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 by不甜茶
不甜茶  发于:2024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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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飘渺,有时离他好近,有时又好远。
林重睁开眼,手里的书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书角磕平了。
他无心去顾及书,起身又再次抽出那本档案,翻开,寻找之前看到的那页。
陈路生说池水变黑了,说没有后来了,我们回家了,林重在那句“没有后来了”下面用笔写下:
后来陈路生救下了林重,跟罗浩说小心闹出人命,林重那时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整个人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陈路生拖上岸,拽到更衣室,在最里面的柜子后面,陈路生抱住林重,哄他。
“小山、小山……回魂了吗?”
好像他的魂飞走了,陈路生在叫他的魂。
“……回来了。”他惊魂未定地声音都在抖。
他怕水,从小时候不小心落水后就格外怕了,偏赵景川还喜欢把他的头按进水里,捉弄他,其他人有样学样。
“下次谁再欺负你,你就还手,用牙咬也好,用头撞他也好,你要自己把仇报回来。”陈路生跟他说“你又不是狗,你还等着主人去给你讨回公道吗?”
林重想起来了,他写完合上档案,装回夹子里,放回原位。
其他的后来他还没想起来,只想起来了这一个。
赵景川曾经拍着他的脸,跟陈路生说:“你养了条好狗啊。”
陈路生还“嗯”。
现在,他想起陈路生说他不是狗了。
到底哪个才是陈路生的真心话?
林重又想,那他自己呢?他真的能凭着一个月最多得两万五的情人身份的借口,和陈路生耗上四年?
期间只有欲望,而无爱的回应。
他当真是那种能为爱奋不顾身的人吗?
他不是。
对他这种家庭不富裕,遇到什么事最先想到钱,面对别人对自己的好,第一时间想到怎么还的人,怎么可能一无所顾地去爱一个人,他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最擅长克制的就是爱。
如果让那个时候的他在亲情、事业、爱情里选一个抛弃,他最先抛弃的就是爱情,他爱陈路生,但不是最爱陈路生。
林重扑了扑屁股上的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陈路生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铁盘,上面蒙了布。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陈路生问道。
“想找书房,没找到。”林重说。
“书房在三楼。”陈路生说,“我带你去。”
林重拿起自己的书,跟着陈路生出去,关上门,附栋别墅里也有电梯,两人走进电梯里,陈路生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林重就主动伸手按了楼层键。
“你手里的是什么?”林重问。
“曲奇饼干啊,你不是想吃曲奇饼干吗?我就烤了,你尝尝。”陈路生跟献宝似的。
林重掀开上面盖着的布,下面果然是曲奇饼干,香味浓郁,林重拿了一块,咬了一口,饼干香脆,入口漫开浓浓的黄油芝士味。
“还有巧克力味和抹茶味的。”陈路生说。
林重听到有抹茶味的,瞬间不想吃手里的那个了,把咬得剩一半的饼干塞进了陈路生嘴里。

第87章
林重掀开盖布的另一角,看到抹茶味的曲奇饼干,拿出来一块,陈路生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前还不会做这些的,现在都慢慢学会了,上一次还做得有些不如意,这次吃起来却和外面卖的没什么两样了,甚至更合林重的口味。
小楼、虹姐和闫姐,还有曾经合租的室友都说过,陈路生对林重挺好,林重听了总不屑一顾,他忽然想起这事,他对别人的好意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对陈路生的好那般理所当然,满不在意了呢?
是觉不足以他在意吗?那多少才足以呢?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林重索性不想了,咬着曲奇饼干,和陈路生走进书房,陈路生把铁盘放下,问林重:“你想喝点什么吗?”
“橙汁。”林重说。
“行,我去榨。”陈路生转身欲走。
林重叫住他:“陈路生,你真的不记得那些了吗?”
陈路生回身:“什么?”
“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林重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陈路生不记得了,所以谈话记录会出现在陈路生这里,他想靠着那些东西想起点什么。
“我记得一些的,不是都忘了。”陈路生说“而且我现在已经想起很多了。”
“想起什么?”
