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茶,又搁下:“认得我吗?”
这人正是齐埘院子里的管家,齐鹏。
他也是齐家的家生子,算得上齐埘身边一等一的亲信,兰奕欢手下的侍卫当初想过要收买他,从他口中打听情报,但都被拒绝了。
不过齐鹏也没想到他们收买不成竟然就玩硬的,此时,他咬着牙说道:“七殿下,敢问您把我绑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兰奕欢道:“认得我,好,那就是有缘分。我最喜欢同有缘人说话了,尤其是深夜秉烛夜谈风月事,更是雅致。”
齐鹏不觉地将没穿衣服的上身缩了缩,还想嘴硬:“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齐埘新纳的那房小妾莺莺姑娘听说是个温柔解意,貌美如花的女子,你会为她着迷,也是正常的。”
兰奕欢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只是大半夜不穿衣服睡在主子爱妾的床上,好像……就不那么合适了吧。”
齐鹏本来还想嘴硬,没想到兰奕欢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不禁有些惊慌。
“你们,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这个嘛……”
兰奕欢眉目含笑地看着他,细长莹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如果不明就里的人看见了,大概还会以为他在望着自己深深爱恋的情人。
“莺莺姑娘怎么样,还得看齐管家的意思。你若是逼奸不成失手杀人,她就是个被无辜杀死的可怜女子。若是你们早有苟且不慎事露,她就是与人通奸,要交给齐家处置。或者,你要是真有志气——”
兰奕欢懒懒向着墙角一指:“我没有令人绑住你的腿,你现在在这里一头磕死,我也没必要用莺莺姑娘来胁迫你了,她自然会平安回到齐家。”
“如何,选吧。”
说来说去,无论哪种选择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就看齐鹏听不听他的话了。
权势在手,地位尊崇,自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齐管家咬牙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是不会背叛齐家的!”
兰奕欢道:“好一个忠心的奴才。只是你不背叛他,他也能诚心待你吗?他明知道你和莺莺青梅竹马,却不以为意,还纳了她为妾,没过几天新鲜劲过去了又百般冷落。这么做的时候,他可有在意过你的感受?”
齐管家的脸色都变了,好一会,才说:“木已成舟,我能怎么办?能当少爷的妾侍,穿绫罗,住大屋,总比跟着我当个奴才强。”
兰奕欢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莺莺如何,都看你的意思。你若有心,她自然可以改换身份,脱出牢笼,至于买房置地那点银两,又算得了什么?”
齐管家一下子抬起头,问道:“真的?”
兰奕欢微微笑着,反问:“你在质疑我?”
接触到他笑意盈盈的眼眸,齐管家的心里猛然一寒,这才记起自己如今已经落在了七殿下的手里。
今日他若是答应,便是富贵与美人都能到手,若不答应,必死无疑。
他咬着牙说道:“我……奴才谨遵七殿下吩咐!”
不管怎样,都先答应下来再说,保命要紧。
兰奕欢笑了笑说:“那就好,不然齐管家和莺莺姑娘这一阵子的书信往来,定情信物都已经尽数埋在齐埘书房中的一处地砖后面了,若是被他发现了,你回齐家就是必死无疑,我是在救你啊。”
齐管家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看见自己的冷汗一滴滴落到了地上,水迹如同心中的恐惧般不断扩大。
他彻底认识到了这个人的厉害,刚才还存着一点玩弄心眼,暂且虚以委蛇糊弄过去的心思全不敢有了。
齐管家愣了半天,猛地磕下头去:“小人必不敢生二心,请殿下尽管吩咐!”
兰奕欢淡淡地说:“齐埘今天吃了亏,下一步打算怎样报复我?”
他居然预料到了齐埘会有后续的行动。
其实当时听到齐埘愤愤地说出还要找兰奕欢麻烦时,连齐管家都完全不能理解。
他是不知道齐埘为什么要这样孜孜不倦地同皇子作对,每次都徒然给自己惹来麻烦,又不能奈何对方。
可对于齐埘的举动,兰奕欢却似乎毫不意外,一切尽数成竹在胸。
但这一次的短暂交谈,让齐管家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年轻皇子的厉害,故而犹豫片刻之后,齐管家选择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殿下,我家大少爷已经知道得仙楼里面有一部分是您的产业了。”
兰奕欢道:“那他消息挺灵通的。怎么,又要去砸得仙楼吗?”
