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游松开揽肩的手,让人待在另一侧避免碰撞,等他站稳,魏游转头看向陈富。
“陈三的情况大家想必已经清楚,他自知违反了大福粮行的规矩,谅在情有可原,罚三个月的工钱免了,”陈三是陈家米行的老伙计了,陈富其实不忍心,但比起米行的利益,一个长工又显得不重要,“即日起你不用再来了。”
“多谢陈当家。”陈三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当即谢过陈富,这事是他处理不当,不扣工钱已经不错了,日后怎么过还是回去再细细琢磨。
路人不禁唏嘘一声。
这回又同情陈三了。
陈富处理完店铺的事,转过头看向闹事的张大,温言道:“大夫可说还需多少两银子治好?”
还有钱能拿?
陈大收起哀嚎,眼底的喜悦不似作假:“十两,大夫说治好需得抓一个月的药。”
陈富冷哼:“你家媳妇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身,比花还娇贵?”
围观的路人仔细一想,一块香皂气得花十二两银子看病,明摆着当他们傻子啊。
再说,这人不是来换香皂的吗?怎么要起钱来了。
不对劲。
“哎,陈当家,我家婆娘心脏不好气不得,”陈大脑子直,被人问什么就接着话说下去,反而陈二接过话,“咱也就想换一块香皂,见着香皂兴许大嫂心里郁气就散了,自然无需再掏钱看大夫。”
那倒是能接受。
一块香皂和十两银子,那还是换香皂划算,而且又不是不给粮,只不过通融一下而已。
不少路人这样想到。
原来当初那句贪是这么个意思。
魏游嗤笑一声,今天这事讹钱是表面,他们真正的目的可不在此。
“你笑什么啊?”江盛本来思考着剩下的两颗糖葫芦现在吃还是看完热闹吃,听到魏游的笑声,忍不住歪头询问。
雪白的脸蛋微微鼓起,而糖葫芦串上的山楂少了一颗,魏游隔着白嫩的皮肤点在脸颊凸起的山楂上,说:“问你个问题。”
魏游很少问他问题,江盛站直身体,表情严肃:“你说。”
还挺可爱。
“假如今日陈富说他答应给人换,明日又来一位农户说家里头的媳妇夫郎因为换不到香皂病了,你说该不该换?”
不远处其中一位捕头注意到这问题侧头看向他们的方向,被察觉的王府护卫不动声色挡住视线。
江盛整张脸皱起:“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有一就有二。”
樱红的唇瓣上沾有黏泞的汤水,江盛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魏游挪开视线看向人群前头的陈富:“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江盛小脸更认真了。
“假如换了,你对这家米铺的印象如何?”
江盛迟疑:“挺、挺好的?”
“农家不这样想,粮食是农家根本,一家米铺子如果没有坚守规矩,大家对这家粮行会印象不佳,今日一个规矩明日一个规矩不稳定,农家难以产生信任。等肥皂的热头过去了,开肥皂铺单卖肥皂,人们去肥皂铺直接买肥皂,就不来大福粮行卖粮了。”
江盛似懂非懂。
陈富却同他想法相同,他到底是从小跟父亲跑南走北的,这种事情碰到过不少,不是他们缺乏良心,而是有时候有良心做不成生意。
“香皂的事已经说清了,是陈三私做主张,大福粮行的规矩不会变,”陈富不慌不忙一件一件来,处理完陈三的事情,着手张大的事,“陈大你说家里的婆娘卧病在床,看大夫抓药花了二两银子,你说说找的哪位大夫看。”
张大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他婆娘气急攻心的事当然是杜撰的,他哪里凭空找一个郎中来作证?
陈富见状心里稳了,面色更加不善:“你可知阻人生意,闹事讹钱是要挨板子的,今个儿为了洗刷大福粮行的名声,你且跟我走一趟吧。”
怎的闹到官府去了!
百姓怕官不是说说,一听要见官,本就心虚的张大吓得脸一白,全交代了:“不是的,是是是有人给了我家小兄弟十两银子,说是……”
“张大!”
“官差来了!”
前一句是张二厉声喊的,后一句是围观的人见官差上前忍不住惊呼出声。
拥堵的人群让开一条道,比起看热闹,真正的官差来了他们心里也慌,平时偷鸡摸狗的人早在心里忏悔了千百遍,可别是来抓他的啊!
