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中间看,祂身边的郁飞尘穿一件黑色的立领风衣,款式眼熟,一看就是画家设计出的外观。画家改不了打扮人的爱好,这衣服更助长了郁飞尘身上那股爱答不理生人勿近的气质。
最中间位置,被所有人簇拥着的地方,连神明自己都穿了一身毫无感情的黑。
一行人里只有阿加的打扮相对正常,但在这样一群人里,原本正常的也被衬托得像是有深意。就像那只本来可爱的兔子往郁飞尘肩上一趴,就显得格外诡异一样。
总之,横竖看起来都不像永昼出门,而是□□集会。
墨菲能看见的场景,其它人也能看见。
陌生人之间绝不会靠得这么近,这些人一定认识。
萝莉——疯萝莉、黑雨衣,还有那个带兔子的……好像都是黑板上有名的危险分子,现在看,难道是一伙的?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永夜里什么时候又添了新的变态组织?
被这些人围在中央的那个想必就是他们的老大了,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有些人,讳莫如深地收回了目光。
时间流逝,陆陆续续的来人里已经有了来自马戏团的战败者,看到中央坐席上的人影,个个出离愤怒,却又不敢上前找事。
“他妈的……”
“走着瞧。”
“他们人没来齐,死了吧。”
“死得好。”
马戏团。
人们轰轰烈烈地来,落荒而逃地走。
铺天盖地的动静后,只剩下冰冷的夜风吹拂高台。
——也吹拂着高台上,孤独的温莎和白松。
温莎看着天上飞走的背影,声音里有一丝茫然,一丝忧伤,道:“郁哥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却见白松目露高深之色。
“郁哥,不会忘记任何事。”
“他一定是早就猜到,我手里还有一样道具。”
小巧而精密的仪器在白松手中浮现。
镜星虫洞发生器,之前占领温莎老家的奖励。可在所处世界的任意两地间开辟瞬移通道,维持一分钟。有效次数3,现有次数2,在还没和郁哥会合的时候,他已经用它逃了一次命。
虫洞发生器启动,瞬间,他们眼前的虚空中就出现一个幽深而神秘的入口。
“真不错。”温莎点点头,同意了白松的说辞,“我们永远可以相信郁哥。……咦,戒律先生,你怎么也来这了……一起一起……”
VIP坐席上的气氛温馨又宁静。
希娜环顾四周,伸了个懒腰:“真好,像回家了一样。”
郁飞尘忽然想起什么:“忘记白松了,我去接他们?”
他看向安菲,却见安菲若有所思,似乎也想起什么,两秒后,安菲道:“戒律有飞行道具吗?”
“完了,”希娜抽了抽嘴角,“那倒霉孩子肯定没有,要自己跑了。”
说罢就见郁飞尘垂眼往这边看了一下,像是质疑戒律为什么会没有飞行道具。
希娜:“说来话长,小郁,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不要靠近戒律,会变得不幸。”
就在郁飞尘决定出去看看的时候,最后一层的入口处出现一个幽深的虚空洞口,白松、温莎和戒律从里面走了出来。
“郁哥!”白松在附近坐下。
郁飞尘收回了出去看看的念头,面上一切如常。对白松和温莎微颔首以示招呼。
——郁哥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这更佐证了白松的猜测。
郁哥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斗兽场的最中央,一片陈旧的血迹上竖着一个灰色的沙漏,灰沙缓缓流淌,即将落尽的时候,场中坐了大半。来到的人各自平复着呼吸,偶有相互认识的人,低声交流着来时的紧张和仓促。
急促的脚步声在赌场的楼梯间回荡,像心脏激烈跳动的鼓点,呼吸声连成一片,绷紧到极点的时候,像即将断线的风筝一样。
终于冲进斗兽场的入口大门时,医生喘着气,来不及调整呼吸也来不及看向场中,微微颤抖的手掏出一枚陈旧的金怀表。
秒针刚刚走过一圈,十分钟整。
斗兽场中央,灰色沙漏落下最后一粒计时砂。
轰隆隆的响声在身后远处响起,安菲回头看。