齐管家道:“具体的少爷尚且未提,但他说了,似乎是想在后面的宝华会上做一些手脚。”
因为再过一阵会有别国使臣来访,所以很久不管事的皇帝突发奇想,要在得仙楼的最高层办一场宝华会,摆放宫中的各种奇珍异宝,展示大雍的国威。
这样的盛会,自然是容不得出一点差错的。
齐管家道:“少爷说,如果宝华会生乱,那么殿下一定也会连带着被陛下和太子殿下责怪。但还没吩咐要如何做。”
这一招如果真能做成了,确实很毒辣。
说来说去,齐埘敢这么干,倚仗的无非还是他是齐家的人。
只要兰奕欢要跟他计较,就代表着要跟自己的生母齐贵妃作对,就是不顾礼法,不孝不敬,到时候有的是人指责他。
宝华会一旦出了问题,就算兰奕欢再去齐家发十次脾气,最后,这个烂摊子还是得他自己收拾。
齐埘这样做,明摆着就是要恶心兰奕欢,让兰奕欢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兰奕欢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好罢,那么多谢齐管家告知。”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把齐管家带了出去,自己则站起身来,在房中慢慢踱步。
前世与今生的画面在眼前交错闪过,一时是他生命中微薄的亲情,一时是无数次的失望与孤单。
终究,兰奕欢的脚步在窗前停了下来。
他一把推开窗子,夜风撞个满怀。
“来人,明日送信到三皇子的府上,就说,我打算请他在得仙楼吃饭。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如果……得仙楼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呢?
他倒想要看看,齐埘能得罪的过来多少人,又能把他那个“身份的秘密”忍耐多久。
兰奕欢请三皇子的这顿饭,虽然另有用意,但也确实是打算报恩。
毕竟这回被五皇子和邓子墨围追堵截,不管是多么被迫上了贼船,三皇子总归也是帮了兰奕欢一把。
兰奕欢现在自己想想,都还是有点好笑。
毕竟三哥这么一毛不拔、斤斤计较的人,却总是被他狠狠占了便宜,比占一般豪爽之人的便宜还格外有成就感一些。
听说最近这几天,连三皇子府上的奸细都多了好几个。
欠下这般天大的人情,兰奕欢自己都觉得不还于心不安了,正好借着这次的安排和计划,他也打算带着三皇子,占一笔齐家的便宜。
兰奕欢准备的宴席十分丰盛,美酒奉上来,好菜端上来,兰奕欢亲自给三皇子倒了酒,说道:“来,三哥,小弟敬你一杯!”
三皇子无论何时都端着那张清高瘦削的脸,先下意识地把酒杯接了过去,又有点警惕,看了看兰奕欢,道:“我说老七,你是真心的吗你?这酒里不会有巴豆吧?”
兰奕欢十分无语,不禁说道:“三哥,不是吧,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个形象吗???”
“那你还以为能有什么好形象不成?”
三皇子瞪了兰奕欢一眼,顿了顿,还是将那酒浅浅地啜了一口,跟着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道:“我现在是看见你就害怕,你这样无事献殷勤,我就担心自己又要被怎么坑呢。还有……”
他随手往外面一指,懒懒地说道:“另外愚兄提个浅见,下次你出来吃饭,最好不要找窗口的位置。或者,那边那么多人愿意跳你的坑,你去祸害他们也可。”
兰奕欢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转头一望,发现窗外本是一条河,此刻窄窄的河面上竟然足足挤了二三十条船,船头或男或女,均抬目踮足而立,尽皆抬头往这窗口看来。
发现兰奕欢注意到了他们,船上之人都是一阵尖叫欢呼。
兰奕欢:“……”
他只得抬手,将窗帘给拉上了。
直到看不见这位难得一见的绝世美男之后,河上的船只才恋恋不舍地遗憾散去,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打听着兰奕欢的名字。
兰奕欢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了三皇子的盘子里:“好了三哥,你也别在这说风凉话了。我这次可是来报答你的!”