张大见着官差更是吓得差点失禁,最后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走在最前头的老捕头用脚提了提张大,吩咐身侧的一人:“把他带走,好好审一审。”
罪有应得。
众人听到这话,都觉得自己尘埃落定。
陈富却攥紧手心,心底一沉。
张大的事他说见官是吓唬人的,反而眼前这位看似铁面无私的捕头,他前几日见过,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好场面。
即便是大商户又如何,到了别的地就是当官的最大。陈富收起心思,眉眼恭敬道:“几位大人今日前来有何事?”
总捕头从腰间取出令牌,秉公办事:“衙门办事,查封大福粮行。”
预感成真。
陈富捏紧拳头,脸上笑容不变:“大福粮行犯了何事?”
困惑的不仅是陈富,还是一群未散去的百姓。
查封大福粮行?
犯错的是张大,不是大福粮行啊。
围观的路人更加莫名其妙的,先前驼粮卖米的人缓缓放下后背的篓子,倒扣在地上成为一个天然的凳子,然后一屁股坐上去,边揉捏泛酸的肩膀边听总捕头说话。
“有人报官,你们附送的肥皂森*晚*整*理中添有石灰,是否是真事?”
陈富问:“可有不妥?”
“有人用你家肥皂烧伤了手。”
总捕头的话如春雷震耳,那位悠闲坐在篓子上的农户吓得跳起来掀翻了篓子,人群中躁动越发明显。
肥皂中有石灰?
他们大部分人可都换了肥皂的!
“你家换了吗?”
“我家换了三块肥皂,一块香皂。”
“退钱,我不想要肥皂了,把粮食还给我们,我不换了。”
“肥皂这等新奇物怎么可能白送,我当初就说不对劲,看吧,果然有问题。”
一群马后炮弄得人心惶惶,魏游身侧的便装护卫悄悄将他们围在中间,暗自戒备。
大福粮行门前剑拔弩张,别人可以慌,但陈富不行:“肥皂乃清洁之物不会灼烧,且怕别人仿制,我粮行送出的肥皂均刻有印记,大人可确定导致报案人烧伤的肥皂出自我粮铺?”
总捕头仔细打量这位大福粮行的陈当家,眯起眼:“依你的意思,肥皂一事有人诬陷?”
虚假,伪善。
这便是陈富莫名讨厌这位总捕头的原因,明明对方的话均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配以神情莫名让人心头不舒服。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百姓心里迷糊皱眉,几个敏锐的察觉不对,总捕头与身后几位捕头对视一眼:“肥皂目前只流传在粮行间,你说的事等回了衙门报给县令再说。在未彻查前,你们粮行收购粮食送肥皂一事且要停一停,等衙门查清肥皂作坊之事再行通知。”
陈富懒得装了:“我等并非肥皂作坊的当家,恐怕无法做主。”
总捕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好了些。
“既然陈大当家非肥皂作坊的主子,我们自然不好随意抓人,但清者自清,”衙门总捕头话锋一转,“正好我手里有衙门的调查令牌,不若告知肥皂作坊当家人姓甚名谁,我们好依照法令派人‘请’他去衙门走一趟。”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不走一趟不行。
陈富心底一沉,这些人怕是同抓陈石那批一伙的,破钱消灾的法子是没办法了,他心中凝重,准备找人去通知瑞安王,抬眼却意外发现人群中魏游朝他点了点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当真要抓肥皂作坊主人?”
他询问时多了一份从容,总捕头心头一动。
陈富直直看向人群。
莫非肥皂作坊主人也在人群中?总捕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人群某处看去,眉头微皱。
一袭蓝墨色祥云长袍与身旁身穿粗布麻衣后背麻袋的围观者严格区分,细细看去,那衣襟和袖口处镶绣着金丝云纹,腰间挂有一块品质极佳的白玉,乌黑的秀发虽简单的盘起,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总捕头见过不少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这位给他的感觉不像寻常富家子,更像是见着审案时面无表情的县令,叫人不敢直视。
这人很是脸生啊。
总捕头压下心头的不安,强硬道:“只是请肥皂作坊的当家去衙门聊上几句,若真是有人诬陷,衙门自当有所定夺,还人一个清白。”
听着大言不惭的话,陈富现在只想笑。
于是众目睽睽下,他真的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亲眼见着与他面对面的总捕头铁黑了脸,通体畅快。
他娘的,原来有靠山是这种感觉!!!
