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得一静,只见兰奕欢视线满场一扫,眸中像是有逼人的烈火,明亮刺目,仿佛刹那间便有了帝王之威。
被他扫到的人不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兰奕欢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朕……”
从他口中吐出这个字,令不少人的身躯都是微微一震。
兰奕欢也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朕受命于天,得恩于皇父,以眇躬嗣位,虽有深履薄冰之感,然不敢不恭践帝位,尽瘁于国……玉玺在此,诏书分明,若再有质疑寻衅,不敬先帝者,断不轻饶……”
大皇子高声说道:“但那遗诏上有墨迹,明明是被篡改过的!”
镇国公侯帆反唇相讥:“那是因为陛下病中手上无力,书写时滴了一滴墨点,根本不在字迹处,能改什么!”
“你!”
两人互相对对方怒目而视,两派的人也都剑拔弩张。
三皇子看着这样的一幕。
那种感觉十分微妙,他好像是其中的一员,背负皇家血脉,身处波澜中间,又好像不过是一个局外人,离着这些争斗无限远。
那为了这帝王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争吵的两拨人之间,像是有一个漩涡,吸引着他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他应该站在哪一边?
第75章 望来终不来
两相权衡, 支持胜利者不过仅能做到保全自身,但三皇子心里清楚,因为之前发生过的某件过节, 他在兰奕欢的手底下注定得不到重用, 只能一辈子低调行事,俯首帖耳了。
但如果在这时跟大皇子站在一起, 是有风险, 分量和影响力却也不可同日而语。
三皇子又往前迈了一步, 步步凝重。
正踌躇时, 忽听兰奕欢说道:“遗诏有两份, 另一份, 就放置在议政殿的梁柱之上。”
大皇子一怔,道:“你口说无凭!”
兰奕欢没再说话,抬起手来,拍了两下巴掌。
三皇子望向他。
随即, 轰然一声, 殿门霍然而开。
外面的光线照进阴沉沉的寝宫中,映得兰奕欢全身都笼罩在光芒下,面目一片金黄, 神情丝毫看不分明。
而殿门之外, 赫然正是一排排的铁甲卫士, 有如天降神兵。
为首两人, 一文一武, 正是太傅韩肱和威武将军李振, 两人手中合捧着另外一份皇帝遗诏, 表情凝重肃穆,一齐上前跪献至兰奕欢面前。
至此, 大势已去。
人们由内而外,一圈圈逐渐跪下,高呼的声音也越来越洪亮,连绵不绝,震耳欲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皇子看了呆立不甘的大皇子一眼,果断跟着屈下膝盖。
在将额头触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瞥了兰奕欢一眼。
此时,那缕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已经移到了别处去,他的五官神情重新变得清晰,于是三皇子捕捉到了兰奕欢唇角稍纵即逝的一缕苦笑。
他顺着一看,发现兰奕欢望着的是五皇子的方向,此时五皇子僵立片刻之后,已经随众慢慢跪倒,却没看见兰奕欢的神情。
他站在万人拥趸之间,看起来又是那么孤单。因为登上皇位,将让他永远失去了某种东西。
三皇子终究一点点地将头叩了下去。
在他的额头即将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个瞬间,身周的场景忽地骤然转换,紧接着,归于现实。
现实中的三皇子发现自己正同样跪在地上磕下头去,对着刚才宣召他觐见的正平帝说道:“儿臣叩见父皇。”
正平帝和气地说:“祉儿,起来吧。”
三皇子谢了恩站起来,只觉得自己满头冷汗,借着起身的动作用袖子擦了一下。
没人知道,他刚刚经历了父亲的死亡和弟弟的登基。
如此真实的记忆,从心头翻涌而起的一刹就像是在历劫,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不解之处反倒在动荡的心情中有了回答。
前世,或预兆。
不断出现的场景,只可能是这两种答案。
起身之后,三皇子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并不多言。
