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黑羽拿到了他们想要的。
珈兰颔首道：“我们现在已经得到确切信息，今天的站点才是怪谈酒店所在的主世界，是真正的安全站点。”
今天白天列车一直没有给出新的播报，起码在下站停车之前，他们都可以用来仔细研究新拿到的规则卡。
事实上，珈兰认为，第三站目的地或许会比想象中更快抵达。
因为怪谈筛选玩家的目的已在前两天的环节中彻底达成，没有必要再多耗费时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他们大概，很快就要接近那个所谓的公会赛核心了。

下午四点整, 列车准时抵达站点。
这次出现在窗外的场景和上次毫无区别，同样都是玩家们来时的那个车站。
只剩半截的列车上，玩家们沉默着挤在窗边。
昨夜的寒流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虽没有人因此死去，但不少人受了伤。
这种冻伤很难恢复，虽然寒流已经结束了，可补血药剂对冻伤起到的作用依旧微乎其微。
冻伤只能靠食物恢复，可列车中的食物早就被瓜分干净了，新的则完全没渠道弄到。
6号车基本报废了, 堆积的雪正在缓慢融化, 脏污的雪水淌得遍地都是。
由于车玻璃碎裂，外面的灰雾涌进了车内，把整个车厢都弄得灰蒙蒙一片。
今天餐车的早餐和午餐都没有正常摆出来, NPC不见踪影, 乘务员小姐和她的手推车也始终没有出现。
在彻底恢复之前，冻伤都会让受伤的玩家持续不断掉血。
如今他们各种行动都受限, 只能依靠疯狂灌补血剂，将生命值维持在一个十分危险的临界点。
好在，列车终于到站。
几个伤势较重的玩家神色复杂地扫视车内一圈。
能挺到这个时候的人，无一不是奔着之后的核心怪谈而去的, 可而今的状况已经容不得他们继续坚持。
去往最后一站不知道还要开多久，当中这段时间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他们撑不住。
更何况, 拖着孱弱的身体进入核心副本, 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好东西轮不上他们, 反而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车门打开，浑身脏兮兮的玩家们面带不甘地跳下车, 一瘸一拐走远了。
车上的人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几道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形彻底消失在车站里，列车重新启动，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呼——”
熊力瘫在座位上长出一口气：“我看得很清楚，这次直到列车启动，外面的场景都没有再发生改变。”
第二站的确是真的安全世界。
胜利近在眼前了。
一旁不远处，崔文轩和珈兰低语了几句，招呼众人围拢过去。
“这些是我们昨晚得到全部的规则卡。”珈兰把一张张黑底金字的卡片平铺在小桌板上。
去掉重复的内容，他们收到了整整12张新卡，可惜这些新卡大多无甚大用。
有的规则事关三个站点的排列次序，有的则和腐尸的弱点有关。
这部分陷阱，众人早在没得到规则的情况下自行摸索出了解决办法。
“现在喊大家过来，就是想让所有人一起看看，还能不能从这些规则卡里找出更多可挖掘的东西。”
崔文轩道。
昨天晚上黑灯瞎火，上午崔文轩把新规则卡整理了一遍，想找小秦再看看。
可小秦收了一夜的钱，一直在和其他玩家扯皮，白天似乎是有些累了，恹恹地蜷在座位中看着窗外，一副对别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模样。
崔文轩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小秦身旁那个NPC就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在先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崔文轩总下意识将这NPC忽略掉，可直到此时，他才突然发现，对方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底，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压力。
