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工做皇帝养我啊——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4年03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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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说道:“你是——?”
此人并不以正平帝没有认出他为忤,满脸欣喜,饱含热泪地抬起头来:“父皇,儿是兰奕祉,您没事吧?”
他正是刚刚回宫不久的三皇子兰奕祉。
这一次的法事要求所有的皇室宗亲都要出席,三皇子便也到场了,并且,很好地抓住了机会。
正平帝没想到,这个几乎要被自己遗忘的儿子竟已经长得跟太子差不多大了,而他又是这样一心向着自己,不免露出了几分感动之色。
兰奕欢看着这一幕。
忽然间,兰奕祉一抬头,也对上了他的目光。
兰奕欢从这个三哥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一丝挑衅,和一丝按捺不住的欣喜。
他也不禁在心里暗笑了一下,想,三哥,这皇宫终于被你给闯回来了,比上一世,可是整整早了五年啊。
可是,羽翼未丰时,越早展露锋芒,也会越早被注意到,成为别人攻击、防备的对象,所以,很难说哪条路更好走一些。
那……今生你究竟会踏向何方,我也拭目以待。
敬闻大师被按在地上,挣扎着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经此一事,不光他这位国师被彻底拆穿,齐延那些阴谋也完全暴露于人前。
人们越听越是惊讶,方知齐家为了对付太子,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
更有甚者,齐埘和兰奕欢乃是同样生辰,齐延为了不让齐家人受难,还是选择了牺牲兰奕欢来收买敬闻,简直是其心可诛。
听着事情的经过,皇上的脸色不断变幻着。
这位沉迷道术的帝王很少发威,此时,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齐贵妃和五皇子早已随之跪地请罪。
良久,才听皇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查。”
“太子调度大理寺和刑部,给朕好好地彻查此案,朕倒要看看……朕倒要看看,朕爱重的这些人,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这一场法事,暴露出了敬闻和齐延所做过的一切,他们都是正平帝十分宠信之人,没想到竟然都如此的品德败坏,满腹算计,让正平帝惊怒的同时,也感到颜面扫地。
皇上难得发威,侍卫们听令,将敬闻和齐延一起带了下去。
齐延不久之前还在得意洋洋地等着兰奕臻完蛋,一转眼就被太子反算计了一手,瞬间沦为阶下囚,他的慌张惊恐不下于敬闻,拼命求饶,又叫着齐贵妃和五皇子呼救。
“贵妃娘娘!五殿下!你们、你们快帮我说句话啊!”
五皇子看着齐延被拖了出去,满心的震骇。
他一直以为自己重活一世,看得比旁人透,知道的也都比旁人多,可如今看着这个自己最熟悉的舅舅,却好像从未见过一样。
不能置信,也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他想说两句什么,整个人却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动弹不得,恍惚间,眼前竟好似出现了一幕之前从未见过的场景。
御书房中。
兰奕欢穿着明黄色的衣袍坐在上首,青年模样,俊美绝伦的容色中带着几分病气,不知道为了什么,要处置齐延。
他站出来阻止,兄弟二人因此发生争执。
兰奕欢冷声道:“你不能因为他是你舅舅,就一味偏颇回护,你可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五皇子心中也是一股不明不白的怒火,他看不惯弟弟高高在上的模样,也接受不了兰奕欢眼中的责怪和疏离。
那个喜欢满眼崇拜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子,去哪里了呢?
于是五皇子反唇相讥:“臣不光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连陛下也快要认不出来了!难道你坐上了这个位置,也变得心如铁石了吗?你敢不敢照着镜子看一看你现在的模样……”
他重重地说道:“满眼的冷漠与算计!”
