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霓还待要劝,蓦地牢门大开,两人齐齐望去,数名弟子簇拥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青衫道长,正站在门口。门一开,萧云霓也无处可躲,只得垂手站在一旁,瓮声行礼:“师尊。”
钟不念微微抬起头,那青衫道长的模样也落入南宫不念眼中,此人仪表堂堂,眉目俊雅,却是带着些杀伐决断的气场,不怒自威。想必正是莽苍山派掌门辰玑子,虽是年至四旬,却因修道者驻颜有术,并不显疲态。
辰玑子睨了两人一眼,便明白了他们意欲何为,面色不佳,沉声道:“魔教的人已经到了,走吧。”
钟不念微微颔首,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萧云霓匆匆越过钟不念,牵住辰玑子的衣摆:“师尊,师兄若被送到魔教为奴,莽苍山派还有何颜面立足武林?”
辰玑子本就不佳的面色霎时如乌云罩面,厉声道:“你懂什么?为师平日里真是宠坏了你,”唤左右弟子,“萧云霓违抗师命,关到后山思过一月。”
随即带着钟不念拂袖而去,萧云霓被两名弟子拦在后方,南宫不念仍可听到她在身后喊道:“师尊,今日送师兄入魔教,只怕未必息事宁人,反而酿成他日大患!”
南宫不念心头一颤,觉得她这句话说得可真有先见之明,然而无人理会她,那两名阻拦的弟子还在低声规劝:“师尊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嘛,魔教这次冒出来个血溶渡者,反扑的势头太强,各派都束手无策,师姐你就不要戳师尊痛处了。”
“唉!要我说都是钟师兄平日行事太过张扬,才会被血溶渡者拎出来做停战的条件,师尊本是犹豫,但苦于各派压力……”
声音渐渐远去,南宫不念在心里琢磨,第一次使用【记忆水晶】时,他所闻所见,还是正道威力远大于魔教,虽是混战多了些,但总的来说,魔教人士还是被杀得东躲西藏。而此时距那时也不知过了多久,情形完全转变了,听萧云霓和适才两名弟子的话,似是花子蹊发威,复兴魔教,正派不敌,不得不求和。
魔教被欺压了那么多年,要出一口恶气,便提出要钟不念去魔教为奴,为的就是借此羞辱正道。即便辰玑子本人不想答应,也敌不过其他门派游说,要他交出钟不念,换取武林和平。
杀了那么多魔教的人,到魔教为奴,还有好果子吃?南宫不念也不禁开始为钟不念的未来担忧了……
他这般想着,再一抬眼时,发觉已随辰玑子行至莽苍山派大殿之前,殿前是一片宽阔的校场,此时却被黑压压的魔教兵士充塞,为首一人黑袍弯刀,面容前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血雾,神秘诡谲,正是花子蹊。
而反观正道一方,只有莽苍山派本门弟子在。南宫不念心中慨叹人心无常,钟不念也算是为了正道牺牲,可谓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如此重要的时刻,其他各派居然都心虚躲开了,连一个来践行的都没有。
尚在慨叹,那厢花子蹊已开口:“走。”
南宫不念在心里点了点头,熟悉的高冷,熟悉的人狠话不多。
辰玑子微叹了口气,没有去看钟不念,只是沉默地挥了挥手。钟不念俯身一拜:“师尊,弟子……”他似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笑了笑,“师尊保重。”
随即他便起身,无数道异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却兀自神色不动,走到花子蹊面前,隔着血雾道:“血溶渡者,请你不可食言。”
花子蹊道:“我会守诺。”扬手对列队的魔兵道,“撤。”
大队人马正准备离开,忽然一道白影迅速冲进了魔兵中间,喊道:“等等!”
钟不念怔愣着看向来人,那白影停在他面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辰玑子微感疑惑:“千雪?”
南宫不念只来得及看清了个侧脸,见他额头汗珠涔涔,似是赶得很急迫,个子比先前所见的小号版高了不少,很快就要追上自己,他几日未见白千雪,此时在这记忆世界中见到他,不免心头欣慰。
白千雪走上前道:“辰掌门,请听晚辈一言,钟师兄除魔卫道,居功甚多,此番若落于魔教之手,必然凶多吉少。匡扶正道乃是每一名正派弟子的责任,为求一时安宁,牺牲钟师兄,实属不智之举,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化解争端……”
话虽是恳切之谈,却直捉人痛脚,辰玑子的面色越发冷了下来,打断他道:“是封阁主命你来说这番话的?”