祂只是抬眸，清清淡淡地扫来一眼，崔文轩却觉得自己肩膀仿佛突然被压上了万峻巨石。
崔文轩晃了下神，再看过去时，祂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偏过头去，并不准备搭理他的样子。
崔文轩：“……”
崔队长识相地转头，回了自己座位。
不再打扰秦非休息，转而将其他所有人全都叫了过来。
——不好去叨扰聪明的，就只能发挥一下人多力量大的用处了。
可惜，人多，在这一次似乎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一群人将靠墙的桌子围得水泄不通，却始终没能解析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
路诚和弥羊挤在一块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而熊力早就放弃了挣扎，两眼发直地盯着那一堆看着长得都差不多的卡片。
在一片抓耳挠腮中，岑叁鸦突然发话：“这两张卡。”
岑叁鸦说话很有风格，就像这怪谈里的规则卡一样缺胳膊少腿，时常让人听了摸不着头脑。
熊力顿时整个人精神抖擞：“哪两张？？”
什么时候了还吊人胃口？也亏这是岑叁鸦，熊力不敢碰他，要是旁的人，急性子的玩家恐怕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白发少年没有睁眼，伸出手指，从满桌平铺的卡片中取出两张，摆在一起。
【‘购买’是最重要的，列车上售卖的东西，将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下车后。】
这两张卡片原先混迹在众多规则卡当中，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熊力一目十行地扫过两张卡上的字，不由得愣了一下。
“购买”的重要性大家早已知晓，无非是刷NPC好感度，以及囤积足够的物资用以对抗第二天的寒潮。
可这不也是已经使用过、成为无效信息的规则吗？
岑叁鸦不仅不慢地继续道：“这两张卡，是一组的。”
怪谈列车里有很多规则，本是完整的一条，却被拆解成了零散失序卡片，散落在车内各处。
这一点，玩家们先前早已领略过。
这两张卡也是一样，上面写的两条内容，本应该合作一条。
这还真是个极其重的发现，一群人当下便来了劲，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意思是说，我们买的东西直到下车以后，都还能在核心怪谈内起到作用？”
“可我们买到的不就只有毯子和食物这两种吗？”
“或许下，核心怪谈也和极寒天气有关？”有暗火的人推测道，“火车上的食物拿到核心怪谈里，可以用来补充体力，毯子也一样可以保暖？”
“如果这样的话，是否可以说明，下个怪谈是危险性很高的怪谈，很容易受伤？”
如果只是常见的普通解密型怪谈，没必要特意安排一个提前补给的环节。
“有这种可能。”
众人纷纷点头。
“可是……”熊力抠了抠脑袋，“食物不都已经卖给别人了吗？”
他们手上已经没有食物，同样的，也没有钱。
熊力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这倒也没什，反正，我们没有食物，其他人也没有。”
再加上售货员NPC一直不现身，所有人都没地方买东西。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有道声音从旁边另一处座位上传来。
是秦非，他突然开口插话：“其实我们还有钱。”
“？”熊力不解地睁大眼，“不是都花完了吗？”
在寒潮来袭之前，他们把从蝴蝶公会和其他玩家那里骗来的钱全都换成了物资，身上没留一毛半分，熊力亲眼看着小秦把口袋掏的精光。
秦非点头：“是，但是我又弄到钱了。”
他休息够了，站起身，来到过道对侧的桌边。
路诚从兜里摸出个酸不拉叽的小苹果，啃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解释：“昨晚后来我们不是说物资不够了吗？那些玩家来换东西的时候，小秦就额外加价，多要了一点钱。”
要的不多，每个人也就30、50的，在列车里搜到过包的玩家基本都能拿出来。
这钱只能在怪谈里用，玩家根本不在乎把钱给秦非，就算有人心中起了怀疑，不明白黑羽的人为什么要收这没有用的道具钱，也都只是随便想想罢了。
什么？你说黑羽收钱必定是得到了某种小道消息，侧面说明钱在之后还会起到作用，所以不能随便给出去？
