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工做皇帝养我啊——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4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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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兰奕欢早已经没有什么期待和渴望,但同时,好像也不值得去恨去怨。
于是兰奕欢笑着,态度十分平和的向五皇子一并举杯。
五皇子垂下眼帘,微微颔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兰奕欢喝完酒之后将杯子搁下,袖子却差点将旁边的菜碟给碰倒了,他连忙转头扶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看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兰奕欢一转头,发现那人是三皇子。
他手里拿着酒,身体半侧,是一个要上前不上前,要退后不退后的动作。
兰奕欢一看他这别扭样子就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这个三哥的心理状态,肯定是正准备上来敬酒,结果大皇子那边就开口了,三皇子看着几个兄弟一起说话,仿佛和乐融融,顿时又犯病了。
他们几个在一块说话→他们都是出身好的人,我在这里格格不入,显得好多余→我一定要给自己争一份面子过来,偏要挤到他们中间不可→我来了,但我不能主动开口,掉价,为何还没人主动跟我说话?
→这些人,不理会我,瞧不起我,老子走了!
兰奕欢既然看见了,自然不能让三皇子就这么走了。
他将手肘支在自己的椅背上,瞧着三皇子道:“呦,三哥!过来说话啊?!”
见自己好不容易被人给发现了,三皇子那个劲又上来了,淡淡地说:“不过路过而已。”
说完之后,他冲着太子行了个礼,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兰奕欢却笑道:“路过而已?那路过你拿酒干什么?”
三皇子道:“……忘了放下了!”
兰奕欢道:“忘了放下,就得喝完再走,来来来,三哥敬我一杯!”
三皇子怒道:“明明我才是哥,你有没有规矩!”
可是他的反抗根本就无效,兰奕欢已经站起身来,一手勾着他的脖子,硬箍着不让他动,另一手用自己的酒杯在三皇子的杯子上撞了一下。
他笑着说道:“干杯!”
说完之后,兰奕欢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三皇子嗤笑一声,也把自己的酒给喝了,冲着兰奕欢亮了一下杯底,转身回了座位。
他的表情看似不情不愿,但实际上坐下来姿态变得从容很多,显然心情不错。
一局宴席,正是芸芸众生相。
岁月如此匆匆,大家都长大了。
每一个人模样都与他前世中的记忆越来越像,此刻眼前的欢乐,也将是厮杀开启的序幕了。
那段充满了心机、谋算、挣扎与痛苦,却又意气风发,热血峥嵘的岁月,一如灵魂撕裂燃烧过后的余烬,永远不会再回来。
兰奕欢笑着与人欢饮,笑着看宴席散去,杯杯不肯饮满,不知不觉,却已然醉了。

第44章 心事尔萦牵
皇上这几年是愈发地懒怠见人, 好不容易这一次的凤台选婿,他才冲着几分爱女之心出来为大公主撑个场面,转了一转, 结果又被二儿子给逮住了。
宴会散去, 兰奕臻趁着皇上没来得及跑,连忙上前, 去同他商议了几桩政事, 只把皇上听得满脸痛苦, 连连点头, 乍一看起来, 也不知道谁是儿子, 谁是老子。
兰奕欢在旁边等了一会,发现他们这一时半会之间应该是都结束不了了。
他刚才喝了不少,起初没觉得,这时酒劲一阵阵的上头, 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于是便先一步回了自己宫中。
等到兰奕臻和皇上说完话之后,才得知兰奕欢已经走了,想了想, 总是不放心, 便也随后去了弟弟那边。
就像东宫永远是兰奕欢的家一样, 兰奕臻对兰奕欢这里也是熟的不能再熟, 根本就不需要下人引路, 反倒是一群宫女太监们追不上太子的步伐, 只能在后面小跑着跟着。
到了兰奕欢的寝殿外面, 兰奕臻见伺候的人都在门口守着,便问他们道:“七弟睡了吗?”