三皇子道:“哦,说来听听?”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还往后挪了挪,仿佛生怕兰奕欢再扑上来说句“以身相许”什么的。
兰奕欢道:“嗯……三哥你看这得仙楼怎么样?”
三皇子道:“不错,富丽堂皇,京城一流。这里的老板很会经营。”
兰奕欢哈哈一笑,冲他举了举杯,说道:“多谢三哥夸奖!”
三皇子道:“谁夸奖你了,我是说这得仙楼的老板——”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吃惊地看着兰奕欢:“你?”
兰奕欢道:“不才区区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直到此时,三皇子才当真生出了兴趣,说道:“哦,你还有这样大的生意?”
兰奕欢道:“说来呢,其实是运气好捡漏。”
这话是实话,前几年因为各地灾情,京城中出现了一群流寇到处作乱,防之不尽,朝廷下令关闭夜市,严查治安,过了三四年才重新开放。
像得仙楼这样的地方,夜间不能经营,就等于是少了大半收入,所以有些经营不下去了。
兰奕欢趁机投了一笔银子,让得仙楼缓过劲来,他也由此成为了另一名老板。
这些年,得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但原来的老板却岁数渐大,又无子女,想要回老家去了,就问兰奕欢要不要把另一半也给盘下来。
兰奕欢讲完之后,笑着说道:“这里的生意三哥是看见了的,我就是来问你,要不要分一杯羹。”
三皇子一开始还带了几分戏谑,越听越是严肃,低下头,认真地沉思起来。
作为一个没有母族作为靠山,又不算受宠的皇子,他的手头一直不怎么宽裕,好在三皇子头脑聪明,善于经营,这些年下来才小有了一笔积蓄。
但花钱的地方太多。
要收买人心,维持体面,上下打点,哪件事不用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得仙楼的兴旺谁都能看得出来,而且既然兰奕欢是这里的老板之一,也就是说朝廷的任何动向都可以掌握,连太子都会格外照顾,如果投上一笔钱一定是稳赚不赔的。
真是一件好事……
所以为什么他还要犹豫呢?以他的性格,应该立刻答应下来,让兰奕欢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才是。
可能是因为那天看见兰奕欢和太子相处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吧,思考皇家到底有没有真情,想着想着,就连他这么冷血算计的人,都不免昏了头了。
甚至会产生那种“我是个哥哥,不应该占弟弟便宜”的念头。
可是,连生存都要厮杀的地方,起步本就晚于他人的自己,有资格妄想更多的温暖和品格吗?
三皇子终究一笑,道:“你这样做,不怕太子不同意?”
兰奕欢道:“他不知道这事,知道了也不会管的。”
这种放纵可能就源于身为强者的从容吧。
三皇子轻轻把后背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说道:“好!”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嗒”地一敲,仿佛也要敲实自己那些不该出现的感慨和叹息,同兰奕欢说:“我会尽快将银子凑出来给你。”
兰奕欢一笑,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冷嗖嗖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上飘了下来,说道:“凑什么银子,合什么作?”
这一声把兰奕欢和三皇子都给吓了一跳。
两人回过头来,没看见人,再一抬头,发现八皇子扒在他们席位旁边的屏风上,从边缘处露出一张俊脸,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
兰奕欢:“……”
三皇子“嗐”了一声,不禁说道:“老八!你这样神出鬼没的,也太吓人了吧!”
“吓人吗?还好吧!我这不是看两位哥哥在这里,一时兴奋,忘了见礼吗?”
八皇子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绕过屏风走了过来,也不用人招呼,直接扯开椅子,往上面一坐,又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要凑钱?”
他看了兰奕欢一眼:“没钱花了?没钱花了让三哥给你凑,有点太不懂事了吧?”