开什么玩笑，如果不把钱给黑羽，他们还能活到“之后”吗。
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有些副本奖励，还是留给别人去赚吧。
“小秦这一波完全是在明抢。”路诚乐呵呵地评价道。
把规则线索和道具全部收入囊中，其他人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恨不得夸他两句活菩萨。
真是奸商。
秦非取出一沓钱，数目不算小，大概有500多块。
“另外，我倒是觉得，规则让我们‘购买’的，并不一定是食物。”
青年这样说着，眼底闪烁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光芒。
他手掌一翻，一个不过几厘米高的小瓷瓶出现在他的掌心。
秦非将瓶子放在桌子正中，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特意收集过的瓷瓶吗？”
熊力点头。
瓶子是玩家们之前搜物资时的重要收集对象之一，那么多瓷瓶同时出现在车上，显然不正常，大概率是和下一个怪谈有关联的。
这样一想，熊力又忍不住皱眉了。
秦非道：“对，那么多瓷瓶一起出现在车上，这本身就很古怪。”
他转过身，望向前方车厢。
黑羽开会前，特意派了两人在前值守，把这像前面那些玩家都隔开了，此刻那群人听不见黑羽在讨论什么，却都很好奇，频繁向后张望。
“一辆行驶中的列车，最正常情况下，车上都会有些什么人？”
秦非轻声道。
“答案是，什么样的人都可能有。”
男女老少，有钱的、没钱的，健康的、生病的，五花八门。
他们从不同的地方来，要到不同的地方去。
“这么多不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拿着一样的东西？”
“只有一种可能。”秦非转过身，重新看向黑羽的人，“这东西就是在车上售卖的。”
“你小时候坐火车时，有没有吵着让父母买过车上推销的产品？”秦非问道，“大多数火车上都会有这种推销活动，基本都是卖火车沿途站点富有纪念性的礼品。”
小吃、玩具、各种模型。
什么样的产品都有。
那，如果是途经某个以瓷器闻名的站点呢？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一定对。”
秦非面带微笑，坐回原位：“具体如何。等到乘务员小姐再出现时，我们找她问一问就行了。”
相信以乘务员小姐对他的好感度，是不会拒绝回答他这样一个小小的疑问的。

谁也没有料到, 乘务员小姐再次出现，已经是许久之后。
在第二站到站后的20多个小时中，列车一直匀速行驶在茫茫灰雾当中。
窗外风景一成不变, 车内玩家从开始的精神紧绷，到后来逐渐麻木，一个个面无表情瘫坐在座椅上。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第三天。
此时的玩家们大多都已对NPC再度出现不抱任何希望，只紧盯着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计算着时间，盼望列车尽早停下。
下午三点, 距离众人预估的停车时间还有一小时。
车厢里连呼吸声都开始慢慢变重, 玩家们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人影缓缓凝结在空气中。
是许久不见的乘务员小姐。
突然出现的NPC瞬间成了全车瞩目的焦点，这次的乘务员小姐没有推着车, 而是拿了一个非常大的蓝色扩音喇叭：
“各位乘客大家好, 本次列车马上就要抵达终点站，请各位乘客收拾好自己的包裹, 切勿遗落任何私人物品；
列车到站后排队有需下车，切勿推搡、拥挤。
444号列车组非常荣幸能够为您提供服务，祝您接下来的旅途愉快。”
一段十分官方的广播结束后，乘务员礼貌微笑：“请问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我可以为你们解答。”
车厢内立即举起一片手, 整齐得就像小学优秀课堂。
乘务员说话算话，一个个询问过去：“您想问什么呢？”
玩家：“请问下一站是什么站点？”
乘务员：“抱歉, 我无可奉告。”
“下一站有危险吗？”
“无可奉告。”
“下一站……”
“过。”
乘务员微笑的弧度不变：“大家没有别的问题的话, 我就先走一步。”
玩家们：“……”
你不想搭理我们可以直说的！！
“乘务员小姐。”
有个声音响起。
一直挂着虚假客套面具的NPC, 在听见这声音的刹那间, 表情忽然变得真诚起来。
