是清醒过来,极有可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那么,他就必须想个办法……
骗过他。
因为融血术需要的血气太多,所以楼云霄并没有急着去施展。
毕竟他与阿珂都受了伤,必须给彼此恢复的时间,才能增加成功的几率。
而他现在,也有更应该要去做的事。
想至此,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条锁链,拷在小狐狸的脚上。
这锁链的材质特殊。
是一件难得的宝器。
对妖族的妖力有天生的压制力。
亦能根据被束缚者的身型大小随意调整。
所以就算宁珂再次魔化,这条锁链依旧会将他锁的死死的,绝不能够挣脱。
而锁链的另一端,被他拷在了嵌在墙壁上的锁魂环上。
并在周围加持了数道结界,固定。
如此之后,楼云霄轻抚了几下宁珂的狐狸脑袋,敛去方才自己脸上表现出的那些脆弱。
轻声说:“阿珂,安心睡一觉吧,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除夕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就算提前让长老们去善后了,楼云霄也必须要亲自去安抚百姓的情绪。
他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却绝不会顺着他们继续污蔑宁珂。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尤其是当自己的亲人受到伤害时,头脑只会更加不理智。
大魔拥有的变化之术他们修士都很难看穿,就更别提寻常百姓。
当初他便被流云宗的惨状蒙蔽,误会了宁珂这么多年。
如今,他不希望宁珂身上再背负这么重的包袱。
那人不愿说,他便替他说。
若仍旧无人相信,那么来多少讨伐宁珂的人,他便打退多少。
虽不知道万年前的他一心除魔是所为何事。
但对万年后的他来说,杀魔首要是为复仇,是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其次才是保护与他非亲非故的弱者。
如果弱者一直被假象蒙蔽双眼,那么便没有了保护的意义。
毕竟,他还没有善良到傻呵呵地去保护那些将他最重要的人视为敌人的人。
宁珂又开始做梦了。
只是这次梦里,他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黑暗的空间被光照亮。
一下子将那道蹲在他面前的黑色人影吓得退散而去。
而那些拉着他的枯手也顿了顿,慢慢消失。
身上泛起暖意,从心口传遍全身。
宁珂却仍是不敢睁开双眼。
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生怕再受到任何伤害。
而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缓。
像是怕惊动了他一样,走的小心翼翼。
直到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身。
宁珂听到了很温柔的声音在喊他。
“阿珂,我是白姨。”
宁珂心神一颤,猛然睁开双眼。
看清那离他很近的人。
有着姣好的面容,笑起来温婉动人。
身上没有烧焦的痕迹,胸上也没有伤口,更不是凌乱的枯骨,而是穿着一套简单的素色衣袍,笑盈盈地看着他。
宁珂动了动唇瓣,像是才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干涩地喊了一声。
“白姨……”
“哎,我在呢。”
得到这一句回答,宁珂忽然泪如雨下。
根本不受控制,肩膀颤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也挡不住那从手指缝隙里钻出的眼泪。
白婉茹心疼的厉害。
她上前,抱住宁珂,轻抚他的后背。
“对不起,孩子,让你受苦了……”
宁珂说不出下一句话,就只是哭。
他搂住面前的女人,哽咽着,抽泣着,摇头。
那些压在心底里的内疚和自责此刻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叫他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白婉茹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能有重见这只小狐狸的一天。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半身灵魂存储在佛莲灯里已有万年。
之前一直浑浑噩噩,分不清白昼黑夜,今日似是触发了什么契机,终于得以出现了宁珂的梦里。
她在宁珂的梦里看到了那些流云宗的弟子,看到了自己另一半灵魂的转世被宁珂杀死。
明明是他们魔化在先,宁珂杀死他们理所应当。
可这件事由有着万年前记忆的宁珂来做,还是太过残忍了。
换做她,让她杀死自己魔化的亲人,她真的做不到。
她甚至宁愿和对方一起死,也不愿带着自责和悲痛活下去。
而宁珂,万年前也不过是一只天真快乐的小狐狸,万年后却要背负着这么多的人命,去找魔复仇,强迫自己不断向前走。
保护楼云霄,保护这众多百姓。
白婉茹很难不心疼。
而她也很自责。
自责自己走的那样早,把责任推给她儿子,推给宁珂来履行。
还让宁珂承担了这么多他不该承受的痛苦。
她这个家长,当的实在不够格。
如此想着的白婉茹不知道。
她的出现,对于宁珂来说已然成了最大的安慰。
此时的宁珂,就如同遇到挫折的孩子扑进了母亲的怀抱,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这比起让他一个人永远孤零零地身处在一片黑暗。
听着那些尸体的诅咒和悲泣,不断地自责痛苦。
要好了太多。
即使知道这有可能只是梦。
那也是宁珂这么多年来,做的最温暖甜蜜的梦。
是他唯一能够不被拖入恐怖深渊的美梦。
半刻钟后,白婉茹的衣衫都被打湿,心也被宁珂哭软了。
然后,想了想,她打算哄一哄宁珂。
便说:“阿珂呀,白姨给你唱首歌吧,小时候我儿子伤心的时候,我一给他唱歌,他就立刻跟我说他不伤心了。”
宁珂哭到打嗝,慢慢抬起雾蒙蒙的眼睛。
