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这最后一个怪物死了之后三一才敢呼吸,他眼泪汪汪瘫坐在地,手都被自己的异能电得发麻了,嘴里还叼着在车里吃了一半没吃完就被阎玫提溜出来打仗的巧克力。
“老大,下回摇人打架提前告诉我啊……呜呜呜我的巧克力差点化掉了。”
“回家了给你买一箱。”阎玫此刻变回人类躯体,身上那套机甲已经破损得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精壮高大的男性alpha躯体,穿着黑色背心与工装裤,他脸上覆面被降下,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按着脖子上像项圈样的东西,单手捏碎后才呼吸了一下,而后他掀起额前红发,露出锋利的桃花眼。
眼前是战场后的废墟,满是尸骨和血,数不清的战甲与武器也被埋葬在烂掉的肉里。
阎玫军靴踩地越过这些废墟,他每走一步,身后都有火焰燃烧,在黑暗的被灰色大雾弥散的战场上像最后一道人类之光如破晓烧灭了绝望,他朝灯塔废墟走来,这个废墟里所有人都敬仰而畏惧地恭候他归来。
他面无表情扫过他们,微微仰起下巴,英俊而压迫。
狂欢城这些废物一个月都打不赢的仗,他和他的部下只需要半小时不到。
他指尖开始滴血。
有人颤巍巍问他要不要处理伤口。
他傲慢地点了点头。
军营医疗室内,所有人都出去后,三一坐床边在那舔巧克力,一边听坐床上在那鬼哭狼嚎的阎玫在那举着骨折后被打了石膏的右手在那鬼叫:“啊!!!啊!!!我的娜塔莎!我的宝贝儿!!!你怎么断了!!!啊!!!”
娜塔莎是他的右胳膊。
三一乖乖地看阎玫,“爸爸你放心,娜塔莎没了你还有莫妮卡呢。”
莫妮卡是他的左胳膊。
“神之右手是无法被取代的!”阎玫深沉地拿男人的语气对三一说。
三一不谙世事地歪了歪头。
这时阎玫手上的通讯器传来全息投影。
是周斯年。
三一坐在阎玫身边,眼巴巴看着,“呀!怎么受伤啦?”
“没事。”周斯年浑身是血,他身后是被割断头发的乌南尔,乌南尔短发披肩,肩膀被撕裂了,露出白骨。
斗兽场里一片死寂。
在下一场赤红大雨。
阎玫:“赢了?”
“嗯。”周斯年一边拿帕子擦脖子上的血,一边回答,“她死前好像在保护什么,也许有什么被藏了起来,我跟乌南尔正在寻找,这需要点时间。”
阎玫:“多久?”
“十五分钟。”周斯年精确道。
“那就行,不耽误我回家。”阎玫思索道,“这样我就能早点去见我老婆了。”
周斯年跟乌南尔在屏幕对面翻了个白眼,默契一起挂断了。
通讯结束后,阎玫忽然感受到身旁有一道炽热复杂的目光。
三一边喝牛奶,边拿“爸爸你该不会恋爱了吧”的关爱眼神问问题。
阎玫拿莫妮卡拍了拍三一的小身板,“儿子你放心,我是不会被omega骗的,我装作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只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你别拿怀疑我是恋爱脑的弱智眼神看我,我有自己的节奏。”
“……你有什么节奏啊爸爸?”三一挠挠头。
阎玫想了想,认真回答:“动次打次大大次。”
三一:“……”
三一:“……吸溜。”
喝了口热牛奶缓解阎玫的冷笑话带来的尴尬。
阎玫把三一当空气,他在床上垂眼,看自己小指腹上的银色戒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一吃完巧克力加牛奶了还是饿,就去厨房找吃的了,三一离开后,阎玫才从枕头底下神神秘秘拿出跟观慈音专属的通讯仪器。
他拨通了,清了清嗓子。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沟通。”机械女音无情回复。
阎玫:“?”
又打了一个vip的。
“对不起尊贵的vip会员,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沟通呢。”机械女音热情回复。
阎玫:“?”