她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车里其他人直接傻了眼，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但没人敢开口打扰, 只能偷偷抬眼观望。
秦非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仿佛毫无所觉，安静地与乘务员对视。
在乘务员来到面前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放在桌面上。
乘务员的身形和座位隔板，恰好将这一角死死挡住，后面玩家急得抓耳挠腮，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知道，这是在车上购买的纪念品吗？”秦非轻言细语地发问，“我在车上很多地方看见了这个，它很漂亮，我也想带一些走。”
秦非在和NPC交谈时，总是能营造出一种异常和谐的氛围感，仿佛他本就是身处于一个个副本世界的土著，问出的话也是真心所想，而并非其他玩家那样饱含着鲜明的目的性。
乘务员小姐拿起桌上的小瓶子，很快答道：“您说这个，这的确是瓷都政府办事处拿到列车上寄卖的纪念品。”
她介绍的详细而有条理：“因为有政府扶持，纪念品价格不贵的，100元五个，也单卖，25元一个，您喜欢的话可以带一点。”
NPC看着秦非，眼含期待：“这批瓷器饰品，是瓷都市政和444号列车的合作专供款，在外面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言下之意，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秦非脸上笑容加深，说出口的话却是：“我很喜欢呢，但是——”
那双纯澈的眼睛里流露出几许困扰：“还能不能再便宜一些呢？毕竟您也知道，我们已经买了不少东西，手上没什么钱了……”
旁边的路诚和弥羊一直努力降低着存在感，生怕打扰到两人，此时确忍不住满脸无语。
他们的确买了不少东西，但，用的可都是别人的钱啊！
况且，小秦手里也还有钱，一百5个的瓶子能买足足25个。
虽然不知道这瓶子在之后的怪谈里到底能起到什么用，可按照规则世界一般的道具使用量来看，25这个数目，无论如何也不算小了。
秦非完全无视了来自背后惊叹交织的目光，一脸平静地和乘务员小姐谈起了批发价：
“这个纪念品确实好看，我想买一些回去送给亲朋好友。”
他取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乘务员，看上去异常诚恳——一看就不是那种想要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嫌贵不买的讨厌鬼。
“这是我身上剩下全部的钱，可我的亲朋好友数量实在有点多，不好厚此薄彼。”他着重咬下“全部”两个字，“我知道商品价格都是乘务组定下的，但……还是想麻烦您通融一下。”
乘务员小姐有点为难，可看着眼前这个她在整辆列车上最顺眼的乘客，犹豫片刻，她还是动摇了。
“好吧。”
NPC就这样，因为玩家轻飘飘的几句话松了口，“不能便宜太多，我可以多送你五个。”
多送五个，那也不错了。
没推手推车的乘务员伸手，从身后凭空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麻袋，里面鼓鼓囊囊，放在桌板上发出咔啦啦的响声。
“想要哪些，您自己挑吧。”NPC大手一挥，豪言壮语。
秦非好奇地接过麻袋。
袋子里装的瓷瓶全都画有不一样的花纹，有些是秦非他们之前在车上见过的，还有些则完全陌生。
即使依旧没能弄清这些东西的用途，秦非依旧很是仔细地挑选出了新的纹样。
有关瓶子和下一站的其他信息，秦非没打算多问乘务员。
乘务员刚才说到“纪念品”时，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就算这瓶子真的暗藏了什么玄机，估计她也不清楚。
而她方才对其他玩家的态度也早已说明，她无法透露过多有关下一站的线索，这或许与规则的限制有关。
秦非一边挑拣，一边和乘务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车厢内空间有限，即便秦非刻意压低了自己的说话声，过去这么半天，别的玩家也早已琢磨出他们是在做什么。
不少玩家表情纷纷变得一言难尽。
说实话，秦非并不是第一个找乘务员咨询瓷瓶信息的人。
就算其他玩家没能得到那两张规则卡，甚至没能想到小瓷瓶是列车统一售卖。