门口的太监躬身回道:“殿下, 七殿下回来之后,便说是要沐浴,奴才们将热水拿进去,七殿下说不要人在身边伺候,便让奴才们出来了,所以就都在这门口守着。”
兰奕臻在外面拍拍门,道:“小七,是二哥。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你洗吧,我走了啊。”
兰奕臻本来都要走了,结果说了这两句话,半天无人应答,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进去了。
结果一进去之后,兰奕臻就看见兰奕欢靠在大大的浴桶里面睡着了。
兰奕臻怕他着风,连忙反手关上了门,严厉地看了眼身边的下人们,冷声说道:“你们也太疏忽了!若是他着凉了怎么办!”
这几个人吓得面上变色,连忙跪倒一片,连声说道:“奴才该死,殿下恕罪!”
其实兰奕臻也知道,兰奕欢身边伺候的人每一个都是经过他亲自挑选的,伺候的一直很精心。这水还是热的,说明这些人恐怕也才刚刚出去。
只是不论是谁,相比起兰奕臻自己来,他就总觉得都还是对兰奕欢缺了几分周到。
终究,他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那些人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都起身,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无论多么熟悉,太子永远都是令人畏惧的存在。
兰奕臻这才走到兰奕欢的旁边,在浴桶侧面单膝半跪下来,轻轻拍了拍兰奕欢的肩膀,温声道:“小七?小七?醒醒,别在这里睡了。”
兰奕欢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在水里蹬了下腿,反倒把头偏到了离兰奕欢较远的另一边去,伸手推了下哥哥的脸。
兰奕臻没被兰奕欢推动,倒是哼笑了一声。
他记得这孩子小的时候,一到睡觉就黏着他不放,兰奕臻不上床,他就拿小手抱着兰奕臻的腿,脸蛋还得贴在衣服上,现在可倒好,开始嫌弃起自己吵了。
兰奕欢两条胳膊搭在浴桶的檐上,手臂、肩膀和脖颈都露在水外面,此时摸着已经凉了,兰奕臻叫不醒他,又怕他着凉,干脆就拿起搭在浴桶旁边的巾帕,浸了热水,替他擦洗。
直到此时,兰奕臻才清晰地感觉到岁月的流逝,兰奕欢真的已经长大了。
别人都以为他娇气怠惰,但靠着耍小聪明,又不会混的太差,但其实兰奕臻心里知道,并非如此。
光是这时看着兰奕欢手臂上紧致的肌肉,也能知道他在武艺上绝未懈怠。
这孩子,看着总是笑意迎人的,其实心思太重了。
兰奕欢天生是个小骨架,所以不管怎么练,线条都是流畅优美的,轮廓分明而不夸张,穿上衣服后,看起来就显得单薄。
——也是个男人了啊。
兰奕臻忍不住又想起来,上回兰奕欢还开玩笑,说他是喜怒无常的老男人。
此刻,看着自己已有少年英气的弟弟,二十来岁的太子殿下心里默默地想: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他的手指微微一顿,布巾擦过兰奕欢的颈侧,水珠抖下来,砸在锁骨上,又滑进了水里,在木桶的水面上砸出微微的涟漪。
浴桶里的水晃动着,水面之下是什么样子,就看不见了。
兰奕臻突然觉得有些口干。
他拿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在想一件事——
水以下的地方要不要替他擦洗呢?
应该不用了吧,既然已经泡在水里了。
但论理说……洗澡洗澡,就还是应该要擦一擦比较好。
兰奕臻是从小看着兰奕欢长大的,哥俩也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小时候兰奕欢跟着他洗澡的时候还特别喜欢玩水来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兰奕臻突然觉得有点慌,好像不敢再把手往下伸一样。
大概是有阵子没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在长身体,一天变一个样,这次过了一个月再回来,已经足以让兰奕臻觉得陌生和……莫名慌乱。
正在心中还千头万绪捋不清楚之时,兰奕欢忽然在睡梦中一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了一只眼睛,隐约看见自己面前有个人影,辨认片刻,说道:“是二哥呀?二哥、二哥来了哎。”
兰奕欢的酒显然还没醒,声音软乎乎的,这声“二哥”带着最不设防的信任,让兰奕臻有些心虚,又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拱了拱一样,软乎乎、暖洋洋的。
还有点痒痒。
热水氤氲,心跳加速。
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这种不安,兰奕臻移开了目光,仓促间低声说了一句:“总算是醒了。”
他又解释道:“刚才我怎么叫你都叫不起来,你就这样在浴桶里睡,也不怕滑下去淹着……”
兰奕臻越说越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他自己也觉得了,说到这里停下来,结果就见兰奕欢扶着桶沿的手臂忽然松了。
他嘴里“哎呦”一声,整个人的身体就往水下滑去。
兰奕臻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连忙伸手扶他,架着兰奕欢的身子从水里往上一提。
兰奕欢却顺势依在兰奕臻的怀里,得意地冲他吐了下舌头,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个小坏蛋!原来方才竟是故意骗他的。
兰奕欢被兰奕臻这样架着,那方才几乎一直没过胸口的水面也就下去了,他胸膛、后背,以及优美的腰腹线条全都展露了出来。
身上的水珠顺着光洁的肌肤一颗颗滑落,被灯光反射,仿佛碎钻一样。
兰奕臻一下子又抱着兰奕欢给放回到水里面了,将手里的布巾抖开,披在他的肩头上,将整个后背盖住了大半。
兰奕臻快速说道:“别闹了,你快起来!你再不赶紧起来我可回去了,我、我还有一堆的折子要批呢!”
