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工做皇帝养我啊——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4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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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奕欢不禁听得笑了。
他靠在墙上,笑起来的时候,仰头看着小巷上方那片狭长的天空,眼中也不知是什么情绪,片刻之后才说道:“是这样的道理吗?”
莎达丽说:“哎呀,你怎么连我都怀疑?你信我的没错!”
她上前抱住兰奕欢的胳膊,看着他,眼中带着祈求,说道:“走吧,走吧,走吧。”
就在兰奕欢被莎达丽软磨硬泡的时候,发现莎达丽不见的林罕果然也在慌神中。
“你说她是听了我们说话,然后就走了?”
林罕问自己身边的年轻人:“你怎么知道?”
那个年轻人名叫阿瓦,也是之前莎达丽第一次带着兰奕欢来驿馆时,曾经跟她说笑的年轻人。
他虽然在这里担任护送出使团队的卫队长,其实也是个贵族出身,应该管林罕叫一声“二舅”。
阿瓦摸了摸头,说道:“她应该是听见了吧,因为她就是从你们的窗户边跑过来的,然后这样的表情……”
他想了想,用手捂住嘴,然后做作惊讶地瞪大眼睛,倒退几步。
林罕看的满头黑线,挥手道:“行行行,继续吧。”
阿瓦放下手,说道:“然后她就跑到了马边,斩断缰绳,上去之后就离开了。这样应该是听见了吧。”
林罕说:“那你当时是死了吗?为什么不拦住她!”
阿瓦道:“舅,我也听傻了啊!!!先前不是说……”
他小声嘟囔道:“不是说小舅人没了吗?你和大舅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我这也挺难过的,结果现在居然一下子找回来了,难道不惊人吗?”
林罕头疼道:“你这个废物,我真是一天天要被你们这些兔崽子给气死了。他受重伤,脸坏了,被名医治好了,所以模样看着年轻些,就这么简单!以后不许胡乱咒人!”
阿瓦心里想着阿雅思那张年轻的面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说:“名医,名医,妙手回春啊。”
林罕简直想踹他一脚,但这时,阿雅思已经走了出来,阿瓦连忙住口,热情洋溢地冲着冲着阿雅思打招呼:“小舅,您好呀。”
阿雅思微笑着说:“你是拉娜姐姐的孩子吧,你好。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现在都长成英俊的大小伙子了。”
阿瓦嘿嘿直笑。
孟恩也从阿雅思的身后走了出来,兄弟之间能够重新相认,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生之中最大的喜事,令他严肃的面容上也布满了笑意。
此时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孟恩便直接说道:“等明天,咱们也把欢儿给接过来见一见吧。之前虽然见过几面,可都没一起好好说过话,其实我这阵子,心里一直很惦念他。”
自从看到阿雅思那封信,知道了兰奕欢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侄子,孟恩就一直非常想见见这孩子。
但一方面是还无法最终确定,也不知道兰奕欢愿不愿意认他们,另一方面也是怕中了有心之人的圈套,危及双方的安全,所以他才迟迟犹豫。
如今,其实也不能说是最好的时机,但阿雅思都回来了,全家在这里,就差兰奕欢一个人,孟恩就觉得心里还缺着一块,好像冷落了那孩子,很过意不去。
阿雅思却通过这段时间跟兰奕欢的相处,稍稍猜出了儿子此时可能的心情,他想了想,说道:“欢儿可能还没有完全适应,我先去和他说一说。”
孟恩说:“对,对,别让他不高兴!这些都看他的。正好,咱们也好好准备准备……”
他说到这里,林罕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啊呦!”
其他人都紧张地看着他,连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罕说:“完了完了,我想起来了,莎达丽这丫头要是真的听见了咱们的话,又那么急匆匆地跑出去,多半是去找欢儿了。万一她现在就要把欢儿给拽过来,咱们根本就没有准备!”
这处驿馆周围都有达剌的勇士守卫,倒是安全,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也不知道兰奕欢喜欢什么,爱吃什么,能不能接受他们平素的言行习惯。
大雍和达剌完全是两种环境,这孩子从小在大雍的宫殿里长大,万一这样正式见面的印象不好,不喜欢他们这些家人,那该怎么办?