但他们有嘴，有眼睛。
在发现车上这些不正常的古怪瓷器以后，不止一波人去找过乘务员，询问她以前是否见过这东西、知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做什么用。
可那时乘务员的态度，与刚才回答问题时分毫不差，笑容热情却闭口不谈，满嘴都是“不知道”。
……算了，算了。
怒火攻心的玩家们努力咽下喉中的憋闷感。
小秦就是很容易讨NPC喜欢，这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大家都是研究过彼此通关副本记录的人，早就有了心理预期，没必要着急上火。
……怎么可能不着急上火！
那些之前找过乘务员的玩家，牙龈都快咬出血了。
秦非不为所动，将精心挑出的瓷瓶收入随身空间中，笑意盈盈地与NPC道别。
一小时转瞬即逝。
下午四点，列车又一次准时停下。
“各位乘客大家好，本次列车已抵达终点站：瓷都，请大家在5分钟内下车，不要在车上停留。”
“再播报一遍，请大家在5分钟内下车……”
广播报报站声中，秦非站在车厢接驳处，侧头朝门外望。
这一站没人再当缩头乌龟了，虽然新怪谈的危险并不比死亡站点少多少，可一个又一个玩家却争先恐后往车下跑。
路诚先用藤蔓探路，随后第一个下了车。
雾气将车内车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路诚和其他玩家一样，一下车身影就消失在雾中。
但他的声音传回了车上。
“下来吧，外面很安全！”
秦非听到后皱了下眉。
总感觉，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但下车是必然要做的事。
青年应了声，身姿轻盈地跳下车。
车外雾气钻入鼻端，带着种似有若无的甜香气，秦非在感受到这股香气的第一秒便迅速屏住呼吸。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直挺挺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与黑羽的一众玩家一同来到车门旁、刚目送秦非下车的污染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凝。
男人的身形逐渐变淡，然而车内却无一人注意到祂。
秦非感觉，自己好像为什么东西抓住了后脖颈上的皮肉，像揪一件不需要的垃圾一样提了起来，然后狠狠往旁边一甩。
后背接触到一堆凹凸起伏的东西，以秦非的判断力来看，这似乎，可能，好像是人的身体。
不止一个人的。
有道闷哼的人声自身下传来，又很快消失。
秦非的眼皮重达千钧，意识涣散，从穿透眼皮的光线来判断，他们应该是在室外。
身体不断颠簸着。
似乎是在赶路，自己好像……正在某个交通工具上，和一堆人一起，互相拥挤着，就像养满一年后被赶上卡车的猪。
秦非的自我意识短暂地回笼了一瞬，快又再度消弭，重新沉浸回深深的黑暗中。

秦非在一个小房间里醒来,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
床单和被面都是灰色的，准确来说，是一种因为经年累月的搓洗和日晒, 而失去了原本颜色的灰。
秦非坐起身来，大致扫视了一圈。
这房间有门有窗，但窗上糊了纸，看不清外面。
一点点光亮照透纸背落进屋内，宣告着现在是白天。
房间面积小得可怜，一张不到一米的单人床, 床尾立着个衣柜, 旁边则是一张书桌，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家具。
书桌上摆着一个红色的笔记本，只有巴掌大小, 款式非常老旧。
在秦非进入规则世界之前的时代, 市面上已经很少有这种旧式胶皮笔记本流通了。
这怪谈还挺有年代感。
笔记本上用烫金工艺凹印着一行字：
市立第三瓷器厂，车间发放。
秦非还记得在列车上时。乘务员和广播里提到的那个站点名：瓷都。
看样子, 自己的这个怪谈中领到的身份是，瓷都内某个瓷器工厂的车间工人。
那这里哪里？
工人的家？
不，以这个房间的格局来看，并不像家, 倒是更像工厂宿舍。
鬼婴从它的领域中冒出头来，撅着屁股爬到秦非的床上。
它好像挺喜欢这个怪谈, 肉眼可见地心情愉悦, 青紫色的皮肤都没那么干瘪了, 乍看上去甚至有点像个真正的人类幼童。
秦非拍了拍鬼婴的屁股, 指挥道：“去，帮我把那个笔记本拿来。”
也不知下车后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现在秦非浑身都痛，就像被人狠狠抡了两拳。