随着他的这句话,兰奕欢的身形突然在五皇子面前如水雾一般散去了,天外悠悠地飘来一阵丧钟声。
他茫然四顾,结果赫然发现,自己还是在那处法坛之外,同母亲一起跪在父亲面前,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是何处而来的丧钟声?齐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前世与今生的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在正平帝不注意的时候,五皇子突然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才站稳,然后他就这样转身朝着齐延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当时十分混乱,就连齐贵妃都没有发现跪在自己身后的儿子突然转头跑了,她心乱如麻,忍不住颤声说道:“陛下……”
方才敬闻大师当场裸奔的时候,在场的女眷们就或回避,或掩面了,齐贵妃嫌恶地退到了屏风后面,中间有一段经过没有看到,再出来时,就是听说此事竟然是齐延所指使。
——还有,齐延送兰奕欢去护国寺,竟然不仅仅是像他同自己说的那样,因为护国寺条件不好,不想齐埘去遭罪。
而是,而是……
这么龌龊的事,齐贵妃简直连想都没想过,仅仅是想到敬闻刚才那副猥琐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要吐了。
就算齐延是自己的二哥,他也不能瞒着自己擅自做出这种主张啊!
怎么可以这样!
上一次齐埘打翻八皇子的砚台之后,污蔑了兰奕欢,其实齐贵妃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对齐埘一向宽纵宠爱,便没有深究。
这时候再想到此事,让齐贵妃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虽然兰奕欢是皇子,但齐家上下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只认为他是一颗可以随意使用摆布的棋子。
她知道的是这些,平日里不知道的时候,兰奕欢肯定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的慢待。
但她以前,没有在意过。
不光齐贵妃自己这么想,更重要的是,周围的其他人也这么想。
一切都与上一世的走向不同了。
上一世甚至在兰奕欢登基前期的时候,还有不少的大臣们劝说他,要重视礼法,奉行孝道,多多敬重太后。
而如今,兰奕欢一直住在东宫,他会到那里去的原因传来传去,也几乎都已人尽皆知。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当初齐贵妃就因为偏心齐埘而把兰奕欢训斥的激愤吐血,此时再出了这桩事,都不禁十分同情兰奕欢。
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贵为皇子又怎么样,小小的年纪就要被自己的亲人牺牲,等他长大明白了,该是多么的寒心。
再说,就算对一个全无关系的小孩,也不能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呀!
有几名年纪较大,辈分也高的宗室妇人敢说话,甚至悄悄地询问兰奕欢:“七殿下,你在护国寺里,没有……没有受到什么欺负吧?刚才为什么要跟你二舅舅说,国师是坏人呢?”
兰奕欢道:“因为有一回他把我和韩直关在屋子里,要打我们,幸亏山上着火了,我就拉着韩直跑了。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事,他就要打人,当然是坏人了。”
其实当时的情况是敬闻先把韩直单独关在了屋子里,但兰奕欢怕这样说会让人对韩直生出一些不好的臆测,那家伙嘴又笨,不会解释,所以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孩子的话天真无邪,其他人却一听就明白了内情,心中都暗想,这火真是来得及时,果然是有福气的孩子,上天保佑。
可是看着兰奕欢那懵懵懂懂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心酸。
这么可爱的孩子,居然有人不偏着他,刚才他还去拽他舅舅,怕齐延被敬闻给伤了呢,却不知道他的舅舅一心想害他。
有两个老王妃几乎都要掉眼泪了,摸着兰奕欢的头发问:“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先前怎么不说呀?”
韩太傅也在旁边,听到了这句话,只觉得老脸火辣辣的,接口道:“此事七殿下和直儿都和我说过了,但我当时以为他们淘气,没有相信,还训斥了他们。谁知这贼僧竟如此无耻,不仅对孩子们起了坏心,有一回还试图调戏老夫!”
众人一听他的话,更是大惊失色:“他竟癫狂至此?!”
韩太傅也是义愤填膺:“是啊,他还说老夫娇媚呢!幸亏老夫反抗及时,才没有让这歹人得逞。”
韩太傅说的话,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看着他如橘子皮一般的老脸,再联想到“娇媚”二字,旁边的达官贵人们胃里都是一阵剧烈翻腾。
“这个敬闻,可当真是装的好啊,竟然丝毫没有让人看出来,他是个这样的货色。”
“老的小的都要,可怕至斯!”
“是啊是啊,居然连太傅都不放过,何等癫狂?!”
