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军愣了愣,推脱道:“这……不好吧,渡者交代他来修大殿的……”
朱焰打断他道:“借我几日,渡者又不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要是把你的龌龊心思告诉渡者……”
奚将军忙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就帮你一次好了。”
朱焰俯身推了推钟不念:“你还能走吗?”
钟不念微微点头,想撑起身却半天动不了,朱焰皱了皱眉,一把将他扛了起来,道:“还是这样快点!”
大概是终于从奚将军的魔爪下逃了出来,刚离开魔教大殿没多久,南宫不念便感到双目一片漆黑,是钟不念再度晕了过去。
而朱焰性情粗犷,根本没有注意到,径自将人扛到了兰香院,往地上一撂,邀功般地道:“蝶骨兰,我找到人帮忙了!”
一阵雀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片刻后,南宫不念听到蝶骨兰微带不快地道:“怎么找了个死人来啊?!”
朱焰大惊,低头去探钟不念的鼻息:“没死!只是晕倒了,他要是死在这儿,渡者还不得杀了我,我可不想替奚将军担罪。”
蝶骨兰声调微变:“奚将军?那他是钟不念喽?”
朱焰道:“是。”
一阵兰花香味扑鼻,似是蝶骨兰俯身瞧了瞧,说道:“人都说莽苍山派的钟不念气度非凡,是一等一的少年侠客,这张脸上全是血,都看不出样子来。”
朱焰道:“你想看他的容貌?这有何难?”
话音刚落,南宫不念便感到一股凉意直击面门,被人淋了一脸水,视野也朦朦胧胧清晰了。
朱焰站在面前,手里拿了半个葫芦瓢,残留的水滴正嗒嗒地流下来,他见人醒了,道:“这脸也洗干净了,人也醒了,哈哈!”
钟不念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四周,此处是一片刚开始开垦的荒地,杂草没膝,蝶骨兰和朱焰正围着他,而杂草之间隐隐露出一颗头来,正用牙齿拽住草叶,猛地向外拔。
不错,这个头正是叫丧鬼。南宫不念在心里打了个招呼:嗨,熟人……不对,是熟鬼。
叫丧鬼拔出那棵荒草,也被吸引了过去,一颗头飞到钟不念面前:“呜呜,总算有人来帮忙了,快跟我来……”他一边哀戚地说着,一边凑到近前,用牙齿咬住了钟不念的衣襟,将他往荒地里拖。
只听“嘶啦”一声,钟不念人还没动,衣衫先离了体。
叫丧鬼眼珠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下转去,看向嘴里叼着的这块布,又看向钟不念袒露的胸口,吐出了布,苍白的面色有点点泛红,道:“不好意思……”
朱焰却抢先一步站在钟不念面前,隔开了蝶骨兰的视线,转了个身,对钟不念道:“你跟我来,我去给你找身衣服,然后你就来帮我们犁地,好吗?”
钟不念默默点了点头,蝶骨兰一下推开了朱焰,声音甜了许多:“钟少侠伤成这样,需要休养,这片地……就交给你们俩了!”
朱焰眼巴巴地看着蝶骨兰将钟不念扶了起来,向外走去,吼道:“那你呢?”
蝶骨兰道:“自然是要照顾他了。”
朱焰:“……”
叫丧鬼薅起一棵草叶,同情地看着朱焰:“赤魔,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第115章 火烧大殿
钟不念被扶进了兰香院一间秀丽雅致的房间内,蝶骨兰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看他袒露在外的肌肤上随处可见又长又深的鞭痕,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回身走出了房间。
待她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套乌色长袍,还有一瓶疗伤的金创药。
蝶骨兰极为自然地坐到钟不念身侧,将衣袍递给他道:“喏,这件衣服本来是要送给渡者,恭贺他复兴圣教的,既然遇见了你,就先送你吧。”
钟不念眼眸微微下垂,没有去看蝶骨兰,也没有去接衣服。蝶骨兰将那件袍子塞到他怀里,接着便打开药瓶,想要替他上药,钟不念连忙侧身躲过:“不敢劳烦姑娘。”
蝶骨兰蛾眉微蹙:“你全身都是伤,不上药怎么行?”