白千雪一愣,道:“是晚辈自己要来的。”
辰玑子道:“将钟不念交给魔教,这个决定,封阁主和众派掌门都已认可。”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再与他一个晚辈争论。
花子蹊似也听够了,觉得这少年无比天真,天真得带了些鲁莽的傻气,冷笑一声,便欲带人离开。白千雪身影一晃,拦在了他面前。
花子蹊惜字如金,丝毫不想废话,弯刀上霎时涌起了一阵血雾,钟不念瞥上一眼,抢先朝白千雪走了一步:“你干什么?”
白千雪道:“钟师兄,你不能跟他们走。”
钟不念眉心微拢,淡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回去吧。轮不到你来管。”
白千雪道:“可是,你此行很危险……”
话未说完,钟不念便斜睨向他,打断道:“白少侠,我处境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也不想想自己的武功练就到了第几层,能打得过他们中的几人?”
魔兵中有人窃窃而笑,钟不念不耐烦地道,“尚且不能自保,硬要强出头,怎么与一年前相比毫无长进?你来这里是担心我,还是只想发表一番高谈阔论?让开。”
白千雪双眸一滞,却仍定定看着他,没有移开。
“还不走?真是……烦死了。”钟不念猛然在掌中蓄力,一道灵气倏然迸发,击向白千雪。
南宫不念大惊,在心底喊道:快躲开!
然而白千雪并未料到钟不念竟会攻击自己,硬是受了这一掌,被拍出了几丈远。
“啊!”莽苍山派众弟子皆是一惊,已有人跑去扶起白千雪。钟不念侧过身:“走吧。”
魔教众人却在低声议论,犹豫着没有动作,花子蹊微侧转头,身旁一名魔兵连忙道:“渡者,这个钟大魔头武功这么高,而且心肠毒辣,连为他好的正道同门都被他拍成那样,这……”
听到魔教中人将钟不念唤作“大魔头”,南宫不念不免心觉好笑,但看到白千雪泛白的面色时,也笑不出来了:就算是好心赶人走,出手也该有些分寸吧?没爱心。
那魔兵絮叨半晌,花子蹊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魔兵道:“渡者武功高强,但我等却敌不过钟不念,他到圣教为奴,若不加约束,暴起伤人可如何是好?”
另一魔兵附和道:“是啊,渡者,即使锁住他,他武功高也能挣脱,而且锁着做事也不方便。”
钟不念额角微跳,看向那两名魔兵,厉声道:“你们想怎样?”
一魔兵震慑于他的气势,忙对花子蹊道:“渡者,你看他,这副像要吃人的模样。属下以为,废了他的武功,他就猖狂不起来了!”
此言一出,四方寂静。
南宫不念顿觉额头已有冷汗渗出,心道:废掉武功,对钟不念而言,岂非比杀了他还难受?
花子蹊沉吟半晌,道:“有理。”
白千雪道:“不可!”
猩红色的血雾在弯刀上跳跃,花子蹊伸手摩挲着刀柄,浮动的杀气让钟不念睁大双目,双掌蓄力。
花子蹊盯住他片刻,却放下了刀柄,转了个方向,道:“辰玑子,本座给你个面子,你的弟子,你自己动手。”
无数道视线落在辰玑子身上,他面色微微泛白,面部的肌肉轻轻抖动了一瞬,看向钟不念:“钟不念,你……可有怨言?”
南宫不念大概也明白为何花子蹊会这样做,废武功这等事对武林中人可谓奇耻大辱、血海深仇,若是他动手,虽然他可以胜过钟不念,可钟不念哪会乖乖等着让他废,必定要打上一番,耗费许多精力。但若让辰玑子来做,师父废徒弟的功夫,徒弟总不能对师父动手。
钟不念看向辰玑子,双眉紧锁,半晌后将双掌的灵气散了,抱拳垂首:“弟子这一身武功,皆蒙师尊恩赐教导,但凭师尊心意,岂敢有怨言?”
辰玑子深吸口气,缓缓走向钟不念,一掌已汇聚灵力,沉声道:“既是如此,此后也不要怨恨我。”
钟不念抬眸,唇角略带了丝笑:“师尊请吧。”
白千雪大叫道:“不要!”