“我想起来我恨你,迁怒于你,后来又牺牲掉你。”陈路生垂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双拳紧张地攥紧。
“怎么想起来的?”林重问。
“那些纸上写的。”那一沓沓的档案里,一页页的纸上,从那些伤害里读出来的,前半段的憎恨,后半段的抛弃。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就是这样的,陈路生恨自己父亲,恨所有同性恋,所以他也恨上了向他表明爱意的林重,他伤害林重,看着别人欺负林重,而无所作为,后来又怕被母亲发现,那时境地容不得他和自己母亲作对,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不能因为林重而葬送,所以他抛弃林重,逼走林重。
“那上面写你恨我,那爱呢?”林重的声线又低又哑。
“那上面没有写。”陈路生说。
放在那件房间里的所有档案里,没有写爱,一丁点都找不到。
“但我记得,我爱你。”陈路生抬头,直视林重的眼睛。
放在书桌上的书被风吹得兀自翻动,满屋子的曲奇饼干的香甜,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不偏不倚地将两人全部笼罩。
“我去给你榨橙汁。”陈路生说完转身走出书房。
林重望着陈路生离开,心里复杂,这个人把伤害他的所有事都轻而易举地忘掉了,他愤怒,可又没有很愤怒,因为陈路生到底想起来了。
陈路生想起了对他的那些伤害,可他又想,那那些对他的好呢,陈路生想起来了吗?
自己又记得几分呢?
林重不再去想,他拉开椅子坐下,拿了块饼干,一边看书,一边吃,不一会儿,陈路生端过来橙汁,解他嘴里的甜腻。
陈路生趴桌边看着林重,林重问:“东西都搬完了?”
“没有。”陈路生说。
林重想说那你还不快去搬,抬头看到陈路生袖口露出的纱布,话改了:“你上药了吗?”
陈路生摇头。
“去拿药,我帮你上药。”林重说。
陈路生乖乖去拿药,回来后把药递给林重,然后脱了上衣,林重绕开纱布,伤没有溃烂,林重略微松了口气。
“烧伤留下的伤疤会很难看。”陈路生忽然说。
林重看了陈路生一眼,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会嫌弃我吗?”陈路生眼巴巴看着林重。
“会。”林重随口敷衍,“所以你去找个不嫌弃你的吧。”
“我可以去除疤,一定不会留下疤的。”陈路生急得语速变快了一些。
“有没有疤都无所谓,没有疤,我也不要你。”林重不自觉话说得重了些。
可他万没想到陈路生会反应那么大,嚯的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腕,眼睛都红了:“你别不要我。”
“你先坐下,上药呢。”林重缓和了语气。
“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了……”陈路生的状态越发不对劲,魔怔般呢喃着,声音越发小声,口齿不清,令林重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随后陈路生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玻璃杯上,他拿起玻璃杯,一把摔在地上,林重惊愕地看着他拿起一片玻璃碎片,林重的视线随着他下落的手而落。
锋利尖锐的碎片割破陈路生的右手手腕,鲜血涌出,染红了表带,碎片不如刀片锋利,伤口划不深,陈路生不觉痛般用碎片磨,锯开难割的肉。
林重抓住陈路生的手,阻止他,“你又发的什么疯?!”
陈路生被林重的这一声喊扯回了心神,他目光空洞地望着林重,眼里渐渐有了焦点,泪水溢满他的眼眶,“你不要我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林重抱住陈路生,缓了好几口气,一阵阵心悸弄得他身心俱疲。
他自以为手握着陈路生的七寸,可陈路生又何尝不是呢,他怎么逼陈路生,陈路生就会怎么逼回来,互相折磨着。
非要一方妥协才罢休吗?
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逼得对方低头妥协。
林重撑不住了,他抱紧陈路生,哽咽道:“你给我点时间,你让我、想想,行吗?”
陈路生闻言,安静下来,不哭了,也不闹了,他抱住林重,看着墙壁上长出的眼睛,久违地与它直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它们的?