这倒不是因为他跟皇上不熟,事实上,当年三皇子被太子带回了宫中之后,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待遇和住处,全都是因为他机灵地抓住机会,成功取悦了正平帝。
这些年来,他也没少在正平帝之前尽孝。
或许不敢说他是诸位皇子中最得正平帝喜欢的一个,但他绝对是最恭敬,最听话的。
毕竟没有母族可以依仗,那他就依仗父亲总行了吧。
所以三皇子此时没有说话的原因不是没话可说,而是——
大皇子也在。
兰奕欢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进来了,此刻,还顶着一张带着血痕的脸,向皇上诉苦。
“……父皇,儿臣可是他的长兄啊!您就看儿臣此时的模样,就知道他有多么的跋扈了。老七被他从小养大,早已不能分辨是非,岂有不向着他之理?儿臣也是忍无可忍了,一时太急着想赢,才会失了分寸……”
大皇子说完之后,终于看了三皇子一眼,说道:“不信,父皇可以问三弟。”
这些话,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又或者说,这原本是大皇子跟三皇子说的,他知道,他这个出身卑微,汲汲营营的三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大皇子让他做的事也不难,就是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太子平日里如何仗势压人,欺负他们这些普通皇子就行了。
这样,一来是加深皇上对太子的不满,二来也是显出大皇子亦有兄弟支持,好缓解一下他最近跋扈暴躁,人缘不好的传闻。
要不是有这个需要,大皇子一开始也看不上三皇子,觉得这个兄弟见了谁都是一脸巴结相,天生贱的慌,以后没有什么大出息。
但是自从上回他狼狈万分地被太子射落下马,唯有三皇子走过来扶起他,对他还是那样恭敬之后,大皇子就突然觉得,他身边也需要一个这样的跟班。
出身低点也好,虽不能助力多少,但更好控制。
两人因此逐渐有了些吃饭喝酒之类的来往。
今日给了三皇子这个任务,也算是大皇子对他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三皇子能够感觉到,皇上听到大皇子的话,已经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同的场景,相似的选择,仿佛他们这一生活的斗的,也都是这点事。
三皇子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已经看向他:“祉儿?”
三皇子站了出去,终究,跪倒在地。
他低声道:“父皇,儿臣是有话要说。”
皇上道:“你起身说话便是。”
三皇子道:“不,儿臣有罪,以下犯上,儿臣要状告大哥心怀叵测,有谋逆之心!”
这一句话说出,顿时把皇上和大皇子都给震住了。
大皇子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喝道:“老三,你失心疯了吗?!”
三皇子一句话说出来,再不能回头,心反而定了,冷冷地说:“大哥,我倒也希望是我疯了,可惜,疯的另有其人。”
他说罢之后,冲着皇上磕了个头,沉声说道:“父皇,儿子的命不好,自小不能在您身边尽孝,生母又去世得早,回宫之后,幸亏有您庇佑才能活到如今,所以儿臣素来事事小心谨慎,这您是知道的。”
他先博取了一番同情,看到皇上脸上果然微露动容之色,这才继续说道:
“我与兄弟们并非一起长大,所以一直以来跟谁的关系也都不太亲近,大哥更是跟儿子素无来往,不知为何,最近却频频示好,甚至还邀请儿子去家中吃饭,儿子惊喜之余也颇有种惶惶不安之感,因此就多留了一份心眼。”
“那日,儿臣去了大哥府上赴宴,中途酒醉前去更衣,却无意中发现大哥在府上养了许多猛兽,并且还有一位驯兽师在它们跟前的稻草人上挂了生肉,训练猛兽扑食,那草人的身上正是……”
三皇子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大皇子已经勃然大怒,喝道:“老三!你血口喷人,一派胡言!你真卑鄙你——”
他说着,已经忍不住要冲上去殴打三皇子了,正平帝脸色难得的沉冷,对着外面喝道:“还不来人把他拦住!”
外面立刻有侍卫奉命而入,架住了大皇子。
“你说下去!”
皇上又指着三皇子道:“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竟让他心虚至此!”