三皇子微微皱起眉。
他平时跟八皇子不熟,其实对这个兄弟的性格不太了解,此时便有些担心对方这是来者不善,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把他搪塞过去。
兰奕欢却从三皇子摇了下头,跟八皇子说:“我和三哥要往得仙楼里投钱做生意,现在还差点,你要不要一块?”
八皇子明显和三皇子的关注点不同,他都没问什么生意,就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问道:“你在邀请我?”
兰奕欢道:“如果是的话,你来吗?”
八皇子搓搓手,忍不住笑了。
笑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合适,连忙又把脸板起来,说道:“我本来不想掺和你们两个的事,什么生意不生意的,我也不感兴趣。但是既然你这么主动找我帮忙了,我就……我就主要是看在三哥的份上不帮帮忙也不大合适……”
“既然这样,好吧!”
他顿了顿,总算把剩下的几句话说出来:“那我就勉强出钱,参与一下!要多少?”
八皇子想了想,问:“十万两够不够?”
“……”
八皇子这一番做作的表演,简直把三皇子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禁悄声问兰奕欢:“他一直这样吗?”
兰奕欢也小声说:“他平时更夸张。”
三皇子在心里连连摇头,忍不住又在想,果然啊,这个倒霉催的皇家,这里的人一个个的都不正常。
看老八这幅口是心非的样子,能掺和进来,明明他都快要美死了,还要装着嘴硬不乐意,以为没人看出来。
实际上,谁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这个大傻子!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
其实兰奕欢刚开口邀请八皇子的时候, 三皇子是不太高兴的。
明明是因为他上次帮了兰奕欢,兰奕欢才要单独给他的好处,也是两人之间的合作, 结果八皇子硬是靠着厚脸皮插上一脚, 让三皇子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尤其是这老弟还神经兮兮的,一副随时都要咬人的架势。
但三皇子一向很理性, 很快便想清楚了利弊, 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反正只要他的份额不少就行了, 有什么必要非得计较是不是只有他和兰奕欢两个人合作呢?
毕竟加入的人多了, 这门生意就会更稳妥, 而且这么着还能封住八皇子的嘴, 让他不会出去乱说,倒也行。
三皇子很快就把自己给哄好了,露出一个笑容。
“既然八弟愿意加入,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他举杯道:“欢迎之至。”
八皇子冷冷一笑, 同样对他和兰奕欢合伙做的生意里面还有个三哥有点不满。
这个三哥穷穷的, 兰奕欢缺钱做生意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真看不出来他俩还有这关系,别不是兰奕欢傻不拉几的被人给骗了。
但八皇子是后来的, 总也不能说让三皇子走人, 此时表现的大气一点, 日后再徐徐图之。
八皇子便也跟三皇子一碰杯:“合作愉快。”
兰奕欢:“……”
“不是!”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是牵头的呀, 你们两个怎么倒先碰上了?真没礼貌!”
他举起自己的杯子:“快点, 都过来再跟我碰一下。”
三皇子冷淡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点笑, 说道:“行吧,你是功臣, 听你的。”
八皇子见他要跟兰奕欢碰杯,一下子探身过去,倒是先一步将自己的杯沿碰到了兰奕欢的酒杯上,“铛”的一声,三人的杯子撞在了一起。
“发财!”
兰奕欢笑道。
三皇子和八皇子也都笑了起来,这一刻,气氛竟然显出几分温馨。
兄弟三人各怀心思,但对这个结果倒都是真心实意的满意,于是各自笑着将杯中的酒给喝干净了。
喝完了酒,三皇子看看八皇子,心想这又没他的碗筷,他目的达到了怎么还不走?
