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雪道:“事已至此,心急无用,不如将我们到十方妙门之后所发生的事再仔细回溯一遍,或许有什么事,是被我们忽略了的。”
南宫不念默默点头,两人又沉默下来,白千雪犹豫片刻后,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拢在了手心里,沉声问道:“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冰冷的掌心传来温热的触觉,南宫不念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白千雪握着他的手道:“我送你回去吧。”
直到到了南宫不念的房门口,两人牵着的手才分开,白千雪眼神有些躲闪:“那……你好好休息,我回灵堂那边。”
等南宫不念缓过神来时,白千雪已然离开了。在灵堂内守了大半夜,他本是有些困倦,但并未想将白千雪留在那儿,一个人回来休息,却不知怎么就被他一路牵着手送了回来。
原本不甚清晰的思维,此刻却是忽然间清晰起来。他推开房门,点燃烛火,在火烛的光下,缓缓抬起右手,目光朝掌心汇聚,起伏的掌纹在掌心相互缠绕,那掌心泛着微薄的红润,握紧了还留有余温,也不知是否是被烛火的光芒浸染所致。
心也随着火烛的跳动微微起伏。南宫不念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开始如白千雪所言,认真回顾起自从他们到十方妙门后,所遇到的桩桩件件的怪事。
起先是竹林中白千雪遭遇一人攻击,而又有另一人有意出手相助,这两人身份均未明。彼时鬼面郎君与他们在一起,若攻击白千雪的人是凶手,那就可以洗脱鬼面郎君的嫌疑。
继而是他无意中走到十方妙门弟子所居之所,听到夔帧正与一人密谈,当时夔帧说的是: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再帮你。依夔聪所言,鬼面郎君一直在对夔潇和夔帧隐瞒身份,那与夔帧谈话之人,就不会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此人的身份也未明。
再后来,是在文集阁内,他和白千雪遇到那个盗取《四海奇物志》的黑衣人,在那不久后,他们就见到过鬼面郎君,鬼面郎君头发和衣衫上都没有任何水渍,所以这黑衣人也不会是他。
最后,就是今日那隧道内发生之事了,千面妖狐被打伤,鬼面郎君失踪,所幸是葛峰那只右眼被抢走的稍晚了些,白千雪等人尚且来得及观看其中记录的景象……
晚了些?
南宫不念似乎抓住了一个不和谐的音调,脑海里划过隧道墙壁上凶手留下的那个深深的掌印,喃喃道:“他们还是看到了葛峰右眼里的景象啊……”
思路仿佛被打开了,他继续思索着——
有人寻求夔帧的帮助,之后发生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文集阁黑衣人盗书,另一件事就是隧道内鬼面郎君的失踪。
盗书之事,黑衣人亲自动手,自然不需要夔帧来帮忙。那夔帧所帮的,只能是鬼面郎君失踪一事了。事发之后,夔聪派人反复搜查了无名山,都没有发现鬼面郎君的踪迹,而十方妙门机关众多,要藏一个人对他而言并不难,会不会是夔帧协助那人,将鬼面郎君藏起来了?
想到这里,又回到了他离开灵堂前抛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那人要掳走鬼面郎君?如果鬼面郎君的身份只是魔教的一员,那么掳走他完全没有必要,但是,他的真实身份是夔执,而夔执又是曾经知晓醉雪刀下落的人。
也就是说,掳走他的人,是冲着醉雪刀来的,而且早已识破他的身份。但鬼面郎君十分小心,到十方妙门后,还一直戴着那张银质面具,就连夔潇和夔帧都不知他的身份,那个人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仔细想来,鬼面郎君还是留下了一些破绽,比如说取出葛峰的右眼、赌局上赢夔聪,但那都是发生在来十方妙门之前的事了,除非是那个掳走他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了。
早就注意到他……南宫不念心头一惊,不禁想道:难道凶手就藏在他们身边?甚至是他们熟悉的人?
会是谁呢?南宫不念眼前闪现着一张张面孔,最后定格在鬼面郎君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上。
面具?思绪在南宫不念脑海中冲撞,霎时间灵光一闪,他忽地想到了另一件事,立刻直起了身子,转身找出夔潇给他的那本《四海奇物志》,翻到关于海魉树那一页,目光凝聚其上。
第101章 确认身份
时辰已过丑时,幽暗的隧道内,只有一束光源,是来自夔聪手上所执的火把,他望了离他不远的夔帧一眼,问道:“师兄,千面妖狐不是在保护你吗?怎么还没有来?”
