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吗？”路诚上前来一把勾住秦非肩膀，才刚开口说上两个字，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他回过头，撞上污染源的目光。
路诚：“……”
那种心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像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一样。
小路默默收回手，哂笑道：“副会长在频道里喊我们了，要不要现在过去？”
秦非点头，转身离开会议厅。
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14楼，依旧是熟悉的A102会议包厢。
“这边！”
包厢门打开，一个名叫谢惊天的短发男玩家探出半边身体挥着手。
这次岑叁鸦和其余公会成员也在，算上刚脱离怪谈的秦非三人，黑羽玩家竟然全员在酒店聚齐了。
黑羽的三人前后进入包厢，在秦非进门后，谢惊天上前半步，挡住了他身后之人。
“抱歉，这间会议室今天被黑羽公会租用了，不相关人士暂时不能出入。”谢惊天道。
路诚和弥羊闻言，奇怪地回过头来。
他们身后还有人？
刚才怎么没感觉到有人跟着？
等到看清来人是谁后，两人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个家伙和小秦到底什么关系？”路诚低声询问弥羊。
这NPC在怪谈里时就一直黏着小秦，几天过去连话都没说几句，始终围着小秦一人打转。
而关于秦非本人的性格，虽然他总是一副笑眯眯非常温柔的模样，实际上却并不容易接近。
路诚总觉得这NPC和小秦应该是早就认识。
弥羊没答话，用一种看着拱自家白菜的猪的眼神盯着污染源。
不远处的前方，会议包厢门口。
谢惊天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和面前的人平视。
他记得这个人，是个NPC，公会赛刚开始那会儿他被许多玩家围追堵截，不少人都认定他是个怪谈。
没想到消失几天，竟然和他们公会的人混在了一起。
谢惊天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污染源。
污染援不动，也不作声，像尊雕塑一样站在那里，视线越过谢惊天，看向秦非的背影。
秦非转头道：“唔，没事，放他进来吧。”
“他不是玩家，是我的——”
是什么？
突然有点卡壳，青年无辜地抿了抿唇。
那无论和鬼怪交谈还是与玩家谈判时都温和平静的眼神莫名有些游移，扫过一旁的墙面。
墙上贴着一张告示，黑底白字，内容清晰，不经意撞入秦非眼帘。
【会议室每晚22点后清理关门，贵重及私人物品请随身携带。】
“私人物品。”秦非冷静道。
谢惊天：？
玩家迟疑了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你的私人物品？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
身后的男人听见秦非这样说，面上神情未变，眼底却漾起些许笑意。
谢惊天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让他进来。”珈兰副会长给出简短的指令。
谢惊天一句也没多问，看了污染源一眼，退至一旁。
众人落座，污染源十分自然地坐到秦非身旁。
岑叁鸦正在和珈兰低声商讨着什么，谢惊天闲着没事，开始跟NPC搭话：“嘿，哥们儿，你叫什么？”
污染源有问必答，报的依旧是在怪谈中使用过的那个名字：“你可以叫我W。”
“W？”谢惊天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愣。
总觉得有点耳熟。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咱们黑羽的前副会长玩家昵称不就是这个吗？”
“还有我们前会长，是Q，刚好和小秦的姓氏首字母一样哎。”谢惊天觉得巧合极了，嘿嘿笑了半晌，回过神来时却忽然惊觉，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珈兰副会长微垂着眼，岑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路诚则一脸一言难尽。