他其实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兰奕欢说话,在兰奕欢面前,兰奕臻从来不提自己有多忙,他仿佛永远是温和容让的,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和时间。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兰奕臻竟然不耐烦起来。
不,好像也不是不耐烦,就是一种燥。
这发自内心的燥意让他想要赶紧走,但是又被什么东西牵绊着脚步,舍不得走,所以他得赶紧找个理由。
兰奕欢仿佛也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仰着脸瞧他,醉醺醺地说道:“二哥,哎嘿嘿,二哥生气了耶!别,别,我这就起来,你别走,咱们好好说会话。”
他念念叨叨地要从水里出来:“我这阵子老不见你,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呢……你等着,别走啊。”
兰奕欢这嘴也是真碎,一句话说的翻来掉去,颠三倒四的。
兰奕臻拿他没办法,终究也舍不得把他扔下,说道:“你快点起来我就不走,把衣服穿好。”
兰奕欢道:“好嘞!您就瞧好吧!”
兰奕臻要被他气笑了:“你都从什么地方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完之后,他背过身去,等着兰奕欢穿衣服。
兰奕臻知道,今天这一天的怪异,都是因为兰奕欢衣衫不整,不合礼法,他好歹也是个大孩子了,自己才会别扭。
所以,等他把衣服穿好,一切就也会恢复正常。
等了半天,只听身后水声“扑通”“扑通”响了半天,就是不见兰奕欢出来。
兰奕臻实在忍不住了,扭头一看。
只见兰奕欢已经站起来了,半弯着腰,双手撑着木桶边缘,抬腿欲迈。
只是那腿刚抬起来,就“啪”地一声又落了下去。
于是,兰奕欢就换了一条腿再抬起来,脚尖踢到桶壁,根本不疼,他却又嘟着嘴把腿给放下了,还挺委屈的样子,再换刚才那条腿。
总而言之,换来换去,就是做作的出不去这个桶。
见到兰奕臻回头,兰奕欢就咕咕哝哝地告状道:“哥,怎么办呀?我腿分不开了,我好像变成鱼了,完了,你只能把我放生了,我要……我要回我家的大海里面去,再不能住皇宫了!”
“……”
兰奕臻一时无言以对,兰奕欢却冲他伸出胳膊,催促道:“快来快来,把我带走放生,我出不去了!这桶里的水这么热,万一把我煮熟了怎么办?”
他想到这里,不禁无比忧愁:“我熟了之后再投胎,还会回来吗?我可不想变成六岁了,还得回去上学。你又该不认我了……”
“我怎会不认你?我看你是真醉了。”
兰奕臻叹了口气,说道:“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折回去,伸手要扶兰奕欢。
结果这时,兰奕欢试图迈出去的脚正好再一次砸回到了水里,水花乍起,溅了兰奕臻满头满脸。
“……”
两人都是一怔,紧接着,兰奕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道歉一边忍不住笑,也不知道怎么看见他老哥倒霉就这么开心:“哥……哥,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奕臻用袖子擦去睫毛上的水,就看见弟弟在自己面前肆意大笑的样子,一双美丽的眼睛弯成月牙,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带着天真纯粹的快乐。
而他背对着光站在浴桶中,身后是光明,前方是幽暗,周身仿佛披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薄纱。
光影重叠之间,那劲瘦修长的身躯仿若大师妙手精心雕琢而成的塑像,优美、朦胧、原始。
这一幕,简直如同上古神话中天神诞世的场景,本不该出现在凡尘俗世之中,却蓦地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要冲破胸膛撞出来似的。
兰奕臻再也忍不了了,干脆大步上前,一把把兰奕欢从水里扛了出来,然后也不管他湿不湿了,直接放到床上,用被子一裹,警告道:“别乱动,听话!”
