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大雨瓢泼,电闪雷鸣里阎玫穿上作战服,他不要父亲手上的援兵,只带着自己那可怜巴巴个位数的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兵进了战场。
七天七夜。
他们全活着出来了。
异种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阎玫在观音城和狂欢城所有人的震撼、膜拜、恐惧里走出战场,他半具躯体都被异种的酸性物质腐蚀掉了,英俊的脸腐蚀出森寒白骨,他不捂住脸,张开双臂如世界之王自信又张扬地站在异种堆成的尸体山上,居高临下俯瞰所有人类,身后是一头对月嘶吼的烈火巨狼。
阎玫那年只有十六岁,便一战封神,从无败绩,威名与天赋如阴影永远笼盖浮空三城,那场战役让阎玫从楼遗月手中接过军权,成为一人之下的战场指挥官。
他手上掌握一支名为“焚狼”的特战部队,这支部队随他永远都冲锋在最前线进行猛攻,他嗤之以鼻观音城如乌龟一样的退缩和那个等离子保护屏障的保护。
狂欢城在他的带领下成为最强战力的持有方,观音城城主亲自拜访狂欢城,提出了结盟的请求。
局势逆转,观音城需要狂欢城的保护了。
结盟大会阎玫并未出席,阎玫也与在那场大会首次露面的头父亲的情人,观慈音完全错过。
周斯年却遇见了阎玫。
阎玫一边抽烟一边蹲地上往后花园的鱼池里扔水晶薄片打水漂玩,因为打仗,原本的红色长发剪短成了个利落的狼尾,他嘴里烟雾缭绕,骨骼出挑的英俊一张脸思索着看着水面。
周斯年走向前去。
提出了进入焚狼特战队的请求。
他想成为和阎玫一样的英雄。
四年过去了。
出生入死,百战百胜,周斯年跟三一、乌南尔、李华他们在阎玫身上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那就是为人类命运砥砺前行,为人类寻求一条生路,异种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消灭。
哪怕如今绝望不堪,哪怕人类活在贫瘠末世之地,可阎玫在,就意味着这个世界还有希望。
周斯年一直这么想。
直到阎玫结婚了。
娶了眼前这个叫观慈音的omega。
阎玫就成了个大傻逼。
阎玫绝不能有软肋,他有了软肋,就意味着狂欢城会再度沦陷,甚至整个浮空城和人类的未来命运。
于是周斯年低了头,他对观慈音说:“不要利用他,也不要杀了他。”
为了人类命运。
观慈音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他木屐踩地,屐底往前迈了一步,他抬起脸,看着将他逼在角落的周斯年。
“为什么觉得我要杀了他呢?”
观慈音凑得太近了,周斯年微微一愣,下意识侧过了身。
观慈音这才可以离开,他无声走到楼梯边缘,才回头,对着周斯年说:“我很爱阎玫的,我不会杀了他。”
周斯年皱了皱眉。
“至于我所说的欺骗……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过……这真的算欺骗吗?”观慈音唇瓣微张,舌尖若隐若现。
周斯年:“什么?”
“我呀……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罢了。”唇腔内里还有一丝黑色的线条露出,如梦似幻,看不清。
可周斯年听清观慈音在说什么了。
“我爱阎玫。”观慈音说:“我想给阎玫生个孩子。”
“卧槽!”
观慈音听见alpha震惊的呐喊。
观慈音侧过脸,看到楼梯下,站着阎玫。
阎玫穿着粉色围裙,刚想上楼叫观慈音吃饭就恰恰好只听见这一句话。
他听见观慈音爱他要给他生孩子。
他骂了句卧槽以表震惊后对上了观慈音的眼。
观慈音看见他的一瞬像是吓住了,观慈音侧过脸,不下楼了,手扶住扶手青筋微微起来。
阎玫:他害羞了。
阎玫直接嘴都笑咧了。
他爱我啊原来!