“当初我还送过要把我们家宁儿送到他那里静一静心的打算,幸亏后来还是没有舍得。没想到齐贵妃偏心至此……”
“真狠啊……而且这样一来,见到齐家这么多麻烦事,只怕太子也不愿意继续照顾七殿下了吧……”
齐贵妃纵使听不清这些小声的议论,也能感觉到人们的神情充满了对自己的责怪。
她心中一时茫然,想过去看看兰奕欢,别人却都防备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兰奕欢又被说吐了血。
齐贵妃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甚至没能跟小儿子说上一句话了。
兰奕欢在东宫一直不肯回来的这阵子,看到太子和皇后是如何待他的,齐贵妃有时候也依稀觉得,自己的偏心似乎表现的是有些太明显了。
可从兰奕欢小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以为小孩子不会在意这些,她以为兰奕欢天生心大,不记仇,也不会伤心,直到此时恍然回首,才发现,竟已母子离心,越行越远。

第35章 依旧月胧明
齐贵妃心里又刺又乱, 突然感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有个声音传来:“茵茵。”
齐茵是她的闺名,这宫中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齐贵妃抬起头来, 看到了皇上。
也是她的丈夫。
她不禁眼中含泪, 说道:“陛下,臣妾有罪, 臣妾——”
皇上凝视了她片刻, 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惜, 说道:“不用说了, 朕相信你和胜儿不知情……”
刚才的震惊恼怒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情绪, 正平帝叹息了一声, 说道:“你的性子,不至于如此歹毒,故意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齐贵妃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皇上俊美的面容, 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她轻声说:“是。陛下, 但臣妾的二哥……”
正平帝轻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别再让他连累你,如果饶恕了他, 欢儿长大之后明白了, 也会伤心的。”
齐贵妃道:“臣妾以后一定会好好照料欢儿, 弥补今日的过失。”
正平帝微微摇头:“你若是有这份心, 今日便不会有此事。朕上次已经替你问过欢儿了, 他不想回到你那里去。况且……”
他俯下身来, 低低在齐贵妃的耳畔说道:“有皇后在, 朕也不能完全做主。你一向懂事,应该知道朕的难处。”
说完之后, 他就直起身来,问道:“胜儿呢?”
正平帝目光一转,却没看到五皇子,也懒得再找,面上露出倦色,仿佛今天的精气神彻底耗尽了。
正平帝道:“唉,罢了,今天朕实在是乏了。太子,这里就交给你,朕要回去了。”
兰奕臻道:“儿臣遵旨。”
随着父子两人的话,今天的事情也等于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调查和善后工作了。
刚才皇上的话已经很明确了,他拒绝了齐贵妃想把七皇子给要回去的请求,但是拒绝之后也没说别的,竟然就这样走了。
有人便不禁心想,陛下实在疏忽,竟都没安排一下七皇子的去处。
经历了这件事,太子怎么可能还容他住在东宫?
就算是太子愿意,戚皇后那样强势的性子,必也不可能同意吧。
所以这样看来,说不定最终兰奕欢还是得回到齐贵妃身边。
毕竟是亲娘,这次的事也不是她设计的,就算偏心,兰奕欢起码比到别处寄人篱下要来的好。
正猜测着,就见方才一直没说什么的戚皇后突然起身,走向七皇子。
兰奕欢周围的人纷纷行礼让路,兰奕臻也过去了,一手按在兰奕欢肩膀上,对着戚皇后说道:“母后。”
戚皇后点了点头,目光却没看自己的儿子,而是伸出手来,捏了捏兰奕欢的脸,问道:“想去跟你娘和哥哥说说话吗?本宫也觉得他们应该确实是不知情的。”
虽然她表现的似乎很娴熟,简直就像一个游刃有余的哄小孩老手,但兰奕欢其实真的挺想告诉戚皇后,捏脸应该是轻轻捏一下以表亲昵,不是拎起一块肉来连着脸皮使劲往外揪!