点了点头。
结果就听到白婉茹气运丹田,两手抬高,拱起自己的肱二头肌,唱出第一句:“力气,力气,姐们儿浑身都是力气,这力气是铁,这力气是钢——”
“……”
宁珂顿了一秒,就立刻伸手捂住白婉茹的嘴巴,回她。
“白姨,我不伤心了,真的。”
明明长得温婉动人,一张嘴就暴露本性。
面对这样的母亲,万年前的楼云霄能保持冷脸,也是神奇。
一些万年前的记忆浮上心头,不再是那些痛苦血腥的画面,而是变成了那一方小院。
就那么几间房,种了几棵树,白婉茹在外面打铁,楼云霄贤惠地抱着被子,搭在外面晒。
他就心安理得地当一条狐狸围脖,围在男人的脖子上。
或者两只前爪扒着对方的脑袋瓜子,抓挠几下就把对方梳得整整齐齐的冠发给弄乱。
然后宁狐狸就会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把狐狸下巴贴在楼云霄凌乱的发冠上嘎嘎笑。
这曾是让他感觉到极快乐的一段日子。
可之前尽数被那些血腥的记忆所掩盖,如今再想起来,不免眼眶酸涩。
“不伤心了就好。”白婉茹有意逗他开心,如今达到了效果,便把袖子撸下来,伸出两只手,按在宁珂清瘦的脸颊上,轻轻揉。
眸光温柔:“你看看你,这么多年来,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以前跟我们一起吃饭,这张脸软乎乎的可爱死了,现在都瘦成这样了,让人多心疼。”
宁珂扁扁嘴,又被白婉茹揽过来,把他当个孩子一样,让宁珂靠着她的肩膀。
说:“阿珂,我不是你的梦,我是真实存在的灵魂,当初我把灵魂献祭给佛莲灯,算是因祸得福了,让我保留了这一半的灵魂,得以与你在梦中团聚。”
“但我刚恢复意识,对外界的了解还不太多,你能给我讲讲,这些年来,你都经历了什么,外界都发生了什么吗?”
她轻柔地抚了抚宁珂的银发,说:“还有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对我讲,在这里,我是你最忠实的倾听者。”
宁珂听到白婉茹的出现不是梦。
心绪震荡,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收紧。
良久,才缓缓放松。
用力抹了把再次湿润的眼睛,尽量平静地对白婉茹倾诉起来。
深夜,楼云霄来到山下,城池内。
那片之前南楼肆虐过的街区。
修士们正在清扫街道,安抚百姓。
人们见他到来,一时都默不作声,眸中有着迁怒和丝丝缕缕的戒备。
他们是在怨他没有杀了妖尊,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可到底有剑宗的长老们放话在先,所以这些人即使再怨,也不会真的冲上来找楼云霄的麻烦。
只是用视线凌迟着他。
且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密密麻麻堵死了楼云霄的路。
而他们这样的行为,也正是楼云霄想要的。
不等有人开口,他便直接对这些人问出自己的问题。
“各位,我想问你们之中,可有人在这片街区看到过两个妖尊?”
那些人都是一愣。
“什么两个妖尊?伤我们的只有一个妖尊,他化作九尾狐,吃了我的孩子!”
“他咬断了我娘的身子!”
“我看到他用妖爪毁掉了半个街区!”
楼云霄面对情绪激动的众人,沉静反问:“可你们知不知道,妖尊常用的法器是一把骨扇?”
“而如今乾元大陆所有关于妖尊袭击人群的消息里,没有一只九尾狐是用过骨扇的。”
“他兽性大发,变成妖兽,忘记用法器很正常!”
楼云霄没说话,而是敏锐地看向人群角落里有一个胆怯的孩子,他犹犹豫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楼云霄便无视其他人,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
一丝神念流入进去,让孩子的情绪变得稳定。
而后便只这样静静地等着孩子说话。
男孩儿被他注视着,受到鼓舞一般,抓住他的手说。
“仙长,当时我躲在瓦砾里,透过缝隙看、看到了两个妖尊。”
之前的伏笔出现了!!白姨当初把灵魂献祭给佛莲灯,就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嘿嘿嘿,她可以稍微治愈一下阿珂了(ˉˉ)
楼云霄继续鼓励道:“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小孩儿是个乞丐,事发的时候正躲在巷子里啃一个干馒头,南楼的妖爪毁掉了屋子,石块和木板搭成一个空间,把他保护在内,而这也得以让他避过了大魔的伤害。
之前大人们一直在吵吵嚷嚷,情绪激动,再加上又看了那么血腥的场面,孩子感到害怕,就一直把看到的事情都憋在了心里。
如今有楼云霄引导,终于说出口。
“一开始出现的九尾狐,好大一只。”男孩比划着说:“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就像突然冒出来一样,上来就追着人咬……”
“然后,有仙长冲上去与他战斗,被他一爪子甩飞。”
“他吃了一部人后,就变回妖尊的模样,鬼鬼祟祟的,像是生怕被更多的仙长发现……”
“这时候,空气裂开了一个口子,那位拿着扇子的妖尊才出现,拿着扇子的妖尊砍断了第一个妖尊的胳膊,却没能阻止他逃跑……”
他抓着楼云霄的手,说:“之后,仙长你们就来救我们了,你们碰到的是后来的妖尊,他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
“他当时也对你们解释了,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你们没有人信他,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信他,可我确实没看到他伤人。”
他问楼云霄:“仙长,你会觉得我骗了你吗?”
他身为乞丐,被很多人看不起,有的时候,他没有做错事,也会被误解,所以他明白被误解的难受心情。
如今他为妖尊站出来,是他最勇敢的一次。
但他仍是怕的。
怕楼云霄也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