钟不念道:“在下可以自己来。”
蝶骨兰微微迟疑了一瞬,道:“那背上的伤口你总不能自己处理吧?天下毒医不分家,我虽擅长用毒,却也对医术精通一二,听说你功力尽失,或许可以让我为你诊治诊治……”
她见钟不念并未立刻拒绝,便抬手按在了他手腕上,谁料钟不念如同受惊般,飞快地抽回了手:“不必。”
蝶骨兰神色略显不悦:“我是好心,又不是要害你。”
南宫不念倒是心下了然,钟不念在魔教遭到百般虐待,不论对方是谁,他都免不了对其怀有戒心,更何况他左手有一小段灵脉尚存,蝶骨兰若为他诊脉,必定会发现端倪,是以他是万万不会接受蝶骨兰的好意了。
钟不念兀自不语,蝶骨兰的性情带些孩提之气,见状颇觉无趣,放下药瓶,只留了一句“那你自己来吧”,便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见她走了,钟不念拾起那药瓶,检视一番确是金创药,方才取出涂抹在伤口之上,可他刚刚涂了一道伤口,窗外忽然飞进一道人影,将他手上的药瓶一下夺去。
钟不念抬头一看,正是朱焰。他周身燃着一层赤红色的火焰,比之在魔教大殿内所见时燃得猛烈了许多,加之他怒气冲冲的表情,让人一看便知他此时气愤已极。
钟不念却并未在意他的怒火,淡声道:“多谢。”
朱焰本欲将他暴打一顿再扔出去,谁料却听到一句颇为有礼的道谢,因而怔愣了须臾,周身的怒火也减了些许,道:“谢我什么?”
钟不念眼眸低垂,低声道:“谢你……将我从奚将军那儿带走。”
魔教之内似乎没有道谢的习俗,他这般一说,朱焰倒是有几分难为情,摆了摆手:“我带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帮忙干活的,又没想救你,而且只是从奚将军处借用你几日,时候一到,还是会将你送还的,你还是收回这句谢谢,免得到时怨恨我。”
钟不念微顿,道:“我不会再回去。”
朱焰眨了眨眼,吃了一惊:“什么意思?你不回去?不回去要去哪儿?”
钟不念颔首,顺手将那药瓶从朱焰手里抽出,继续涂抹到伤口上:“此处既可养伤,又有佳人照顾,我为什么要回去?只要我告诉蝶骨兰姑娘我想留在这儿,恐怕她不会让奚将军带我走吧?”
朱焰瞪了他半晌,上前拽住他的衣领,作势要将他拎起来:“你没有机会再和蝶骨兰见面了,因为我现在就要将你送回去。”
钟不念未做挣扎,反而低声笑道:“我回到奚将军那儿,会遇到什么,你心知肚明。但无论他再如何羞辱我,都不敢杀我,只要我活着,总会见到蝶骨兰,到时我就会告诉她,是你将我赶走的。”
朱焰怒道:“你敢?!”
钟不念盯着他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你们魔教之内应该早就传遍了,你若不信,姑且一试便罢。”
朱焰气得深吸了口气,松开抓住他的手:“我会劝奚将军不要动你,你现在就走。”
钟不念摇头:“他不会听你的。不过,我也可以马上离开,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朱焰道:“什么条件?”
钟不念道:“将你那驭火术的口诀传给我。”
朱焰微微吃惊,看向他道:“你学这个做什么?”
钟不念道:“这你无需知道。”
朱焰瞥了他一眼,只觉他不安好心:“你该不会是想放火,趁乱离开圣教吧?实话告诉你,驭火术从难到易,有很多种,要速成只能学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但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功力来操控。你如今功力尽失,就算我将口诀传给你,你也用不了。”
钟不念道:“这我明白,没关系,你告诉我口诀,我即刻便离开,绝不会再打扰你们。”
朱焰尚在犹豫,忽见窗外飘进来一颗头,正是呜呜咽咽的叫丧鬼。朱焰道:“你怎么来了?”
叫丧鬼叹道:“我就是个操劳命,好不容易拔完了一片草,刚休息会儿,蝶骨兰又让我来帮他上药,呜呜……”
朱焰的怒火似乎又燃上去一层:“你又没有手,怎么上药?!”
叫丧鬼道:“本来她是想要你去的,没找到你,才让我来的。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朱焰咬了咬牙,看向钟不念,只见他唇角微带着笑意,丝毫不似一个沦落为奴的人,反而带了几分傲气。朱焰顿了顿,道:“一言为定。”
叫丧鬼疑惑地看向他:“你们约定了什么事啊?”