夔帧留意到他投来的视线里带着几分猜疑之意,不悦地道:“我怎么知道?他只是守在门外保护我,又不是贴身监视我!”他眼眸一转,斜睨着南宫不念,“论起来,千面妖狐是南宫教主的属下,他不听号令,擅自离开,你要责问也应该去责问南宫教主吧。”
狭长的隧道内挤着五人,除了夔聪和夔帧外,还有南宫不念、白千雪、萧云霓三人。听到夔帧提及自己,南宫不念微微扬眉:“夔公子所言有理,是本教主失了管束。”
夔帧哼了一声,眼尾高挑着:“南宫教主,你将我们都聚在这隧道里,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南宫不念道:“千面妖狐还未到,等他来再说吧。”
话音刚落,隧道内便响起了一阵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众人看去,正是千面妖狐朝他们而来,他走到近前,因为走得急了些,停下来喘了口气,对南宫不念略施一礼:“教主,属下来迟了。”
南宫不念道:“你不是该保护夔公子的吗?怎么没和他一起来?”
千面妖狐道:“属下本是在保护夔公子的,但三当家始终下落不明,属下尤为忧心,又见夔公子那边并无异常,且有许多弟子在外护卫,就去山上找三当家了,因而来得迟了些。”
南宫不念唇角微弯,状若随意地道:“无妨,来了就好。”
夔帧却似已等得不耐烦了:“南宫教主,你要等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南宫不念微微颔首:“其实在下让诸位来此,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此言一出,隧道内霎时变得更为幽静,其余几人的目光也全都汇集在他身上,夔聪有些急迫,又带着些担忧地问道:“是谁?”
南宫不念的视线在几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千面妖狐的脸上,缓缓说道:“凶手就是你,千面妖狐。”
数道警惕的目光顿时望向千面妖狐,千面妖狐猛然一怔,错愕道:“教主,你为何怀疑我?我怎么会是凶手?”
南宫不念盯着他,语气凿凿:“你先别急着辩驳,且听本教主讲完。先前我曾怀疑鬼面郎君是凶手,认为他是借着失踪之举来洗脱嫌疑,但经白少侠提醒,发现此中尚有诸多疑点。”
南宫不念将夔聪手中的火把取了过来,照向隧道一侧的石壁某处:“诸位请看,石壁上这个掌印就是凶手所留下的。”
萧云霓打量着那道掌印,以手量了量:“能在坚硬的山壁上留下这么深的掌印,这人应是个绝顶高手。”
“确是如此,这也是我要说的疑点之一,”南宫不念深有同感地说道,“鬼面郎君的武功向来平平,如何能在山壁上留下这样一道掌气?所以他不可能是凶手。”
“案发之时,隧道里只有你和鬼面郎君两人,既然不是他,那便很可能是你了。而且,他不知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只听你一面之词,又怎知真假?”他紧紧盯着千面妖狐,继续道,“你先前所描述的隧道内的变故始末,只怕是将你与鬼面郎君的经历完全颠倒过来了吧?”
千面妖狐视线一凝,表情满是困惑和委屈,南宫不念又道:“真实的情况是,你假意说听到外面有响动,而你的武功又胜过鬼面郎君不少,便主动出去查看,让鬼面郎君留下来放置葛峰的右眼。你离开后,就在石壁上拍下这一掌,接着又故意制造出些打斗的声音,等鬼面郎君将那只右眼放好,出来助阵时,你就躲在暗处偷袭他,最终将他擒住藏匿起来。”
南宫不念咄咄逼人地做了总结:“所以,其实你才是那个凶手,对吧?”
千面妖狐摇着头,试图为自己辩解:“教主,属下真的没有说谎,此前所讲的也都是实情。属下确实没有见到凶手的真面目,但被凶手打伤是事实,你不能单凭这些推测就咬定我是凶手啊!况且,三当家就不能是凶手吗?如果他是凶手,那他平时所展露出来的武功高低,都可以伪装,这个掌印也很可能是他留下的啊!”
南宫不念顿了顿,似是在考虑他说的情况,道:“好,既然你说这掌印非你所留,现在有个简单的方法,只要一试,便可知你是否无辜。”
千面妖狐忙问道:“教主,是什么方法?”