原来是爱他才想跟他生孩子!
阎玫还以为观慈音想要孩子是有别的目的呢……比如楼遗月没生育能力,观慈音才想跟他生一个,然后到时候观慈音再把他踹了去父留子,再带着孩子跟楼遗月幸福美满组建一个新家庭!
那阎玫肯定不乐意啊。
他婚后当了一个月忍者都是因为不乐意,他觉得自己戴绿帽太傻逼了,他一直忍着不跟观慈音发生关系就是觉得自己会被去父留子,那孩子太可怜了,爹绿娘不爱,后爹还是你爹的爹,关系那么复杂的家庭怎么能养出幸福的小孩呢???
所以阎玫不想要小孩。
可现在不一样了!
原来!!
观慈音!!!
原来是因为爱我!!!!
啊啊哇啊啊他怎么那么狭隘那么坏心眼觉得观慈音是想去父留子!
他!爱!!我!!!
阎玫停下了脚步。
阎玫低下头,额前发丝盖住浓颜眉眼,他好像有点受伤, 周身笼罩一种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收敛起了獠牙, 主人却还不是不愿意摸他的那种落差。
“能不能不要拿那种眼神看我?”观慈音叹息了一下。
阎玫抬手盖住自己的眼,“行了吧?”
观慈音:“……”
观慈音身后的周斯年翻了个白眼。
阎玫见观慈音不回应他,他从盖住眼的五指缝隙间偷偷开了点缝, 发现楼梯尽头没人了。
阎玫:!
老婆呢???
没了???
“观慈音。”他蹭蹭蹭几下上来,对着观慈音所在的那扇被从里边反锁的门敲了敲, “我不是叫你现在跟我生孩子的, 当然, 我也不是个变态, 周斯年在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是——就算他不在, 他死了,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会经过你同意——”
周斯年默默翻了个白眼。
阎玫还在那自己演琼瑶剧, “慈音你开开门行不行?我发誓周斯年不会把你对我的告白乱说出去的。”
周斯年又翻了个白眼。
阎玫没看见,他此时此刻已经把周斯年当空气了, 他对门内说:“慈音, 我真不是来跟你造小孩的, 我是来叫你下去吃饭的,你不是说好要送我吗?为什么不见见我呢?我都要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本来就有点脸盲, 要是我回来你不记得我脸了你认错人了跟别人造小孩了怎么办?啊我呸呸呸——慈音!你开门呐!”
门里边没声音。
阎玫:?
周斯年在阎玫背后阴恻恻地扶了一下眼镜,阴阳怪气道:“哟, 他不理你耶。”
阎玫冲周斯年竖了个中指,“瞎扯。”
刚才还对他深情告白的漂亮老婆,那么爱他的还想给他生孩子小孩的老婆怎么可能不理他呢?
观慈音一定理他了,只是观慈音声音小,回答他了,但门里头的纤维材质把声音过滤掉了或者观慈音的回答经由空气传播过程中因为量子力学引发的密度原因被迫下沉进了地底,所以他才听不见森*晚*整*理。
又或者是因为刚才被阎玫撞破‘我喜欢阎玫想给阎玫生孩子’的告白现场觉得羞涩所以才腼腼腆腆不回答。
啧,多合理!
阎玫就对着门,压低声音,用和往日那种桀骜不可一世的傲慢大少爷语气截然相反的,像是百年前幼儿动画‘玛卡巴卡依古比古’的傻逼音调对门里边喊,“慈音!慈音——”
观慈音自然没开门,也没跟阎玫下来吃饭,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无论阎玫怎么在外边敲门怎么喊也不开。
十秒后阎玫停歇了。
又过了十秒,阎玫又开始了。
“老、老婆?”阎玫趴门上,桃花眼眯起来,想从猫眼往里头瞅一瞅,但他一寻思觉得太变态,然后他蹭一下子站直了,小心翼翼又敲了一下门。
还是不给开,他就继续喊了。
“……老婆?”