当着人前,为了戚皇后的面子,他忍了什么都没说,只道:“不想。”
戚皇后道:“不想就回去吧,出来坐了这许久,再不回去,你喝药的点都要错过了。”
戚皇后这句话一说,一下子表现出了她对兰奕欢不光喜爱,甚至还十分熟悉,连他什么时候喝药都知道。
周围的人们神色微妙。
没想到皇后娘娘这样的脾气,竟还会喜欢孩子。看来不管今天齐家是什么举动,但无论太子还是皇后,都依旧把兰奕欢当宝贝。
只听戚皇后又对兰奕臻说:“你带着你弟弟走罢,这里的事,本宫来善后即可。”
兰奕臻似有几分诧异,但没多说什么,道:“是。”
顿了顿,他又说:“多谢母后。”
兰奕臻其实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戚皇后微微颔首,表情淡淡,手指却忍不住拈了拈,她第一次捏小孩的脸,觉得刚才的手感真是很不错。
“那你们就走吧。”
说话时,她伸出手,准备趁机再捏一下兰奕欢,这时,兰奕臻却好像无意中将手臂伸了过来,正好挡住了刚才兰奕欢被捏红的脸,然后弯腰将弟弟抱了起来。
戚皇后没捏着,不禁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不招人喜欢的儿子,抬手往身边的太监手臂上一搭,转身就要走。
兰奕欢被太子抱着,一手搂在哥哥的脖子上,却在身后软乎乎地道:“母后。”
戚皇后转过头来,却见兰奕欢探身过来,小手很轻很轻地也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说道:“儿臣告退了。”
见齐贵妃还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太子他们那边的方向,有宫女要过来扶她,被齐贵妃淡淡地拂开了手,自己站起身来。
低头的瞬间,她唇角处露出了一抹自嘲的冷笑。
她毕生所居之处啊。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依靠。
丈夫、亲人、朋友……
重重陷阱,步步心机,稍有疏忽就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这么多年来,她疯过、恨过,也痛过,最终还是这样一日日熬着。
她的心,早已顾不过来那么多柔软。
兰奕臻抱着兰奕欢走了一会,回头示意,后面跟随的侍卫们齐齐半跪,没有再继续跟着兄弟二人。
兰奕欢乐得不用自己走道,舒舒服服靠在兰奕臻怀里享受了一会当小孩的特权,正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无意中向着周围一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二哥……”
兰奕欢说:“咱们不是回东宫吗?”
兰奕臻道:“不是,咱们要出宫。”
兰奕欢瞪大眼睛:“啊?”
他的眼睛一瞪起来就圆圆的,天生自带几分萌感,配上有点愕然不解的神情,简直可爱得要命。
兰奕臻理解刚才戚皇后想捏兰奕欢脸的那份心了,他也忍不住用手拍了拍兰奕欢的小脸蛋,笑道:“最近短了银子,带你出去当了。”
兰奕欢:“哦。”
他打个哈欠,又把头重新靠回到兰奕臻的肩膀上,两只小手搂着他的脖子:“那你记得谈个好价哦。”
他就这样依靠着自己,带着无比的信赖。
兰奕臻轻声道:“你就一点也不怕我说真的吗?”
兰奕欢有理有据:“倒也不是,但是如果你真的缺钱了,我跟着你也没有钱花,还不如你把我当了,能买得起我的人肯定比你有钱,那我就继续在他手里吃香的喝辣的。”
兰奕臻:“……”
这小白眼狼!
他都给气笑了,敲了一下兰奕欢的头:“你还吃香的喝辣的?人家直接拿你炖小猪汤喝!”
“喂,二哥,轻一点嘛……”
两人到了宫外的时候,天都已经半黑了。
好在此时的天气不错,不冷不热,只有几缕徐徐的微风,偶然才能让人感觉到将发丝吹拂过耳畔,却带来空气中的阵阵烟火气息。
货郎的叫卖声,面摊传来的味道和热气,人们的交谈与轻笑,哪家深院里隐隐的鸡鸣与狗吠……
这是兰奕欢重生以来,头一回出宫。
如果要从上辈子算起,加上他生病之后不能走远路的时间,那可就更久了。
兰奕欢一开始还昏昏欲睡地把下巴靠在太子肩膀上,听着周围的声音,他的后背不知不觉直了起来,开始四下环顾。
兰奕欢本以为兰奕臻把他带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但走了一会他就发现不像,兰奕臻只是抱着他漫无目的的四下溜达,看到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就凑过去看一看,纯粹就是来出来散心的。
兰奕欢小声道:“哥哥。”
兰奕臻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了笑,说道:“嗯,前面有杂耍,要去看吗?”