他不知道,从苏醒开始,他就能看到它了,程医生说,应该十三岁以前他就能看到它们了,那是挺久了。
无数双眼睛同时眨了眨,最后它们闭合,墙面化成一滩黑水,好像要向他涌来,他骤然呼吸加剧,抱紧林重。
都是假的,他跟自己说。
他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就不会恐惧了。
好像有湿咸的海风打在脸上,仿佛他飘在海上,汹涌的海浪卷起,想着他感觉自己似真的泡在海里,全身是湿的。
陈路生呼吸愈加剧烈,他拼命收紧手臂,“林重,我怕。”
林重拍了拍他的背,那力道很轻,却令陈路生平静下来。

陈路生和林重抱了不知多久,最后林重先松开了手,他从陈路生怀里挣脱,去拿了药箱。
用碎片割出来的伤口丑陋,肉外翻着,陈路生不想让林重看见,往后缩着手,不让林重给他处理伤口。
“你是不是又想我不要你了?”林重威胁道。
他捏着陈路生的命门威胁,陈路生顿时妥协了,乖乖伸出手,陈路生的右手上还带着表,林重就没见过陈路生摘过表,他伸手想把陈路生手上碍事的表摘了,陈路生却突然收回手。
“不能摘。”
“为什么不能摘?”林重疑惑。
“就是不能。”陈路生态度坚决。
“行吧,我不摘。”林重抓住陈路生的手臂,往前送,用绷带缠了几圈,收紧,止血。
止血时,无意间看到了表带上边缘那处好像有青蓝色的纹身。
漏出来一点,但看不全,不知道纹的什么。
陈路生手腕上伤得深,林重都怕他感染破伤风,可一提去医院,陈路生就反应过激,林重只好作罢。
清理伤口,消毒,包扎,林重做得格外熟练。
“你出去,我把碎片扫一下。”林重也不好让患者干活。
陈路生乖乖出去,看着林重拿扫帚把碎片收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跑进了卫生间,解开手上缠着的纱布,将伤口放在水龙头下冲,冲完又重新缠好系好,走出卫生间。
“你给我坐沙发上去,药都没擦完。”林重收拾完,指着小厅的沙发,跟陈路生说。
陈路生跑到沙发上坐下,等着林重拿药过来,给他上药。
乖的时候特别乖,疯的时候也特别疯,林重真是拿陈路生没辙了。
林重给陈路生上完药,也没心思学了,陈路生跑去外面要把没被火烧毁的唯二两株玫瑰苗移栽到别墅后面,身上还有伤,却不老实待着,林重有种像养了个熊孩子的无奈和心累。
他抢过陈路生手里的铁锹,没好气道:“你说,种哪?”
陈路生往远处走了走,他怕别墅的阴影让玫瑰苗见不到光,后稍了好远才停下,他指了指脚下:“这儿。”
林重拎着铁锹过去,在陈路生指定的地方挖坑,把两棵苗栽进去,填土,压平。
“等它开花,你会和我一起看吗?”陈路生问。
“会的吧。”
脚下大片的草坪,一直蔓延到玻璃墙,林重把铁锹插在地上,把外套脱下来铺在草地上,然后就地躺倒,外面的天阴云密布,想来是个冷天。
但这里很暖。
陈路生也躺了过来,和林重紧挨着,“程医生以前说,你是我镇定键。”
林重发出一声疑问的:“嗯?”
“我住过一段时间的院,那段时间情况很严重,连我妈都不认识了,不打镇定剂就发疯,程医生说,只要在我面前提你的名字,我就会渐渐安静下来,比药还好使。”陈路生语速快得异常,手和双腿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林重望着天,打了个哈欠。
陈路生又道:“后来程医生又说,你是我开机键。”
“为什么?”
“不知道。”陈路生笑了笑。
林重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陈路生的脚摆来摆去的,他忍不住用脚跟他撞了下,鞋子相碰,一下接着一下。
“程医生说,我以前在精神病院里养过一盆花,四季海棠,特别好看。”陈路生今天格外话多。
林重:“陈路生。”
陈路生:“嗯。”
林重:“你有点亢奋。”
林重觉得陈路生像是陷入躁狂状态,好动、话多、语速异常的快,这都不正常。
陈路生:“嗯。”
林重:“你是不是没吃药?”