“慈音!”
阎玫声音越喊越大,跟唱rap一样喊:“观慈音!你开门呐!你在里边干什么!你开门呐!吃饭啦!做的是你喜欢吃的!我煮了一大锅丸子!!还飘了几根香菜——”
“你不吃饭身体坏了怎么办!”
阎玫说这句话时声音哗啦一下低了,有点窃窃私语,像隔着一扇门对门内的观慈音传达害羞的密语,他穿着粉色围裙,修长的、在战场会精锐凶猛将异种枪枪爆头的、用来扣动扳机的食指扭扭捏捏在门上画起了爱心,“你不是要跟我生孩子嘛,要是不吃饭,不是会没劲动嘛……”
周斯年站走廊双手抱臂,他一脸不可描述像是吃了屎一样,后来他实在忍无可忍,左眼皮猛地跳了跳,他捂住眼皮,闭上眼,揉了揉被阎玫夹子音冲击到的眼球和耳朵,就转身下楼了。
饿了,吃饭去。
阎玫在这儿继续跟个大傻逼一样当夹子吧。
周斯年下楼时发现三一在楼梯口,三一倚着墙,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丸子汤,汤汁浓香扑鼻,三一咕噜噜大口喝着,一边拿圆溜溜的眼看周斯年。
三一一口闷完后打了个嗝,周斯年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帕子,周斯年把帕子递给三一,手里熟练接过三一手里的还冒着热气的空碗。
三一乖乖擦嘴,长睫毛耷拉下来,蔫巴巴的,鼻尖皱起来,他悄眯眯抬眼,看周斯年,“你是不是生气了啊?干嘛皱着眉?嗝,你、话说,你刚才……上楼干嘛去了?找大嫂?”
“那你呢?在这儿缩着干什么?”周斯年:“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吃?”
“呜……”三一一下子就泪汪汪了,娇气得要命,额外一缕卷曲的黄头发提溜下来到了鼻骨,遮住挺立的骨相,他长得跟洋娃娃一样可爱。
三一瘪嘴,“他们欺负我……跟猪一样,老大刚端上来,他们一溜烟……嗝,全吃完了,这碗,我抢来的,我偷偷在这儿吃,他们……别跟我、抢。”
“吃饱了吗?”周斯年问。
三一摇摇头,迷棱棱打完饱嗝打酒嗝。
他脸上有红晕,像是喝酒了。
他从墙上直起身,往前一靠,靠在周斯年肩膀,嗅着周斯年身上的药剂和化学成分的味道,“难受……”
阎玫刚才上楼喊观慈音吃饭,他一个人坐大厅,周斯年跟阎玫没在他身边,他没收住,跟队友玩起了猜拳,把把输,输一把,就喝一瓶啤酒。
他酒量不好,胃里跟火烧一样。
周斯年垂眼,他单手揪住三一的后衣领,把人提溜起来,三一脚尖脱离地面,他咿咿呀呀双手在空中挥舞,迷迷糊糊pia一下拍到了周斯年脸上,周斯年的脸很冰,摸起来很舒服,他就往前一扑棱,双臂环住周斯年的脖子,双腿夹住周斯年的腰,考拉一样贴着周斯年解热。
周斯年没什么表情,任由他抱,周斯年单手握住三一的腰,抱着人往大厅走去。
距离离开观音城还有一个小时。
大厅里阎玫这帮特战队部下和阎玫一样吊儿郎当,他们不仅不穿戴机甲,连衣服也不换,穿着睡衣大咧咧围着餐桌划拳喝酒。
他们是alpha里最精锐的,傲气跟能力成正比,从来不会畏惧或是退缩,战争会让他们兴奋,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回到狂欢城开战了。
周斯年和他们那种猴子格格不入。
周斯年抱着三一坐在沙发上,三一舌尖露出来,小狗一样在散热。
周斯年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舌尖。