假如他是个哥儿定要嫁给王……咳咳咳,想远了。
“你如此要求,”陈富憋屈到现在,笑完后看总捕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傻逼,“可以亲自问问那位主子他愿不愿意。”
“人在哪?”总捕头沉声问,眼睛却看向魏游。
心脏猛地一颤。
陈富没理会他,从粮行门口往人群中走,围堵的人纷纷让开路,他一路畅通无阻走到魏游跟前,忽的下跪行跪拜大礼:“草民叩见王爷!”
一时间,鸦雀无声。
资历最老的人经历过的是非最多,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总捕头在刘和德慢悠悠亮出瑞安王令牌时,便知这是真的。
“草民叩见王爷!”
“草民叩见王爷!”
有了官府总捕头带头,粮行前除王府带来的一众人外,其余均跪拜触地,无一人站立。
尤其魏游身旁先前与江盛搭过话,说他无比天真的人,更是跪的无比真诚,比跪祖宗菩萨保佑还认真。
这可是王爷!
活生生的王爷!活王爷!他亲眼见到王爷了!还骂了王爷的人!
就凭两人亲密无间的样,他就算下大狱抽筋扒皮都是轻的,王爷千万别回头寻他麻烦。
魏游不知他心里所想,也不在意,许久后,总捕头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陈富一把鼻涕一把泪,魏游有些嫌弃地撇开脸,打量那位满脸胡茬的国字脸捕快,面相确实一脸正义,剃了胡子大概与现代人民警察的模样相似。
第一眼看上去很有欺骗性。
“你找本王?”魏游的语气很平静,让人一时听不出情绪。
总捕头右眼突突的跳,总觉得这位传说中的瑞安王不似传闻中的纨绔,反而像是半醒的雄狮,窥探着他的所有行动,让人触及他的视线就莫名心惊肉跳。
“敢问肥皂作坊的主人是……?”没了面对陈富时的气势,周围人都体会到总捕头的小心翼翼,并感同身受。
“是本王,”魏游没有卖关子,颇为不耐,“怎么,县令找本王有事?”
没人察觉魏游话术的转变,总捕头却敏锐感知到了,他的身份在王爷眼中不够看,不仅是他,甚至于县令,都无法入这位大人物的眼。
不知县令知不知道肥皂出自瑞安王之手。
大抵是不知道的,否则怎敢派他们来闹事。
总捕头心惊胆颤,连话都是挤出来的:“无事,应当是弄错了。”
魏游手上摆弄着玉佩,看似随意,实则冷意凛然:“你们大费周章无非是想请肥皂作坊背后之人去县衙喝茶,如今茶备好了,人不敢请了?”
“怕是有误会。”捕头硬着头皮道。
“误会?本王还是随你们走一趟吧,污了衙门的名声,县令怪罪你们。”
云淡风轻的话最让人害怕。
几个捕头吓得腿软差点跪地求饶,好歹是衙门的人,最后还是面子让他们咬牙坚持,只不过先前是强硬要求押人走,现在是恳请王爷留下,死活不愿带回去。
“毕竟是本王做的肥皂,里头还真加了石灰粉,如若烧伤了人可就不好了。本来呢,这肥皂啊,就是本王在海船上见船工洗澡不便弄出的一个小玩意儿,见钱塘的人愿意帮本王集粮赈灾,心里觉着江南的人善良质朴,嘱托粮行送的。”
魏游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人见不得本王好,爱做些手脚。在场的人中大多用过本王弄的小玩意儿,到底伤不伤手心里头难道不清楚吗?平日看热闹多动动脑子,别一腔热血喂了狗,充当别人的马前卒而不自知。”
百姓低着头连连称是。
特别是先前起头那位“早知道”的,总觉得脖子凉凉的,后颈吹风。
“本王也不是非得去衙门,相信县令会查个水落石出的,”魏游的话让总捕头松了一口气,“但是。”
回落的心又提起。
“陈家被查封的铺子,希望陆大人在本王离开钱塘前的这两日,给本王一个交代。”
总捕头连连称是。
这话坐实了陈家米行与魏游的关系,陈家遭祸是受他牵连,他出面是应该的。
陈富听后老眼纵横,近期为陈家米行的事担惊受怕,心力交瘁,怕回东岭后再无出头之日,有了瑞安王这话,心里踏实了。
这事只是打了某些人的脸,终究无法解决真正的祸端。
魏游在钱塘待了八天,不管粮收多少,过两天差不多该启程前往东岭了,不过在此之前,陈家的事必须有个清算,魏游回到城郊庄子后把泛舟游湖的事交代下去。
后日大概是个好天气。
“魏游,你今天好酷啊!王霸之气散开八米八,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等着下人帮他们上热水的时间,江盛趴在案桌前仰视魏游,眼神崇拜。
圆溜的水帘中满满映着他的影子,魏游眸子微动。
可不是大荆词。
他一分神,手下的毛笔细微抖动,“静”这一字歪了笔画,修补不能,被魏游涂掉重新写过。
江盛没注意到自己语言的漏洞,在魏游身侧蹦蹦跳跳,回忆起今天一众人下跪时的壮观景象,还有那位屁都不敢放的捕头,笑弯了眼角。
“没想到你也挺正义的。”
和他一样诶!