朱焰怒气没处撒,抬手一掌,将叫丧鬼的头如同皮球般从窗口丢了出去。
叫丧鬼:“啊啊啊啊!你们都欺负我!”
入夜时分,钟不念独自走回了魔教大殿,沿着木梯爬上尚待修缮的那一层,灯火明晃晃地跳动着,在墙壁上勾勒出几个张牙舞爪的身影。
楼阁里燃起了一盆炭火,奚将军正和几名手下魔兵聚在火盆前饮酒嬉笑,谈笑声盖过了钟不念的脚步声,一开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回来了。
直到有魔兵无意中回过头,才发现阴暗的木梯口立着一个人影,乍一看嚇了一跳,连拿着酒碗的手都抖了抖,洒了旁边的魔兵一身。
他身旁那魔兵没好气道:“做什么?见鬼啦?!”
那魔兵伸手指了指木梯:“你们看。”
奚将军喝道:“是谁?!”
钟不念缓缓从阴影中移了出来,朦胧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几分柔和。
众魔兵见是他,纷纷骂道:“这厮居然还敢回来,真是个祸害,刚回来就装神弄鬼!”
奚将军却似并不感到意外,冷眼瞥向他,揶揄道:“你的命倒是硬,替兰妖种毒草,还没将你毒死?”
钟不念默然不语,奚将军又讥讽道,“你知道回来,可见是受了苦了,怎么样?与兰妖那里相比,我待你还算不错的了。”
钟不念低着头,盯着自己早已破损的靴子,从喉咙里滚出来几个字:“我知道了。”
这句话倒是让奚将军颇为意外,自从血溶渡者将钟不念送来这儿,他为了报兄长被杀的私仇,便百般折辱钟不念,但这人一身硬骨头,一句软话都没讲过,反而常常对他出言不逊。
如今钟不念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仿佛一头被拔去獠牙的猛兽,不禁让他感到有些许快慰。
奚将军挥了挥手,想要独自享受这份驯服野兽后的飘飘然,对身旁几名属下道:“你们先散了吧。”
几名属下一愣,也知其意,便嘻嘻哈哈地打趣了几句,一同散去。
炭火之前,只剩下他们两人。奚将军泰然而坐,钟不念垂手静默。
伴随着噼啪的火声,南宫不念有一种感觉,钟不念的心跳似乎越来越快了。他无比确信,钟不念就算死,也不会摆出这副服从的姿态,他一定在酝酿着什么计划。
半晌之后,奚将军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楼阁里,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过来。”
钟不念迟滞了一瞬,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站在奚将军面前,低垂的眸色看不分明情绪。
奚将军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拽,便将他拽得跌在一旁,他立刻坐直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奚将军却忽地伸手环住他的腰,止住了他的动作,微微俯身,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的脸,伸手抚过他脖颈上一道鲜红的鞭痕:“你早这般听话,我也不会让你受苦。如今是想通了?”
钟不念微抬眼眸,与奚将军对视了一瞬,点了点头:“你待我还可以,我也会好好回报你。”
奚将军哈哈大笑,手指沿着钟不念脖颈上那道鞭痕向领口继续探去,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钟不念微微眯着眼睛,缓缓将双手穿过奚将军的腰际,抱住了他。奚将军正对他的举动很受用,却忽地感觉腰腹间一阵热浪灼过,他猛然一惊,想要推开钟不念,钟不念却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他。
激烈的争执中,南宫不念忽地明白过来,钟不念使用的正是朱焰的驭火术。
如果只有口诀,没有功力,自是无法施展驭火术。但钟不念左手的灵脉尚有一段幸存,他多年修行,灵力早已运用得无比精准,小小一束灵流便可操纵驭火术,趁人不备时出手,足可造成致命一击。
思绪回转间,火光早已冲天,钟不念已经放开了奚将军,奚将军全身燃着鲜红的火焰,不断扭曲挣扎,仿佛一个火人正在跳着姿势诡异的舞。
这团火人影横冲直撞,很快,楼阁内的窗棂、木梁都开始燃烧起来,南宫不念感到一股热浪直逼心口,而那挣扎着的面目全非的奚将军也让他觉得尤为不适,他很想赶快离开这个所在。
钟不念却兀自站在火海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火人影,似乎要等他咽气才罢休。奚将军挣扎着匍匐在他脚边,口中求救的词句甚至已然听不清楚。
钟不念低下头,冷冷地道:“奚将军,我这样回报你,不知你可否满意?”