他摇摇头,打了个小喷嚏,把脸埋进周斯年胸膛,睡了。
乌南尔倚靠着墙,她戏谑瞧着周斯年跟三一,瞧了一会儿就被周斯年冷侧过来,一记轻描淡写的眼刀不让她看了。
她眨眨眼,不看了,嘴里咬着发绳,单手在扎高马尾,一袭深黑色的作战服束出利落腰肢,她穿了束胸也依旧有着性感的身材线条,凹凸有致,魅力十足,她扎完头发后咯吱一下歪了歪脑袋,两臂蜜色皮肤强悍有力,她十指叉腰,抬起头,看了看二楼。
二楼那扇门前,阎玫还搁那儿站着,还在喊观慈音,观慈音没有给他开门。
乌南尔收回目光,丹凤眼微挑。
她是贫民,早年在狂欢城地下拳场打拳挣钱,是拳场排名第一的女alpha打手,她当年和阎玫是在拳场认识的,加入阎玫的特战队也是看中阎玫的实力,她要变得更强,更强才能有更高的荣耀。
所以有一个好的领导者非常重要。
只是阎玫结婚后……
乌南尔眯了眯眼。
她想起了今夜她从观音城一位小情人那里听到的传言,她的小情人神秘兮兮对她说:“徐川死了。”
今夜邀请阎玫去酒吧的一位政客。
死前他只见过阎玫,和观慈音。
尸体被发现时被确定为异种,该死是该死,可死的时间太蹊跷,刚见过观慈音,就死了。
乌南尔收回思绪,她点燃一根烟,坐在沙发上,她瞧着身边的周斯年,余光一瞥,“他非常危险。”
周斯年没有回答。
“希望老大玩玩就行,别当真。”乌南尔嘴里叼着烟,她往沙发里一倒,扯开嘴角,笑嘻嘻地把烟吐地上,红色的高跟鞋狠狠踩着,碾灭了最后一点火光。
“他要是陷进去了,就有了软肋,软肋代表弱点,他是战士,不该止步于此。”乌南尔喃喃自语。
半小时后。
客厅那帮吊儿郎当的alpha都穿戴整齐,漆黑机甲覆盖住躯体,机枪被他们开了锁扣,子弹已然备满,他们脸上戴好覆面,严肃而沉默,转眼间成了训练有素、高大威猛的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他们在等阎玫。
基地外一艘军舰浮空而来,不远处灯塔传来肃穆的送行声,观音城城主亲自到临,豪车停在基地外,等候阎玫并为他传递最真挚的送别祝福。
阎玫此时还在观慈音门前贼心不死。
铁了心想跟观慈音见最后一面。
被观慈音简简单单一句话就钓成这个模样。
像个昏君。
观慈音站在落地窗边,他把窗户打开,窗外冷风吹进来,阎玫方才留下的一堆香菜轻飘飘飞起来了在室内盘旋,室内装横偏机械冰冷质感,香菜飞起来的场景实在有点好笑。
可观慈音一眼也不看,他脱下木屐坐上瓷砖铺就的窗台边缘,后背倚靠被向内推开的玻璃窗,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轻,压在玻璃上这薄薄的玻璃一点压痕也没有,双足则抵住对面那扇玻璃。
阎玫还在门外喊他。
观慈音忽然笑了。
这笑不达眼底,却又难得有点真实。
他好像真的被逗笑了。
狂欢城。
战场边境。
斗兽场。
诛凰在阵营里不耐烦地牵着个小女孩的手,她把奶瓶子从小女孩手里扯过来,“别喝了,再喝你又要肚子疼。”
这个小女孩是诛凰寄生的这具身体的女人的孩子,见鬼了把诛凰当她妈,死不要脸跟着她,她本来可以直接杀了,可莫名其妙没杀。
还留了下来,一直带在身边,上战场也没丢下。
“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
“我是怪物。”诛凰扯开自己的脸,是一张半人半鱼的丑陋的脸,“我不仅杀人,我还吃人。”