“是。”三皇子垂着头说道,“儿臣看见……那些猛兽们扑食的稻草人身上穿的是道袍,还有、还有杏黄色的四爪龙服!”
这两种衣服,正是皇上和太子最常穿的服饰。
当这话终于从三皇子口中说出的时候,房间内一阵短暂的寂静。
皇上不吭声,连大皇子都不动了,所有的人都像被诡异地定住了一样,屏息凝神。
架着大皇子的两名侍卫几乎连呼吸都不敢,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
很久之后,正平帝才极其冰冷地说:“你今日所言,都当真吗?”
三皇子道:“父皇,儿臣所说的一切都是亲眼所见,绝不敢有半分虚言!”
直到这个时候,大皇子才回过神来,他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中,冲过去一边要跟三皇子拼命,一边怒骂道:“你是血口喷人!我好心好意请你上门做客,你这个阴险的贱种竟敢血口喷人污蔑于我!我跟你拼了。”
三皇子的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口中淡淡说道:“看来大哥表面上与我交好,心里还是看不起我的。就算我身份再怎么卑微也是你的兄弟,你当着父皇的面骂我贱种,是什么意思?”
皇上面色铁青,喝道:“住口!”
他这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呵斥哪个儿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同时不说话了,跪伏在地。
正平帝定定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子的头越埋越低,不能控制地发起抖来。
“朕修道多年,就是为了寻一片净土,可朕错了,终究身在红尘,心,就在局中。”
良久,正平帝说道:“罢了,来人,即刻搜查大皇子府,一切可疑之物全部收缴,交至东宫。剩下的,就让太子看着处置罢。”
大皇子惊慌失措,再顾不得去找三皇子算账,连忙跪求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您不能把儿臣交给太子啊!太子一定会借机报复的!父皇,父皇……”
正平帝闭目挥了挥手,大皇子就被强行拖下去了。
三皇子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微微侧过头,注视着大皇子狼狈不堪地被一点点拖出了御书房,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头顶,正平帝疲惫而冷淡地说道:“你也下去吧。”
他就依旧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是,儿臣告退。”
在皇宫这种地方,通常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传的人尽皆知,更何况大皇子被羁押,实在也不是小事了。
很快,兰奕欢那边就收到消息,得知大皇子被废为郡王,圈禁在了他新建的那处别苑中,非诏不得外出。
这个消息让兰奕欢十分惊讶,问道:“属实吗?”
毕竟在大皇子被发落的不到一个时辰之前,皇上还在召见他,让他去劝说太子不要再为难大皇子,结果转过身来,他自己把人给收拾了。
据兰奕欢所知,正平帝并不是这么善变的人。
也不可能是兰奕臻,因为兰奕欢刚跟他见过面不久,兰奕臻的动作不会这么快。
向兰奕欢禀报的人是崇安,他低声道:“殿下,消息属实,听说是三殿下在陛下那里告了大殿下一状。”
兰奕欢更加意外:“三哥?”
皇宫里没有秘密,当时虽然不能把三皇子具体如何状告大皇子的话打听的那么真切,可其中的大致内容,都已经被知情人暗中传了出来。
崇安就简单把整件事情的经过给兰奕欢讲了讲。
“大皇子府上果真如三殿下说的那般搜出了东西来,当场就被押到别苑去了,大皇子妃和小郡王小郡主依旧住在大皇子府中,但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大好过了。”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有两个孩子,男孩四岁,女孩两岁。
对于大皇子妃来说,最幸运的就是在不久之前,大皇子已经为了能够顺利迎娶莎达丽跟她提出和离了。所以这回大皇子落难,她就算另嫁他人,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但从另外一面说,大皇子妃又不能完全舍下幼子,所以暂时想先照顾两个孩子两年再做打算。
兰奕欢听了沉默许久,才低声说:“这件事办的真不像是三哥的风格。”
让人感慨的是,今天兰奕臻对大皇子的处置决定,竟然和上辈子兰奕欢对大皇子的发落一模一样,只是时间要早了几年。
而上一世大皇子获罪也是因为他府中的驯兽师告发,当时兰奕欢觉得那人的行为有些蹊跷,还猜测过他会是谁安排的人。
不过当时,兰奕欢也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让大皇子消停下来,所以就没再深究。
此时,他在心里默默地想,难道上一世,动手的也会是三皇子?