他不高兴地查了家里监控,发现观慈音不见了。
“操!人呢!”他从床上站起来,个子太高,脑袋直接撞天花板了。
与此同时。
观音城,政府大楼。
顶层,高级待客室。
“来这做什么?徐川那个案子被你以意外身亡的决断结束后,作为奖赏你该休息几天,不必来监察处才对,为什么过来?”观音城城主问。
他坐于高位,手中持笔一顿,抬起眼,看坐在对面的观慈音。
“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件事。”观慈音垂颈道。
“什么?”城主闻言眯眼。
室内霓虹蓝的光昏暗不清,观慈音那双蛇般上挑的长眼却清楚可见,尤其那艳红的眼眶,鼻骨的侧面还微微潮湿,像白玉淋了泪,楚楚可怜的美人样子,他没有穿制服,没戴面具,没有持戴银枪唐刀,只穿了一件毫无威胁甚至算得上柔软的袍子,长发侧扎垂落胸前。
他抬起头,修长脖颈没了头发的遮挡便无辜露出,白得毫无光泽,却极为美丽。
观慈音细语道:“我想,去狂欢城。”
“为什么?”城主没有直接拒绝,竟还莫名放轻了语气,纵使他因为观慈音而被阎玫压制,纵使他想起楼遗月临走前对他嘱托过的那句话——
楼遗月不让他放行观慈音,尤其是回到狂欢城。
观慈音想了想,他望着城主,稍纵即逝便低下了头,他坐姿恭敬极了,似乎对面前这位观音城的年迈城主怀有崇高敬意。
“我想我的丈夫了。”他温柔地说:“我想见他。”
还未等城主说什么,观慈音陷入思绪般,蹙了眉,“战场那样危险,他还只是个孩子,不知道会不会受伤呢?我想去见他。”
“楼遗月不会允许我——”城主的话语戛然而止,声线嘶哑如乌鸦,他捂住脖子,剧烈咳嗽着死死看着观慈音。
城主忽然无法呼吸,枯败的皮肤忽然一阵发麻,仿佛有一种剧毒进入他的毛孔,这剧毒并不香,反而脏臭极了,如污泥里的死鱼的气味,却被一股蔷薇花香裹住,变得阴森而甜蜜。
他在失去视觉前看到观慈音起了身,这人总一副优雅端庄的模样,哪怕此刻他在忤逆这所城市的最高领导者也不见丝毫慌乱。
观慈音将桌上一份文件拿起来端详,袖子滑到小臂,露出一颗鲜红如血的小痣。
观慈音放回那份文件的一刹那文件便被焚烧,这时从观慈音身后站出来一个粉发红瞳的少年人,少年人蹦蹦跳跳朝因为剧痛而挣扎翻滚的城主走了过来。
他扣住城主的头骨,笑嘻嘻地歪了歪头,修长且在燃烧粉色毒火的手指抵住唇瓣,对城主天真地说:“嘘。”
“就让他离开嘛,不然你会死在我手上哦。”
第五十五章
得到观音城城主的通行令后, 观慈音与羊舌香夜离开了待客室,走廊一片漆黑,红外线检测仪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数百个微米摄像头也早被羊舌香夜用异能损坏并虚假构造出一段监控录像, 从而彻底抹除他们二人的来访。
“通行令简直多此一举,只要我在,两城可以自由往来, 你该知道,我寄生的这具躯体有个好父亲, 他身为立法庭庭长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不仅可以解除你对我的缉查令, 也可以带你回到狂欢城, 不必像刚才麻烦。”羊舌香夜耸了耸肩。
他指尖缠着粉色头发, 一圈一圈将指腹缠得死紧, 血液死闭了他才愉悦松开。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贫民, 哪怕有上民允许, 也无法离开,只有通行令可以。”观慈音声音低了下去, 纤长的脖子埋入乌发, 雪白又麻木。
“可他们都不给我, 都不让我离开观音城,因为楼遗月不让我回去。”观慈音掌心合拢, 将莲花状的通行令攥在掌心, 格外珍惜。
他三年里都得不到的东西, 羊舌香夜却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
“你为什么要跟我联手?身为监察官跟异种联手……呵,算不算背叛人类?”羊舌香夜嘲讽道:“说实话, 我寄生在这具躯体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听说你杀了很多异种,那,为什么不杀我?”
“我会杀了你。”观慈音讲话总轻轻的,漆黑眼瞳瞥了过来,冷却含笑,“但在那之前我要找回我的家人,只有你能帮我,不是么?”
“是啊,我比你那个没用的丈夫有能耐。”羊舌香夜开心地说,忽而语调下压,“比起这个……我很好奇你刚才——”
羊舌香夜的眼珠在黑夜里亦如红宝石华丽,他眼珠慢慢扩散,弥漫整个眼眶。
“你刚才从那个老头子的办公桌上拿了什么?他晕过去之前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你拿了什么让他害怕?他的出轨证据吗哈哈哈哈。”羊舌香夜捂住嘴,病态睁大眼皮,笑着问,这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神经质。
“没什么。”观慈音面无表情望着羊舌香夜,“你要看吗?”