这时千米外战场传来火海灼热,她美艳的脸上一阵刺鼻气味,是腐烂的尸臭,一只手从她眼球里钻了出来,是她哥哥的尸体,她哥哥的尸体只会对阎玫有反应。
阎玫快回来了。
她头倏地好痛。
她活生生把小脑都疼得剥了出来小脑血淋淋落地上滚了几圈,这是她之前在一场大战里掏了阎玫脑子抢来的,她安在了自己头里。
起初这颗脑子很聪明,让她赢了很多场仗,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越来越笨痴呆了一样。
这颗小脑她之前怎么也掏不下来,现在终于掉出来了。
诛凰一看。
发现这小脑萎缩成了一颗粉色爱心的形状。
“妈妈。”小女孩还在喊诛凰妈妈。
“那是什么?”小女孩一手抱着奶瓶子, 一手指着地上那个像爱心的脑子,她仰起头,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问诛凰。
“……是个按一按就会发出巴啦啦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全身变的魔法少女变身器。”诛凰不耐烦极了。
“哇, 妈妈脑袋里好厉害哦, 可以变出一个魔法器!”小女孩乖乖点头,信了,她笑起来露出两个还没长齐的门牙, 满眼都是诛凰。
诛凰的乌黑卷发蓦地垂落在肩,遮住雪白的毫无人类光泽的皮肤, 她四肢修长, 面容姣好。
“我不是你妈妈, 我杀了你妈妈, 现在, 只是借了她的身体而已, 等战争结束,我会烧了这具身体, 到那时, 你就没有妈妈了。”她眯起红瞳,深深盯着小女孩。
小女孩一脸懵懂。
她遇见诛凰以前只是个生活在贫民窟里那个脏兮兮的、骨瘦如柴的、皮肤发黄又因为缺水而干裂粗粝的小可怜, 诛凰把她养得很好, 诛凰是好人, 是妈妈。
诛凰翻了个白眼。
太可笑了。
她竟然把她称为妈妈。
她一个多月前闯入观音城想对阎玫复仇,因为阎玫在战场害她哥哥只剩了一只手臂, 结果她输了, 阎玫和那个漂亮得不像人的病秧子把她赶出了观音城, 后来她太饿了,她再度回来, 进了贫民窟吃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孩子纠缠上了她。
诛凰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养她,养了一个多月了,小女孩大概太幼小了,所以不知道眼前这个身穿深红长裙,卷发红瞳的漂亮妈妈不是她的妈妈,而是她的杀母仇人才对。
可诛凰不仅杀人,还吃人。
她现在就无比想吃。
唾液濡湿她的唇舌,她舔了舔唇,霎时间血液滚烫,一股麻意穿梭在她的神经表皮,她高跟鞋狠狠踩地,而后直起身子,在斗兽场的废墟里红裙摇曳朝小女孩走来。
她身后是一只巨型异种被人类所制造的精壮坦克撞上巨山发出的轰隆巨响,巨山开始崩塌,那个人脸鱼身长着四肢的异种发出嘶鸣,这嘶鸣足以震碎人类的耳膜。
那个异种被诛凰控制,是诛凰派遣进入战场的主力军,凶猛无比,嗜血暴虐,人类在它面前如蜉蝣撼树,它连天空都遮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
诛凰笼罩在黑暗里,她停了许久,才俯腰,她好像叹息了一下才拿手拍了拍小女孩的额头,一道保护屏障笼盖住小女孩,小女孩不会被千米外的战场伤害到分毫。
诛凰而后直起身,她睫毛垂下睥睨小女孩,她的面容冷艳而嘲讽,她扯过小女孩手里的奶瓶,不让她继续喝了。