八皇子则在看兰奕欢,心想他跟老三这生意也谈完了,是不是该走了,那他们可以一起走。
兰奕欢莫名其妙地说:“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三皇子,八皇子:“……”
三皇子终于忍不住说:“八弟,你今日来这酒楼应该是路过吧?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忙,如果是的话,请便就行,不要跟哥哥们拘礼。”
八皇子道:“……我不是路过,我,我是特意过来找老七的,有个情报要跟他说。”
三皇子一听这话,终于来了几分兴趣,笑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兰奕欢却靠在椅子上,连眉梢都没抬一下,说道:“三哥,我跟你打赌,他绝对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你不用那么认真。”
八皇子干这事太多回了,有时候在道上碰见他也是,让走又不走,说事又没事,往往是抓耳挠腮半天,才跟兰奕欢说要告诉他什么重要的情报或者秘密。
一开始兰奕欢还抱点期待,在听了几回“八皇子的舅舅和舅妈吵嘴了”,“后院养的小狗下崽了”这种“重要”情报之后,他就彻底不再上当。
结果这一回,八皇子被他这么一激,还真就想到了他前几天听来的一个挺有分量的消息。
他冲口说道:“兰奕欢,你别看不起我,小心一会这事你要求着我听。太子有后了,你天天跟他在一块,你知道吗你?”
兰奕欢:“?”
他不禁转头看了三皇子一眼,发现三哥也一脸震惊,不禁说道:“你确定?”
八皇子见他想听,立刻一抻袍子,换了个二郎腿的坐姿:“饭我都没得吃,确定什么确定,没力气说。”
兰奕欢:“……”
他转身,吩咐店小二又给八皇子添了几样菜和碗筷,心中却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好像有种被二哥背叛了的感觉。
这样大的事,竟然不是兰奕臻告诉他,而是让他从别人嘴里听说,难道他跟二哥不是最最好了吗?
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找的哪家的姑娘啊!
三皇子也默默竖起了耳朵。
毕竟太子身为储君,处处完美,最受诟病的一处就是他一直没有娶妻,更是无后,如果他真的有了子嗣,那确实是一件事关国体的大事。
饭菜一上来,八皇子还真是饿了,夹了块里脊刚要吃,就被兰奕欢用筷子压住了,冷飕飕地道:“你先给我说。”
他倒要听听,二哥是在哪金屋藏娇,又冒出了个多大的孩子来。
八皇子看一眼兰奕欢的表情,难得老实了一些,说道:“行行行,说,说。”
他凑近两位兄长,低声道:“就在前些天半夜,太子带着一个怀了孕的戏子,去了我舅舅家的茶楼里。”
兰奕欢道:“嗯……?”
三皇子也说:“居然是个戏子,你确定?”
八皇子道:“当然!我家那掌柜一开始根本不认识太子,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差点不让他们住!听说那戏子年纪挺小,但相貌是倾国倾城,漂亮极了,谁见了都得着迷。呵,想不到他竟然好这口。”
他看了眼三皇子,把后面那句“平时装的清心寡欲的”给咽了回去。
兰奕欢:“……”
八皇子说到这,也想起来具体日子了:“哦,应该是初六那天夜里。”
三皇子一开始听得也极认真,他不知道兰奕欢跟着兰奕臻走后的事,所以即便听到“戏子”也没什么联想,直到八皇子补充了具体日期,三皇子一怔,紧接着突然看向兰奕欢。
兰奕欢:“……”
三皇子懂了,那一瞬间差点笑出来。
兰奕欢这会是真怕八皇子看出什么来,他还是要脸的,于是“呵”了一声,从牙缝里说道:“三哥这么惊讶干什么?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你自己之前不是也有过一些风流韵事吗?”
三皇子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别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八皇子。
他从来没见过兰奕欢这样吃瘪,顿时觉得简直有趣极了,笑着说道:“是了,要说这戏子啊,是有漂亮的,我也见过,可惜,没来得及共度良宵,就被别人给抢去了,还是太子有福气,这个都怀上了。”
兰奕欢:“……”
好啊,你报调戏之仇报的很快活嘛!
八皇子道:“怎么样,是个大消息吧!”
兰奕欢咬牙道:“可真是太大了,你别出去瞎传,快吃吧你!”
八皇子用自己的爆炸消息换得了吃饭权,心满意足,用筷子挑挑拣拣吃着菜,说道:“嘁,这还用你说?我也不是谁都告诉的!”