他推开身旁扶着他的弟子,猛地冲上前去,辰玑子余光觉察,一道掌气推出,直打向白千雪胸口。白千雪适才刚中钟不念一掌,又因心神慌乱,修为尚且与辰玑子相差一截,这道掌气避之不及,虽没切中胸口,却打在了右臂之上,“喀啦”一声,那右臂便垂了下去。
他却仿佛不知痛般,仍要上前阻止,早有一众莽苍山派弟子将他围住了。
钟不念闭上双目,霎时间感到一只手掌拍向了心口,强悍的灵气涌入灵脉,一路仿佛炸开的烟花,灵脉被炸得分崩离析,浑身蕴藏的灵力随之喷涌而出,从他体内泄向虚空。
痛得像是要死掉了。南宫不念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很想大喊,然而钟不念却紧闭着嘴巴,牙齿抵着下唇,下唇似乎被他咬出了血洞,温热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
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第113章 心向明月
南宫不念的视野蓦然暗了下来,持续不断的疼痛也暂时停止了,他听到周围惊呼一片,有人的脚步声跌跌撞撞,扑到他面前,沉声唤道:“钟师兄……钟师兄!”
是白千雪的声音,他的声音比之一年前低沉了些许,少年的青涩正慢慢褪去。南宫不念很想应一声,但他此时却并非是这身体的主人。
他只好在脑子里戳系统:“系统,怎么回事?我看不到了,钟不念怎么样了?”
系统:“亲亲,钟不念被废武功,短时间内受到的伤害过大,晕倒了。”
“哦……”南宫不念暗暗思忖,钟不念晕倒了,但他的意识附着其上,却还是清醒的,只是两人共用一双眼睛,所以他现在眼前也是一片漆黑,不过听觉和感觉都还是正常的。
与白千雪慌乱担忧的声调不同,辰玑子一如往常般,气息平稳地道:“他无事,过几个时辰就会醒过来了。”
一只手臂探到他身后,南宫不念感觉白千雪将他扶了起来,唇角的鲜血也顺势流下,白千雪道:“无事?越是功力深厚的人被废武功,对身体的伤害就越大,钟师兄……以后只怕连一个平常人都敌不过了。”
久久未传来辰玑子的声音。一片静默中,花子蹊道:“很好,走。”
错杂的脚步声响起,花子蹊身旁的魔兵得了号令,似是上前要将钟不念抬回魔教,却被白千雪阻挠:“不要碰他!”
那几名魔兵哄笑道:“他又不是个女红妆,碰一下怎么了?按照约定,他要到圣教为奴,我们不抬他,他自己如何行走?”
说着便上前拉扯,白千雪右臂折断,用左臂护着钟不念,厉声道:“我说了你们不要碰他!我可以……陪他去!我可以陪他!”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寂静。南宫不念几乎可以想象出莽苍山派众弟子的反应,而魔教这边不需他再想,短暂的寂静之后,众魔兵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头一次听说做奴隶还要带一个随从的!”
“圣教这是要发扬光大了,正道弟子都抢着要来!”
有一魔兵多愁善感,被白千雪的真情折服,提出了个实际问题:“你自己的胳膊都断了一条,要怎么带他走?”
南宫不念也有些好奇,正在专注聆听,却未听到白千雪回答,下一刻,他便感觉头重脚轻,如果可以睁开眼,只怕视野就倒过来了。
白千雪将钟不念扛在左肩,他和钟不念身量本就相差数尺,又刚挨了两掌,受伤不轻,此时扛着他,只走上几步,便微微踉跄,引得魔兵又是一阵嘲笑。
南宫不念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忖道:别背了,何必如此呢?
白千雪不以为意,手臂一箍,尽量让肩头的人安安稳稳,兀自走着。那几名本要扛人的魔兵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加阻拦,纷纷道:“正好,他愿意背人,就让他背,省得我们费力气。”
这般昏昏沉沉,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南宫不念感觉眼前一亮,身躯也微微动了动,心知这是钟不念醒过来了。
视野之内,是一片暗沉夜色下的密林,莽苍山的仙云早已不见,似乎已快到魔教的地界。而他此时靠在一棵树旁,花子蹊正坐在他对面,面容仍被血雾掩着,看不分明。其余的魔教兵马三三两两也靠在树下休息。
“师兄,你醒了!”