南宫不念道:“你也朝石壁击上一掌,若是与这个残留的掌印不同,便可知你不是凶手。”
千面妖狐不假思索道:“教主,属下愿意一试,以证清白。”
他说着便走到石壁前,抬手朝那道残留的掌印旁侧击去,隧道内登时传来一声闷响,待响声过去后,千面妖狐道:“教主,你请看。”
众人都朝那石壁上看去,只见在那原本的掌印旁,千面妖狐适才发出的掌印与之相比,无论是形状还是深浅,都有极大不同,众人皆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并非是同一人所发。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看来我的确是误会你了……”
话未说完,他忽地身形一晃,霎时便移到了千面妖狐身前,左手张开,几根指骨迅疾地划向他的前襟,指尖只轻轻动了几下,千面妖狐的衣衫便四分五裂,胸膛也袒露在外。
众人尽皆一惊,不知他此举为何,千面妖狐却似反应过来,慌忙地抬起手,挡在胸口前,南宫不念嗤笑一声:“何必再遮掩?适才我瞧得清清楚楚,你胸口的这枚掌印,与你刚刚击在石壁上的那一掌,一模一样。”
千面妖狐怔愣地看着他,原本慌乱的神色倏然间敛去,眼眸升起一股寒意,使得他的气质与之前全然不同,仿佛变了个人般。南宫不念却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说胸口这一掌,是被凶手偷袭的吗?本教主还曾问过你,你前胸中掌,发掌之人必是在你对面,为何你没有看清他的样貌。”
“你说你是在查看地面上的打斗痕迹时遭遇偷袭,还未等看到对方是谁便晕倒了。可事实上,这一掌是你为了掩盖真相,自己动手打的自己,一个人要对自己发掌,当然是打在胸口上比反手打在背后容易得多。”
千面妖狐微眯着眼睛,看向南宫不念,冷冷道:“教主,你一开始推测的那些话、还有什么自证清白的方法,呵……原来都是在试探我,只是为了让我出于心急,朝石壁击上一掌,留下掌印来供你判断。”
南宫不念道:“不错,因为有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才想到这个方法一试,看看在事发时,隧道内究竟有几人在场。”
千面妖狐面色极为平静,带着些好奇地问道:“哦?是什么事让你觉得奇怪?”
南宫不念道:“还是要从那道掌印说起。起先我并未怀疑你,以为你所言都是事实。但众所周知,鬼面郎君武功不高,而在山壁上发掌之人却是个功力精深的高手。若是这样,鬼面郎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应该很快就会被打败。”
“但是,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既然凶手功力高深,目标又是葛峰的右眼,那他理应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将阻碍他的人击倒,取走那只右眼,保证秘密不对外泄露,然后立刻离开。可他并没有这样做,白少侠他们仍然看到了那只右眼内的景象,这不是很矛盾吗?
“所以,我就开始设想,闯进来的人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凶手,而是和我们一样,想知晓真相的人?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种假设毫无道理,如果那人不是凶手,他在这种时候闯进来,目的是什么?似乎只有一个牵强的理由,就是为了带走鬼面郎君。可当时隧道内除了鬼面郎君外,你也在场,那人何必要挑选一个如此紧张的时机做这件事,趁鬼面郎君独处之时动手,岂不是能省去很多麻烦?
“上面这种假设被推翻后,我又开始猜想另外的可能性,第一种是:从头到尾,隧道内只有你与鬼面郎君两人,自始至终一切都是你的谎言,那个所谓的凶手并未出现过,而你也并非是凶手,否则你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葛峰右眼内的秘密。
“另一种则是:凶手确实出现过,还企图抢走那只右眼,但你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功力与那凶手相仿,甚至尚可胜他一筹。凶手见无法取胜,又怕将我们引来,情形对他更为不利,所以过上几招后,便匆匆离去。而通过葛峰右眼内记录的图景可以知晓,凶手擅长用掌法,石壁上的掌印也很可能是他过招时留下的。
“在凶手离开后,你便伺机偷袭鬼面郎君,将他藏匿在某处,又等到时间足够白少侠他们看完那只右眼内的景象时,才将右眼取走,最后你打了自己一掌,造成受伤的假象。”
千面妖狐听得连连点头,颇为赞赏般道:“所以,那山壁上的掌印,不是我的便是凶手的,我无论发掌不发掌,你都会有相应的判断。唉,我是免不了要被你识破了。”
南宫不念瞥向他:“其实,你还有另一个身份,在万家庄,我们遇到的柳郎,就是你假扮的,对吧?”