好在兰奕欢这一点还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被被子封印住就不会乱动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兰奕臻。
兄弟两人的身体隔着厚厚的被子,却依旧好像能够感觉到与对方自小相依相偎,血脉相连的体温。
兰奕臻一字一顿地说:“你醉了,该睡觉了,不许再闹。”
说完之后,他快速放开了自己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回身在柜子里面拿了新的干爽被褥,打算给兰奕欢换上,让他睡得舒服些。
兰奕臻起身的时候,兰奕欢就老老实实地躺在那,等到兰奕臻再到床前放下被褥时,兰奕欢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道:“二哥……”
每天日理万机,在国事之前都没皱过眉的太子殿下,对着自己的小弟,也只有无奈叹息无可奈何的份。
兰奕臻忍不住“唉”了一声,道:“你二哥还活着,不用招魂似的叫。又怎么了?”
兰奕欢小声说:“我今天……其实心里不好受。”
兰奕臻一怔。
随即,他的神色中不禁掠过了一丝心疼,目光也温柔下来,伸出手轻轻抚过兰奕欢的眉心,询问道:“为什么?”
兰奕欢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虽然在酒醉中,但还是保持着本能的警觉,知道有些事不能说给二哥听:“有很多原因啊……”
他说:“而且,我还见到了那个人。”
兰奕臻目光微微一沉:“谁?你说邓子墨吗?”
兰奕欢道:“对,就是他……他不能娶大姐,他怎么能娶妻呢?”
他想着邓子墨那样的人,只怕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是辜负真心,于是拽着兰奕臻叮嘱:“二哥,千万不要让他娶妻。我很怕他会娶、娶那些姑娘们回家……”
刚才还急促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的心脏忽然间“啪”地一下落到了胸膛的最底下,燥热的体温也变得冰冷下去。
兰奕臻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看到他娶妻?”
这时,兰奕欢却又不肯说了,他摇了摇头,嘀咕了两句兰奕臻听不懂的话,然后又赖赖唧唧地用脚去踹兰奕臻,说:“脚……磕到了,要揉一揉……”
他向来是最会看人下菜碟,撒娇耍赖的祖宗,在外面挨人一刀眉头都不皱,回了家脚在桶上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过了老半天还惦记着让哥哥给揉。
兰奕臻好一会没动,兰奕欢就执着地踹他,兰奕臻憋了一肚子气都不知道往哪里撒,最后也只好妥协,握住兰奕欢的脚,没好气地说:“知道磕着了还踢我,踢我你就不疼吗?”
他语气硬邦邦的,手中的动作却是极尽轻柔,为兰奕欢轻轻揉着脚趾尖。
兰奕欢从小就长得好看,像个精心制作出来的小娃娃似的,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雕琢的恰到好处,更没天理的是,他连一年年长大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轮廓逐渐长得开了,可爱变成了美丽,也越来越惹人心烦意乱了。
兰奕臻手里握着兰奕欢玉白的脚,一开始还特地仔细看了看他的足尖处有没有受伤,结果就连一点点的磕痕都没有,倒是被他揉了一会,逐渐从雪白的皮肉之下,透出一种淡淡的红来。
兰奕臻莫名觉得手心里发烫,把兰奕欢的脚塞回到了被子里,说道:“你就会骗我伺候你,哪里磕了?”