大家一听,全都慌了。
阿瓦立刻说道:“我昨天在院子里乱扔了很多武器,他会不会害怕?我去收拾一下吧!”
孟恩道:“你快去!小弟,欢儿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你写个单子,我立刻派人去买回来!”
林罕说:“还有这院子,应该布置布置。来人,来人!”
虽然还没有确定兰奕欢一定会来,但大家都已经团团地忙乱起来,紧张地布置着这座不能被称为家的驿馆。
孟恩指派了一群人干活之后,又迅速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子。
与大雍的习俗不一样,达剌的女人也同样有资格掌权甚至四处游历。
林罕的妻子喜静,留在了达剌,而孟恩和他的妻子塔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塔娜年轻的时候还经常随他一起上战场杀敌,两人感情甚笃,这次也一同来到了大雍。
不过因为塔娜好动,再加上曾经又在打仗时伤过身子,所以两人商议之后,一直没有再要孩子。
塔娜一听孟恩说兰奕欢有可能要来,立刻也紧张起来,说道:“那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显得稍微温柔慈爱一些?大雍的女子看起来都很端庄,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他呢?”
孟恩却并没有关注服饰,看了妻子一眼,觉得依旧像往常一样美丽:“我觉得你这样子很好。但我是在想,如此匆忙,咱们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有家乡特色的好菜,能不能给他熬一份奶茶喝?这里的人中,只有你做得好。”
他们那里的习俗,远行的游子回家之后,都要先喝上一大碗的奶茶,仓促之间别的来不及准备,孟恩想着,最起码这个仪式要有。
塔娜连连点头,说:“你去把东西准备好,我这就去。”
孟恩出去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换了一条自己最漂亮的裙子。
塔娜从来没有见过兰奕欢,但是她所见到的孩子们大多数都是上蹿下跳,闯祸不断,没事转着八百个心眼的皮猴子,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对付,所以很担心兰奕欢会不喜欢他们,甚至不好相处。
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又试着练习了长辈温柔慈爱的笑容,塔娜这才过去带着下人煮奶茶。
所有的人都动起来了。
阿瓦冲到他们一众武士所住的值房,看见不当值的人一个个躺的横七竖八,连忙把他们叫起来收拾房间,收拾自己。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兰奕欢会喜欢他们更热情一点还是稳重一点,一会是不是得换上统一的衣裳站在门口,才显得比较隆重威武。
林罕忙乱了一通,突然想到,不管兰奕欢在这里住不住,都应该有他的房间才是,立即挑选了一处最好的房间,亲自挽袖子,带着人布置了起来。
阿雅思知道兰奕欢喜欢繁华热闹,写出了兰奕欢爱吃的东西之后,他又让人买了不少的花灯,自己爬到树上,寻找合适的位置,一盏盏地挂上去。
后厨里,孟恩和塔娜夫妻一边商量着配方,一边熬奶茶。
大家忙的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座驿馆中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然而,大概是这工程实在太大了,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驿馆的大门突然一下子被打开了。
紧接着,就是莎达丽的声音传了进来:“没事,你快来,大家都很好相处的——”
话音突然戛然而止,莎达丽还保持着去拉兰奕欢的动作,整个人却已经僵住了,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打扫到一半的庭院,挂在树上的花灯和阿雅思,后院里传出来的浓浓奶茶味,亲自扛着一床被子站在廊下的林罕……
后面的回廊下,还有阿瓦所带着的一群正要闹哄哄去找衣服换衣服的大小伙子——有的人外衣都已经脱了。
莎达丽十分震惊:“你们在干什么!”
大家都是满脸尴尬和惊慌。
他们本来想隆重的欢迎兰奕欢,没想到摊场铺的太大,兰奕欢和莎达丽又来的太快,这样弄到一半,反而还不如不收拾。
完了完了,这下还能有什么好印象,他们在兰奕欢的眼中,会不会都变成了非常奇怪的人?
阿瓦飞速将自己脱下来的半边衣服袖子给穿了回去,塔娜刚端着奶茶往外走,冷不丁看见兰奕欢,吓得又连忙退了回去,差点踩到孟恩。
她低声问丈夫:“我看着怎么样?慈祥吗?温柔吗?!!”