三皇子忍笑道:“七弟,你回头去太子那套套话,看看那孩子什么时候生,咱们这些兄弟也得有个表示。”
八皇子道:“哈哈,他们说那个小戏子特别傻,连十月怀胎都算不明白。说不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三皇子哈哈大笑。
兰奕欢实在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这顿饭他着实吃的如坐针毡,今天这事,若是只有三皇子或者八皇子一个人在,都说不起来,偏生就都赶一块了。
兰奕欢暗暗在心里决定,以后绝对不能让三皇子和八皇子同时在他跟前出现。
——太闹心了!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三人又分了一下得仙楼的账,三皇子和八皇子分别给兰奕欢写了一份简单的契书,他们参与经营得仙楼的事就算基本定了下来。
总算,送走了两尊大佛,原本的桌边终于只剩下了兰奕欢自己。
世界安静下来。
他忍不住抚了抚额头,长舒了口气。
——前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两个人这般聒噪呢?
明明是一个阴郁深沉,一个冷厉暴躁,跟他处处作对才是呀。
世界真是奇怪。
想到刚才的事,兰奕欢也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随手将两份契书拿过来。
他修长的手指捏在那两页薄薄的纸上,将契书看了两遍,确定无误后,折好收入怀中。
玩笑归玩笑,眼下正事方面,也已万事俱备,只待某人自投罗网。
兰奕欢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最后一点残酒喝完,唇畔微微含笑,将杯子往桌面上一放,亦起身大步离去。
兰奕欢下楼的时候,五皇子正好来到了得仙楼的外面。
他刚刚站定,身后就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低声喊道:“殿下,殿下,您不能不管齐家啊。这次齐家受到重责,本已威望扫地,若是真的按照太子殿下的处置,只怕会元气大伤——”
他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五皇子的表情却带着几分冷淡和厌弃,揉了揉耳朵,道:“别吵。”
对方一下子停口。
五皇子回过头来,道:“你叫我求情,总得告诉我实话,齐埘到底有没有去砸七弟的店,大舅和舅母当真说了那些话吗?”
那个人不禁语塞:“这——”
五皇子道:“行,我明白了。”
“送你两个字,活该。”他冷淡道,“滚罢。”
“殿下!!”
五皇子抬了抬手,示意随从将那人赶走了。
他从头到尾连头都没回一下,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得仙楼的大门。
数日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找到那一日的刺客,总是觉得心神不宁。
这种不安不光来自于不知道他跟邓子墨之间的对话有没有被那名刺客听去的犹疑,更是因为五皇子总觉得那刺客身上有种让他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更加让他内心急切,刨根究底的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齐家也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所以在他府上找不到他,就一直追到得仙楼外面来了,但五皇子不想为他们求情。
前世,他跟兰奕欢之间兄弟一场,却落得那样的结局,今生,在他没想好两人之间应该如何相处之前,就又得知了兰奕欢并非他的亲生弟弟。
仿佛一切命运的安排都在微妙的错乱着。
后来五皇子也想清楚了。
既然他们两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关系,那么也不用再去纠缠谁亏欠了谁,去分辨谁对谁错,或者强求什么兄友弟恭,这一辈子能各自安好,就不失为一种好的结局了。
偏生齐家那边还总是想以兰奕欢的长辈自居,齐埘更是无事生非,频频寻衅。
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压制住兰奕欢吗?可笑。
五皇子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兰奕欢上一世的模样。
苍白的脸,宽大的龙袍,孤单消瘦的身影……以及,那双从未屈服退缩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弟弟有多倔,要做的事,就算是死前撑着最后一口气,都要一一完成,不肯改变的心意,就算是一头撞上南墙,也绝不转身。
五皇子觉得心间有些涩涩的疼痛。
今生的兰奕欢快乐、自由,亲友围绕,既然他这样过得好,那么彼此间相安无事,也是自己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所以,五皇子这回打定了主意不插手太子对齐家的整治,好让他们长个教训,免得以后再犯。
他把思绪拉回到刺客一事上面,眼睛看着得仙楼,心里一遍遍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却依旧没什么头绪。
他反倒又记起邓子墨在临走之前,饶有深意地笑着告诉自己的话:“殿下,有一天你还会来找我的。”
五皇子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决定回去就把这个人驱逐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