陈路生暗暗揪住林重外套的拉锁,外套敞开着,带拉锁头那边敞到了他身侧,他拉着拉锁头上下拉动,“程医生说我已经不需要吃药了。”
“我觉得你需要吃药。”林重郑重道。
陈路生:“我没带药。”
林重:“……”毁灭吧。
以陈路生现在的状态,迟早发疯,到时他再忍不了,也跟着发疯,两个人一旦动起手,那就是互相捅刀子,双双身死,新闻标题他都想好了,论两个精神病人独自相处的那几天几夜,内容十分有警示性,告诫世人得了病不要拒绝治疗,不要停药,精神疾病复发的概率极高。
陈路生翻身到林重身体上方,“林重,我想要。”
躁狂的另一种表现——欲望强。
不让他发泄出来,说不定精力转向其他方面,比如破坏,那就更遭了,破坏物还好,破坏人,遭罪的还是他,林重想着,伸出了手。
陈路生身体一抖,呼吸骤然加重,手肘撑着身体,头伏低在林重颈侧。
林重的手渐渐酸了。
换了另外一只手。
陈路生不知疲倦,索取过度,林重招架不住,双手酸得不想动。
林重觉得,还没等他俩拿刀子互捅,他就要被陈路生先累死了。
林重身上黏糊糊的,哪哪都是,陈路生枕着他的肚子,睡得很沉,从躁狂状态中退出来后就跟关了机一样。
林重这么想着,莫名想到了之前陈路生说,他是陈路生的开机键。
“林重累了。”他试着说了声。
他试着玩的,没曾想陈路生真起来了,刚才还怎么摇都不醒呢。
陈路生坐起来,眼神呆呆的。
真是开机键啊,好恰当的形容,林重默默想。
“林重想回床上躺着。”林重又道。
陈路生眼神还呆,却有了动作,抱起林重,站起来,回了别墅房间。
陈路生全身是伤的,不好沾水,林重也没让陈路生帮自己洗,自己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浴室,洗完出来,看见陈路生还坐在床边,没有去睡。
他走过去,搂着陈路生躺下,陈路生不闭眼,他就说了句:“关机,和林重睡觉觉了。”
闻言,陈路生闭上了眼。

远离城市灯火,一到晚上,这里便不见光亮了,一眼望去月明星稀,除此之外尽是黑幕。
陈路生半睡半醒地伸手摸了摸旁边,指尖滑过真丝床单,触之空荡,他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了看旁边,本应睡在那里的林重并不在。
拖鞋擦过地面的声响在黑夜里回荡,陈路生朝门口看去,林重慢悠悠走进来,看见他醒了,说了句:“你饿吗?”
“你去干嘛了?”陈路生问。
“饿了,拿了饼干吃。”林重把手里的饼干递过去“你要吃一个吗?”
陈路生摇了摇头,拉着林重回床上,林重一只膝盖抵在床上,不上去:“会弄的床上全饼干渣的。”
“明天我收拾。”
林重嘴里咬着饼干,双手搭在陈路生肩膀上,往前凑了凑,把嘴里的饼干送到陈路生嘴边,哼哼着:“你不饿吗?”
话说得不清不楚,但陈路生听出了他的意思。
陈路生笑了笑,咬住饼干的另一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饼干从中分开,裂成了两半,一半的饼干把林重的嘴塞住,林重用食指往里推了推饼干。
陈路生盯着他半张的唇,咬着另一半饼干,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重向来嚼东西快,囤囵吞枣地就咽下去了,而陈路生却还咬着饼干,无所动。
“不吃吗?”林重问。
陈路生仰了仰下巴,林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他吃。
林重微微俯身,咬住露出来的饼干一角,两人的嘴唇偶尔触碰,轻贴一下,又分离,咔嚓两声,露出来的那点都被他咬下来,咀嚼,吞了下去,只剩陈路生嘴里的,陈路生用舌尖顶了顶嘴里的饼干,让它多露出来一点。
但也露出来一点,为了咬住这一点,林重的嘴唇和陈路生的唇贴在了一起,林重的目光从下往上掠过,落在陈路生的眼睛上,他直视着陈路生,齿关打开,将饼干推进了陈路生嘴里。
香酥的饼干入口,陈路生下意识地咀嚼。
林重伸手抹掉陈路生嘴角的碎渣,手臂勾着陈路生的脖子,将人带得栽倒在床上,他搂着陈路生,自己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我睡觉了。”
陈路生:“?”