林罕简直想把他这个讨债的大闺女一起卷进被子里,裹巴裹巴丢掉算了,听到莎达丽居然还好意思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地埋怨:
“我好不容易才把哥哥带回来,你们居然弄得这么乱!”
林罕咬着牙小声训斥女儿:“闭嘴,都怪你!回去就告诉你娘!”
兰奕欢看着这一幕,也有点懵。
本来他就十分紧张,被莎达丽硬是给磨过来了,一路都想着要说什么话,此时更是担心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给这里的人添了什么麻烦。
兰奕欢说:“大家有事在忙吗?那我改日再来就行。”
林罕连忙说:“没有没有,欢……七殿下,你快进来吧,我们没事的!”
他想叫兰奕欢的名字,又怕兰奕欢不高兴,没敢叫。
兰奕欢见状更加客气:“不不不,没关系!正好我也还有点别的事,我那个,我还是先走……”
两人在这里让来让去,幸好这个时候阿雅思已经从树上下来了,拉住兰奕欢,对他说道:“没什么事忙,我们是想欢迎你。但是……”
他干笑道:“慢了点。”
兰奕欢一怔:“欢迎……我?”
林罕道:“是啊,二伯想给你换床舒服的被子来着,不过真没关系,你先进来,我很快的!”
既然已经说上了话,孟恩和塔娜便也走了出来。
他们有些紧张地看着兰奕欢,生怕他脸色不快,或者还是坚持要走。
兰奕欢却带着几分懵的转头看向他们,目光柔软而期待,让人想起刚刚降生下来,毛发蓬松地打量着世界的小兽。
阿雅思搂住兰奕欢的肩膀,对他说:“欢儿,这是你大伯和大伯母,一个叫孟恩,一个叫塔娜,他们刚才给你煮奶茶去了。”
塔娜将沾着水的手背到身后,往裙子上蹭了蹭,笑着说:“已经煮好了,再晾一晾就可以喝了。”
兰奕欢看到了塔娜这个小小的动作,他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因为这次的见面很在意,很紧张,大家好像都是这样。
兰奕欢心中的忐忑缓解了很多。
他看了一眼阿雅思,阿雅思笑着冲他摇摇头,低声说道:“没关系。”
在这里,无论兰奕欢是怎样的态度和表现,大家都会理解的。
阿雅思正要再介绍林罕,却听身边的兰奕欢冲着孟恩夫妇乖乖地说道:“大伯,大伯母。”
这一下,可把一直盼着见到兰奕欢的所有人都给叫愣了。
塔娜自己没有养过孩子,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阿瓦、莎达丽这种从小就到处上房揭瓦的淘气鬼,再加上兰奕欢又有着特殊的身份和成长经历。
所以在她的想象中,兰奕欢要不就高傲拧巴,要不就精灵古怪,反正一定不怎么好相处,却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这么漂亮乖巧的一个孩子。
一句微笑着的“大伯母”,顿时让塔娜的心都要化了。
天啊,还会叫人呢,怎么会这样乖啊!
塔娜刚才看着兰奕欢长得好看,就觉得怪手痒的,只是为了留个好印象,表现的很矜持,这下她也忍不住了,上前去捏了捏兰奕欢的脸,笑着说:“好孩子,好孩子,真可爱!”
兰奕欢被捏的愣愣的,阿雅思怕吓着他,连忙道:“大嫂,大嫂。”
塔娜说:“好好好,我没使劲!”
林罕在旁边期待地看着,阿雅思随后又介绍了他:“这个是二伯,去给你收拾房间啦。”
兰奕欢就叫了声“二伯”,把他激动的满面红光,也想上手,结果被阿雅思挡着,没成。
阿瓦此时已经穿整齐了衣服,奔过来。
他本来想和其他的兄弟们一起在门口排个队形,喊着口号,隆重地迎接兰奕欢,结果最后衣衫不整地就见了。
此时见到阿雅思已介绍完了长辈,他连忙凑上来,充满期待地问道:“我呢?我呢?”
莎达丽叫起来:“没有你的份!”
阿瓦说:“你说了可不算!”
