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工做皇帝养我啊——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4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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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玲珑心似钩
梁太医看着眼前这副兄慈弟孝、手足情深的一幕,也有些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了。
只是兰奕欢黏在兰奕臻身上的亲密姿态,怎么看怎么像目睹了一只老虎搂着只小鸭子在窝里睡觉,又莫名其妙,又难以置信。
可能他确实是老了吧,这宫里的形势都看不清了!
总之,病也算是看完了,人家兄弟之间具体到底如何,也不关他的事,梁太医起身告辞。
走之前,他又按常规叮嘱了两句,说是一定要按时吃饭,心情愉快,还要好好休息,否则少眠多梦,惊悸多思,都会对胃部消化有影响云云。
听到这话,兰奕臻不禁回头看了兰奕欢一眼,结合他这两日在东宫的诸般表现,又想起了自己把兰奕欢带回来那天,他在齐贵妃跟前吐得那一口血。
那个时候御医也说了,兰奕欢是心情激愤忧急所致,心火上涌,就吐出了一口淤塞在胸口的血。
可是,这么小的年纪,哪来那么重的心事?
齐贵妃的脾气是很急躁,那番话说的也重了些,但难道私底下还会真的虐待她的亲生儿子吗?
等到梁太医走后,兰奕臻沉吟了一会,道:“去查一查,老七之前在临华宫中过得如何,跟齐贵妃和老五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看着没有人,但命令下完,已听见一句低低应下的“是”,随后,树叶微微一晃,便有道人影掠过去了。
梁太医这老头虽然爱多想,但医术没得说,兰奕欢喝了他的药,出了一身汗,期间又迷迷糊糊做了几个噩梦,总算在一片血色中彻底醒过来了。
他刚睁眼睛的时候,还有点分不清前世今生,看着周围的布置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东宫,而他现在重生了,之前偷了太子的香鼎烤鸡吃,结果又给吃吐了。
兰奕欢默默地低下头,用手掌呼撸了一把脸,在心里跟自己说,你就是个二百五。
他觉得自己今天这事干的实在是蠢透了,可是将整个经过复盘了一遍,又觉得每一步要这样做的理由还都挺合情合理。
唯一的变数就是太子突然回宫。
打量打量周围,这里还是在东宫的主殿,兰奕臻竟然没把他扔出去,真是出乎兰奕欢的意料。
兰奕欢很难猜出来兰奕臻看他那么干的当时,会是个什么心理活动。
如果根据前世兰奕臻自己说的那样,他私下也偷偷用这只鼎烤过东西吃了,如今看见兰奕欢这么做,他是会觉得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呢,还是会猜想兰奕欢窥探到了他的秘密,故意模仿?
兰奕欢心里正胡乱琢磨着那些有的没的,外面的门忽然被打开,进门的正是兰奕臻。
看见兰奕欢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兰奕臻也有点意外,道:“醒了?”
兰奕欢:“……嗯。”
兰奕臻道:“那就吃点东西吧。太医说你服药之后,应该再吃点清淡的。”
他转头吩咐人去端些清粥小菜过来,自己在兰奕欢床边坐了,问道:“还发烧吗?”
兰奕欢生病生的多了,自己有没有发烧摸一摸脑门就知道,摇了摇头。
兰奕臻道:“那就好。”
兰奕欢悄悄观察他,只觉得兰奕臻神态语气都如常,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吗?”
这小家伙还敢问他,兰奕臻挑了下眉,道:“你说呢?既然怕我生气,为什么还敢那么干?也亏你想得出来。”
——可这是你想的呀!
兰奕欢道:“因为那个鼎很像在街上烤地瓜的锅,我就……那,你,你就没想过,在里面烤点什么吃吗?”
兰奕臻道:“我可不是你。”
呦呵,他居然真的不认,明明就是他自己说的。
兰奕欢心想,你不会真没干过吧?不可能,没干过你自己那么说,总不能是为了让我在你宫里烤鸡,故意编瞎话听吧!