这样真的被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小朋友来哄,还让兰奕欢莫名的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兰奕臻就抱着他去前面看杂耍。
他一直把兰奕欢抱在怀里,一个是这样能走的快一些,还有另一个原因,是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
今日正好赶在月末,按照大雍的习俗,允许坊间开设夜市和灯会,因此不少人饭后都走出来四下游览。
前方那处杂耍班子的周围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里面不时传来阵阵哄笑和叫好,显然表演很精彩。
兰奕欢被兰奕臻抱着,站在人群的外围,眼看旁边有一对夫妻,也领着两个小孩子在那踮着脚张望。
两个小孩什么也看不着,挤在大人的腿间,急的直蹦高。
那位父亲笑着将自己手里牵着的孩子举起来,让他跨坐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说道:“这下就看清楚了吧!”
旁边的母亲也把另一个更小的孩子抱了起来,往上一举,竟同样也把他举到了脖子上坐着,和哥哥一起看表演。
这妇人看着瘦弱,没想到力气居然很大,兰奕欢有点惊讶。
那个坐在母亲脖子上的小孩转过头来看见了他的表情,立刻便得意起来,自来熟地搭话道:“嘿嘿,我娘厉害吧!”
他一说话,那妇人也扭过头来,看见兰奕臻和兰奕欢一大一小,相貌都生的极为漂亮,身上的衣服虽是常服,但也华贵逼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觉得有些不安。
她拍了拍自己小儿子的腿,说道:“不许没有礼貌。”
兰奕欢却很捧场,抬手拍了几下巴掌,乖乖地回答道:“很厉害呀,你娘力气好大。”
那小孩刚闭上嘴,又笑起来,妇人也松了口气,忍不住跟着一笑,说:“谢谢小公子夸奖。农活干惯了,就是这样。”
这时,兰奕欢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低头看去,竟是兰奕臻闷不吭声地托着他的腰,也把他抱了起来往上一举,把兰奕欢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上跨坐好。
兰奕欢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说道:“哎!”
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江山社稷,居然让人骑在他的脖子上,别说是兄弟,就是亲儿子都太过惊世骇俗了。
兰奕臻的声音却是稳稳当当的:“坐好,别乱动。”
旁边那孩子还跟着捧场,也“哇”了一声,礼尚往来地学兰奕欢的样子鼓掌说:“你爹真厉害!”
兰奕欢感觉到太子颤了颤,连忙说:“这是我哥哥。”
那小孩睁大眼睛,说道:“是哥哥就跟厉害了呀!”
他伸手去旁边拽自己坐在父亲脖子上的大哥,嘴里喊:“哥哥你看见了吗?!”
兰奕欢忍不住笑了。
这样父母带着孩子出来看表演的场景,他以前来到民间的时候也见过很多次。
就是在宫中,每每逢年过节的大集会,各宫妃嫔也都会带着自己的皇子公主出席。
小时候,兰奕欢每每见八皇子看到一半困了,关丽妃就把他搂在怀里让他睡觉,或者过年放鞭炮的时候,替他捂住耳朵。
不过兰奕欢也就是看看,他不困,也不怕放炮,不需要母亲来哄。
所以今天会有人驮着他看戏,他挺陌生也挺意外的。
兰奕臻虽然还是个少年,但个头已经很高挑了,兰奕欢坐在他的脖颈上,一下子感觉视野陡然开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中间的那个站在板凳上的人,正在用脚尖顶起一摞盘子,在人们的不断惊呼中旋转了起来。
其实这样的表演对兰奕欢来说也不怎么稀罕,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害怕兰奕臻把他给放下来,于是绷着腰和腿,努力让自己变得轻一点。
兰奕臻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回手拍了拍兰奕欢的腰,说道:“别这样坐,太累。你把腰松下来,然后用手扶着我的头。”
兰奕欢犹豫了一下,照他说的做了,然后悄悄弯下腰,小声道:“二哥?”
兰奕臻也低声问:“怎么了?是硌得慌吗?”
兰奕欢道:“不是……你说,我回宫之后不会被杀了吧?”