江盛嘴里喋喋不休,肉眼可见兴奋极了,他的两只手臂靠在桌案上支撑着半身,宽松的长袍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扯动,后领子处衣物弓起弧度,从魏游的角度看,正好能看清他白皙的细颈及领口浅处露出的雪肌。
香气更浓了。
对他的影响也越发强烈。
木桶经过门栏时发出一声轻响,魏游眼皮半垂:“浴水送来了,你先去吧。”
隔着屏风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平时无所觉,今日总觉得口干舌燥,魏游端起放置在手边的茶杯,发现里面水已经空了。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燥意消不下去,反而被拍打的水声吸引了注意,屏风内某人哼着奇怪的调子,同那日海边的一样,听不出口音。
江盛穿着里衣回到床上,嘶哈着说:“太冷了,泡水里暖和,出来后一下子冻死鱼。”
魏游搁下笔,等床上没了动静才进入屏风后,原本打算唤人来换水,却被水中一道粼粼的光线吸引了注意。
走到木桶边,周围还残留着江盛身上的味道,他放缓呼吸让自己清醒,手指轻轻拂动水面,却见那道细碎的光亮隐匿在水下。
修长的手指在木桶边缘犹豫地点了点,片刻后他弯起袖子,带着一丝没来由的虚心探入木桶,水温温凉凉,无端想起白日里碰触的小脸。
魏游手指微顿,深吸一口气后专注手下动作,木桶看似浅实则深,等手掌碰到桶底实处,水面已经没过他的臂膀。
他沿着木桶底板细细摸索,稍稍片刻,一块硬物碰上了他的指尖。
魏游攥起指尖,把硬物拿了出来,细细端详。
半晌后,室内响起他的疑惑沉吟:
“鳞片?”
第23章
木桶内掉落的鳞片大约手心大, 纯净的半透明水蓝色鳞片触感冰凉而薄滑,在光线照耀下鳞片边缘透亮反光,不禁联想丁达尔效应下的碧水蓝天。
美的一眼难忘。
江盛的东西?
莫非是在津沽海边捡到的宝贝?
什么鱼的鱼鳞这么大还是半透明的蓝色?
魏游用干净的毛巾擦干水分, 越过屏风走到距离床榻一步之遥处停住步伐。
江盛指尖纠缠细线, 眼睛发直成斗鸡眼, 恶狠狠穿针引线, 不像是刺绣像是电视剧里的容嬷嬷给人扎针。
等针头穿过面拔出,出声不容易惊到对方,魏游才把手里的鳞片递过去:“木桶里有一块鱼鳞。”
江盛竖起耳朵,鱼鳞对鱼来说绝对是敏感词。
他抬起清透的眸子,愣了一瞬, 落在魏游手心里淡蓝色的鱼鳞上, 半透明淡蓝色的鱼鳞面流光浮动,这种特殊的鳞片——
一看就是人鱼情朝期褪下的旧麟。
求偶用的!
因为怕鱼鳞从掌心滑落, 魏游的手指微微收拢护着,江盛掠过鱼鳞落在魏游脸上,平日里没仔细瞧,魏游长卷睫毛下镌刻着一双古潭深邃的眸,看向鱼鳞时深情专注, 就像是透过鱼鳞注视他的挚爱。
明明魏游身上已经打上他的标记了!