不可能啊。
今生的三皇子会做这件事都已经令人惊讶了,更何况上一世三皇子更加完全是一个事事都从利益出发的人,冒险又讨不了多少好的事他绝对不会去做的。
而且那个时候兰奕欢和他之间也有矛盾,和他比跟大皇子之间的关系也好不了哪去。
反倒是三皇子同大皇子曾一度走得很近,因为大皇子这个人脾气暴躁,跟三皇子正好互补。
他作为三皇子的挡箭牌在前面冲锋陷阵,而三皇子躲在他身后出谋划策,并暗暗蚕食接手他的势力,这样对三皇子来说是最好的战术,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兰奕欢百思不得其解。
他越来越觉得,前世的一切迷雾重重,身边的好多人,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完整的认识过,善与恶,敌与尤,更是没有完全分明的界限。
不过这样想来,前世他的这些兄弟们也都一个个觉得他心机深沉,残忍冷酷,一直在伺机上位,排挤其他的手足,不是也偏离了真相吗?
在兰奕欢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他们原本都是这世上最亲的手足,可彼此的心却仿若海天之遥啊。
兰奕欢终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哥这也是自己种的因,自己求来的果。”
说完之后,他却起身,取出了两只匣子,递给崇安,说道:“你把这个悄悄给大皇子妃送去,找个容易寻到的地方放下就好,不必说是我给的了。”
崇安接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连忙说道:“殿下,这可是您的半数积蓄了,全、全给了吗?”
兰奕欢笑道:“别把我说的很穷的样子,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虽然跟他们不熟,但两个孩子总是我的侄子侄女,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崇安也知道他的性子,无奈之下,只好应了声“是”。
他知道匣子里面装的全都是珠宝和银票,价值连城,不敢大意,仔仔细细地收好了,才又问道:“殿下,那您现在就走吗?”
这倒把兰奕欢问的一怔,道:“走,我去哪?”
崇安提醒道:“您忘记了吗?今日早上的时候,莎达丽公主曾派人送信过来,说是约您一会见面呢,眼下时辰快到了。”
兰奕欢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
早上有人送来了莎达丽的信,说要见他,但当时兰奕欢在忙别的,过了遍耳朵之后就给忘了,反倒是崇安听见后便留了心。
作为兰奕欢身边的人,他清楚莎达丽的身份,也知道这位小公主目前正是各方想要争取的对象,所以也以为兰奕欢一定会去的。
不说结亲的事,最起码不能得罪吧。
没想到兰奕欢却道:“我不见她,也不想跟达剌的人有什么过多的牵扯,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
崇安很是惊讶,却不知道兰奕欢有他自己的考量。
兰奕欢很清楚莎达丽为什么约他,无非是因为前世的事情觉得对他熟悉,还不死心地想搞明白两人的关系。
但一来,说不定齐埘就是莎达丽的哥哥,以后他们亲人团聚,兰奕欢不想让莎达丽夹在中间为难。
另外以他现在即将改变的身份处境,他跟莎达丽就算是相认了也相处不了几天,所以没这个必要。
他不需要那些过往的感激与留恋,前世的情感也没有必要带到今生,只要故人们这辈子能过得好就行了。
自从上次重逢之后,兰奕欢就从系统那里换了一个安全警报提示,用在了莎达丽的身上。
如果她还会遭遇前世的危机,兰奕欢就会及时得到消息,想办法营救,如果前世的一切都已经改变,那么他也不会再打扰。
这是他能够为莎达丽做的最后一件事,至于其他的牵扯,就没有必要了。
这些话没办法和别人解释,所以兰奕欢什么都没说。
崇安有些不解,便道:“殿下,若是直接爽约会不会有些失礼?要不属下去给公主回个口信,就说殿下身体不适,不能去了吧?”