根据仅存不多的记忆片段，他似乎是一下车就晕了过去，随后被丢到了一个堆满了人的推车上。
再之后，秦非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至于那个推车上堆其他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秦非一样从444号列车上下来的玩家们。
鬼婴听了秦非的话，屁颠屁颠地拱着笔记本过来。
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和床单被罩一样，是一种洗褪了色的旧灰，包括秦非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换成了同样颜色的旧衬衫。
在这样灰突突的环境中，秦非手中笔记本格外鲜亮的红色封皮便显得异常刺眼，就像一块粘稠的、还没有彻底固化的猪血。
秦非蜷了下指尖，翻开本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凌乱的蓝色圆珠笔字。
“成为了第三厂的工人，我好高兴，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努力工作！
——于周楷。”
加油打气的话写在扉页上，旁边画了个潦草的笑脸。
笔记本的原主人没有说空话，再往后翻，里面记录的果然全是和工作有关的内容。
上工下工的时间表、车间操作流程、以及各式各样的，和烧制瓷器有关的工艺手法。
“嘶……”秦非盯着那整页整页的文字，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这个副本该不会需要玩家自己动手烧瓷器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不太妙。
根据笔记本中的内容来看，市立三厂所生产的瓷器样式十分复杂，还真不是一般人上手就能干的。
房间墙上有钟表，指针指向6:45。
于周楷的笔记本里写了：
七点起床，洗漱出去吃早饭。
七点半进车间，八点正式上班。
现在离早班还远的很，秦非将抽屉、衣柜和床底下全都翻了一遍，除了几件换洗衣服，没找到别的东西。
他想了想，又坐回床上，顺手打开弹幕面板。
瞬间被疯狂席卷的弹幕突脸。
刷屏的速度属实有点惊人，那些文字就好像要冲破空气墙砸在他的脑袋上一样。
秦非一个战术后仰，开始在茫茫如海的文字中搜寻有用的信息。
之前在444号列车上时，他也打开过几次弹幕，但不知为何都只有稀稀拉拉几条。
这次的弹幕解答了他的疑惑。
“老婆我想死你啦！！！”
“主播主播主播！终于能看清了！！”
“天杀的列车怪谈，信号那么差，动不动卡掉线，我跑了几十个视角才看明白个大概。”
为什么会这样？
秦非有点好奇。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列车怪谈途径那么多不同站点，或许，这真的是一辆连接着各个不同位面世界之间的列车。
玩家之前每次开始直播，都是身处于某个既定的副本之内，列车怪谈却是不断在不同副本间穿梭。
会对信号造成影响，好像也说得过去。
小秦清晰的五官三天来第一次放大显示在光幕上，这让直播大厅的灵体们异常兴奋，秦非面带微笑和观众们聊了几句，在7点准时迈步走向房门。
在起身的那一刻，秦非关掉了弹幕。
因此他并没有发现那瞬间弹幕界面爆发的异样。
“卧槽？”
“？？？？”
“卧槽那是什么玩意？？？？”
“尼玛的吓死老子了！”
秦非背后，有道模糊的影子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仅仅只是一闪而逝，就又不见了踪影。
虽然现在是大早上，可在打开房门后，秦非完全没能看见阳光。
门外是个光秃秃的大院，粗糙斑驳的水泥墙将院子与外面隔绝开来。
院子里一棵树也没有，发灰的渣土地上偶尔出现几颗石子。
秦非之前猜的果然没错，他醒来的那个房间的确是瓷器厂的宿舍，三层的宿舍小楼静静伫立在晨雾中，不时有和秦非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从楼上下来，穿过走廊，朝院子那头走去。
院子那边是一连排石质水槽，此时水槽前已经站了不少人，都端着杯子正在洗漱。
早晨七点走出房门似乎并不是怪谈既定的规则。
仅仅只是于周楷个人的习惯而已。
秦非半眯着眼朝水槽望去，在人群中发现了不少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