小女孩没哭,很乖。
诛凰慢悠悠说:“回地下室看你的动画片去,这里太吵了。”
“我知道啦,妈妈也要快点来陪我哦,他们还在打架,妈妈待在外面……很危险的。”小女孩很听她的话,踮起脚亲了一下诛凰方才摸了她额头的手之后甜甜一笑,就蹦蹦哒哒地朝斗兽场的地下入口离开了。
诛凰等小女孩走了后才转身,她朝斗兽场的大门走去,华丽的大门颇具岁月感,古罗马的辉煌已然化为废墟,门外便是战场,风沙漫天,枪声与异种咀嚼人类的餍足声混在一起,诛凰站在最高处俯瞰战况,已然要攻陷,无须她上战场,异种便可获胜。
因为人类都是不堪一击的废物。
倏地她余光一瞥。
瞥到地上那个爱心形状的小脑。
阎玫的。
诛凰啧了一声,像在嘲笑阎玫的脑子,她自信极了,五指骤然张开,黑色的一缕盘旋在掌心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方才被她从后颅掏出来的滚落在地的小脑蠕动几下便漂浮在空中,诛凰一把接过,掌心的烈火将这颗小脑裹住,她大力地按了按。
她已然把阎玫当做掌中之物,这颗小脑便是她的战利品,是她在地面战场与阎玫对战时她亲手从阎玫脑袋里掏出来的,她是被主人赋予了自我意识并拥有一大批手下的高贵种族里唯一伤到了阎玫的优秀者,她认为羊舌香夜和恶佛玉都不如她厉害,她坚信就算在狂欢城这个战场,哪怕最后只剩她自己,她也能杀了阎玫。
她后颅现在还大开着,人类的血和异种的血红黑交错一直往下流,连同脑浆与碎成颗粒状的脑髓,她单手握住阎玫的小脑,继续看着战场,狂欢城边境会在今夜之前完全瓦碎,异种会夺得狂欢城。
战场上数不清的异种尸体和人类的尸体的碎肉飞溅半空,血淋淋地沾满武器的烟雾和灰尘,像是一只一只腾空而飞的灾难乌鸦,腐烂的白骨堆了一堆又一堆,都是陈年白骨了,数不清多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人类还是无法获胜。
异种,她所在的这个被人类称为alien的种族会继续赢下去,人类会就此灭绝。
alien会是新的大主宰。
诛凰仰起头,她会赢。
主人会奖励她的。
也会复活她的哥哥。
观音城。
边境线,军事基地。
观音城那位特地前来为阎玫送行的城主被阎玫拒绝进入,城主以及那些中年政客离开后,焚狼特战队的队员们才出了别墅。
他们叽里呱啦笑嘻嘻嘲讽观音城,觉得尽整一些面子工程,不给狂欢城多派兵也就算了,结果等阎玫要回狂欢城了,还假惺惺来送,假死了,动动嘴谁不会?他们越说越嗨,直接从面子工程闲来无事聊到天文地理,聊到哲学世俗,围在一起勾肩搭背搁那儿辩论,高深莫测极了。
他们还在等阎玫。
阎玫不出来,他们走不了。
“老大呢?”有人问。
“还在贴老婆呢。”有人沧桑回答。
“结婚真可怕。”
“爱让人麻木。”
“爱让人傻逼。”
他们感慨。
此时那个麻木又傻逼的阎玫还扒着观慈音所在的那扇门鬼哭狼嚎。
三一跟周斯年一人拽一只脚踝都拽不走,阎玫跟根面条软巴巴趴地上扒门,“老婆!老婆!你开开门啊!!!你不是说好要送我吗?怎么不出来见我!你不是爱我——”
“爱你个几吧啊!他根本不想见你好吧!丢不丢人!操!”最后是乌南尔从大厅沙发站起来,她忍无可忍上了楼,活动一下筋骨,将手中那根由金刚石往地面挥了挥,试了试力道才从阎玫身后一把缠住阎玫的腰,绳子自动捆绑起来,把阎玫捆成了一个粽子才安分。
阎玫侧着瘫地上:?