谢惊天的笑声戛然而止，发出一声鸭子叫一样的“嘎”。
……？？
怎么他是说错话了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问题了的玩家猛然闭上嘴，用手指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片刻，一切就都恢复了正常。
众人围到珈兰桌前，开始查看如今的赛场比分。
目前最高排名的公会依旧是黑羽，秦非、路诚和弥羊成果通关副本，一共获得了15个积分，加上岑叁鸦和另外几名玩家，在之前25分的基础上又增加了37分。
同样从工地怪谈中出来，星昼获得了20分，暗火由于死了一个人，只拿了10分。
【当前排名】
1.黑羽：62分
2.星昼：50分
3.暗火：39分
“比分拉开得不算大，只要有一到两个怪谈失误，很容易造成排名变动。”
岑叁鸦给出这样的判断。
在这种紧凑的关头，各个公会的玩家最该做的，本应该是加快进度冲比分，但奇怪的是，排名靠前的几个公会似乎都停下了脚步。
“还有不到三天，就是公会赛开始后的第十天。”珈兰道。
第十天。
线索提供日，也是怪谈调研联合会会议举办的第一个审核日。
如果没能通过审核，玩家就无法继续参与后续的怪谈，但也无法主动退出比赛，只会浪费比赛名额。
因此，在这两天多的时间里，排名越靠前的那部分公会，比分变动就会越小。
“这几天大家就不要在外多走动了，尽量避免独自出行，好好在房间里休息。”珈兰道。
随后，他宣布了一个颇有些令人意外的消息。
“等到审核日结束后，我们需要去参加一个集体怪谈。”
珈兰顿了顿，继续道：
“这个怪谈非常重要，很可能事关整个公会赛背景世界的核心污染源头。如果能破解那个怪谈，玩家或许有机会提前结束比赛。”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在过去所有有关公会赛的历史记录中, 没有任何一次比赛，能打出提前结束的结局。
除了刚刚脱离怪谈的秦非三人，其他人对珈兰所说的事都不陌生。
自从两天前消息传出开始, 至今已在整个酒店内流传了个遍，无论玩家还是NPC参会者全都蠢蠢欲动。
弥羊拧起眉头：“消息是哪来的？”
有人已经通关了那个副本？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中心城里了。
珈兰副会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之上，下颌微敛：“前天，有玩家触发了一个特殊的副本，目前已知的消息全部由他传出。”
“众所周知, 每一个受污染的世界都存在污染源, 但，怪谈调研联合会这个副本是特殊的。”
“这个副本的背景世界，由许多大大小小的不同怪谈共同编织而成。
我们可以将污染源真正栖身的那个怪谈称为“核心怪谈”。
三天后我们要去的, 并不是核心怪谈, 而是一个过渡用的怪谈。只有通关了过渡怪谈，才能拿到通往核心怪谈的入场券。”
珈兰不紧不慢地说着。
秦非闻言, 心中不由得一动。
他还记得污染源在金光大厦宿舍里对他说的话：
“最后一块碎片藏得很深，系统不会在团赛一开始就将它暴露出来。”
珈兰口中的那个“核心怪谈”，倒是很符合污染源之前提到过的条件。
珈兰继续道：
“放出消息的那人是个小公会的成员，他公布这件事以后, 许多家公会都去查了他背后的成分。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和其他公会形成过利益勾结。”
也就是说, 故意设局坑害其他玩家去死这种可能性, 基本不存在。
“并且。”珈兰的指尖敲了敲桌面, “我们和暗火、星昼一起对他进行了询问, 可以确信，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所谓的“询问”, 事实上隐晦地沾染了一些仗势欺人的成分。
三家排名最前的公会联合，对那人进行了一场周密的盘问。
“进入过渡怪谈的条件，是登上怪谈酒店对面马路上的14路公共汽车。
这辆汽车每隔三天开始发车，发车日那天，公共汽车会不定时抵达站点。”
岑叁鸦接过珈兰的话。