他将通行令收回袖子,指尖蓝色光芒微闪,复刻出一张薄纸,他两指捏住边缘,递给了羊舌香夜。
羊舌香夜垂眼看了看。
是观慈音与阎玫的婚书。
拿婚书做什么?拿这玩意儿给楼遗月看?再气死他?那没用,楼遗月那家伙变态得要死,看见人.妻怕是更满足。
羊舌香夜指腹摩挲纸张,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婚书——
羊舌香夜忽然明白了什么,不止明白了观慈音为什么拿这个假婚书。
还明白方才在基地,观慈音眉眼怏怏与他诉说悲伤的样子。
观慈音那副让他心软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观慈音只是利用他跟观音城城主索要通行令,利用他回到狂欢城,再利用他找到观策。
观策……啊,原来如此,观慈音早知道他一直在寻找观策,才放他一条生路,等他替观慈音找到了,观慈音再跟他服软,他自然会心软,再带他去找观策,一家子和和美美团聚?
是团聚吗?
不,不对,在那之后,观慈音会——
“不行!”羊舌香夜很少被欺骗,从来都是他用漂亮的脸欺骗别人,他瞪大眼,兔子般生气了,“你……”
观慈音指尖摸了摸羊舌香夜的额头,红色的细光如针刺入羊舌香夜的额头,羊舌香夜呼吸一窒,痛苦地咬住唇。
缉查令的作用下,羊舌香夜不能违背他的命令,羊舌香夜不能阻止他。
可这只能控制羊舌香夜的行动,思想不可以控制,所以只能用欺骗,让羊舌香夜心甘情愿被他骗,为他做事。
他要回狂欢城。
“不要告诉他,他年纪太小,会伤心。”观慈音垂下眼睫,不看羊舌香夜窥探来的目光。
那目光像在觉得他心狠手辣似的。
“你这是寻死。”羊舌香夜咬牙,意味不明道,“没人会感激你。”
“没关系,只要人类活着,我可以付出一切,我的生命本来就很卑贱,什么都不值,我会为他们找出一条出路,在我死亡之前,在我的尸骨被风吹落世界每一个肮脏的角落。”观慈音虔诚又温柔地回答,“就当我谢罪好了。”
他从羊舌香夜手中抽.离那张婚书,慢条斯理卷起放回袖子。
羊舌香夜忽然扯住他袖子,五指紧攥,咯吱阴森,“我改变主意了,你不能回狂欢城,你他妈敢跟那老东西同归于尽,观策一定会恨你,他等了你十年,不是等你去死。”
观慈音指尖微顿,他摇了摇头,“没关系。”森*晚*整*理
他转回身去,慢慢朝前走去,那里的路越来越黑,越来越狭窄,这里是顶楼,顶楼是观音城,是人类中最高的阶级阶层,这里又冷又静谧,连窗外的月光都更傲慢。
观慈音却不是。
羊舌香夜站在原地,观慈音离他越来越远,他看着观慈音的背影,这孩子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后腰,腰太细了,躯体也那样瘦,羊舌香夜可以看到他后足跟行走时的凹陷,握一把骨头就能漂漂亮亮碎掉似的,走路总是没声音,举手投足也格外优雅,优雅到了毫无生气的地步,是被训出来的,一定受了很多苦,挨过打吗?