说完之后,不闻回答,他一转头,发现兰奕欢已经就那么睡着了,脸上带着不设防的安宁。
兰奕臻定在原地。
满腔的心思,满肚子的话,终究又慢慢落了回去。
他在那静静看了兰奕欢好一会才起身,亲手给他换过了被褥,又放下帐子。
兰奕欢在里面睡得很香,兰奕臻打开门,不出声地示意下人进来,收拾了满地狼藉,然后才从兰奕欢的寝殿中走了出来。
出门到了庭院中,仰头望去,一轮残月冷冷如钩。
几缕云丝随风掩映而来,将月光遮在后面,好像某种模糊而迷茫的心事。
兰奕臻在想,这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眷恋、不舍、隐忍、畏惧。
好像是从兰奕欢长大了,学会离开开始吧。
一次次地意识到,他不仅仅属于自己,一点点发现他的长大,还可以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于是,分别又重逢,在思念中等待,在焦躁中徘徊。
但……又好像是从更早的时候,在两人相依为命,互相安慰的每个瞬间。
早得好像从上辈子就相识了。
兰奕臻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很多迷离梦境中的影子,可是又难以捕捉,正如他此时的心绪。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时间要推移,为什么人要长大和分离?为什么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能……不能只属于他呢?
小楼寂寞心宇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兰奕臻独立庭院之中,心思翻覆不知所往,那种怔忡、怅惘和酸胀,令他全然陌生,不知所措。
他本能地感到危险,并想要拒绝这种感受,另一面,却又对此毫无抵抗之力,情愿深陷其中。
兰奕臻终究是没走,他又缓步折了回去,在兰奕欢那里的外间睡下了。
睡梦中的兰奕欢似乎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向着旁边摸了一把,没摸到哥哥,反而摸到了那只从小陪他长大的小熊。
他也不挑,顺手把熊搂怀里睡了。
黑暗中,小熊的眼睛亮了一亮。
兰奕欢发现自己站在了御花园里。
他的小熊骑士不见了,但这肯定是在做梦,因为兰奕欢已经看到,前方站着等他的那个人,正是邓子墨。
前世,他和邓子墨在宫外喝酒相识,言谈投机,结为好友,后来邓子墨又被赐婚,成为了兰奕欢的姐夫,两人之间关系更笃。
这种情谊甚至一直保持到兰奕欢登基之后,邓子墨跟大公主的婚姻破裂前。
这梦中显然就是前世的场景了,兰奕欢朝着他的朋友走了过去,并听见自己充满笑意地叫了一声:“子墨兄!”
邓子墨回过头来,看见兰奕欢,也笑了。
兰奕欢便冲着他拱了拱手,笑道:“子墨兄,恭喜你了。”
听到他这一句“恭喜”,邓子墨那点笑反而渐渐淡了下去,说道:“何喜之有?”
兰奕欢道:“你要成婚了,娶得还是我大皇姐,这还不喜?虽然我跟皇姐不是太熟,但她的性格最是温柔大方不过了,跟老八那家伙可不一样,你一定要对她好啊。”
邓子墨道:“这是当然的。再说了,她是公主,我难道还能欺负得了她吗?”
兰奕欢笑了笑,说道:“你不欺负她,和你打心里待她好,那可不一样啊。”
邓子墨摇头一笑,道:“殿下别说我了,你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兰奕欢道:“我……嗯,我也不是不想成亲,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呢。这事总不能草率的随便找一位小姐就过一辈子吧。再说,太子一直不成婚,其他人总也不好太早……”
邓子墨都被他气笑了,下意识地抬了下手,如果兰奕欢不是皇子,恐怕他这回都要一巴掌推到兰奕欢的脑壳上面了。
他说道:“殿下!你小小的年纪,怎么满脑子都是成婚娶妻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兵权!兵权的事!”
兰奕欢这时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见邓子墨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他倒也不是因为惦记美色,就是听到别人要娶妻的消息总是难免羡慕。
这是兰奕欢从小就很向往的事,他总觉得,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再养只小狗,这就是有了家了,刚才一听邓子墨提起,思绪就被带偏到了这上头。
所以太子不成亲,兰奕欢才老是不能理解。

第45章 光景驰西流
这时候被邓子墨一说, 兰奕欢也醒过神来了:“兵权啊……嗯,现在有两个差事可以想一想。一个是去京郊剿匪,一个是去西北戍边, 都有机会带兵掌权。”
他思量片刻又道:“相比之下, 西北苦寒路远,一去至少离京三年, 也不好掌控局势, 当年京郊是首选, 但听说, 父皇已经派了太子去了, 不大可能带我。”
邓子墨点了点头, 沉思道:“太子既然要去,副手肯定也会提拔自己的亲信,殿下你不是跟他一边的人,确实没什么机会。不过……事总有意外, 没有意外也可以制造意外……”
兰奕欢微微扬起眉梢。
邓子墨道:“说不定太子出去这一趟, 倒是我们的好机会——”
他还没说完,兰奕欢已道:“不行。”
邓子墨道:“殿下不敢冒险?”