“每个发车日都会有很多班14路车经过酒店，不是每辆车都能触发怪谈，具体得碰运气。”
按照时间来算，今天是发车日，审核日那天同样也是。
从会议包厢的窗口望出去，恰好可以看见间隔一条马路的公交站牌。
路诚向窗外看了一眼，那站牌下方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玩家。
“今天不会有人上14路车的。”秦非瞥了一眼道。
过渡怪谈衔接着核心怪谈，两个怪谈加起来需要耗费的时间必然不短，今天上车，就意味着错过第一次阶段性考核。
既然那个玩家能从过度怪谈全须全尾地回来，就说明怪谈不仅有“通关进入核心怪谈”和“死”这两种结局，还有第三种。
若是玩家今天上了车，没能触发核心怪谈，又被送了回来，同时还错过了考核，只能滞留在副本内占用公会赛名额，那可就亏大了。
珈兰副会长让他们在考核过后再做准备，也正是顾虑到了这一点。
有关过渡怪谈内容的具体信息，不少人问过，但都没能问出什么来。
系统对此似乎加诸了一些限制，那玩家并非不想说，而是完全说不出口。
短暂的会议结束，黑羽玩家各自散去。
接下来两天，直到阶段性考核开始前，秦非都过得十分清闲。
怪谈酒店里各种设施齐全，玩家不仅可以在会议举办的12~14楼活动，在酒店内其他区域同样能够来去自如。
酒店顶层有旋转餐厅和屋顶花园，地下层有影院和保龄球场，中间的架空层还建了篮球和网球场，总之，所有能够想象到的娱乐活动这里几乎全都齐备。
虽然珈兰曾经告诫过大家，为了保险起见尽量少在外行动，然而近一周时间过去，怪谈酒店内的高危地带和人物早已被排查了个彻底，白天外出的危险系数很低。
甚至有玩家发现，打电话给酒店服务台可以得到专人引导，侍应生随行护送，力求将安保问题彻底解决。
得知这一消息后，玩家们忽然雀跃起来。
前几天根本无人问津的服务热线，这两天差点被打爆，众人乐不思蜀。
“感觉这里比中心城的娱乐区还要吸引人。”路诚瘫在咖啡厅柔软的沙发座椅上，有气无力地叹息。
弥羊对此表示认可：“确实。”
虽然中心城里能找乐子的地方也不少，可在那种全是玩家的环境当中，即使是在休息，也难免会产生一种过完今天没明天的朝不保夕之感，擦肩而过的每一个玩家眼底都带着点疯狂或漠然。
怪谈酒店里却不一样。
酒店里住着各种各样的npc，和正常世界中营业的酒店没什么不同。
酒店门口的空地上有父母带着年幼的孩子嬉闹，在走廊窗边也能看见白发皑皑的老人欣赏落日夕阳。
虽然这个副本世界已经被怪谈侵占，但普通人依旧平稳而努力地尽力过好着每一天。
这种生气勃勃的气氛极其具有感染力，让那些在各个副本世界兜兜转转的玩家们也忍不住止住了脚步，回味起已经忘却良久的正常生活来。
路诚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一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中午十二点，怪谈调研联合会第一轮考核开始。
“走吧。”秦非站起身。
现在这个时间，楼下考核厅门口应该已经排起了长龙。
秦非身旁，污染源跟着站了起来。
祂在这两天内仿佛被人用胶水粘在了秦非身侧，不仅时常跟在他身边，甚至住进了与秦非仅仅一墙之隔的客房里。
——虽然秦非明明记得，那间房中先前住的是另一个NPC。
不过，除了秦非，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异状。
就连路诚和弥羊这两个时常来他房里串门的玩家，也对“W成为了小秦的邻居”这桩奇怪的事视而不见。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秦非半挑起眉，望向与他并肩而行的男人。
大约是为了不显得那么扎眼，污染源换了身衣服。
浅色风衣将他稍显冷淡的眉眼衬得柔和了几分。
也和秦非恰到好处地撞衫了。
面对这带了点调侃意味的问询，污染源一如既往好脾气地轻笑了下。
秦非有时感到，祂在和面对自己时似乎永远只有一种情绪，那便是愉悦。似乎只要靠近自己，对祂而言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秦非还想继续说什么，公会频道中却响起了针对他的特殊提示音。
有人在频道里@他。
谢惊天：【@小秦，注意避开西侧电梯，蝴蝶进副本了。】