——漆黑的石质大门从两边缓缓合拢,门底边与糙石地面摩擦,发出地动山摇般的震响。
楼梯上,源源不断的人正在往场内拥来,听到门响,脸上出现骇然神色。
跑在最前面的人离门只有两步之遥,他目光中露出决然神色,身体前倾,向前扑去——
大门轰然合拢。
安菲的目光停在紧紧闭合的门缝上。就在前一秒,他看见向前扑的人,他那伸出的手指,前倾的身体,还有他身后所有正在奔跑的人们,全部化作灰色的雾气,在堂皇华丽的楼梯间里烟消云散。
他转回头,目光长久地落在玻璃杯中鲜红的酒液上。
满场寂静。
一直以来人们都在相互残杀,而忽视了迷雾之都的意志远高于他们的事实。根据既定的规则,迷雾之都可以直接将人抹杀。
那么,迷雾之都的惩罚,也必将是一场严酷的行刑。
骇人的寂静里,只有两个病人放肆诡诞的声音响起。
“医生,竟然赶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真可惜啊,医生,你怎么没死……”
听清了话里的内容,人们不由侧目。
就见医生一脸厌烦地走下台阶,姿态微显试探,进入VIP区域中。
声音温和礼貌:“抱歉,我来晚了。他们病得太重,在路上一直阻挠我,带来很大困扰。”
安菲淡淡道:“确实需要管教。”
得到安菲的回应后,医生施施然落座。墨菲发现,医生明明穿着雪白的大褂,却也毫无违和地融入到一片乌黑的VIP区域中——邪恶变态的组织中有医务人员的存在,当然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其它人看向这边的目光,也更加审慎了。
落完的沙漏化作雾气飘散,灰雾散开后又重新聚拢,化为文字:“开始阵营划分。”
所有人的意识瞬间被拉入肩头的雾气中。
郁飞尘抬头,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那枚黑色骑士棋,是一个马头的形状。
每个人都有一枚这样的棋子,黑或白的阵营是随机分配的结果,等级由这人所拥有的世界力量规模决定,等级依次为士兵、骑士、战车、主教、皇后、国王。
棋子一直在,但在自由猎杀和围猎阶段,它并没起到任何作用,只是杀死一个人,就会获得代表那人的棋子作为战利品。
黑色的骑士棋下,各色棋子混杂,一字排开,有近三百个。黑白数量极其接近。
一眼看去白色比黑色多了两个。
围猎阶段混乱,无法得知每个人的黑白,但自由猎杀阶段已经有意拉开白与黑的差距,现在保持住了。
灰雾掩住骑士棋,接着,另外的雾气在下方棋子里依次流窜。
——可能是在数数,郁飞尘想。
还没他自己数得快。
半分钟后,等迷雾之都数完了数,那些流窜的雾气来到了郁飞尘持有的世界虚影上,化作万千灰色星点,在他的世界脉络里流动。
——现在开始评估他的世界架构了。
这些天里,郁飞尘靠在安菲身上假寐的时候,意识一直在灰雾里停留,用得到的力量修筑他的世界。
一个规模庞大,井井有条的世界,以机械堡垒为中心向外延展,没有任何错误和破碎之处。
许多种不同类型的力量都在这个世界里拥有了自己的位置,那些实在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添乱的混乱力量也被团成一团,丢进了堡垒里新设立的垃圾处理站,毕竟垃圾桶里就应该有垃圾。
看着眼前的世界幻象,郁飞尘确信自己会得到比骑士更高的评级。但他不认为最终的评级会很高,至少不会是国王、皇后棋。
他捏造世界的过程太顺利了,顺利到近乎怪异。形形色色的力量不必压制组合,全部顺伏听命。即使是那些理论上绝对相斥的力量,被他放在一起后,也能相安无事。让他得不怀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毕竟,在永夜的传闻里,构造一个完整的世界,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后,迷雾之都的检视终于完毕。
雾气散去。
仍是黑色的棋子,马头形状却已经悄然变为王冠。
黑国王。
作者有话说:
鸽子悄悄冒头。
郁飞尘的意识从灰雾中离开后, 发现周围几个人都在看着他。
“出来了出来了。”希娜道:“小郁,拿到了什么?”