一想到有别的人鱼送魏游鱼鳞,江盛倏的腾起万般怒意,一掌拍过去:“魏游你居然背着我养别的鱼!”
蓝色鳞片如断线风筝被高高抛起又□□撞在桌角,叮的一声掉落地面,魏游没有转身去管, 而是垂眸注视着仰望他的人。
往日弯弯的月牙眼被通红的眼眶取代, 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干瘪着嘴,满脸委屈。
魏游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好端端的, 怎么……哭了?
说是哭也不尽然,只是眼眶中有薄薄的水雾闪过,底下攥住被褥的小拳头蓄势待发,要是他说错一个字,估计今夜能尝到家暴的滋味。
魏游把鱼鳞捡回来,在触及江盛高压线前询问:“不是你的吗?”
一句话让江盛酸意骤减,他脑袋懵懵的,还处于盛怒中,好半晌才看向鱼鳞。
粗粗一看,是有点眼熟。
他仔细端详魏游手里的鳞片,人鱼爱美,身上的鱼鳞摸过无数遍,被他打理地漂漂亮亮没有一个寄生虫,沐浴时每一片都护理到,都是他的宝贝。只不过鱼鳞在尾巴上时更有光泽,也更柔软些,他刚才气急没一下子认出来。
还真是他的。
他什么时候褪的鱼鳞?
江盛抬头,看看鳞片又看看魏游:“……”
有点小尴尬。
捉奸捉到自己头上了……呸呸呸,什么捉奸,他才没有承认对方是他另一半。
“是你的吗?”魏游问。
“对对对,我的我的。”江盛点头如蒜,想要抢回鱼鳞,被魏游避开身。
“这是什么鱼的鳞片?”
“海、海边随便捡的,”江盛眼巴巴看着鳞片,“看着漂亮拿来收藏。”
视线飘忽不定,耳尖通红,一看就是在撒谎:“我刚才听你说我……我背着你养鱼?”
“我有说吗?”打死不承认,江盛顾左右而言他,“诶,你不是还没洗澡吗?怎么还不去。”
“不着急。”
魏游回忆先前的事,一开始见到鱼鳞时江盛分明是厌恶的,看他就像是看一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负心汉,怎么一说是他的鱼鳞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平白无故被冤枉,魏游不依不饶:“你说我背着你养别的鱼,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养鱼了?”
江盛哽住,磕磕绊绊道:“不、不知道啊。”
“不说?”
“没有的事说什么呀。”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像是在说你看我多天真可爱,怎么会撒谎骗人呢。
魏游不吃这一套,步步紧逼:“你眼睛还被气红了。”
“都说没有了!”他怎么会被一片小小的鱼鳞气红,纯属污蔑,“那是沙子进了眼。”
“干净的屋子里沙子进眼,”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拙劣的借口,“确定不是沙子进了脑?”
江盛心底的酸涩荡然无存,磨得后压根痒痒:“隔几天不损我一下,你心里不快活是不是?”
“你还没说我到底背着你养了什么鱼。”
杀手锏一出,江盛被拿捏的死死的,哪里还顾得着被说,甚至退而求其次觉得嘴巴损点就损点吧,至少不会刨根问底。
迫于心底隐秘的毫无头绪的羞耻,江盛像是做亏心事一样心虚地把香囊扔篮子,脱下衣服扯过被子蒙头就睡:“没鱼,困了睡觉。”
声音在被褥内沉沉的,魏游都怀疑盖得这么密不透风会不会把自己闷死:“你鳞片不要了?”
“不要了。”江盛赌气。
一想到自己某处褪下的鳞片被魏游握在手心,带上滚烫的温度,江盛的鱼尾巴就十分躁动想要变出来让魏游摸一摸,羞耻的念头一冒出来,他抓着被褥沿整个人缩得更紧了。
“鱼鳞真不要了?”见江盛的态度,这鱼鳞应该是挺重要的,现在人却猫被子里一动不动,魏游吓唬道,“数到三你不出来,我可就扔了。”
求偶的鱼鳞怎么能扔,要是被别人捡走了怎么办,不成。在魏游手里不反感,不代表在其他手里不恶心。
缩头乌龟两腿一蹬坐起身,倾身想要抓过鱼鳞,手指却堪堪擦过握鳞的手背,他整个人扑在柔软的被子上,脑袋一空。
手……太短了,没够着。
“噗嗤——”魏游抵着拳头低低地笑,低沉的笑音在脑袋上空回响,仿佛能听到胸膛的震颤,声控晚期江盛一个没忍住,被褥下的一双白腿覆上鳞片,变成尾巴。
魏游还在呢!