秦非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旋即挪开视线。
蝴蝶进副本了。
这也是意料当中的事。
上个工地怪谈里，他们公会有玩家没能离开，参赛名额空了出来。
秦非的角色外观随着时间推移变得透明了很多，这外观本就和他原本的长相相似，现在更是有了七八分相像。
如果遇到熟人，被认出来是板上钉钉的。
路诚不太理解蝴蝶的操作；“他这个时候进副本，怎么参加考核？”
有关候补玩家的加入流程，早在副本刚开始时就已经被各大公会玩家摸了个透。
怪谈调研联合会的考核十日一次，并且只能提供玩家本人亲身经历过的副本线索。
这也就意味着，起码在考核开始前三天，让候补成员进副本都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时间太短，玩家在考核开始前很难凑齐需要用到的线索。
秦非眼眸微阖：“他们是准备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今天。”
在12:00~24:00之间，没有参与考核的玩家仍能正常进出怪谈。
蝴蝶在这个节骨眼进副本，必定是奔着那个核心怪谈去的。
如果今天没能成功进入过渡怪谈，蝴蝶在这个副本里的战斗力就算是废了。
不过他大概也不在意。
看样子，他们大概又要在怪谈中碰面了。
不出所料，考核厅外的人果然挤成了黑压压一片。
几乎所有叫得出名的大公会都早早安排了玩家去前排占位子，秦非四人在人堆中间挤了半晌，成功和谢惊天汇合。
考核过程平静而无波澜。
除了偶尔出现个别人盗用他人怪谈线索，被考核员查出后扔出了酒店，其他人都十分迅速地递交了考核表，然后转身离开。
离开后的玩家行动路径出奇地一致：
进电梯，下楼，去马路对面等公交车。
聚集的人群从考核厅逐渐转移到了公共汽车站。
14路公车的发车时间间隔很短，差不多每十五分钟就会出现一班，一班能载40个人。
不同玩家的行事作风在这一刻区别得淋漓尽致。
有人不管不顾，忙着往前挤，也有人在车站犹疑不决。努力想找出哪辆车更加特别。
很可惜，车的外观根本无法做出区分，每辆班车都长得一模一样。
开车的司机戴着墨镜和黑色口罩，将面部遮挡得严严实实。
靠前的玩家扯着嗓子询问司机：“师傅，这车是往哪儿开的？”
司机不理不睬，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为了增加触发怪谈的概率，珈兰将黑羽的玩家五五分为了两组，秦非顺着人流挤上车，在晃晃悠悠的发动机轰鸣声中驶向了不知名的目的地。

“尊敬的乘客朋友们, 你们好！欢迎乘坐14路公交车。”
公交向前驶出近百米后，略显失真的电子音从两侧音箱中响起。
车上众人全部抬头望去。
“本次行程将经过——滋滋滋%@……站点。
在行驶过程中，请您注意安全, 保持车内卫生，尊老爱幼，共同营造良好乘车环境。”
“车上禁止——禁——”
“车上可以携带易燃易爆物，可以出现明火，可以携带刀、枪等危险武器。”
“感谢你选择14路公交车，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结束, 车里静了下来, 众人目光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非和黑羽的另外四人已经被挤得分散了开来，每个人都像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四方受力, 唯有污染源稳稳不动, 仍旧紧跟在秦非身边。
公会频道中弹出几条消息。
路诚：【我觉得我们好像有戏！】
路诚：【刚才的广播一听就不对劲。】
由于别的成员间隔太远，公会频道里已经只有五个人能够正常发言, 珈兰和岑叁鸦等不在车上的玩家头像都变成了灰色。
谢惊天：【同意。】
弥羊：【同意。】
的确，广播一听就有问题，谁家公共汽车能带刀和枪？秦非勾动指尖，跟着扣了个“1”, 在人堆中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身旁其他人。
整辆14路车已经全被玩家包圆了, 其中或许还混杂了少数几个消息灵通的NPC。
车辆刚起步时, 秦非还能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的街景, 现在窗外却已混沌一片, 熟悉的灰色雾气遮蔽视野。