郁飞尘伸手,黑色国王棋在他手中浮现。
“黑国王啊……”
“哎呀, 哎呀, ”克拉罗斯道:“怎么不是白皇后呢, 可恶,那我的白皇后在哪里?”
棋子共分士兵P, 骑士N,主教B,战车R以及国王K、皇后Q六种, 国王与皇后都是高地位的顶级棋子。
场地里共有两千多个人, 每个都持有一枚棋子。这样一来, 不太可能是摆盘下棋, 首先不符合规则,其次,也没有场地。但既然分了黑白两个阵营, 无疑就会有敌对关系。所以,克拉罗斯身为白国王,当然要关注自己的伙伴白皇后是何方神圣了。
郁飞尘也想到这茬, 但还没等他看向安菲,就见自己斜前方的戒律静静坐着, 桌面正中摆着一枚黑色棋子,棋子上端雕刻一顶立体两重冠冕——是皇后棋。
戒律是黑皇后。
就在这时, 戒律听到这边动静, 恰好回头。
两人目光淡淡相对, 然后分开, 彼此都没什么表情, 眼神里只传递一个意思:哦,知道了。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眼神相对则是灵魂沟通的方式,但一旁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希娜可以发誓,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嚼之无味的对视。
另一旁的克拉罗斯还在念念叨叨:“我的白皇后……白皇后……文森特,你怎么杀了那么少的人呢?”
墨菲手里拿着一枚骑士棋,根本没有搭理他。郁飞尘也没有。
郁飞尘看向安菲。
安菲面前空空,手中也空空,没见有什么棋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国王棋。
据墨菲说安菲离开永昼前把统治权暂交给了画家和萨瑟,相当于他此来迷雾之都,没有携带永昼的力量。
他们两个遇见之后,安菲就没再杀过猎物,当然也就没得到太多力量。
但迷雾之都不仅评估力量规模的大小,也评估结构是否合理。
安菲此时拥有力量规模不会很大,但他对力量的掌制无人能及,力量结构一定严密精美。
现在黑皇后已经是戒律,白皇后却还没有着落。
郁飞尘脑中闪过“万一安菲是白皇后”这个念头,顿时想把克拉罗斯的伞给扬了。
郁飞尘:“你是什么?”
安菲伸出手,手中却始终没有雾气浮现,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道:“我没有。”
此话一出,引来诸位神官注意。
未及谈论更多,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叩,叩,叩——
是一下又一下的高跟鞋走动声。
场中原本正在低声议论纷纷,这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后,人声消了下去。走路声持续,并因为此刻一片寂静,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来,人们终于循声看见了声音的来源。是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的灰衣女荷官,她身着长袍,头发高高盘起,左胸别着地下赌场的纹章,右手单手托着一个石质托盘。
荷官神情死寂,眼瞳里涌动着迷雾之都特有的灰雾,不像活人,只有行走的姿态严谨优雅,手中托盘纹丝不动,还算符合赌场荷官的身份。
她走去的方向正是二层的VIP坐席。原来那位置还真有特殊服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平静地、一步一步走向了安菲,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天花板上回荡,像规律的鼓点。
她在安菲面前直直停下。
优雅带沙的声音响起,像是响在耳畔,所有人都能听见。
“客人。”她对安菲道,“您的筹码。”
——只见托盘之上,最中间的位置,静静躺着一枚金色筹码。
安菲伸手,修长两指夹住筹码,包厢的灯光下,那东西淌着流金般的光芒。
安菲的咬字轻而慢,斯文有礼。
“权杖给我?”他道,“感谢款待。”
荷官朝他微微躬身:“迷雾之都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说罢她转身,筹码在安菲指间转了几圈,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它,啜一口酒。
灯光在酒杯里晃,扑朔迷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
他没有棋子,却收到一枚特殊的筹码。
而且,听他与荷官的交谈,他认得这东西。
希娜张口想问什么,还没等开口,所有人面前忽然出现变化。
他们座前原本都有一张摆放酒水物品的长条石桌,桌角雕饰精美,边缘处刻着宗教花纹。此刻,每人面前的桌上,忽然浮现一黑一白两个雕像。
雕像是跪地魔鬼的形象,魔鬼背生双翼,呈跪伏姿态,却高抬头颅,大张着嘴作索求状。安菲桌上的雕像比其他人更精细,姿态也更狰狞些。
在两个魔鬼的中央,静静躺着一枚红色的普通筹码。这枚是除安菲外所有人都有的。
筹码一出,倒不像是棋局了。
“嘻嘻。”克拉罗斯道,“这是在干什么?”