白千雪的声音带着松了一口气的欣喜,下一瞬却迎上了钟不念阴冷的视线,他刚刚苏醒,乜眼瞧过来,疑惑地蹙起了眉,问道:“是你……你怎么还没走?”
许是武功尽废,钟不念的嗓音带着几分嘶哑虚弱,不似往日般盛气凌人。白千雪正要作答,旁侧里看了一路热闹的魔兵抢先开了口:“多亏了他,这一路背你到圣教,换成我们兄弟抬你,只怕你早就被颠醒了!”
钟不念微垂眼眸,声音更低了:“你……背我?”
白千雪知他性情高傲,连忙道:“钟师兄,没事的,你此时体虚,辰掌门说,休养一段时日就可复原了……”
“哈哈……呵呵……”话未说完,便被钟不念一阵低沉冷淡的笑声打断了,“我居然会沦落到这步田地,需要你背我?哈哈……复原?武功被废,怎样复原?!白千雪,你是存心在取笑我吗?”
白千雪神色一滞,他当然没有“取笑”的心思,说“复原”也是指身体恢复,并非指武功,本是有心宽慰,但落入钟不念耳中,显然会错了意。他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怎会有这个意思……”
那多愁善感的魔兵为白千雪打抱不平,在一旁道:“他为了阻止辰玑子废你武功,折断了一条手臂,至今没有医治,就这样背你行了这么远的路,你非但没有一句感激之言,还这般错怪他……唉!真是不值……”
钟不念抬眸,视线一扫,看到白千雪右臂垂在身侧,他只停留了一瞬,随即便挪开目光,道:“你走吧。”
白千雪摇头道:“师兄,我留在魔教陪你,以防不测。”
钟不念皱紧了眉,看了他半晌,道:“留在魔教?陪我?我不需要人陪,也不需要谁来保护我,你快走。”
任他怎样说,白千雪自是不动,钟不念微微坐直了身子,好似被气笑了:“你这人是不是脑筋有问题?”
闻言,白千雪一愣,钟不念低声道,“为什么你总在给我添麻烦?无缘无故跑到莽苍山去,我让你走你不走,才对你发了那一掌,若是你不曾出现,我也就不会动手,那我又怎会……被废掉武功?”
白千雪怔愣着道:“我……我……”
钟不念继续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了,给我滚。”
白千雪彻底愣住了,半晌后才说道:“师兄,你……你说什么?”
钟不念猛地伸手去推白千雪:“滚!滚啊!都是你害得我武功尽废,现在还留在这里看我的笑话,我知道你从前就厌恶我,到今日见我如此失意,也算是够了吧?你可以滚了,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若是往常,他这样双掌用力,白千雪早就被他拍飞出去了,可现在的钟不念比寻常人的力气还小,几掌推出,白千雪竟是纹丝未动。
白千雪喃喃道:“师兄,你当真是误会我了……”
南宫不念幽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即使白千雪不去莽苍山派,钟不念被掳到魔教,武功被废也只是早晚之事。
他们吵吵嚷嚷,已吸引了许多魔兵,围在外围如同看戏,那多愁善感的魔兵不禁诗兴大发,哀声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钟不念眉毛抽了抽,再也不堪忍受,忽地伸手去扭了白千雪右臂一把:“快滚!”
那右臂本就断了,被他这一把扭得吃痛,白千雪面色微变,却仍是没有退开。众魔兵如同见到了绝活,连连称赞:“别看他小小年纪,真能忍!”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鼓掌了。
这时,对此一直视若无睹的花子蹊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众人只看到一团红雾伴随着烈烈风声响过,再看之时,那树下只剩下了钟不念一人,正面扑地,似是又昏厥了。于是,南宫不念眼前再度变成了一团漆黑。
众魔兵发出一声惊叹:“咦?那个少年呢?”
花子蹊站了起来,言简意赅道:“太吵,滚了。”
只是他这句“滚”似乎只是字面意义的“滚”。南宫不念在心里默默为白千雪祈祷,希望他不要再摔断胳膊腿儿。
等到他睁开眼时,发现身处一座楼阁之内,这座楼似未修缮完,遍地是断裂的木材和瓦砾,低头看去,他身上的白衫破破烂烂、灰尘满布,几乎变成了黑衫,双手也沾满了灰。
这是过去了多久?南宫不念心中纳闷,戳了戳系统。
系统:“亲亲,王者版系统已为您开启关键剧情体验模式,省略相对不重要的情节。当前时间为:钟不念入魔教为奴三个月后。”
三个月?时间进度还蛮快的。
他正在思索,身后忽然有一阵凉风掠过,接着便传来一声鞭响,他也被打得扑倒在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登时在背脊上散开。
南宫不念在心里嚎了几声:“系统,能不能将痛觉切断啊!”