弥羊在群里@所有人：
【注意警惕，广播提到过停靠站点, 还提到了可以带武器，或许中途会有危险。】
这样想的显然不止弥羊一个。
公交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不少人都默默将武器握在了手里。
污染源伸手，抓住车顶的扶杆，手臂圈出的空间恰好在秦非身后围出了一小块真空区。
秦非因此得以有了些许喘息空间，边上的玩家却因此不乐意起来。
“喂。”那人开口谴责，犹带怒意的眼神在触及身旁高个男人幽深的眼眸后瞬间一滞。
……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
但他的确是被对方那一眼唬住了。
很奇怪，那人的目光分明并不冷厉，可在相互对视的那一刻，玩家却像是猛然受到了某种重击。
仿佛有一片莫可名状的未知世界展露在他眼前，浅藏在暗处的神祗缓缓睁开双目，危险翻卷着轰然而至，如暴雨前堆叠在空中的阴云，摇摇欲坠。
剧烈的第六感告诉玩家：
对面的人，他惹不起。
男人僵硬地扭过头，假装无事发生，秦非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确信那人不准备再做什么后，心平气和地继续看向车窗外。
丢掉素质，得到舒适，有时候总要有舍才有得。
出乎众人意料，弥羊的示警在之后的路程中始终没能起到作用。
14路车在迷雾中前行，没有停止，也没有加速。
车窗外仍旧是一成不变的雾气。
车辆行进得过于平稳了，在之后的整整三个小时中，几乎一直在进行匀速运动，以至于车上不少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辆车根本没动，从头到尾都是停在原地。
气氛逐渐开始变化，从平静与兴奋中酝酿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焦灼。
这辆车正在开往何处，会在哪里停下？
他们能触发过渡怪谈吗？
还是说，他们如今已经身处怪谈之中？
站位靠前的玩家试图与司机搭话，但这注定是不会得到结果的。
人群中，有预知系玩家高声发话：
“大家镇静一点！我用技能看过，这辆车不是普通的车，目的地肯定是特殊场景。”
“还用你说？”
远处传来一声嘲讽，隔着一堆攒动的人头，无法分辨来源。
“确实。”有人出言应和，“你倒是看看，这辆车会停到哪里？”
预知的玩家被噎了一嗓子，露出恼怒的神情。
他要是能看出来，还用得着他们提醒？他比谁都想知道什么时候停车！
预知玩家没能平息大家的焦虑，反而把气氛推向了更糟糕的方向，车上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渐渐淹没了发动机的噪音。
直到不久后的某一刻，忽然从人堆中间传来一声惊呼。
“你们看！外面的雾变淡了！”
这可比刚才那玩家刻意的安抚有效得多，瞬间，车上40人齐齐看向窗外。
果然，浓白的雾变得稀薄了许多，透过遮挡，隐约能够看见道路两旁不时闪过的树影。
“路好像变陡了。”
“车速也在变慢！”
细碎的交谈戛然而止。
公交车停了。
司机没有回头，摘下手套，按了两声喇叭。
【本车已到达目的地，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切勿拥挤！】
广播伴随着柔和的音乐声响起，前后车门同时打开。
剩余的薄雾如潮水般褪去，14路公交停在了一片荒地上，一个老旧生锈的站牌歪斜着插在地面上，站牌上写着“始发站”三个字。
始发站。
秦非半眯起眼，向远处望。
一栋建筑孤零零立在百米开外，门上同样隐约可见几个大字：
【■■站】
14路车上陆续有玩家从后门下车，弥羊凑到秦非身旁，顺着他面对的方向看：“那也是个车站？”
秦非点头：“大概吧。”
下车后的玩家们身形并未消失，这附近放眼望去除了枯树和草地什么也没有，大家于是都把目标瞄准了远处那个车站。
众人不约而同地排成了不太整齐的一队，小心翼翼朝那方向走去。
空气安静而沉闷，没人说话，只能听见拖沓的脚步声。
黑羽的五人连带污染源走在队伍最后，随着人群缓缓前进。
等到距离逐步拉近以后，玩家们看得越来越清楚。
前方那栋建筑的确是个车站，建筑外表老旧，墙漆斑驳脱落。