阿雅思笑着对兰奕欢说:“这是我表姐的儿子,叫阿瓦,想排个队伍迎接你。这个你早就认识了是吗?莎达丽,你二伯家的妹妹,把你给大家结果来了。”
阿瓦道:“对,我是哥哥,所以你应该管我叫声哥哥。”
兰奕欢眨了眨眼睛,说道:“阿瓦哥哥。”
阿瓦自己没有亲生的弟弟妹妹,莎达丽生下来之后刚长牙不久就会咬他的鼻子了,他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欢喜的不知道怎么是好。
可惜刚才实在是太仓促了,没准备好欢迎的仪式,也没有礼物。
——都怪莎达丽!
这是大家脑海中同时冒出来的念头。
莎达丽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亲人们的怨念,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就都认识了,接下来吃饭吧!”
林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声跟阿雅思说:“小弟,跟你换下孩子成吗?”
阿雅思温柔地微笑着,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在这个时候奶茶已经熬好,在外面买回来的饭菜也摆到了桌子上,大家便一起围坐在桌边,吃了一顿团圆饭。
兰奕欢几乎都没用自己动筷子,只要他向着哪一道菜多看一眼,就立刻会有人夹到他的碗里。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参加过无数次的宴席,百人宴、千人宴也不是没有,但那么喧嚣,那么繁华,却不会让人发自内心感觉到热闹,纵使身在华堂,依然会感觉到孑然一身。
人人的笑容背后,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孤独。
而此时此刻,坐在这样一群人当中,他好像觉得那样美满、亲切,又好像觉得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十分陌生,如同梦幻。
虽然林罕已经被兰奕欢准备好了房间,但这个时候,他的身份并不适合让别人发现跟达剌的使者过从太密,因此兰奕欢便起身告辞了。
阿雅思道:“我送你回去吧。”
其他人一直送到门口,林罕还有几分遗憾,说:“你第一回来,我们本来想布置的好看一点。你爹说,你喜欢到处都漂漂亮亮的,可惜时间太紧,弄得不好,等下次,对,等以后回了家,二伯带你去烤着篝火吃肉、跳舞!”
兰奕欢笑着说:“我觉得很好啊,这个院子布置的很漂亮。”
林罕摇头笑道:“哪漂亮了,你这孩子……”
兰奕欢眨了眨眼睛。
他站在显得有些凌乱的院落中,眉目精致漂亮的像个刚刚从画上走下来的假人,双眼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光彩。
仰头看了看那半树花灯,他说:“我刚才一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院子忙忙碌碌,又一起上来叫着我的名字,我觉得非常热闹,非常圆满。好像……”
他想了个有点天真稚气的比喻:“好像过年了。”
这听起来好像是哄人的奉承话,但兰奕欢说的真心实意,看着他明亮纯净的眼睛,林罕愣了愣,又看看周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也觉得这处异国他乡的驿馆十分温馨。
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淡淡的喜悦,唇角边不知不觉带了笑:“是很像。”
阿雅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摸摸兰奕欢的头,说道:“欢儿,走吧,跟大家道别,咱们下回来。”
从驿馆出来之后,父子两人也没有骑马,一直顺着街道往前走。
兰奕欢说道:“爹。”
阿雅思回过头来看着他。
兰奕欢说:“您小时候,是不是一直生活的很开心?”
阿雅思笑了笑,说道:“你想听听爹爹过去的事吗?”
兰奕欢立刻说道:“好呀。”
于是阿雅思便给他讲起来了自己儿时如何长大,如何在草原上捕猎、驰骋,又如何跟着父亲出征,后来逐渐兴起了想去外面看一看的念头。
当他讲到他跟霸道强势的苏合王发生冲突的时候,兰奕欢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也会有叛逆的时候,甚至居然敢离家出走。
接下来,阿雅思又逐渐讲到他来到大雍,怎么进宫,又怎么跟齐贵妃认识,直到情不自禁。
在他的讲述中,兰奕欢好似随着年少冲动,又一腔热忱的青年阿雅思,经历着他的选择与挣扎,看到了那段曾经的故事。
他如何发现自己爱上了齐贵妃,如何想要中止这段感情,却怎么也放不下,当知道齐贵妃怀孕时,他的狂喜与担忧,齐贵妃的拒绝和坚持……
兰奕欢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虽然好像不愉快,但起码在降生的那一刻,带着父母的爱与祝福。
是个被期待的生命。

第99章 少年鞍马尘
原本听着齐贵妃的事情, 兰奕欢一直淡淡的没有表情,也没有吭声,听到阿雅思说到后面,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爹……”
阿雅思回过头来, 温和地说道:“你说。”
兰奕欢说:“您现在……对她还有感情吗?”