这孩子从小就命不好,长大了也没养回来,病怏怏的,讲起话来也轻声细语,跟被欺负的可怜娃娃一样,总被人欺负,又不会反击,傻死了。
羊舌香夜上回催眠观慈音,让观慈音杀了一个少年时欺负他的alpha,那alpha好巧不巧被异种寄生,算不上人类了,不是人,可观慈音之后清醒过来还是难过了。
别人看不出来,可羊舌香夜知道他难过,为了那个扯他进入人生地狱,把他卖给楼遗月成为傀儡玩具的人生地狱的alpha,观慈音十六岁那年从圣洁的神仙成了泥巴地里人人唾骂的脏莲花。
观慈音该恨那些人才对,不该难过,不该哭,不该躲起来一个人哭,哭都是没有声音的,咬住手腕蜷缩在角落,泪珠都是一颗一颗往下沉默地掉。
这时走廊边缘苏醒出几丝血红色的昏光,一丝一缕往半空纠缠起来,成了一束盛开的血莲,观慈音微微侧脸,他望向窗外,蝴蝶蓝袖遮住面颊,腮边红痣如血艳丽,他薄唇轻启念了什么,木屐轻移,足下泛起一阵花瓣般的涟漪,在这漆黑走廊如神官祭祀,美而虚妄,宝蓝色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来,而后自下而上笼盖起他的躯体,他的躯体慢慢变得透明,像一尊清冷又悲悯的雕塑。
他的躯体越透明,脖子上那个锁链越明显,这锁链压得他似乎很痛,他跪坐在地,透明的身体上所有亮光向四周散去,如数不清的蝴蝶振翅高飞,它们飞出窗外,停在虚拟天棚,将观音城保护了起来。
虚拟天棚的四个角落下的巨大神像睁开了眼,诸天古佛的眼中刻塑出鎏金梵文,梵文四散到了观音城的每个角落,所到之处一切异种都被抹杀。
羊舌香夜在政府大楼的走廊里感受到了他同胞的死亡,他不痛不痒,只盯着观慈音,观慈音的躯体彻底透明,如一缕幽魂,他向前一步,只握住一把稀碎的光,碎得尖锐又无情。
观慈音不见了。
碎片被羊舌香夜握在手掌,把手指扎破了,粉色的血甜甜往下滴落,他低声骂了句操便跟了过去。
彻底与阎玫结束通讯后,周斯年与乌南尔进入斗兽场的鹰巢,鹰巢是所有看客台的最高层,每一层的椭圆拱门内侧都有狼虎豺鹰的雕塑,显得狠戾而血腥。
尤其鹰巢,周斯年和乌南尔来到一个拱门内,可以看到里面的墙壁都被血浸入得深红,脚下还踩着男性和猛兽的尸骨,至少一千年了,这个斗兽场在一千年前为罗马贵族的赏乐胜地,一百年前异种降临后,人类动用科技创造浮空城割走一部分土地来到半空,这个斗兽场就被划分给狂欢城,斗兽场辽阔而坚硬,成了狂欢城的边境线,这里曾发生过数次战争,无论是异种入侵,还是人类自相残杀抢掠土地与资源。
他们二人在肃穆沉默的斗兽场里有些渺小,是人类面对自然与历史的渺小,这里太巨大了,一时半会无法找到他们的任务目标。
乌南尔蹲地上,指腹勾着枪,点了根烟,脸上还在流血,是诛凰死之前拿鞭子甩她脸上的,深可见骨了。
她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道:“那家伙叫诛凰是吗?我还挺喜欢她的,可惜了。”
“异种不值得怜悯。”周斯年戴上检测镜,在鹰巢的最高处俯瞰整个斗兽场,包括大厅中央舞台那个后心口被尖锐高石刺穿躯体,死不瞑目抬起头,望着天空的诛凰。
他们在一小时前进入斗兽场,在大厅那个垂挂着红色绸缎与金丝缎带的舞台上见到了诛凰。
她身后没有一只异种,都被阎玫亲手杀绝,阎玫平日总吊儿郎当的傻逼样,可他战力太过强悍,是目前人类中的战力巅峰,他逆转局势太迅猛,入侵狂欢城的所有异种除却诛凰都被肃杀,诛凰甚至无法与同胞进行求救。
又或许,她拒绝求救。
她此时孤立无援却毫无败意,一袭红裙摇曳,乌发如云朝乌南尔和周斯年走来。
这是一只几个月前将阎玫脑袋掏了的b级异种,她不强大,那次只是巧合罢了,但她似乎非常愚蠢,觉得自己这一次也能赢,她没有躲,在她一己之力重伤周斯年和乌南尔后,周斯年冷静地完成了反杀,乌南尔一枪射穿她头颅,损坏她的大脑。
她要死了,可是她的眼没有在看对手,只看着一个角落,这时她的一只眼球忽然肿胀流血。
“不行……哥……别出来……”她死之前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眼,光滑的皮肤溢出密密麻麻的鱼类鳞片,是凤凰灯鱼。
周斯年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让乌南尔后退。
凤凰灯鱼诞生起便为兄妹,其中一只陷入生命危险,另一只哪怕已经死去也会起死回生一段时间会为之复仇。
周斯年记得几个月前在地面战场,阎玫杀了诛凰的哥哥,叫残凤,残凤此刻是要从诛凰眼里出来救妹妹的。
可诛凰拼命捂住眼,不让他出来。
为什么?