他想不透,心知再多问只怕兰奕臻要起疑,遂也不再问,左右这件事应该也算是过去了。
兰奕欢倒是隐隐觉得,这会兰奕臻待他的态度还挺不错的,带着点容让和宽纵,拿他觉得,正好趁着对方人在这,系统任务可以试着完成一下。
宫女已经很快端来了一些清粥小菜,兰奕臻把粥碗接过来,递给兰奕欢,示意他吃,但系统还是没有像上次一样发出已连接的提示。
而兰奕欢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黄公公刚才说了,兰奕臻自己一直没用晚膳。
他都没完成系统“营养均衡,按时用餐”的任务,兰奕欢当然蹭不着奖励。
兰奕欢便问:“二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
兰奕臻没想到他自己生了病,又空着肚子,竟然还记得问一问别人有没有吃饭,怔了一怔。
接着,兰奕欢用两只小手捧着他的粥碗,递到了兰奕臻的跟前,道: “那你先吃吧。”
兰奕臻看了他片刻。
兰奕欢的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中满是期待,是真心实意地想把这碗粥给他吃。
兰奕臻想起了自己刚才听到的禀报。
他派出去调查的侍卫说,齐贵妃惯来偏心长子,对小儿子多有漠视,虽然不知道私底下她究竟如何对待兰奕欢,但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连对待娘家侄子齐埘,齐贵妃都要比对兰奕欢关心很多。
这次兰奕欢跟八皇子和齐埘会发生冲突,也是因为齐埘打翻了八皇子的砚台,又诬赖是兰奕欢干的,双方才会打了这场架。
可是齐贵妃来了,却直接回护齐埘,甚至没多问一句兰奕欢是不是被冤枉了,这才有了兰奕欢吐血的事。
“不用把你的让给我,小厨房还有饭。”
片刻之后,兰奕臻说:“我让他们拿过来。”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到大虽然被管的严格,学习也辛苦,但在衣食住行上可无人敢怠慢分毫,可以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所以他也不知道兰奕欢一个皇子,怎么会烤糊了的肉舍不得扔,非要尝一尝,把自己给尝吐了,现在喝碗粥也得让来让去地跟别人分享。
不过,兰奕臻不打算再深查下去,牵扯或惊动到更多人了,毕竟,齐贵妃母子之间的纠葛,跟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觉得有些讽刺也有些可笑,在这个藏污纳垢的皇家,人人都长着一副画皮,那精致的容颜下面,各自藏着诡谲的人心,谁又不是在其中挣扎沉浮呢?
兰奕臻隔着衣袖轻轻按了下他的手臂,感到那道伤疤在隐隐作痛。
自从这道疤出现之后,总是会时不时疼一下,这次从他刚才听了暗卫的汇报之后就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但伤疤究竟是如何来的,调查一番依旧没有头绪。
他自己也是身在漩涡之中啊,对于兰奕欢来说,跟他亲近,是福是祸也都不好说。
兰奕臻的晚膳很快也被端了过来。
兰奕欢病着没下床,兰奕臻让人在床上支了一张炕几,饭菜都放在了上面。
兄弟两人面对面,小的拥被而坐,像个小雪人,大的侧坐在床沿边上,贵气优雅,各自吃饭。
兰奕臻知道兰奕欢一直没吃,而是拿勺子挑着粥粒,目光偷偷打量着自己。
他是不敢先于别人吃饭?
这孩子,以前到底……
兰奕臻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吃完了饭,敲敲兰奕欢的碗,示意道:“快吃。”
【任务完成人……连接中……】
【任务完成,“暖胃热敷贴”已发放!】
就在刚刚,兰奕欢还仍是不太舒服,虽然吐完之后胃里空的有些难受,但他也没什么食欲,闻着面前这一桌饭菜味,还有些隐隐的反胃感。
而兰奕臻吃完饭后,一碰他的碗,系统的提示瞬间跳了出来,兰奕欢顿时感觉到有股十分明显的暖意从胃部升起,一下子抚平了疼痛与堵胀感。
眼前那些食物,也瞬间都变得色香味俱全起来,闪烁出诱人的光泽。
兰奕欢舀了满满一勺粥,试着送入口中。
没有反胃,也没有抽痛,这次的一口粥下肚,只有饥饿得到填充时那一瞬间的满足与幸福。
可能是他表现出来的幸福感太明显了,简直不像是只在喝一碗普通的粥,兰奕臻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兰奕欢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道:“嗯!”