希娜蹙眉:“似乎是……一种古老的赌局游戏。叫什么来着,我想想。”
安菲淡淡道:“君主棋。”
“对,就叫这个!我在一本非常古老的典籍里见过这种游戏的记录,那本典籍的年代甚至有可能比永昼还要早。”
“怎么玩?”
“我们先看着就好了。”希娜说,“古老的规则里,要给第一遍玩这个游戏的人做一个很简单的规则介绍来着……”
就见那名刚才给安菲送过金筹码的荷官出现在了下方斗兽场的边缘。
她的声音依旧像刚才那样传递至每个人耳畔:“由我为初次到来的诸位介绍规则。”
满厅寂静,只有她的声音响起:“翻开棋子底座。”
众人依言动作。
只见棋子底座用古老的表示法镌刻着一个数字。
郁飞尘棋底是一个“1”。
克拉罗斯晃了晃他的白棋子,底面也是一个“1”。
戒律是“2”。
阿加和五位黑雨衣拿到的是仅次于国王皇后的战车棋R,数字从3到20不等。
温莎拿到的是黑色主教B,63,希娜是白棋51,位次竟然不低,大概是她那座加特林的功劳。白松、墨菲、命运是骑士棋,在200到500之间。
医生拿到的也是骑士棋,他没怎么亲手杀过人,都丢给病人去玩了,疯狗有时需要玩具。
不过,也是因为病得太重了,那两只疯狗组合的力量结构也异常偏激,拉低了一些名次。两个人一黑一白,都是排在一百上下的主教棋。
希娜道:“这是黑方和白方的所有成员根据实力各自排出的序列。序列号是为了……嗯,游戏方便。”
待到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序列数字,荷官开口:“我将任意选出黑白方各一人。”
“完了,随机起来了。”希娜抽了抽嘴角,说,“戒律,你做好准备。”
戒律面无表情。
“黑骑士:463。”
“白骑士:463。”
被叫到序号的人一个激灵,看向场中。
“请入场。”
两人分别从西北方和东南方向起身,走向血迹斑斑的斗兽场,在荷官的注视下,他们的步伐格外视死如归。
希娜“咦”了一声道:“竟然不是你,看来上场也未必是坏事。”
戒律继续沉默。
两座黑白恶魔雕像分立场地两端,黑方和白方的两个人分别站在己方雕像下,气氛剑拔弩张。
见了这样的场景,再看看手中的筹码和面前两个张嘴恶魔像,人们多少也明白了点什么。
只听荷官继续开口。
“可选三种搏斗方式。”
“无械、持械,骑马。”
“旁观者下注。”
“赌赢无奖,赌输有罚。”
众人:“?”
下注谁输谁赢倒是符合预期,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谁还没打过几场黑拳呢?
可是赌赢无奖,还叫赌么?
然而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惩罚副本,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
前排一人大声问:“罚什么?”
荷官冷着脸,仿佛没听见一般,没回答任何。
四周大灯忽熄了,座位皆被一片昏暗笼罩,好在场中每一段都烧着一座枝形蜡烛,借着烛光,视野没受什么阻碍,只是气氛真正沉滞下来。
中央斗兽场倒是亮如白昼,场上两人都是骑士N,排名相同,想必实力也近似。白棋一方是个仪表堂堂的金发男人,没在马戏团里见过,身上蹭了很多焦黑的痕迹,像是在围猎阶段钻进了烟囱。黑棋一方是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有一头枯草般的乱发,抿着唇看向对面,眼神如鹰隼一般。
这时,场地两端的恶魔雕像忽然缓缓动了。石块摩擦声中,它们抬起手臂,各持起一块黑石板。
黑石板上各画了一枚骑士马头棋,无形的笔在两块黑板上移动,分别写下了两人在迷雾之都的名字。
男人叫“短毛猫”,女人叫“猎豹”。
名字都算是正常。
一位黑雨衣的声音却忽然微微虚弱:“怎、怎么,打架还要挂上名字的吗?”