兰奕欢摇了摇头,倒忍不住笑了,说道:“你会这么想是因为太不了解她。”
“如果你告诉她我身体不适,她会用鞭子勒住你的脖子,逼你带她来看望我;如果你告诉她我有要事外出,她也会刨根究底地问我去哪里了,并且等着我回来。”
兰奕欢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她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崇安点了点头,心里却想,殿下明明这样了解那位公主,却又不肯见她,越是这样,才越显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兰奕欢既然那样说了,他自然会无条件遵从。
兰奕欢站起身来,道:“行了,我也确实有事,我得去找三哥一趟,你让人备马吧。”
毕竟他这里还有个十分重要的任务得完成。
以往随时随地地找二哥最方便,可惜,现在兰奕臻失效了,在兰奕欢跟他好好沟通他那些想法之前,只能先换个任务对象当目标了。
可兰奕欢没想到的是,这时候,一向不爱出门的三皇子居然也不在三皇子府,而是在外面的一处马场上遛马。
并且好巧不巧,他碰见了莎达丽。
两人迎面相遇,三皇子冲莎达丽点了点头,道:“公主。”
莎达丽也认出他来了。
对这位看起来斯文俊雅的三皇子,莎达丽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亦道:“是三殿下啊。”
三皇子笑了笑,心中犹豫。
起初大皇子那样想娶到这位公主,其实三皇子也动过心思。
毕竟,对于他这种没有强悍母族可以依靠的人来说,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是获得权势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眼下正是他们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可是,当向皇上状告了大皇子之后,三皇子胸中的那股情绪依旧在激荡着,他突然不想那样干了。
他觉得那种不在人跟前唯唯诺诺,顺着自己心意做事的感觉真是爽快。
他头一次那样的挺直腰杆,那样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帮谁就帮谁。
当时看见大皇子的模样,三皇子觉得这个蠢货大哥真像一个笑话,他可不想自己也在别人心里变成那个样子。
至于这个“别人”是谁,三皇子的心中倏地闪过了兰奕欢的身影,然后又被他迅速抹去。
不,他要的不是区区单独一个人的认可,他要的是世人的崇敬与关注,至高无上的地位。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要不要跟这位公主进一步交流之后,三皇子的神色还是淡了下去,冲着莎达丽点点头,便欲离开。
这时,莎达丽却叫住了三皇子,又问道:“三殿下,你有没有看到你的七弟呀?”
“小七?”
三皇子一怔,说道:“这倒是不曾看见。你找他有事?”
莎达丽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有重要的话想和他说。但是早上明明已经把信送给他了,却到现在也没见着他人,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那些记忆片段中,兰奕欢的身体很不好,动不动就会生病,她很记挂。
莎达丽的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三皇子看着却误会了。
他目光微动,说道:“七弟应该没事,我上午还瞧见他了。所以如果他没来见你, 那肯定就是不想见你, 公主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免得无谓耽搁时间。”
莎达丽一听, 不禁十分失望和难过, 低声说道:“他为什么不想见我呢?”
三皇子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 问她道:“公主……似乎对我七弟十分在意?”
莎达丽用力地点了点头, 说道:“是很在意。他是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三皇子道:“那么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公主不适合留在大雍,他也不想到达剌去,关系好了,分别的时候未免伤感, 所以才会不见你的。”
没想到莎达丽却说:“如果他想让我留下陪着他, 我也可以留在大雍。”
莎达丽越来越觉得兰奕欢就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见的那个人,那个人在大雍找了她很久,等了她很久,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辞而别了。
不管怎样的原因, 都是她对不住兰奕欢, 所以只要兰奕欢需要, 这回她一定会陪在兰奕欢的身边。
三皇子微怔, 随即又听莎达丽问他:“你们大雍的都城, 应该允许异族人定居吧?”