阿雅思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昨天晚上, 我去了你母亲的宫殿外面, 听到了她的哭声。”
兰奕欢问道:“哭什么?”
阿雅思说:“她应该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句话让兰奕欢的心里一拧, 一时之间, 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齐贵妃的感情依旧是那样复杂, 他恨着对方的忽视与冷漠, 但似乎又不愿听到她的痛苦与狼狈。
阿雅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当我刚刚得知这些年来,她都是那样对待你的时候,我感到很生气, 也很内疚。我不敢相信, 她怎么可以那样对待一个小孩子呢?”
“但我又想,如果我一直在你们身边就好了,如果我当时能够早点发现就好了, 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
阿雅思说:“昨晚, 听到她的哭声, 我也觉得心里很难受, 我想进去安慰她, 但是跟以前比起来, 我发现自己不能再那样不管不顾了。我开始想的更多, 担心如果我做了一些不够冷静的选择,会不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比如, 兰奕欢会对这件事有着怎样的感受,如果他真的对齐贵妃痛恨无比,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害到已经承受了很多痛苦的儿子?
再比如,如果齐贵妃辨认出了他的身份,会不会让齐家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从而设计出更加可怕的阴谋?
兰奕欢轻声道:“所以,您的爱情被冷静打败了。”
阿雅思一怔。
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仅有十八岁的儿子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禁转过头来看着兰奕欢,只见他的脸映在夜色阑珊的灯影下,仿佛连笑意都显得有些渺茫,为眉宇间的稚嫩纯澈增添了一份幽深。
光影脉脉流动,兰奕欢的神情面容忽明忽暗。
心头好像被轻轻地撞了一下,阿雅思低声说:“或许吧。”
“因为我们的结局并不美好,最重要的是,爱着的时候,以为自己就可以承担一切,有了孩子才发现,父母这份冲动与不成熟的罪责被你所承担。悔恨心痛之余,也不禁重新审视当年的行为,失去了很多勇气。”
阿雅思摸了摸兰奕欢的头,深吸一口气,笑了笑:“要承认这一点可不容易,但我不想在你面前狡辩。是不是有点失望?”
他的声音,却让兰奕欢突然仿佛听见了十分久远之前,自己曾经问出的话语:“我是不是让人很失望?”
——当时,他是在问谁来着?
兰奕欢有点想不起来。
但他记得,那时候他坐在龙椅上,却满心的颓丧迷惘,他明明以为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足以让人拥有随心所欲的权利,但他并没有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幸福,反倒不得不与那些原本应该亲近的人争执、决裂,甚至听着他们的谩骂,对他们进行惩处。
是不是他做得不够好?是不是他哪里做错了?
可是慢慢的他才明白,要事事周全,处处圆满,何其难矣!
兰奕欢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他的父亲,一定英俊深情,勇敢强大,他的母亲,一定美丽动人,温柔慈爱,如果他们不经历任何变故的生活在一起,他的人生将再无缺憾。
可是原来,眼前的阿雅思,以及阿雅思讲述中的齐贵妃,都是并不完美的。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父亲,与母亲这两个词,在他的心里,终于渐渐填充进了真实的血肉,不再是虚幻而美好的梦幻空花。
关爱、眷恋、误会、挣扎……一切的一切,组成了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他们所有的人,都是不够完美,又努力活着的人,人之一生,或许不是要去追求完满,而是去爱着这个遗憾良多的世界。
就像曾经,他想要靠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每个人都快活如愿,却没有发现眼前可以把握住的幸福,其实,亏了。
心中有一根紧绷的弦,仿佛突然缓缓地松开了。
兰奕欢低头笑了一下:“不会的,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阿雅思也笑了起来。
他拍拍兰奕欢的肩膀,说道:“但有一点,爹爹可以跟你保证,不管怎么样,我永远是你的父亲与爱过她的男人。我既然回来了,就会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齐家那边的事,你不用有负担,也不用再挂心。”
“儿子,过往的恩怨是我们之间的,你别回头了,往前走吧。”
这时,兰奕欢也突然想了起来,前世的时候,他询问自己是不是不够完美,对方的回答。
——“陛下,您已经做得够好了。人不会十全十美,只求无愧于心。”
那个人是……
阿雅思往前方一看,突然笑着同兰奕欢说:“看看谁来了?”