他的同桌也以相似的虚弱语气道:“这、不太好吧……”
永昼所在的VIP席位,忽然被一阵异样的沉默笼罩。
郁飞尘:“……”
作者有话说:
大型社死现场。
永昼也就算了,怎么连迷雾之都的网络都不是法外之地?
如果是他们的主神来制定规则的话……祂虽然剥削严重了一点点, 但起码会给大家留点面子吧?
主神自己的id也不是很正式, 可祂没有棋子不必下场, 谁都看不到。倒是小郁的id令人好奇,黑板上好像没出现过他的发言。
坏就坏在小郁看起来是个正经人。到头来最社死的还是他们。
都怪起名的时候太快乐了, 什么迷雾之都我赞美你,什么我最喜欢摸鱼了,还有什么被队友xxxx……
一片呜呼声中, 安菲转向了郁飞尘。
“你叫什么?”他问自己的所有物。
郁飞尘的回答来得有些迟缓:“到时候就知道了。”
安菲仿佛明白了什么, 霜蓝色的眼珠缓缓往下移, 却依旧是看着他的, 成一个睨着的姿态。但他眼角弧度微微上扬,又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
像个站在高处懒洋洋看人的猫。脸上写着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样。
眼看着安菲似乎真要开口说些什么,郁飞尘果断给他续上了酒, 递到面前。
安菲眼中泛起一点笑意,接过酒杯,没再说话, 专心尝酒。
他尝酒,郁飞尘看他。
安菲没说过自己的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但郁飞尘觉得安菲正在向失忆前的状态靠拢——起码在对待他的时候。
而看向其它神官,尤其是黑雨衣们时依旧带点嫌弃。那几个人正因为即将痛失网名而东倒西歪。
希娜的名字尚算正常, 没有社会性死亡的压力, 因此心态也相对活泼。
这一会荷官没有别的动作, 斗兽场上的两个人就站在那里给人观察, 她主动说起了与这场“君主棋”游戏相关的信息:
古老的时代崇尚英勇善战的品德, 追求精湛强大的武技,因此衍生出了许多格斗与竞技的方式。“君主棋”就是当时十分受人欢迎的大型活动,每隔几年举行一次,表现出色的参与者获得盛名。
“ 参与者分为黑白两个阵营,以棋子等级划分高低,一对一搏斗。至于游戏的结束条件呢,很简单,直到某个阵营无人为止。另一方获得最终胜利。”
“一对一搏斗,为什么会某个阵营无人?赢者不下场吗?”墨菲蹙眉道。
希娜:“对,就是这样。”
两人搏斗,输者退出,赢者不下场,等待下一位对手挑战,直至最终被打败。黑白两方就这样轮次搏斗,直到某个阵营全数下场。
结果的悬念大,观看者众多,自然而然衍生赌局,人们开盘押输赢,按结果分账,和现在的走向十分相似。
希娜:“这东西有赌单局、赌全局、赌场数等很多下注方式,我们现在像是要赌单局的样子。按规矩应该是赌钱的,但迷雾之都没有金钱概念,我想可能是赌力量吧。只是不知道规则会不会有变动,毕竟迷雾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郁飞尘:“那权杖呢?”
——安菲称那枚特殊的金筹码为“权杖”,而这游戏叫“君主棋”,无论在什么语境下,权杖与君主都紧密相连。
“关于这个的记载不太清晰,我也只知道这代表一位非常特殊的下注人。他的下注会影响到格斗的局面,而且赌注格外大。赢了主办方赔到倒闭,输了倾家荡产那种,你想象一下。”希娜说。
说到这里,希娜眼中忽然浮现出极其羡慕的神色,连声音都迷醉起来。
“我知道这东西完全是因为典籍上记载的一桩轶闻。典籍上说,原本是没什么人拿‘权杖’的,赢面太小,输了又太惨。可是某一年的君主棋活动,有个无名少年众目睽睽之下拿了金筹码,顶着近百倍的杠杆,场场只押一个人。”
“被押的那位呢,也是个无名之辈,之前没参加过活动,评了个最低级,没人看好。按理说押他的那个要输个彻底,偏偏这人竟然一路没输,在台上站到最后,一个人挑完了对面所有棋子……别看我,虽然我说得像假的一样,可是典籍上就是这么写的!”