他刚想把绳子挣碎。
乌南尔攥紧五指,她把阎玫从地上提溜起来,攥着阎玫这件黑背心的领口,扯着捆在阎玫腰上的绳子把人往楼下带。
乌南尔一边拽阎玫一边猛地回头,看着二楼走廊上发愣的周斯年和三一,她额头青筋暴起,丹凤眼里喜怒无常,满是戾气,“走!”
周斯年点了点头。
三一立马立正站好,铿锵有力道:“嗷!”
乌南尔凭一己之力把阎玫这个一米九几,因为肌肉过于发达导致体重快一百八十斤的大高个拽下了楼,阎玫站大厅忽然不走了。
“观慈音!你给我听着!!!”阎玫对着二楼喊:“这儿比家里安全!在我回来之前!你都给住基地!那帮政客找你——你也不能去!老老实实等我回家!受欺负了——呜呜呜——哈,哎呦乌南尔你别捂我嘴!”
“最后一句。”乌南尔这才不捂他嘴,“狂欢城还在等你回去。”
阎玫充耳不闻,他哈哈大笑,对二楼的那扇紧闭的门喊:“受欺负了给我发消息——我立马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周斯年跟三一在后边推阎玫,乌南尔在前头拽阎玫,才把人带出别墅,进了直升机。
进去后,三一和周斯年坐在后边。
乌南尔把机舱关闭关得一只蚊子都出不去了才把阎玫身上的绳子解了。
阎玫坐在副驾驶哎呦哎呦地喘气儿,腰上都被乌南尔拿绳子勒出印子了,还有手腕,都被系得死紧死紧,现在手腕还在充血发麻,他一边揉,一边眼巴巴偏着脑袋看窗外——
直升机正在起飞,引擎声里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远,包括观慈音所在的那个别墅。
乌南尔戴上护目镜,她捻灭手里的烟,一边开直升机,一边骂他痴汉。
“痴汉?”阎玫这才收回看窗外的目光,声音有点低,“痴汉?我?我怎么了你要这么骂我?”
“观慈音以前也对你说过喜欢吧,你以前不是不信吗?你还说,你只是利用他,只是要利用他的权力。”乌南尔脖颈抬起,乌漆的瞳孔看着阎玫。
直升机已经穿入云层,在暗色的云里月光都昏芒,阎玫的脸隐匿在这月光里,明灭的光影里阎玫的侧脸立体而完美,衬得眉深目阔,丰神俊朗,一举一动都有种不被束缚的从容魅力,偏偏年轻极了,这份从容被少年意气褪去,变成了一种浪荡。
阎玫的金瞳勉强看着乌南尔。
乌南尔扯了扯嘴角,嘴里还有股让她发麻的烟味。
“我看你没有啊。”乌南尔说。
“阎玫,你不仅没有抢他的权力,你还舔着脸送给他?你怎么回事?他比狂欢城重要吗?你以前不这样的。”乌南尔蔑视阎玫。
“我改变心意了不行?”阎玫往座椅一靠,长腿随意交叠,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拿以前当现在,也别拿现在当——”
“唱你妈的rap啊。”乌南尔十指青筋暴起,“他以前说喜欢你,你一点也没动心,为什么现在会——”
乌南尔忽然不说了。
“喜欢跟爱能一样吗。”阎玫难得认真地讲起人话,他给乌南尔解释,“喜欢,是指能喜欢很多东西,爱不一样,只能爱一个啊,所以在观慈音心里的我,分量可是很重的,爱,这个字在字典里代表着一心一意,对你说爱的人代表着他会终身爱你,是那种世界上最爱的爱,要给我生孩子,离开我他会死的那种爱,都这么爱了,我怎么不能好心地回应他一下呢?虽然刚才演得过分了点,可也是我好心啊,我虽然不爱他,可他爱我,他那么爱我了,我不能太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