千面妖狐蓦地一愣,唇角却转而浮上了一抹笑意:“教主,你还真是给了我很多没有预料到的惊喜啊。我倒是很愿意听你说说,这次又是如何看破的?”
南宫不念从袖中抽出夔潇给他的那本《四海奇物志》,翻到关于海魉树那一页,指着书页上的“魉”字,缓缓道:“你撕去那两页纸,其实为的就是这个字吧?”
千面妖狐低声笑道:“有趣。”
南宫不念道:“鬼面郎君就是夔执,你偷走的那本《四海奇物志》,恰恰是夔执所写,而你之所以撕去这两页纸,其实与葛峰的右眼、与海魉树的果实有何用途都无关,你为的只是这个字。换句话说,是为了夔执亲笔所写的这个‘魉’字,来确认鬼面郎君的身份。”
第102章 相互勾结
南宫不念语毕,夔帧面色忽地一变,惊诧地瞥向千面妖狐:“什么?鬼面郎君是……大师兄?!”
千面妖狐无视了他的目光,面不改色,唇角的笑意漾得更深,状若好奇般地问道:“教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属下越发听不懂了。”
南宫不念对上他那双微弯的眼眸,分明看得出这只老狐狸心下了然,却还在佯装不解,仿佛在等着他发表一番高谈阔论,并且以此为乐。
隐隐燃起的怒火蔓延心头,南宫不念压抑住情绪,尽量不动声色,冷冷开口:“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忽略了,直到想到鬼面郎君戴着的那张银质面具时,才忽然忆起此事,将其与你盗书一事联系起来,方知你的身份。”
提及鬼面郎君,夔聪便心下不安起来,焦急地问道:“面具?大师兄戴的面具可有异状?”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南宫不念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放缓了些:“那张面具本身是没问题的,否则以令师兄的机巧之心,一张动了手脚的面具,如何能瞒得过他的慧眼?”
夔聪并没有放下心,匆忙问道:“那是……?”
南宫不念道:“夔公子有所不知,我等在万家庄查案时,曾遇到一名货郎,名唤‘柳郎’。此人涉足谜案之中,穿针引线游刃有余,不断引导我们追查凶手,举止却是再自然不过,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他。”
南宫不念在对夔聪解释,眼神却紧盯着千面妖狐:“若不是在下离开万家庄时,恰巧遇到了那位探亲回来的柳郎,还不知他已离开近月余,而我们遇到的那一位,是被人假冒的。”
千面妖狐迎向他投来的视线,眼神没有任何躲闪,坦然得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一双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哪里还像是原本那个和善沉稳的耆老?
南宫不念看着他那灼灼发亮的瞳孔,只觉这双眼眸与他那张遍布岁月痕迹的面孔极不相称,使得他心内涌起了一股寒意,不由怀疑:这是他的真面目吗?还是……又是易容幻术?一副伪装的皮囊而已?
“南宫教主?”一声呼唤将南宫不念从怔然中拽回了神,夔聪正盯着他看,焦急地等待着后文。
南宫不念错开千面妖狐略带诡异的眸色,继续说道:“鬼面郎君所戴的那张银质面具,就是在万家庄时,假柳郎卖给他的。当时,鬼面郎君随身未带银钱,假柳郎便让他立了一张字据。”
夔聪瞥向那本《四海奇物志》上的“魉”字,似乎已想到了缘由,喃喃道:“立字据……”
“没错,立字据。既是字据,便一定会签上欠款者的名讳了,令师兄所签的名字,就是鬼面郎君。而《四海奇物志》上被撕掉的那两页,是关于海魉树的内容。海魉树的‘魉’字的左半边,就是一个‘鬼’,与字据上‘鬼面郎君’的‘鬼’字相对比,便可知是否是同一人所写了。”南宫不念微停顿了下,视线扫向千面妖狐,“所以,你偷走那两页夔执所写的内容,为的就是凭借笔迹,证实他是否就是鬼面郎君。”
话音刚落,夔聪便蹙紧了眉,眼中怒意翻腾,直勾勾地盯着千面妖狐:“你将大师兄怎么样了?快放了他!”