诛凰颤颤巍巍站起来,脑袋已经没了一大片,一张脸上半是张扬的少女面孔,半是红色的鱼类面容,一颗鱼眼被她捂住,她全身都是枪洞,往外流出许多鱼鳞,她朝乌南尔走了过来,“杀!杀了我!”
乌南尔警惕眯眼,她五指紧攥。
这时诛凰跪在她面前,那只没被捂住的少女的眼里满是乞求,“哥哥出来……为了救我,一定会吃了那个孩子……不要让他吃……杀了我……杀了我——哥哥就不会救我——”
乌南尔和周斯年没有回答。
诛凰忽然扯了扯嘴角,她的脸开始腐烂,有一股污臭的鱼腥味,她哑声道:“我输了……就输了……我早就不喜欢这种……这种——主宰世界没什么好的了……不好玩,我想跟银蝶儿……在一起。”
“银蝶儿?”乌南尔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看见诛凰那只鱼眼里钻出一只枯槁的男人手臂。
遍布鳞片,还有一只猩红愤怒的眼。
“别动我妹妹——”这时这只手开始往诛凰的眼球外挣扎,它要出来,但要吃掉一个小孩子的尸体才能真正起死回生,才能得回异能,才能保护妹妹。
这是残凤最后的生命意识,是他为妹妹做的最后一层保护。
只要吃一个小孩,他就可以保护妹妹,杀了眼前两个人类,和妹妹回到深海,回家。
“哥!不要吃掉那个孩子……”诛凰忽然发出尖叫,她扯住眼球里出来的那只手,她后退着,高跟鞋已经断了跟,修长的小腿上满是青色的血丝,像是作恶多端的符印,她往后一步一步,一边哭,一边说银蝶儿对不起。
她的头发满是血,粘腻垂下去,她的肩膀开始失重,快要被她哥哥抢走意识与控制权,千钧一发之际她捂住眼球向后倒去,后心口直接被斗兽场上那颗尖锐的锋利石头戳穿。
诛凰死后,周斯年跟乌南尔一直待在斗兽场。
诛凰死之前一直在保护什么。
他们要找到答案。
十五分钟后,最终在地窖找到了答案。
斗兽场最底层的地下室里那个用来关押野兽和角斗士的地窖里,他们一走进去,吱呀推开门,发现室内铺了一张粉色地毯,地毯上坐着个在看动画片的小女孩,小女孩笑得天真浪漫,怀里抱着个奶瓶,被细心装满,冲泡得很完美,她慢慢喝着,跟着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摇头晃脑唱着儿歌,麻花辫跟着小脑袋晃来晃去。
她的右麻花辫上有个拿银色发带绑成的蝴蝶结。
乌南尔推门而入时,小女孩先喊了一声妈妈,发现不是,才遗憾地低下头。
乌南尔蹲下,试探地问:“银蝶儿?”
小女孩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我妈妈告诉你的吗?妈妈呢?她说好要和我一起看动画片的,怎么还没有回来?”
站在门外的周斯年移开了目光,“乌南尔,带着孩子走。”
乌南尔忽然眼眶一酸。
她这才明白诛凰为什么自寻死路也不要她哥哥为她复仇,那样野心勃勃曾在战场对着他们放出狂言要成为世界新主宰的异种,如今却为保护这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献出她的野心与生命。
斗兽场。
诛凰的嘴里还在流血,她这张腐烂的人脸上有一只正在渐渐焚烧成灰烬的男性胳膊,是她哥哥。
“哥……”诛凰大哭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如果我狠狠心,哥你去把银蝶儿吃掉,我们就能赢了……可是……可是我舍不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知道她是人类我该恨她,该吃了她,可我就是舍不得,她把我当妈妈,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是不是背叛主人了……哥……对不起,哥……我害你和我一起输了,我们要死掉了……你别讨厌我……哥,我们还是兄妹好不好?哥——我们下辈子也——你不要讨厌我……”
哥哥最后一缕灰烬在散去前抹掉了她眼尾的泪水。
诛凰在真正死亡前听到了金色铃铛摇晃的声音。
诛凰的喉咙已经撕裂了,她捂住脖子,费力地抬起勉强算作人类的手指,上边畸形又污臭,脏极了,她不敢触碰主人,只卑微道:“主人,替我养那个孩子好不好……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我就是……主人,我是不是背叛您了——我不要——可、可银蝶儿,我放心不……”
她话还没说完,血从嘴里流出来。寄生的人类躯体迅速腐烂,她手臂颤抖垂下,蛆虫从她的全身上下长出,美丽的女人皮囊被蛆虫吞噬,变回这具被寄生的人类躯体最开始的那个中年臃肿的样子。
两具皮囊相互交叠,最后成了一位母亲。
眼睛一眨不眨了。
她的主人俯身,温柔合上了她的眼。
“睡吧。”
斗兽场外。
开了越野在这儿跟三一在此等候的阎玫摘下墨镜,看到周斯年跟乌南尔出来了。
三一睁大眼,“乌南尔怀里抱着个什么玩意儿?”