“最后,拿了权杖的那位,赢走了足足十个王国的财富,把主办方气得仰天吐血,说一定有蹊跷,要去找什么什么神殿主持公道呢,哈哈。”
希娜一脸沉迷地托腮,仿佛那传说中十个王国的财富是被她拿到了那般。
连主神都看了她一眼。希娜注意到那一眼后心虚假咳一声,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
时间在白日梦中流逝。荷官终于再次开口:“为演示棋局规则,我将任意选出十人下注。”
于是又一次随机开始了。
荷官: “黑皇后:02。”
——第一个被点的就是戒律。
希娜捂脸,没有一丝丝意外。
既然戒律在列,下注无疑是坏事了。两千选十,百分之零点五的概率,不知道剩下的九个倒霉鬼是谁。
只听荷官念出下一个倒霉鬼的序号:“黑国王:01。”
这次轮到郁飞尘。
克拉罗斯笑出了声,连安菲也莞尔。
郁飞尘更想扬掉克拉罗斯的洋伞了。
荷官接着念出八个序号,数字分布毫无规律,而且都不是他们熟悉的人。
“这才是真正的随机。”一位黑雨衣出声,然后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没有说前两个不是的意思。”
最后一个下注人的序号念出后,十位下注人的头顶忽然洒下一束幽冷白光。白光照亮他们,也引起全场的注意。
荷官说:“客人请下注。”
幽光下,下注人的神态和动作清晰可见。
郁飞尘的目光停在场中,沉黑的眼瞳看不出情绪存在的痕迹,仿佛群星隐去后的午夜天幕。
“短毛猫”、“猎豹”两人走上台时的呼吸、步伐,上台后对峙的神情、姿态……一切细节在他眼前重现。
他拿起红白相间的筹码,甚至没看桌上的恶魔像一眼,抬手轻抛。
筹码准确落入黑色恶魔口中,“咔哒”一声,黑恶魔闭口将筹码吞下。没得到筹码的恶魔则双眼鼓起,獠牙呲出,做出狰狞嫉妒的姿态。
几乎同时,戒律也把筹码抛向黑恶魔。他们都投给了“猎豹”,那位身材瘦小的女性。
人们陆续下注,一分钟后,七个人完成了下注,有黑有白。
荷官幽冷的声音响起:“倒计时10、9……”
倒计时归零前一秒,剩下三个人匆忙完成下注。
倒数终止。
短暂的寂静后,荷官的目光缓慢移到最中央的安菲身上。
她再度向安菲微微躬身行礼,声音中的幽寒冷意却没有褪去半分:“君主请下注。”
有亮光在安菲身周亮起,比十位下注人身上的要明亮些。
他身上的一切细节在这样的光线中纤毫毕现。场中气氛忽然滞了一瞬,像是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息了一秒。
永夜里,假如学会了掌控力量的方法,自然能修改自己的容貌。
可即使如此,世间也少见这样完美无瑕的容颜。
此刻,安菲正微垂眼睫,看着手中的流金筹码。
他专注的神情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怅惘,像是在看一朵昔日情人送来的玫瑰花。
——也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君主请下注。”
“倒计时10、9、8、…4、3——”
筹码在空中划过一条淡淡烁金的弧线,落入黑色恶魔口中。
女荷官收回目光。这次,她那机械而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黑棋“猎豹”身上。
“黑骑士463,对君主宣誓效忠。”
下一刻,猎豹的右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她的胳膊微微颤抖,一直以来锐利坚韧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挣扎的神色,显然她在抵抗那股力量,但抵抗没有结果。
最终,她的右手指甲深深刺入左边胸膛的皮肤中,往斜下方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血痕恰斜跨整个心脏。
一声微不可见的声响,鲜红的血液滴在了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胳膊蓦然松懈,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衣衫的破口下,伤口鲜明。
搏斗时刻任何一个弱点都会致命,这种程度的伤口会给她带来多少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