“是允许, 但是你的家人会同意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三皇子沉吟片刻,慢慢地说:“如果公主真有需要, 要不要考虑和我成亲?那你就可以安心住在这了。”
莎达丽对他突然冒出来的提议十分惊讶,说道:“你想娶我?难道你喜欢我?”
三皇子还没回答,就看见莎达丽突然一下子凑近了自己。
他的身体僵了僵,正要躲开,却见莎达丽凑到他身边闻了闻,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
三皇子:“……”
大雍的女子没有这么直接的,莎达丽这态度让他心中莫名有点瘆得慌,几乎冲口说出一句“你别爱上我”。
可是莎达丽将这些举动做的一脸正直,然后冲着三皇子摇了摇头,说道:“你的眼中没有一点对我的喜爱,我确定你不喜欢我。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留在大雍跟你结盟对吗?”
她果然不愧是公主,不光聪明,而且很是理性。
三皇子倒是真的产生了了几分兴味,脸上有赞许之意,说道:“不错,可以做真夫妻,也可以做假夫妻,互相提供给对方条件,彼此扶持,互帮互助,意下如何?”
“三殿下,你认真的吗?”
莎达丽说:“如果我现在立刻就答应你呢?我是做得了我自己的主的。”
三皇子:“……”
看着他的表情,莎达丽不禁笑了起来。
她说道:“我明白了,你是在跟你的七弟较劲对吧?你很关注他?”
三皇子:“……公主何出此言?”
莎达丽说:“看出来的呀。一开始我没有提起七殿下的时候,你本来都要走开了,但是听我一说你就在意起来,好像要让我在他和你当中选一个似的。”
三皇子失笑道:“咱们又没有交情,你本来就是在找七弟,我明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拒绝,又何必呢?”
莎达丽道:“就是因为你心里明知道我会选他,所以才故意那样说,其实心里根本没想真的娶我,我一说要答应你,就把你给吓着了。”
她以前从没跟三皇子打过交道,但就像她觉得跟兰奕欢很熟悉一样,她也隐约觉得自己了解面前这个人:“你就是想从我这证明你的七弟确实比你强,比你令人喜欢,一次次下来,你就可以让自己相信他真的很好很好了。因为你自己不好意思承认其实你就是那么想的,是吗?”
莎达丽说完之后,三皇子好半天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终于苦笑道:“公主,你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比如说读心术之类的?”
如果这些话是他那些兄弟们和他说的,三皇子绝对打死都不会认下,但面前是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家,三皇子因为不太计较,所以反而平和坦诚了许多。
莎达丽道:“没有啊,也不难猜啦。我发现你们家的人都很爱嘴硬,你跟你的八弟很像。”
其他的也就罢了,说他像老八,三皇子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八皇子每回口是心非的那幅蠢样子,立刻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立即道:“不可能,绝对没有。我哪像他了?我跟他一点也不像!”
莎达丽小声说:“现在就很像。”
三皇子平素那么能言善辩,眼下却被这小丫头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手指点了点她,顿了半天说道:“我算知道七弟为什么不来见你了。”
莎达丽道:“他才不是因为这个,他又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两人旁边的树叶忽然“哗啦”响了一声。
三皇子随意朝着那个方向一瞥,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猛地抬手在莎达丽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喝道:“小心!”
莎达丽被他推的向后退了几步,三皇子自己也将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几支羽箭就从两人中间穿过,钉在了后面的树上。
紧接着,一群黑衣人毫无征兆地从树林中跳出来,杀向二人。
这变故实在太过突然,莎达丽和三皇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三皇子空着手让了几招,这才找到一个空档,迅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当时的男子以佩剑为美,所以出门时不管会不会武,腰间都悬着一把,主要是作为装饰品使用的,这时候倒是救了命了。
三皇子一剑架住头顶砍下来的长刀,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瞥,只见莎达丽连连退后,后背已经靠到了她的马身上。
三皇子于是和身一扑,迅速抢到了莎达丽的身边,低声说道:“我挡着人,你快走!这些人多半是冲我来的。”
莎达丽一怔,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