系统:“抱歉呢,为了让您沉浸式体验【记忆水晶】,本游戏暂未开通此功能。”
“……”
正想与系统纠缠一番,身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近两步,猛地朝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处踹上一脚,硬是将他踹得翻了个身,仰面朝天。
南宫不念再度在心内嚎叫,可钟不念却一声未吭,唇角微微弯起,很是淡定地向那走近的魔兵看去。
这魔兵生得身材颀长,肌肉匀称,手持一根钢鞭,甩在手里如一条灵动的毒蛇,有意将那鞭风凑近了钟不念,他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被劲风扫到,又裂开了几道口子。
身旁几名魔兵哈哈大笑:“奚将军,他好像一点都不怕你!再给他几鞭子!”
那被叫做奚将军的魔兵不屑道:“他现在连一个山野村夫都不如,哪受得了我这钢鞭?点到为止,再打下去,万一打死了,谁来做苦工?”
几名魔兵七嘴八舌道:“哼,他就像一头骡子,你不抽他几鞭子他就不知道勤快,这层楼修了三个月,竟然还是这副模样!能指望这废物做什么?!”
奚将军冷冷道:“若不是渡者交代,他现在都不知死多少次了。”
他说着一把揪住钟不念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就如攥住一只猫狗般容易,道:“真是个废物!”
钟不念双目直视着奚将军,微微一笑,冷不防啐了他一脸血沫。
奚将军大怒,登时松了手,将他甩在地上,脚朝他胸口踩去,俯身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还以为你是从前的那个正道第一弟子吗?还神气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我兄长就是被你所杀,魂飞魄散,你如今撞在我手里,可谓是天理循环,报应临身。”
钟不念笑道:“我杀的魔教中人数不胜数,籍籍无名之辈,怎会记得?”
奚将军将牙齿咬得喀喀响,伸手拍了拍钟不念的脸,低声道:“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渡者只交代不能杀你,不能弄残你,不过……我可以做些别的,让他根本看不出来。”
钢鞭被他弯曲在手中,折得像一把利刃,奚将军低笑几声,将那钢鞭沿着钟不念袒露的领口向下,一路竟是要划开他本就残破的衣衫。
钢鞭的冷意霎时沿着皮肤蔓延至全身,钟不念背脊炸起了一层汗毛,入魔教为奴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声音有些颤抖:“无耻之徒。”
奚将军看着他领口下一片白皙的肌肤,道:“这样一副好皮囊,无人享用,岂不可惜?”
南宫不念只觉五雷轰顶,脑子里闪过了一片“SOS”,这TM是什么剧情?为什么不省略啊?这是关键剧情吗?!
系统:“是的,亲亲,这当然关键!”
南宫不念:“你说的都对!可我不想体验这种关键剧情啊,可以提前结束吗?我要回去!”
系统:“抱歉呢,【记忆水晶】一旦使用无法中止,请您专心体验游戏哦~”
系统迅速隐身了,南宫不念:“喂!系统!亲亲!Hello?!”
无数匹草泥马在他心中奔驰而过,那钢鞭却仍在划过肌肤,泛起阵阵寒意。
第114章 引狼入室
钟不念的声音冷若冰霜,适才音调里那几分颤抖也被他敛住,他微微眯了眯眼,盯向奚将军,仿佛警告般道:“你敢动我,我会让你比你的兄长死得还惨。”
南宫不念无比凌乱,心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刺激他了啊!
果然不出他所料,奚将军气得面如黑云,“嘶啦”一声,钢鞭划过钟不念胸前的衣衫,那衣衫顿时裂开,胸口白皙的皮肤也被钢鞭刮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钟不念眉毛一皱,猛地抬头撞去,头骨正砸到奚将军下颌,这一撞使出了浑身力气,奚将军不由抬手捂住了下颌,低声喘息,趁此机会,钟不念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朝这层楼阁的木梯跑去。
他撞得奚将军吃痛,自己同样是眼前一片恍惚,逃得也跌跌撞撞,那几名魔兵根本就不在意,也不去阻拦——他这般模样,又能逃到哪里去?想要抓到他太容易了。那几名魔兵看到奚将军的窘态,纷纷起哄笑道:“奚将军,你且要当心,他性子可烈着呢!”