千面妖狐笑而不答,夔聪咬着牙,袖口之中透出点点寒光,似是握了什么兵刃在手,然而顾忌到鬼面郎君尚在他手上,内心纠结,不敢妄动。千面妖狐却似洞悉了他的心理,更加无所顾忌。
双方正僵持着,南宫不念忽地走到夔帧面前,问道:“鬼面郎君在哪儿?”
夔帧一愣,随即道:“我不知道!你问我做什么?人又不是我抓的?!”
南宫不念道:“前番我听到你鬼鬼祟祟地与一人交谈,说是最后一次帮他,那个人就是千面妖狐吧?他托你相帮之事,乃是要趁查看葛峰右眼时,在隧道内设法将鬼面郎君藏匿起来,对吧?”
南宫不念扫视着隧道四周的山壁,踱了两步:“事发之时,那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将鬼面郎君带到他处,这隧道内有机关吗?鬼面郎君被藏到哪里去了?”
夔聪难以置信地看向夔帧,声音不住地发颤:“你……你居然与外人合谋,对付大师兄!难道说……一年前,也是这个人……与你们合谋,害死师尊,害死那么多同门弟子吗?!”
“闭嘴!”夔帧面部的肌肉抽动着,大吼了一声,吼完之后,他似乎稍微冷静了些,迅速找到了个纰漏,试图将自己从这趟浑水中捞出来。
他下巴微扬着,斜睨向南宫不念:“南宫教主,让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留在这儿看护那只右眼的,不正是你自己吗?千面妖狐又怎会预先找我帮忙藏匿鬼面郎君?难道他可以未卜先知,知道你会让他和鬼面郎君一起留下?”
南宫不念轻笑一声:“这很难预料吗?千面妖狐求你帮忙,夔潇也必定知情吧?所以,事发当时,你与夔潇必然都不会留在这隧道内。而夔聪想弄清楚一年前十方妙门忽遭横祸的真相,那祸事与醉雪刀有关,虽然鬼面郎君没有告诉他葛峰等人被杀也与醉雪刀有关,但千面妖狐并不知道,他以为鬼面郎君将此事告诉了夔聪,而且夔聪行事更便宜,因而他判定鬼面郎君会让夔聪去看那只右眼内的景象。事实上,夔聪也是从鬼面郎君的言谈中隐约察觉出万家庄一案并不简单,才会前去查看右眼之景,没有留在隧道内。”
“至于我们这一行人,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弄清凶手的身份,白少侠、萧姑娘自是不会留下。而先前我曾怀疑过鬼面郎君,还让千面妖狐留意他的动向,千面妖狐心知此点,不难预料到我会趁此机会试探鬼面郎君,将他故意留在隧道里看护。他预判到我的想法,提前图谋,请你协助,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他预判有误,无法在隧道内动手,那他就会另寻时机,这隧道内的机关也同样用得上。只是那样,局面就会与现在不同了。”
他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通,夔帧听得有些发懵,微微转动眼珠,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再费唇舌,转而道:“空口无凭,我说没有帮他,就没有帮他!你听到所谓的密谈,只是我与门中弟子的寻常对话罢了,并不是在和他谋划什么,而且……”
夔帧双目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高声道:“而且,那段谈话在前,盗书的事在后!你说他盗书是为了确认鬼面郎君的身份,那么还没确认身份时,他为何来找我帮忙?”
南宫不念微微颔首,缓缓道:“好问题,至少比适才那个问题好,只是同样经不住推敲。千面妖狐潜藏在我圣教,与鬼面郎君相处日久,巴蜀一行,在通天赌坊内,鬼面郎君赢了夔聪数次,更加加深了他对鬼面郎君身份的怀疑。”
“原本他一到十方妙门,便打算找到夔执撰录的书册来比对笔迹,恰巧白少侠也到文集阁翻阅典籍,千面妖狐和鬼面郎君也因而一路随我而来,但是他们俩尚未进入文集阁,便被我放了假赶走了。否则,千面妖狐完全可以不声不响地将字迹比对清楚,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白少侠一直在文集阁内,千面妖狐找不到时机进入,又不知那场雨何时会来,便本着宁可错杀、绝不错放的心态,向你寻求帮助。
“而前夜,白少侠在文集阁内小憩,只是未燃火烛。千面妖狐也是心急,以为文集阁内无人,便潜入盗书,却未料到会被白少侠察觉。”
南宫不念讲完这番话,眼眸微挑,看向千面妖狐:“本教主说的可有出入?”