奚将军发出一声嘶吼,猛地向前伸出双臂,想要抓住他。
钟不念一闪便错开了,他忽然笑了笑:“我向来说话算话,我告诉过你,你敢动我,我便会让你死得比你兄长更惨。你非要不听劝告,怪得了谁呢?”
火势逐渐蔓延,照亮夜幕,巡逻的魔兵发现情形不对,纷纷朝魔教大殿奔来:“不好啦!失火啦!快救火!快救火啊!”
第116章 坠入断崖
奚将军停止了挣扎,尸骸仍在熊熊燃烧,不成人形。钟不念冷笑一声,踢开他走向窗口,向下瞥去,越来越多的魔兵正在往魔教大殿赶来,他随手在窗棂间摸上一把,便摸了一手燃烧的余烬,涂在额头和面颊上,接着便沿着木梯,匆匆离开。
他刚冲出魔教大殿,便遇上了赶来救火的一队魔兵,那数名魔兵一见他,便以为是幸存者,急忙问道:“发生何事?大殿怎么会失火?里面还有人在吗?”
钟不念道:“奚将军带着大家喝酒,他喝醉了,不小心碰翻了炭火盆,又因醉酒睡着了,未能发现,所以就失火了。”
一魔兵道:“那奚将军还在里面?你怎么没把他带出来?”
钟不念猛咳了一声:“里面浓烟滚滚,我连逃生的木梯口都勉强找到,根本看不清他在哪儿。”
这般解释倒也合理,那一队魔兵未来得及细想,忙着取水救火。趁乱之时,钟不念撇开人群,分不清方向,只顾着赶快离开此处。
视野在不断颠簸,南宫不念在心内思量,等到大殿的火被扑灭后,魔教的人检视奚将军的尸骸,大概是可以辨认出他的死因正是朱焰的驭火术,到时叫来朱焰和奚将军那几名属下询问情况,钟不念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也难怪会这般匆忙离开了。
南宫不念正在思索,片刻之后,却忽然感觉身躯停了下来,他抬眸一望,心中叫苦不迭——屋漏偏逢连夜雨,迎面正撞上几名魔兵,不是别人,恰是奚将军统领的那几个属下。
钟不念神色一变,再想躲闪却来不及了。
那几名魔兵本是散去了,想必也被失火的消息惊动,才动身向大殿赶去,谁料居然在半路与钟不念碰上了。他们几人一见钟不念这般逃遁,便心知不妙,一人拦住他,问道:“怎么回事?奚将军呢?”
钟不念沉住气,道:“炭火盆翻了,大殿失火,我也不知他怎样了。”
一魔兵狐疑地看向他:“那你跑什么?!想趁乱逃跑?失火?不会是你放的火吧?跟我们回去!”
那名魔兵说着便要上前抓住钟不念,但他身形高大,一扑之下,钟不念忽地弯下腰,从他手肘下方钻了过去,接着便发足狂奔,身后那几名魔兵纷纷大骂着,连忙去追赶他。
前番对付奚将军,钟不念几乎用尽了左手间那一点幸存的灵力,如今他凡人之躯,又有伤痛在身,虽是因为形势危急,激发出不少体力,但速度却远不及那几名魔兵,眼看便要被追上,他急忙又在左手掌中聚起最后一道微弱的灵流,默念驭火术口诀,灵流闪过,伴随着簇簇火焰击向众魔兵。
虽是攻击力不强,但他突然出手,也使得身后那几名魔兵一惊,以为他功力复原,略微迟滞了几步,想要观察一番。趁此时机,钟不念又奔出了十几丈远。
这几簇火焰很快便熄灭了,众魔兵见状,也知他是强弩之末,立即又重新追了上去。钟不念本在飞速奔跑,却猛地脚步一顿,连忙停了下来。
身后传来那几名魔兵悠然自得的脚步声,有人笑道:“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南宫不念随着钟不念的视线向下望去,只见前方乃是一处断崖,在夜色下黑漆漆的一片,崖边被钟不念奔跑时震动的小石块簌簌落下,仿佛坠入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
钟不念转过身来,那几名魔兵越走越近,对他道:“你这个人就是时运不济,倒霉到家了,连逃命也选择了一条根本逃不出去的路!前面就是我们圣教的绝命崖,崖底瘴气弥漫,寸草不生,你逃到这里,只能‘绝命’了!”