也就皇家的孩子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了,兰奕臻不禁笑起来,说道:“没事,咱们谁都不告诉。”
说完之后,他又道:“而且这有什么,我不是你哥哥吗?你刚才跟别人也说过的。”
看完杂耍,兰奕臻又带着兰奕欢在街上逛了逛,看到路旁有卖花灯的,兰奕欢多瞧了两眼,那小贩就热情招呼道:“这位公子,快给您女儿买只花灯吧!瞧这小姑娘多漂亮——”
话没说完,兰奕欢把头一转,虽然小脸生的精致秀气,男女莫辨,但梳的却是男孩子的发髻。
小贩连忙改口道:“儿子,嘿嘿,是儿子,花灯男孩也喜欢玩,咱这里什么样式的都有……”
这话又没说完,兰奕臻也领着兰奕欢到摊子前面了,虽然个头高挑,气质沉稳,但那张脸却明显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小贩卡住,一大一小面无表情看着他,兰奕欢说:“这是我哥。”
小贩讪讪地道:“啊,是,公子给令弟买个灯吧。”
他估摸着今天自己这灯也卖不出去了。
但兰奕欢站在那里,目光在摊子上扫了一圈,却看向了角落处的一只花灯。
那灯放在阴影处,看起来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兰奕欢用手指了指它,小贩很不好意思地拿起来,原来竟是一只小老虎形状的灯。
小贩说:“这动物形没有花形好做,老虎做丑了没人喜欢,就一直在这里放着,如今也破破烂烂的了,小少爷,见笑了。”
兰奕臻道:“包起来吧。”
小贩道:“啊?”
兰奕臻看了兰奕欢一眼,道:“就是这个,包吧。”
于是两人买了花灯,一路上又买了点糖果、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出来这一趟算是满载而归。
等到路过护城河畔的时候,看见这一带的人不那么拥挤了,他们便在岸边坐了下来。
这个季节,河边的石头有些凉,兰奕臻就把兰奕欢放在了自己腿上坐着。
他问:“今天开心吗?”
兰奕欢点了点头,说:“开心,谢谢二哥。”
黑暗中,兰奕臻仿佛是笑了一下,也仿佛没有,两人好一会没说话,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别人放在河里的河灯。
好一会,兰奕臻才摸了摸兰奕欢的头,问道:“恨他们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里清楚。
兰奕欢微顿,但这回却很快地摇了摇头,说道:“不。”
兰奕臻有几分惊讶,说:“不?”
兰奕欢点了点头。
他在这个世上活了二十余年,时间不算长,却已足够跌宕起伏,这中间,有悲哀,有痛苦,有愧疚,也有不甘,但唯独没有恨意。
因为他从不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了他。
皇家的每一个人生活在这座深深的宫殿之中,要经历残杀猜疑与日日夜夜的惶恐不安;
普通劳苦的百姓们不懂得这些,可是他们为了生计每日操劳,不得懈怠;
战场上的战士们吃着国家供给的军粮,可刀剑之间,是永远悬于一线的性命,和与日俱增的思亲之情……
这些,他都见过。
他知道,大家都在努力地挣扎着,生活着,甚至也包括那些辜负他的人,和他辜负过的人。
仅此而已。
他曾经很渴望获得过一些东西,认可,与爱,为此挣扎、抢夺、沉迷,如果要恨,他又何尝不可恨?
兰奕欢道:“也没什么,他们不过是更喜欢和重视五哥而已,做的那些事也都没有成功。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可是二舅和国师却被父皇给关起来了。他们现在一定很痛苦,不需要我去恨呀。”
兰奕臻没有说话,抱着兰奕欢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他想起他刚才看见的那些尸体,想起敬闻那丑恶而虚伪的面孔,想起兰奕欢刚刚来到东宫时苍白消瘦的小脸……
只要这样想一想,他的心就好像揪起来,被拧成了十七八块。
他恨不得现在就提起剑亲手杀掉那些人,如果不离开那座宫殿,他可能真的要忍不住那样做了。
可是兰奕欢这么小,对于一切的反应却竟然这么平静,他甚至并没有把自己的感受和情绪放在衡量的天平上,而只是用一种漠然的态度讲述着事情的结果。
兰奕臻摸着兰奕欢的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低声说道:“可是二哥最喜欢你。”
兰奕欢觉得这句话不太像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讶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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