若不是林重真的很快就睡着了,陈路生真要怀疑林重是故意的了。
后半夜,林重睡得很沉,陈路生则完全睡不着,搂着林重,干瞪着眼,林重睡觉偶尔还动一下,翻个身,蹭一下,闹得陈路生更是睡不着了。
时间似乎倒退了回去,他们站在碎裂的冰面上,脚下是裂成一块一块的浮冰,往下看是清澈的湖水,清澈到一眼便能看见湖底的不堪。
谁知道冰什么时候会化掉,林重觉得自己没有愚蠢到和陈路生牵着手,等冰化了,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掉下去淹死。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因为他在天马行空地想造一艘船。
实在荒唐且愚蠢,林重想。
可是怎么办呢,陈路生就要在这片湖上等着淹死。
林重解开陈路生手腕上的绷带,伤口比昨天更严重了,已经感染化脓了,那种抽动人神经的微弱痛感从尾椎骨上攀上来,林重于心不忍地别过脸去,深呼吸了几次,又扭过头来,给陈路生重新清创。
再这样下去伤口会溃烂的,时间在逼着林重做选择,逼他妥协。
在这场较量里,林重注定会输,他怕死,想活。陈路生不怕死,陈路生只要林重。
“疼吗?”林重清创时几乎屏住了呼吸。
“疼。”陈路生的脑袋搭在林重肩膀上,疼得身体往林重怀里缩“……轻点。”
林重已经尽量轻了,但陈路生的手臂仍疼得发抖,却硬是没有缩回去。
终于完事,林重用绷带将伤口重新包扎。
陈路生用额头蹭了蹭林重的颈侧,“疼。”
林重抱住陈路生,揉了揉陈路生的头,手臂虚环着陈路生的腰,怕碰到陈路生身上的伤处,“你这时候知道疼了?”
他这话有点训斥的意思,语气却柔得要化成水一样。
“我更怕没有你。”陈路生声音又软又可怜。
越来越会撒娇了,林重暗想。
陈路生抬起手,“你帮我吹吹吧。”
林重伸手轻托着陈路生的手腕,轻轻给他吹了吹,那眉眼间的疼惜之意掩都掩不住。
陈路生喉结滚了滚,进一步试探道:“你想好了吗?”
林重动作一顿,陈路生见他眉尖往下沉,心啪的也沉了下去,脚下似乎没了支撑,仿佛深陷沼泽里,身体无止尽地下落。
眼前的一切被一层黑墨吞没,那黑浪再次出现在了陈路生面前,他手掌攥握成拳,手腕上缠的绷带渗出血来。
“陈路生。”林重看陈路生的状态又不对劲了,他忙喊,边抱住陈路生,“林重在这呢,没走。”
“你在哪?”陈路生声线发抖。
林重抓着陈路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摸到了吗?在这呢。”
陈路生眼中茫然,没有焦点,视线里一片漆黑,他闭上眼睛,抱紧林重,手抚摸着林重的脸,好似在确认怀里的人是林重般。
终于陈路生似乎确认了,他抱着林重,小声抽泣:“我好怕。”
“不怕,林重在这呢,林重哪也不去,林重就陪着你。”林重一遍遍顺着陈路生的毛,安抚他。
“林重哪也不去?”
“嗯,哪也不去。”林重说。
“林重。”
“嗯,在呢。”
“林重。”
“在呢。”
“我好喜欢你。”
“林重知道。”林重说。
陈路生高兴了,抱着林重,身体晃了又晃,林重感觉自己坐上了摇摇车,晃得他都困了,但陈路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林重软答答地靠着陈路生的肩膀,往下看,陈路生的脚也在动,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
犯完病就会进入躁狂状态吗?