兰奕臻看了他一眼,就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好像在克制和回避着什么一样。
他绝对不是心疼这个小孩。
没什么值得心疼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也都有自己要过的那一关。
不过……
兰奕臻想,兰奕欢终归还是他的弟弟,来到东宫住这几日,虽然给他添了不少乱子,但也算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看在这些的份上,兰奕臻想,他可以容许兰奕欢在这里多住上几日。
就几日。
然后等到他的病好了,如果不愿意回到齐贵妃身边,宫中无子的嫔妃很多,兰奕臻也可以给他找一个去处。
当然,他的善心也就仅此而已了。
皇家无亲情,他们这些皇子,看起来一个个兄弟相称,实际无异于生来的仇敌。
兰奕臻的目光落到兰奕欢身上,这时,他已经低下头去继续吃饭了,只用一个后脑勺对着兰奕臻,脑袋圆圆的,像颗小团子,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一鼓一鼓的双腮,更是可爱。
小孩子看起来是这样的稚弱、纯真,但他此刻对自己的依赖和展现出来的不设防,只是因为太过弱小,随着他的逐渐长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无可避免地走向残杀算计,生死相争了。
谁也摆脱不了,因为这就是生在皇家的宿命。
所以,他可一点都不想跟这麻烦的小东西建立更多的联系。

第12章 身世两聱牙
兰奕欢刚刚退烧,太医又说了,晚上休息不好也会影响病情,不好挪动,于是,一点怜悯加上一点微妙的共情感,让兰奕臻一念之差,仍是让兰奕欢留在他的地盘休息了。
东宫被偷偷摸摸锁上的大门,终究又在无事发生中被默默打开。
当然,出于太子的威严和对自身冷酷性格的证明,兰奕臻当然不可能再陪兰奕欢睡觉了,他令人在外间又加了一张床,两人隔着道半掩的门,各自休息。
然而这一回,做噩梦的人成了兰奕臻。
深黑色的梦,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可以感觉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那身体好瘦好凉,仿佛永远也不会暖。
风在黑暗中呼啦啦地吹着,像是无数双拉扯着他的手,想要把他和那个人分开,他拼尽全力地将手臂收紧。
跪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双膝被寒气逼的彻骨,身体里蹿涌的血液却带着几乎要沸腾的灼烧感。
这时,眼前有道血红色的光,骤然一亮。
那个瞬间,他看到了一张脸,苍白的、带泪的,又是妩媚的,仿佛某种诱惑,又带着无尽的悲情。
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动,似乎要告诉他什么……
你要说什么?
你是谁?你是谁?
他急切地倾下身去,仿佛听到一句未尽的低语:“我对你……”
心脏骤然剧痛,仿佛被这三个字剖开了一个口子,其中深埋的压抑的悲伤就汩汩流淌出来,仿佛没有尽头。
什么东西落下来,砸在了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剧痛,紧接着,又砸落在地。
兰奕臻紧紧闭阖的眼睑轻轻地跳了跳,随即,猛然睁开。
一切黑暗与血色都消失了,华丽的殿宇之中,香气萦绕,帐幔轻软,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落成地面上静谧的白霜。
可他的心头却一片惘然,仿佛还不舍得这个噩梦似的,此时怀里空空如也,少了那样一道冰凉的体温,却仿佛更冷,更寂。
兰奕臻回手一摸,发现他竟已满脸是泪——打三岁之后,他印象中自己就再没哭过了。
自从手臂上多了那道伤,他整个人就好像中邪了一样,说不出的魔怔,这也是兰奕臻最近心情不佳的原因。
而且这个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太子神志失常”的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社稷不稳,所以兰奕臻只派遣了侍卫暗中调查宫中是否有人动用了厌胜之物。
“这道诅咒若不能破局,会让殿下半生郁郁寡欢,三十三岁悲恸抑郁而亡……”
想起巫医的话,兰奕臻唇角嘲讽地挑了一下。
深更半夜,又做了噩梦,他缓过劲来之后,也感到了一阵困倦,于是抻了下被子,准备重新躺下。
左右也不过只是一个梦,明天一早,自然烟消云散。
结果被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兰奕臻一扯还没扯开,他伸手过去扒拉了一下,结果一把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
在这个刚做完噩梦的深夜里,突然来这么一出实在瘆人,兰奕臻猛一下子都精神了,低头看去,却见是兰奕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他床角处缩着来了。
兰奕臻这张床又宽又大,兰奕欢个子又小,蜷在床角处还没被子堆起来占地方,兰奕臻刚才醒过来了半天都没瞧见他,直到这时才吓了一跳。
兰奕欢还知道裹上他被子的一角,半点也不让自己冻着,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睡得挺香。
兰奕臻几乎怀疑,最近他老是睡得不安稳,说不定就是被这个小子给转移了。
他将被子扯平,顺带也把兰奕欢从里面剥出来,发现他怀里还抱着那只长相奇怪的小熊,像是两只依偎取暖的幼崽。
难道诀窍就在这里,有个什么东西陪着睡,就能睡得好一些?