奚将军失了面子,白了众魔兵一眼,挥手道:“滚滚滚,别耽误本将军办正事!”
那众魔兵会意,笑了几声便蹬蹬地走下了木梯。钟不念此时正沿着木梯向下逃,这几名魔兵见了,一起挤上前,直接将他撞得扑倒在了木梯上,有人还顺便踩了他几脚。
钟不念登时吐出了一口鲜血,匍匐在地,也没有力气起来了,便用双手继续向下爬去。魔兵散去后,这层楼阁内只剩他与奚将军两人,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一阵沉稳的步子,钟不念头皮一麻,连忙快爬了几步。
身后,奚将军笑道:“你跑得了吗?”
他大踏步地走下木梯,不消几步便追上了钟不念,钢鞭一挥,便如一捆绳索般攀上了钟不念的两只足踝,向上一拽,将他从木梯上再度拽回了一片瓦砾之间。
再次的撞击又让他吐了一口鲜血,视野也迷蒙一片,奚将军的笑脸逐渐变形,也逐渐凑近了他,一只粗糙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脖颈:“听话一些,或许我会发发善心,对你温柔一点。”
钟不念半晌不发一言,似乎快要昏厥了一般,但南宫不念却感觉到,他悄悄将左手手掌翻了过来,正朝向奚将军,那左手的小臂连同手掌间,涌起了一股起伏的灵流。
怎么回事?不是武功尽废了吗?
南宫不念微感疑惑,又不免为此时的情形担忧,因为这股灵力并不深厚,将散未散一般,许是辰玑子在废除钟不念的武功时,遗漏了左手这一小段灵脉,经过三个月的修复,尚存着这微弱的灵流,但也仅仅如此罢了,不可能再进一步了,也不可能对面前的奚将军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如今钟不念已是陷入绝境,这是他最后可以反抗的方式了,他正准备击出这道微弱的灵力,楼阁下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奚将军松开手,朝木梯旁走去,只见一片光亮中,有人走了上来。
这片光亮并非是因为来人提着灯烛,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他全身燃着一层淡淡的赤色火焰,将这间楼阁照得亮如白昼。奚将军一愣,道:“赤魔,你来做什么?”
总算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南宫不念稍感安慰。
朱焰朝地上瞥了一眼,见有人衣衫不整、血肉模糊,不禁多瞅了两眼,认了出来,吃惊道:“你怎么把他折磨成这样了?渡者只说让他来修这间楼阁,又没说动私刑。”
奚将军不悦道:“这是我的事,你别多管。”
这两人的脾气都不小,朱焰闻言面有不快,扫向钟不念那凌乱的衣衫,忽然明白过来,瞪圆了眼睛:“我说你那些手下怎么都在大殿前闲晃,还想拦住我,不让我上来,原来你是想……你……太恶心了!”
奚将军将钢鞭捏得喀喀响:“你说什么?”
朱焰又重复了一遍:“你太恶心了!”
奚将军捏了一阵钢鞭,朱焰身上散发的那一圈火焰也更明亮了,两人对峙半晌,奚将军自觉胜算不大,开口换了个话题:“你来干嘛?”
朱焰哼了一声,道:“借我几个人,蝶骨兰要种一片毒草,缺人犁地。”
奚将军一听,眉毛抽了抽,拒绝道:“我这儿抽不出人手。”
朱焰眨了眨眼:“抽不出?那下面的人不都闲着呢吗?三个月修不完一层楼,我看你们天天什么都不做吧?”他瞥了眼钟不念,“全让他一个人做。”
奚将军被他说中,撇了撇嘴:“也不是我不肯帮忙,换做别的都好说,蝶骨兰嘛……她前段时日研究什么‘无息兰’,骗了我一个属下去试药,结果害得他功力尽失,现在刚恢复三成!”
朱焰面色忽红忽白,道:“无息兰有我给她试药,不需要旁人了。这次只是种一些毒草而已,没有危险……”
奚将军走到窗口,朝楼下瞥去:“不如你亲自问问,下面那几个,有没有愿意去的?他们如果愿意,我没意见。”
朱焰挠了挠头:“我来找你之前已经问过了……”他视线垂了垂,扫到钟不念,忽然道,“你把他借我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