那接下来是不是又……
陈路生忽然道:“林重。”
林重应声:“嗯。”
陈路生说:“想要。”
林重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第90章
陈路生放纵完了就睡,林重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看着陈路生沉睡的脸,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陈路生的肩头。
陈路生还攥着林重的手,不松开。
林重一扯,他就醒。
林重没办法,迅速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把衣角塞进了陈路生手里,有了攥着的东西,陈路生果然没醒过来,手攥了攥,眼睫颤了下,就没动静了。
分道扬镳,各自好过,这是林重之前决定的,他也是那么做的,在他的观念里,谁没了谁都能活。
可如果不能活呢,不能好过呢?
他脱下外套,放在床边,陈路生的手还抓着外套的一角。
林重站起身,走出房间,坐在小厅的小方桌旁,关了最亮的灯,只留了盏小灯,灯光打在桌上,光描出林重的轮廓,轮廓里晦暗不明。
陈路生睁开眼,门敞开着,方正的门框圈住林重灰暗的背影,像幅幽暗的画,光影勾描出深浅。
空气陷入一片沉静。
林重一动不动,不知多久。
叹息声回荡开,林重终于动了,陈路生忙闭上眼睛装睡,林重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房间,他拿走外套,把自己的手送回陈路生手里,然后上床躺在床的另一边。
黑夜里,他凝望着陈路生的眉眼,无声叹气,他和陈路生之间像种了棵扭曲的食人株,那用来捕食的藤枝穿进了他们的身体里,藤枝上的倒刺已经卡进了他们的血肉里,拔出来疼,不动疼,靠近,让藤枝扎得更深也疼。
食指摩挲着陈路生的眉骨,林重心说,怎么样都疼的。
陈路生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睡不着吗?”
林重的嘴角轻微地扯动了下,没有说话。
陈路生往林重那边靠近了些,“我哄你睡。”
林重“嗯”了声。
陈路生转过身来,面对着林重,伸出胳膊,搂住林重,手轻轻拍着林重的后背。
嘴里哼唱着:“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你还会这种歌?”林重轻笑。
“嗯。”陈路生想不起来是谁了“好像听谁唱过。”
“你妈吗?”
“不是她,她不可能唱歌给我听。”陈路生继续拍了拍林重,继续哼唱。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温和且柔软,“天上的星星落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林重闭了会儿眼睛,没有睡意,又睁开:“你好像我哥啊。”
陈路生:“嗯?”
“他也总唱错词。”林重说,他记得明明是天上星星流泪,他哥嘴笨,他教他哥时,他哥念不出流这个字音,就唱天上的星星落泪,这么多年,都这么唱。
陈路生问,“是吗?哪错了?”
“错着挺好的。”林重忽然有点想他哥了。
“天上的星星落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林重一觉睡到正午,阳光晒得人浑身犯懒,他赖在床上不想起,陈路生不知在楼下作什么妖,叮咣的声音都传到楼上来了,他无奈从床上爬了起来。
到楼下,林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狼藉,打了个哈欠:“你不想过了?”
陈路生捂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垂下头:“饿了。”
“有伤就老实待着,坐餐桌那等着去,我来做。”林重把陈路生拽出厨房,撸起袖子,先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考虑到陈路生不能吃辣,林重特意做了两道菜,一道辣的,一道不辣的,总不能为了迁就陈路生,就委屈了他自己不是。
陈路生想过来帮忙端盘子,被林重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病人就别在这碍事。”
再把他好不容易做好的菜洒了怎么办。
菜上桌,盛上饭,林重和陈路生面对面坐在餐桌旁,陈路生不肯拿起筷子自己吃。
林重看着他不动,问道:“我做的你不想吃?”
陈路生摇了摇头,抿了抿唇,“昨天你喂我吃的。”
意思是今天他也想林重喂他。
你伤的又不是用筷子那只手,昨天也是你闹,我没办法才喂的,今天又要闹是不是,闹了也不喂了,林重心里暗道。
“自己吃。”林重冷声道。
陈路生低下头回道,“哦。”
林重撑着脑袋,看陈路生拿起筷子,自己吃,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眼里闪着泪光,他怎么也想不到,楚楚可怜这四个字,会在一个男的身上表现出来。
还这么的……赏心悦目。
林重头疼地捏了捏山根,放软了声音,“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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