兰奕臻将手伸过去,拽了拽那只小熊,没拽出来,倒是总算把兰奕欢给拽醒了。
兰奕欢刚刚睡觉的时候,就隐约听到有含糊呓语和哽咽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此时醒了,睁开眼睛,才第一眼就看见了兰奕臻微红的双眼。
除了面前的二哥相貌要稚嫩一些,眼前的一幕,真的很像兰奕欢生前看见的最后那道场景。
兰奕欢脑子还有点迷糊,怔了怔,问道:“二哥,你哭了?你怎么……”
一个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硬汉,居然被六岁的小弟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这实在有些丢人了,兰奕臻下意识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兰奕欢的嘴,阻止他接着问下去。
兰奕欢被他捏的像只小鸭子似的,眨了眨眼睛。
其实对于他来说,兰奕臻那张带着泪的脸在脑海中印象极为深刻,毕竟,这是他一生走到终点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一朝天下之主,死前孤身一人,往事成空,看到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愿意为他而哭,不管是出于何等目的,对于兰奕欢来说,都是很大的安慰了。
因为这一点,他想,他应该会一直对兰奕臻心存一份感激。
于是,兰奕欢伸出小手,安慰地在兰奕臻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兰奕臻微微一顿,将兰奕欢松开,然后把他拎起来,也像对待一只玩偶小熊似的,搁在了自己的枕边。
兰奕臻将自己的被子给兰奕欢和熊搭了点,跟着也躺了下来,道:“睡吧。”
说来也灵,这样再躺下之后,不多时,他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回,一夜无梦。
直到第二天兰奕臻下了早朝,才有一名宫女走到了他的跟前,恭敬地说道:“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
兰奕臻走出来的时候,眉宇间本来是带着几分舒展之色的,但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微微一沉,周围的气氛好像瞬间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片刻之后,兰奕臻淡淡地说:“知道了。”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随着兰奕臻去了皇后的宫中。
与性情懦弱、温和,沉迷于修道的正平帝不同,兰奕臻的生母戚皇后是一位性格非常强势的女性,甚至跋扈如同齐贵妃,这些年来都被她压制的掀不起半点风浪。
就算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的温情。
兰奕臻进去的时候,戚皇后正倚在软枕上看书,手中端只五彩琉璃盏,里面装着红色的酒液,随着她的晃动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的五官无一处不精致,带着种大气凌厉的美,一眼看去便可见雍容华贵的气度。
这样看来,站在她对面的兰奕臻跟她长得其实非常相似,但兰奕臻冷淡沉凝,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戚皇后则明艳成熟,气势逼人,母子二人的气质又大相径庭。
兰奕臻行了个礼,淡淡地道:“母后。”
戚皇后放下琉璃盏,笔直地看向兰奕臻,面上带着微笑,然而这笑意亦是有些迫人的,说道:“你来了。”
兰奕臻一点头。
戚皇后道:“用过膳了?”
兰奕臻再点了点头。
这一句生硬的关切好像就代表了母子两人之间所有的感情,戚皇后的下一句就直入主题:“兰奕欢还在你那?”
兰奕臻说道:“是。”
“相处的如何?”