钟不念再度望向断崖,魔兵的笑声宛若催命钟在耳畔敲响,他盯向黑暗许久,蓦地发出了一阵大笑。
那几名魔兵见状道:“笑什么笑,疯了不成?!你要是有种就跳下去,否则就和我们回去,磨蹭什么!”
说着便有魔兵上前,要来抓住他。钟不念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烈烈寒风将他本就破烂的衣袍吹得翻飞而起,一阵刺骨的寒意穿过身体。在魔兵即将抓住他时,他如同一只飞鸟般,伸展双臂,仰面纵身跌入绝命崖。
视野里最后出现的画面,是那几名魔兵看不清神情的脸。接下来,就是一段漫长的黑暗。
南宫不念的意识以一名体验者的身份存在,依旧很清醒,他心中不免感到一阵伤痛。钟不念跃入绝命崖时,那一阵凄凉的笑声如同一把利刃划过心田,他不禁开始设想,那时钟不念在想些什么?
从年少成名、恃才傲物、风头无两,到成为众矢之的、被牺牲舍弃、饱尝羞辱折磨,再到走投无路,跳崖自尽。他心中该有多少不甘?
江湖生涯,朝不保夕,大抵如此。
南宫不念不由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他无法顺利离开《雪醉江湖》,要一直留在这儿,日后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主动退隐了。
血雨腥风,一统天下,是钟不念的抱负,却并不是他的。
远遁江湖,饱览山水,二三知己同游,岂不比打打杀杀的武林岁月逍遥太多了。
想到知己,他脑海中又忽地涌现出白千雪的样貌。在这记忆世界中,因他前番将白千雪从浮生镜中救出,这一段因缘使得白千雪对钟不念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观,甚至想要陪钟不念留在魔教,却遇上了一番冷言冷语,又被花子蹊一道气功轰走了,也不知他现下如何。
南宫不念担心完小号版白千雪,又开始忧心起现实世界的白千雪,心中想道:前些时日,封含清发现我写给小白的信,许是会怪他结交魔教中人,不知他可好?
如此思前想后一番,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身子一轻,似乎被人扛了起来。
那人扛着他走了片刻,纵身一跃,短暂的失重感随之传来,很快便稳稳落地。又走了一段路后,那人便将他放下了,南宫不念感觉身下一片冰冷,似乎是处于一方坚硬的石台上。
绝命崖,石床……楚临曾对他言及当年之事,只是未曾多谈,那这个救钟不念的人,大概就是楚临了。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南宫不念的思绪,紧接着脚步声消失了,那人似乎正站在他身旁。寂静之中,蓦地响起一声尖利的声响,就像是利刃脱鞘而出。
他想做什么?
南宫不念有些紧张,想要睁开眼睛,或是动一动身躯,发出一点声响,但此时钟不念从崖顶坠下,身受重伤,虽是没有死,却正处于昏迷之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觉。
右手手腕上划过一道冰冷的寒意,这刀刃似乎很是锋利,只一下,温热的鲜血便汩汩而出。
嘀嗒嘀嗒……血似乎坠入到了什么容器之内。
南宫不念心内疑惑:这个人真的是楚临吗?若是楚临,他应该去救钟不念才对,为何反倒要给他放血?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血液从身体内不断流出,南宫不念感觉这具身体似乎更虚弱了。半晌之后,那人忽地握住了他左手的手腕,向上抬起,南宫不念以为那人又要在他左手上也割一刀放血,那人却迟迟没有动作,维持着这个姿势,似乎是正在看他的左手。
许久之后,那人放下了他的左手,接着他的右手便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是那人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放完了血,再包扎起来?对这人的行为,南宫不念是越发觉得矛盾了。
接着,他便感到一双手轻轻在他身上摸索,从上到下,摸得颇为仔细。
这又是在干嘛啊?!经历了前番奚将军的所作所为,南宫不念不免往某种不正常的方向猜去,心内又是一阵草泥马飞奔。
那双手落向他腰侧时,倏然停下,紧接着一只手便沿着他的领口探入,冰冷的手指一路向下滑动。
“卧槽槽槽槽槽!”南宫不念在心中大骂,“系统,快给我开主动权!”