进出站口是个闸机，已经不通电，用手一推就能进去。
“我到现在都没听到触发怪谈的提示音。”有玩家小声道，“我们应该还没进怪谈吧？”
“嘘——”一旁传来警告声，“收声。”
走在最前的赫然是崔文轩。
他取出镜子，调整角度观察车站内的情况。
“像是个火车站。”崔文轩道。
镜面上反射出车站内的情况，站里空无一人，显然已经废弃不用许久。
然而，在一排无人的检票口中间，却混迹着一块通着电、显示有文字的电子屏幕。
【Z444#列车检票口】
围在镜子周围的人双目骤然亮起。
“就是这儿了！”崔文轩收起镜子，向车站走去。
闸机缓缓转动，一次只能通行一人，排在后面的玩家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进入车站的玩家们仍旧没有消失，正式触发怪谈的方法大概是走进检票口。
可每个怪谈一次性能容纳的人数都是有限的，万一名额不够用了怎么办？
队伍中后段爆发出小规模的争吵，不过这些暂时都与秦非无关了，他在崔文轩拿出镜子的时候，就带着黑羽众人毫不客气地占了个好位置。
黑羽和暗火都是大公会，后面的玩家见两大公会的人彼此和谐地打着招呼，硬是一句话也没敢说，放任秦非插到了队伍最前面。
走进车站后，率先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灰尘气息。
“咳！咳……”路诚呛得直咳嗽。
这鬼地方也不知道多久无人踏足，众人在地上踩出了一个个脚印。
崔文轩快步行至唯一开着的那个检票窗口前。
本该有人看守的进站口敞开着，崔文轩和队内一个面生的暗火玩家低声交谈了几句，扭头看向秦非。
“我们先进去探探路，你们觉得怎么样？”崔文轩面带微笑着询问道。
明明是担心怪谈名额不够用，话却说得很漂亮，给足了黑羽面子。
秦非颔首：“请便。”
正常来说，要进入车站检票口，首先需要想的就是有没有车票。
暗火敢在没有任何探索的情况下，直接进站，想必是队里有人用技能或道具感知到了什么。
至于进怪谈的名额，秦非倒不怎么担心。
这里是火车站，他们接下去八成是要上火车。
而一辆火车能够容纳的人数，可绝不会只有几个。
果然不出所料，在暗火五人进入检票口后，秦非一行人毫无障碍地跟着走了进去，紧随在后的其他玩家同样没有受到阻拦。
四十人的长队穿过检票口，穿过走廊和又一道门。
门的另一端是室外，长长的铁轨看不到尽头，一辆灰色列车停靠在轨道上。
崔文轩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双眼陡然睁大！
“怎么了？”同为暗火玩家的熊力奇怪地询问。
然而，很快，当熊力走到崔文轩身边时，脸上顿时也出现了骇然的神色。
在列车和铁轨之间，仅仅几十厘米宽的夹缝中，一具又一具腐烂的尸体紧贴着车身，塞得满满当当，填满了车与轨道间所有的空隙。
空气中传来令人反胃的臭气。
下一秒，距离最近的那具腐尸，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眼睛！

惊悚的一幕落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人群中传来短暂而急促的尖叫声, 有玩家受到了惊吓，但很快被旁边的人一把捂住了嘴。
熊力额头绷出青筋，垂落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崔文轩脸皮抽动着，硬是咬紧了下唇，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站台上一片死寂。
玩家们一时间都不敢动了，生怕哪个不经意的动作就会引发他们难以承受的后果。
空气好像凝固的蜡，将意外经过站台的众人全部封死在了原地。
玩家们瞪着腐尸，那具睁眼的腐尸也瞪着玩家。
这样胶着的状态持续了近一分钟, 直到某一瞬间, 人群后方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平缓、轻盈、不带任何迟疑与恐惧的脚步声。
熊力连头都没敢扭，转动眼珠子看向一旁，看见的便是秦非悠哉悠哉的背影。
青年缓步走到铁轨边, 那些腐尸距离他极近, 近到只要一伸爪子就能挠到他的脸，但秦非似乎一点不带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