周斯年和乌南尔走近了。
三一看清了。
三一睁大眼,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阎玫双手抱臂,眉尾不耐烦挑起来,金瞳睥睨乌南尔怀里这个小不点。
他太高了,面容生得又太不亲近,银蝶儿害怕得把脸侧过去。
“给我一个解释。”阎玫先冲小孩扯了个好脾气的笑,把人哄笑了,才指着周斯年和乌南尔指指点点。
两个人跟血人一样浑身是伤,可他还是毫不心软地说:“我让你们去杀异种,你们厉害啊,一小时不到给我造了个小孩出来?你们他妈的给小孩喷了生长激素啊?一小时长那么大了?”
周斯年拿“你傻逼吗”的眼神看着阎玫。
乌南尔愈发抱紧小孩,“别跟这红毛非主流一般见识,乖,姐姐带你玩游戏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这小孩是你们捡回来的,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嘛,毕竟你俩摆个死人脸,尤其乌南尔,你是不是哭过?”阎玫把蹲地上正在剥巧克力包装纸的三一提起来,把巧克力夺回来给银蝶儿吃。
三一眼泪汪汪低下头躲周斯年身后了。
“不管怎么样。”阎玫拍了拍乌南尔怀里的银蝶儿的脑袋,“以后跟着我们吧。”
“我想妈妈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呀?”银蝶儿接过巧克力,没敢吃,只乖乖问阎玫。
“会回来的,在那之前我会把你带回观音城,我老婆会照顾你的。”阎玫嗅到银蝶儿身上的异种气味后一瞬了然,他装作不知情,安慰了几句。
阎玫很会装不知情。
“我老婆?”银蝶儿牙牙学语。
“是我老婆。”阎玫弯腰,对银蝶儿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语气骄傲,“我老婆漂亮、贤惠、温柔,他呀,可喜欢小孩子了,一直想跟我生一个,等我回观音城了,第一件事就是造小孩。”
阎玫说完见这小孩手里捏着巧克力不吃他握住银蝶儿的手,把巧克力喂小孩嘴里,小孩得到允许了这才敢吃,吃得腼腆又乖巧。
“什么叫造小孩?”她跟阎玫一下子混熟了,要从乌南尔怀里出来,要阎玫抱。
阎玫抱过小孩,在怀里抛了抛,小孩笑得乐颠颠的,他桃花眼眯起来,神秘兮兮对小孩说:“造小孩就是,先让老婆躺平,然后我——”
乌南尔扣住他脑袋往下猛地一按,她夺回银蝶儿,“别跟小孩子说这些!”
阎玫刚抬头就听到远处那个数据重塑后重新出现的灯塔里听到一声爆破。
三一竖起耳朵,他蹭的一下从周斯年身后跳出来,以为灯塔被新一波异种入侵了。
“别怕,不是异种,也不是匪徒。”阎玫却抬手,沉着冷静地嗅嗅鼻子,“是我老婆。”
“他在给我做家务。”
众人沉默片刻,异口同声:啊?
阎玫拿“你们不懂结婚有多好的”眼神瞟他们一眼,然后自己上了越野,把众人一脚踹进车里,自己开车,油门踩到底猛冲到灯塔。
灯塔重新建好了,阎玫甩下众人进了房间,发现观慈音果然在他房间,果不其然,被子、花瓶、游戏机、甚至桌子都碎了,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武器。
爆破源头就是武器,一个是观慈音在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摔地上意外开了开关的机关炮。
这炮只专门轰铜墙铁壁的,观慈音不知道开了哪个开关,估计是最猛的,灯塔刚建好,阎玫所在这房间的墙就轰塌了。
阎玫的小窝彻底报废,墙摇摇欲坠,观慈音在废墟里脏了脸,雪白一张脸跟糯米糍沾了灰面面一样,他身体不好,受了点灰就捂住鼻子咳嗽。
阎玫单手挡住往下塌的房梁,他揽着观慈音的腰把人抱出来,幸亏就房间塌了,走廊还没有,这一层又都是他的区域,那些人哪怕听见爆破也没敢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