兰奕臻神色不变:“不过暂住一下罢了,谈不上相处。”
“但我听说,他这两晚都是在你的殿里住的。”
戚皇后冷冽的眼神在兰奕臻脸上拂过,语气淡淡地说:“我早跟你说过,你是储君,只要守住一个‘稳’字,便已立于不败之地,根本没有必要去揽这种无谓的麻烦。齐家那边,能远则远,无论是兰奕胜还是兰奕欢,都不值得你去耗费心思,你难道忘记了吗?”
她言下之意,显然也同其他人一样,是觉得兰奕臻将兰奕欢带回东宫,是另有用意。
兰奕臻一抬眼:“母后觉得,儿臣把兰奕欢接到东宫,能算计什么?”
戚皇后眯起了细长的凤眼,说道:“我不想耗费时间猜测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今天叫你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你,尽早把兰奕欢送回到齐妃那里去。如果你不这样做,那么我会亲自为你解决这个麻烦。”
兰奕臻的心中掠过一丝冷意。
他知道戚皇后会把他叫过来,并说了这样一番话,其实是“为他好”,就像从小到大每一时的栽培与教导。
但这种“好”实在让人难以感受到是出于母亲对孩子的爱,而更像是在培养一件合乎心意的工具。
她永远这么的强势武断,也从来不去试图理解别人,也不懂得真正的关心。
“说完了?”兰奕臻道,“好,母后的话,儿子听见了。”
他从容地站起身来,用平视的目光看着戚皇后:“但这件事,您不能插手。”
戚皇后的神色陡然变得严厉,兰奕臻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因为,孤不喜欢任何人干涉孤的决定,希望母后知晓。”
兰奕臻的语气让戚皇后微微眯起眼睛:“你现在真是长大了。”
兰奕臻冷静地说:“是,人总在长大……也总在变老。”
说完之后,他便行了一礼,转身除了皇后的宫殿。
兰奕臻一走,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不免松了一口气——这母子两人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双方的那股气场都实在是太吓人了,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戚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走上前去,低着头为她换了一杯酒,低垂的目光瞥到,在太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的时候,戚皇后拿着杯盏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已经在这里侍奉多年,心里清楚,皇后娘娘不是不关心太子殿下的,只是她的性格确实有强势偏执的一面,掌控欲极强,又从来不会表达罢了。
偏生太子也是个冷性子,两个同样刚硬的人,中间又没有任何的缓和剂,自然总是难免冲突。
或许越是相像,越是不能理解彼此吧。
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位性格稍微柔和一些的亲人从中调停,或许还能好一些,可是皇上见了皇后就像学堂的学生瞧见夫子,每回都吓得战战兢兢,皇后自己也没有另外的儿女,这也是不可能的了。

兰奕臻去上早朝后,兰奕欢醒来了,也回到自己所住的偏殿去用膳。
这回他吃饭的时候没有兰奕臻在旁边,但昨晚休息的好,暖胃贴也余温尚存,所以喝了梁太医开的药之后,兰奕欢的胃口还不错。
这几乎让他产生希望,如果养个几年,他这一身的毛病,可能说不定真的会好。
一旦病好,他就可以计划离开的事了。
这几日兰奕臻对他还不错,但兰奕欢心里十分清醒,他们之间的情分终归有限,东宫不会是一个可以长住的地方,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想一想自己的后路。
他拿了本册子,在上面一条条写出自己的计划安排。
目前,最重要的先决条件就是要有钱。
兰奕欢文武双全,一身本事,不愁在外面靠自己活不下去,但是他想要的离宫,是走了之后再也不跟宫中的人联系,势必得隐姓埋名、改换身份。
这样的话,他必须先准备一处落脚点,最合适最易于隐藏的选择就是商铺。
所以说本钱就是个问题了。
兰奕欢虽然贵为皇子,但目前尚未成年,手头没有多少积蓄,而且他直接被兰奕臻带回了东宫,那些钱都放在临华宫了,也不可能去跟齐贵妃要。
得想办法搞一些,比如从东宫的墙上抠几颗夜明珠,找太子的哪个傻侍卫赌两把什么的……
兰奕欢整理着思路,在册子上一笔一笔记下了自己的规划。
写字的时候,他听见外面有吵闹声,但以为是东宫的事,就没在意,但不多时,一名小太监进来了,对他说道:“殿下,五殿下来探望您了……”
兰奕欢的笔一顿,紧接着,五皇子兰奕胜已经随后大步而入。
他进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名赶进来跟兰奕欢报信的小太监。
小太监微微把头一低,恭敬地叫了声:“五殿下。”
五皇子笑了笑,和和气气地说道:“见我就跑,我还以为这位公公不认识我。”
小太监的头愈发低了,五皇子便将笑意微微沉了下去,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在这东宫里,太子有太子的规矩,不过,七弟在这,我不放心,得来看看。若是太子实在不许,你便去叫东宫卫抓我罢。”
很久不见,他水平不减,说话还是这么刻薄欠揍,咄咄逼人,小太监只能道:“奴才不敢。”
五皇子笑问道:“不敢,还不滚?”