系统:“亲亲,当前阶段,钟不念正处于重伤昏迷中,尚未醒来。为了保证剧情的合理性,暂不支持开启主动权呢~”
南宫不念:“就是因为他在昏迷,所以这个人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知道,也没办法反抗,我才要开主动权!”
系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抚他道:“亲亲,不必惊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他尚在慌乱不已,那只手却在腰际停下,没有再继续深入,而是探进他的贴身衣衫内,那衣衫里侧似乎缝了一个小口袋,那人的手伸入口袋中,似乎从中拾出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南宫不念暗暗思量:这东西藏得如此隐秘,应是对钟不念极为重要,是保命的暗器吗?不对,若是暗器,生死攸关之时,他应该早就取出一用,也不必被那区区几名魔兵逼得跳崖了。
他越发好奇,那人似是看完了此物,又将手伸入他的衣衫,复将这东西送回原处。
而接下来的几日,这人再无什么异常之举,反而为钟不念处理包扎了全身的伤口,还喂他服下治愈伤痛的药草,在他的照料之下,钟不念终于醒了过来。
眼前的黑暗甫一驱散,南宫不念便迫不及待地随着钟不念的视线向周围看去——
这洞穴瞧来眼熟,身下的石床也很眼熟,旁边朝着他微笑的那个白衣公子更为眼熟,不是楚临又会是谁?
钟不念想要撑起身子,却一阵无力,问道:“你是谁?”
楚临忙上前扶起他,温声道:“你受了伤,不要乱动。”
钟不念道:“我没死?”
楚临笑道:“当然没有,你若死了,我岂不是也成了鬼了?”
钟不念瞥了他一眼,问道:“是你救了我?”
楚临微微点头:“你还是先休息吧。”
钟不念道:“绝命崖底,怎么可能会有人居住?你究竟是谁?”
他似一只惊弓之鸟,对谁都满眼戒备,楚临却并不在意,反而打趣般道:“我叫楚临。若非我居于此处,碰巧在崖底发现了你,你又怎会得救呢?你醒来非但没有对我道谢,还这般逼问我,倒是叫我有些伤心。”
钟不念微微一滞,觉察到失礼,道:“抱歉,是在下失礼,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钟不念永记在心。”
楚临笑道:“你叫我公子,才更是失礼。”
钟不念一愣:“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楚临道:“看你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我的年岁足可做你的师叔了。”
钟不念眨了眨眼,略为不解:“是前辈驻颜有术吗?”
楚临摇了摇头,轻轻将他扶回石床上躺好:“是崖底瘴气所致,这说来话长,你不必管这么多,先好好养伤。”
第117章 身世之谜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系统又开启了关键剧情体验模式,省略了不重要的剧情,是以南宫不念的视野黑暗了片刻后,再睁开眼睛时,便看到楚临正坐在他身旁,为他解开伤口上缠着的绷带。
楚临验看一番他的伤,只见皮肉都已愈合,淡淡笑道:“应是没事了。”
钟不念道:“多谢前辈。”
他微微低头,看向除去绷带后的几道伤口,扫到右手手腕那道伤痕时,视线忽地顿了一下。他身上伤口很多,被奚将军责打的鞭痕粗重,坠崖造成的擦伤面积颇大,而右手腕上的这一道伤口却是边缘齐整,不深不浅。他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是被人用利刃所割。
而他此前并没有这道伤口,只能是在昏迷之时,被楚临所割的了。于是,钟不念望向楚临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警觉。
楚临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尚未待他开口,便瞥了眼他右手腕上那道伤疤,说道:“绝命崖底瘴气弥漫,我发现你时,你跌落到崖底已经很久了,瘴气入体,成了毒患,我只得割脉放出毒血,方救回你的性命。”
钟不念微露愧色:“原来如此,是晚辈多心,失礼了。”
楚临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算来,我在这绝命崖底已逾十八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活人了,就是些飞禽走兽都少见,遇上了你,为了减些寂寞,当然是要救你,所以也无需称谢。”
钟不念道:“前辈,此间寸草不生,你是如何度过这么长的岁月的?”
楚临道:“崖底虽是布满瘴气,但地下也间或有些草木果实的根须,只是需要耐心找寻罢了,救你的药草便是我这些年间在此寻得保存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