千面妖狐盯了他半晌,忽地拍手笑道:“哈哈哈!说得好!”
南宫不念语气蓦地转冷:“夔潇被杀时,你匆忙赶到,那时夔帧本来情绪很激动,但一见到你,就什么都不肯讲了。而后,你又主动提出要去保护他……你究竟是想保护他,还是在警告他,若是将你们的事说出去,就先杀了他?”
“再有,你之所以提出要去保护夔帧,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方便你行动。适才本教主召集大家一起来此处,只有你姗姗来迟,如此紧要关头,你离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撬开鬼面郎君的嘴,得到醉雪刀的消息,我说得对吗?”
千面妖狐尚未回答,夔聪身影一晃,便冲了出去,南宫不念惊道:“不要!”
夔聪武功不高,与千面妖狐相比更是天上地下,此时冲动,反倒容易受人牵制。南宫不念正欲拦下,却见夔聪脚步急转,换了个方向,猛地扑向夔帧,寒光从他袖口挥出,一柄短剑正卡在夔帧颈上。
夔帧怔愣了片刻,瞪着双目,余光瞥向夔聪:“你……你竟敢以下犯上,放手,我是你师兄!”
夔聪冷冷道:“机关在哪里?快打开机关?!”
夔帧扫视着千面妖狐与南宫不念等人,似是犹疑不定。千面妖狐五指微张,低声笑道:“呵……小公子,你可以试试,是我这一掌快,还是你的剑快。”
此言一出,白千雪蓦地抽出了心皎,剑光若雪般燃亮了幽暗的隧道。萧云霓也抬起了手上的弓弩,正对着千面妖狐。
千面妖狐微垂着眼眸,似是对这一切不以为意,他轻轻觑了南宫不念一眼,略带遗憾地道:“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教主,若是你还可以用收魂伞剑,或许……胜负难料,但是,你敢吗?”
邪灵怨念锥心的痛楚犹存心头,南宫不念霎时一怔,随后便听白千雪道:“不可!”
南宫不念盯着千面妖狐,手指微微移动,放于身后,暗暗握住了伞柄。手背却忽地传来一阵温热,白千雪的手掌覆盖其上,紧紧压下,阻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白千雪低声道:“不要被他蛊惑,他别有用心。”
千面妖狐面色带了些嘲讽:“还是不敢啊……”
南宫不念正在犹豫之时,隧道内忽地卷起了一阵狂风,随后一束夺目的光华倏然涌现,径直照向千面妖狐的脸。
第103章 英雄救美
南宫不念连忙回过头,朝那光束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狂风之中,一抹清瘦的身影肃然而立,头顶罩着一顶青色斗笠,斗笠上垂落的青纱随着发尾飞扬,从身形来看,似是名女子。
“小师妹?”夔聪看向那道身影,神情怔然地喃喃开口。
而夔帧却露出了惊慌不已的神情,一瞬他竟忘记了脖颈上紧贴着的那把短剑,身躯不住颤动,锋利的剑刃登时划过皮肤,鲜血汩汩而出,沿着颈部蜿蜒流向衣襟,同时也打湿了夔聪的手。
夔聪猛然回过神,连忙将短剑移开。夔帧方才后知后觉,双手捂着脖颈,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倒向旁侧的山壁,瞪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白千雪走上前,手指点向夔聪颈部几处穴道,将血止住,迎上夔聪询问的目光,快速道:“无性命之虞。”
说话间那道纤瘦的身影已愈来愈近,而随着她的接近,她身上所发出的那道光束也变得更为炫目。南宫不念微眯着眼睛,方才看清,这女子掌心正擎着一颗圆润的铜珠,而光束正是由铜珠所发出的。
千面妖狐被这道炫目的光华映得面容雪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瞬,那女子忽地抬起手,指向千面妖狐的脸,高声道:“快看!”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千面妖狐,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千面妖狐的面容忽地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那道光束灼得熔化了般,五官扭曲着混合成了一团,而且这种趋势并不止于他的面容,就连衣着,也同样变得模糊了。
千面妖狐似乎也已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异状,倏然抬起衣袖挡住了面容,接着身形一晃,冲向一侧的岩壁,找准方位后迅速敲击了几次,接着他脚下的地面忽地隆隆作响,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来,他匆忙纵身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