兰奕欢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我如今做的这些, 都是为了证明自己, 但如果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 又能证明什么呢?证明我很卑鄙?”
邓子墨不禁叹了口气:“殿下, 权术可不能这样算。您要知道, 之前那么多的人, 每一个都不是喜欢卑鄙的。”
兰奕欢道:“那只是前人的经验之谈, 但我想走出我的路。”
邓子墨笑着摇了摇头:“总有一天,您会变的。”
两人没有达成共识, 于是这段谈话无疾而终。
邓子墨出宫,兰奕欢一个人沿着花园里的小径慢慢走。
当时的他,只是在想着跟好友之间这场小小的争执,带着畏惧、不安还有憧憬,盘算自己未来的路。
而如今的兰奕欢再回想起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却在疑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突然之间,兰奕欢的目光无意中一扫,却在草木的缝隙间,捕捉到了一片衣角。
当时他径直走了过去,而今生兰奕欢却已经和太子无比熟悉,此时在梦里一眼就看了出来,那片衣角,属于兰奕臻。
他恍然而悟。
——原来上一世,他与邓子墨说话的时候,兰奕臻就在一边的树林中。
这个距离,他们的对话,兰奕臻肯定能听见的。
兰奕欢心中一震,梦突然就醒了。
他坐起身来,看了看外面,已经是第二日的天亮了。
他捶捶脑袋,想起刚才的梦,一股近乎荒谬的不真实感翻涌而上。
邓子墨和他说的那番话,兰奕臻竟然听见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诚然兰奕欢足够正派,也足够警觉,没有让邓子墨将话说完,并且及时否决了他的提议,可是他们两人间的那寥寥数语,也已经足够体现出来,邓子墨有以太子为敌的意思,而他,也有想掌兵权之心啊!
任何一位储君都是容不下这样的威胁的,更何况像兰奕臻这种自幼掌权之人,必然有着极强的控制欲。
所以他听了这些话,竟然能够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
不,他做了。
兰奕欢想了起来,后来兰奕臻主动向皇上举荐了自己,跟着他一起前往京郊剿匪。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
兰奕欢这个时候酒已经醒了,昨天他干的那些蠢事,也颠三倒四,零零碎碎地记起来一些。
印象最深的两幕,一个是他要死要活地踹着兰奕臻让他给自己揉脚,另一个就是他跟兰奕臻在那念叨了半天的邓子墨,而兰奕臻似乎有些不高兴。
邓子墨……还有那个梦……
兰奕欢突然觉得,自己在床上怎么也躺不住了。
他一下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随手抓过外衣披上肩头,趿拉上靴子,匆匆推开寝殿的门走了出去。
这边刚迈出门,正要往前走,忽听旁边一个声音淡淡说道:“又不好好穿衣服,急着见谁去?”
兰奕欢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是兰奕臻坐在外殿的桌边,一手还拿着笔,正转过头来看他。
兰奕欢道:“二哥?你昨晚没走啊?”
兰奕臻道:“放心不下某只小醉猫,就在这住了一晚。怎么,我待不得?”
兰奕欢对他的阴阳怪气完全免疫,转眼看见了小榻上的被褥,更是奇怪:“不是,那你干嘛不和我一起在里面睡啊?这小榻睡着不嫌窄吗?”
兰奕臻一时卡住。
昨天那百般心绪,甚至连兰奕臻自己都没有特别弄清楚,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这个傻弟弟解释。
那时他满心的慌乱无措,嫉妒怨恼,想守着这人,又不敢靠得太近,想痛快离去,又怎么也放不下舍不得,这样的情绪,怎么能跟自己的亲弟弟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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