兰奕欢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结果揉了揉眼睛,发现真是兰奕臻。
他使劲挥了挥手,高声道:“二哥!”
兰奕臻向着兰奕欢走过来,兰奕欢扑进了他的怀里,被兰奕臻用力地抱了一抱。
将兰奕欢放下之后,兰奕臻才冲着阿雅思行了个礼,说道:“我看天晚了,就来接一接他。没有打扰伯父说话吧?”
阿雅思看了一眼兰奕欢脸上真心的笑意,微笑道:“没有。太子殿下,真的很感谢你。”
他拍了拍兰奕欢的肩膀,道:“快回去吧。”
兰奕欢挥手跟阿雅思道别,两人目送着阿雅思离开,阿雅思走了一段,又回过头,看见兰奕欢和兰奕臻还没走,站在一处灯下说话。
兰奕臻不知道说了什么,兰奕欢笑着跳了两下,然后抱住兰奕臻,像小狗一样把脸埋进他怀里,使劲蹭了蹭。
阿雅思微怔,片刻之后,才转身走了。
兰奕臻笑着摸摸兰奕欢的头,问道:“你很开心吗?”
兰奕欢仰头看了他一眼,忽问道:“你很不开心?”
兰奕臻说:“没有的事。”
他才不会告诉兰奕欢,其实刚才他都到了驿馆外面,只是听着里面欢声笑语,突然觉得自己很破坏气氛,就没进去。
可是他也没有,因为他突然有点害怕,兰奕欢就不会再回来了。
兰奕欢说:“可是你现在是在‘遇刺养伤’啊!乱跑出来,也不怕没人看见。”
兰奕臻随口道:“看见就都杀了。”
兰奕欢怔了怔,忍不住笑了。
虽然真的很担心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会被人给拐跑,但看见兰奕欢眉宇间阴霾尽扫,兰奕臻心中也还是觉得喜悦,他拉着兰奕欢往回走,问道:“跟你的那些亲人们说什么了?”
兰奕欢道:“也没说什么,就是我自己一下子想通了一些事。觉得,不再强求一些圆满,好像也可以很幸福。”
兰奕臻不知道兰奕欢为什么要这样说,但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咱们很圆满。”
兰奕欢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是,感谢你的圆满。”
感谢你的懂得、坚定和陪伴。
天上,一轮弯月如钩,清光照彻。
兄弟两人并着肩,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兰奕臻拉住了兰奕欢的手。
又见到了兰奕欢难得轻快的笑脸,分开时,兰奕臻还很是恋恋不舍,被兰奕欢硬是推着后背,赶回东宫去了。
虽然他们私下里其实也没少见面,但表面上在他人的眼中,太子还是重伤放权的状态。
估计再抻不了几天,有的人也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了。
兰奕欢自己的心绪倒是渐渐平和了下来,每日在自己的宫殿里读书练剑。
果然,这天他正在练剑的时候,三皇子找了过来。
下人正要向着兰奕欢提醒,被三皇子制止了,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了会,眼中浮现出波澜。
这样的兰奕欢,熟悉又陌生。
依稀间,隔世经年,好像也曾有过这样一道少年执剑,弯弓纵马的身影,然而逐渐的,又被那高居王座,越来越清瘦,越来越孤冷枯槁的帝王所取代,而早已令人忘却此番少年时光。
此时,只见兰奕欢手中长剑横挑竖抹,霍霍生光,震的旁边几株虬枝嶙峋的老树落下飞叶点点,穿过庭院。
衣袂蹁跹之间,少年的身影便宛若一只翱翔的白鹤,匆匆岁月在他的剑下无声回溯归来。
三皇子虽然于此道不是十分精通,可见兰奕欢身姿舒展,优雅洒落,也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看了一会之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支长笛,吹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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