小太监顿了顿,悄悄看了兰奕欢一眼,见兰奕欢面无表情,倒也没什么抗拒不满之色,终究慢慢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了兄弟两人,五皇子看向兰奕欢,脸上的笑意渐渐沉去。
终于,见着了。
面前的这个孩子,不是大正殿中高高在上的君王,让自己只能匍匐在地,恭敬顺从。他今年只有六岁,看起来稚嫩而瘦弱,仿佛不具有任何的威胁性。
而时间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随着它的匆匆流逝,能让天真的孩童长成满腹心机的成人,让亲厚的手足反目成仇,让人心里的清高、骄傲与少年意气消耗殆尽。
人家都说“真命天子”,能成为帝王的人,往往都是天命所归,气运加身。
五皇子有些自嘲地想,他已经知道了兰奕欢以后会坐上皇位,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和这个弟弟打好关系,让将来的日子能够多受庇佑吧?
似乎是个很好的主意,但……不适合他。
从小到大,他从未防备过兰奕欢,在梦境中,也没有看清楚自己因而而败,知道了那个结果之后,他觉得诧异,也觉得不甘。
仔细想想才发现,他一直把兰奕欢当成个孩子,对于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又都暗暗做了什么,竟是一无所知。
疏忽了啊,真是。
他的手足,他的敌人。
这一世,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五皇子微微勾起唇角,看了兰奕欢一眼,说道:“发什么呆呢?怎么,是我这一阵子出去的久了,你不认识五哥了不成?”
好一会,兰奕欢才深吸了口气,说道:“没有,认识。”
顿了顿,他又说:“太子不在,东宫是不让随意擅闯的。”
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圆溜溜,小脸嫩出水的小东西,想一想梦中的皇上,还是让人有几分不习惯。
五皇子道:“他都能把你带到这里来,我要来看望你,哪里说得上是擅闯?行了,先不在这里说,快起来,走吧。”
兰奕欢道:“去哪?”
五皇子道:“当然是回母妃那边去了。”
他终于没忍住,讽刺了一句:“怎么,东宫住着舒服,舍不得走了不成?”
最让他不平的就是这一点。
兰奕欢登基之后,作为前太子的兰奕臻明明是对皇位最有威胁的人,但兰奕欢对兰奕臻的态度,甚至都远比跟五皇子之间要好很多,两人一直到他梦醒的时候都没有反目。
真是没良心,不识好歹。
但那些是以后的事,他如今总也没法对着一个没有反击能力的小孩算账。
兰奕臻为人那般严厉,心机又深,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把兰奕欢弄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阴谋,他身为兄长,有义务把人接回去。
只是责任而已,无关情分。
五皇子本来以为兰奕欢听到自己这么说,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却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回去了。”
五皇子道:“别闹了,不回去去哪?你又不可能一直住在这,也不怕太子烦你。”
兰奕欢道:“我在这里挺好的,太子对我不错,你不用记挂着我。我想着等病好了,就去麟台院读书,这样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也是他刚刚才想到的,麟台院是独立于皇家之外的一处书院,但也是由皇室宗亲所办,在里面读书的,多有一些身体不佳,又或是性情淡泊的显贵之子。
如果兰奕欢借着这件事去了那里,既不用再回齐贵妃宫中了,还能从此远离政治漩涡,从此对任何人都再无威胁,简直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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