江盛慌慌张张想要变回去,发现尾巴软软的,变不回去了。
“……”
儿大不由娘,尾不随鱼,听见好听的声音就叛变。
可、可耻!
江盛耳朵红的滴血,额间的红痣更是鲜红艳丽,想起红痣的性别证明,魏游走到案几旁为自己倒了两杯水。
离了香气解了渴,魏游手握鳞片对着光细细打量,见到这一幕,江盛不仅耳根泛红,下至脖子都红透了。
“不许看了,把鱼鳞还给我。”
生气一点气势都没有,魏游不由失笑:“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养……”
“养我!养我总行了吧!”到底有完没完了!!
想起每天早上扒都扒不下来的爪子,魏游眼底划过笑意:“你不像是鱼,倒像是条蛇。”
蛇你妹!
你全家都是蛇!
江盛现在就想一尾巴抽过去,问问他到底像不像,但一想到古代妖魔鬼怪的下场,身体止不住哆嗦,埋进被窝抱着尾巴压制住骂人的冲动。
被窝外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其注视下,魏游随手将鳞片贴放胸前,叫了下人换凉透的沐浴水,等转过身,发现江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胸口位置,脸颊发红。
魏游恶趣味般俯下身,露出鳞片一角,那双嫩白的脸红色更明显了,还带着丝恼羞。
与江盛待的时间越久自己越幼稚,若是告诉旁人他二十八岁,大概是没人信的,这个岁数放在大荆,娃都快出嫁了。
周遭的大部分人无趣,因为怕他,不敢吐露真实情感,他因为顺应朝代的规则也藏拙过。唯有江盛不同,喜怒哀乐真实无掺假,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活的自在。
大概因为太过鲜活,所以忍不住逗他。
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日细雨绵绵,午后有人打着油纸伞,踏着一地枯叶登门拜访。
“拜见王爷。”
“陆大人。”
下人奉上热茶,躬身告退,书房内只留下他们俩人。陆知运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传说中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子,未在其身上觑见暴戾色,见魏游看过来,他搁下茶杯:“王爷知道我要来?”
魏游反道:“陆大人认为本王该不该知晓?”
陆知运闻言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魏游看到册子上的字,心中一动,陆知运呈上:“前些日子公务繁忙稍有怠慢,给王爷赔罪。”
“神不知鬼不觉盗走苏府账本,陆大人好本事。”
“王爷谬赞。”
陆知运说话时从容平静,神情无所变化,莫名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底气。魏游注意到陆知运的长袍尾端,从陆宅到此沿路泥潭水坑无数,这位陆大人却仅仅沾了少许,行路并不急躁。
陆知运递过册子:“王爷不看看吗?”
魏游单手接过账册随意翻动,早先他派人打探针对他的户部巡官苏文祚,知晓这人贪财好色,猜其或许私下有所贪墨,心里有所准备,但真正看到账本后才发现,他才发现自己猜少了:“这本册子……”
“千真万确。”
魏游沉默不语。
十二万两。
账本上白纸黑字每一笔账写的清清楚楚,事无巨细。上有抗击北疆奉命收粮收银收人,下有此次东岭集银两开粥棚雇人员,一笔一笔,每一道关卡全被他处理过。这本账册是他当钱塘户部巡官近三年的记录,三年,贪了十二万两。
比他八万赈灾银两还多。
贪婪无度。
册子啪的一声合上,魏游对上陆知运的视线。
“陆大人是钱塘安海镇县令,若无法做主,理当上奏钱塘知府,带着册子来找本王意欲为何?”
陆知运:“交给知府或许路途会出一些意外,交给近在眼前的王爷,岂不是省了好些个步骤,且苏大人背地里连翻找王爷麻烦,送上这个礼,臣认为最合适。”
“陆大人今日上门不怕苏府盯梢之人知晓?”
“岂会,”陆知运困惑道,“王爷找臣来是责问陈家米铺一事,与苏大人有何干系?”
魏游顺势接过话题:“陈家米行如何?”
陆知运恭敬道:“自然是有人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