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往前冲刺几步,手脚并用地爬进最近的一个柜台里,伏下身体完全贴在柜台侧边,从外面看,完全察觉不出这里有一个人。
温莎见白松找到掩体,松了口气,然后把所有注意力投向售货员。
视野里失去白松的踪迹后,那古怪的售货员忽然瞳孔失焦,定在了原地。五秒后,她转身离开,顶着后背上鲜血淋漓的箭伤口,从容地在一排排货架之间巡视,目光无比认真,一切细节都不放过。
柜台内,白松不知道售货员会不会追上来,心里正在打鼓。外面,温莎看见那个售货员离开,正要告诉白松,却见柜台极近处,一个小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从门里走出来的,赫然是另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穿黑色玛丽珍圆面鞋的售货员!
小门连接着的是百货商店的员工专用通道,她是来换班的……也就是说,她就是这个空柜台的员工。
温莎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来了!”
柜台里,玛丽珍鞋的低跟叩地的声音索命一样响起来。白松抬起头,正对上来换班的售货员平静的目光。
下一刻,售货员弯腰,俯身,动作自然得像是捡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支笔那样。
只是她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却是直直朝着白松的面门探去。
既然另一个售货员能轻轻一推就让一整个货架倒下,那么这个售货员想必轻轻一抓就能把他的脑袋……
白松目光涣散,喃喃道:“我是个好人,你不杀我,我不杀你,但是你如果杀我,我……”
售货员的手即将伸来的那一刻,白松上半身猛地从藏身之处探出去,一手握住售货员的手腕。
——却完全阻止不了对方的来势。
巨大的力道几乎把白松整个手臂震碎,他咬牙生生抵抗了一秒,另一只手里寒光乍现,中级攻击匕首不要命一般朝售货员的眼睛戳去。
人在生死之际爆发出巨大的潜力,他用之前从没有过的速度对着那里连戳了四五刀,刹那间血溅三尺。
下一刻巨大的坍塌声从身后传来,温莎不知道用什么道具弄碎了柜台正面,炸出一个大窟窿,伸手把他从里面往外拽。
白松也手脚并用往外爬。终于站起来后,他看见那名售货员也在柜台后站了起来,她脸上满是鲜血,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睛。此时此刻,售货员与白松这样正面相对也没有来追的样子,显然是丧失了视力。
丧失视力、鲜血满脸的售货员伸手理了一下在刚才的打斗中微微散乱的鬓发,站在被炸出一个大洞的柜台后,缓慢而不失条理地整理几下台面上的资料,脸上挂出符合礼仪的笑容,正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白松:“……真敬业啊。”
刚刚喘了一口气,却听见不远处有玩家的声音传来:“那边有个金发!”
——刚才弄出的动静太大,被其它人注意到了。
刹那间,凌乱的脚步声从各处响了起来,看到白松的外来客往这里赶来不提,没看到的也纷纷走出,朝着人声最多的地方侦查而来。
杀死玩家不再产生奖励,人们终于不再彼此戒备,能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所有公共场所,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终于告别阴沟老鼠一样胆战心惊的日子,摆脱了潜在猎物的身份,成为真正的猎人,共同瞄准向那些珍贵的猎物——
这就是真正的“围猎”了。
粗略一扫,正移动着的人影至少有五六个,暗中必然还有别人,甚至还有售货员也从别的地方赶来。而他们这边只有两人。
面对此情此景,白松只得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今天下午他在百货商店里也收缴了不少战利品,其中不乏中级道具,但它们都远远不如这一个。
只听杀猪般的嚎叫在百货商店三楼响起。
“郁哥————!!!”
三楼另一角,堆积如山的节日绸带与礼盒间,一位身着黑袍的银发客人静静站着,他身前正有一具持刀尸体轰然倒下,血液在地板上漫开。
求救的嚎叫声久久回荡。他闻声,朝那个方向看去。霜蓝色的眼睛里浮现一丝微微的笑意。
下一刻,一只幽灵般的黑蝴蝶在白松身畔浮现,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肩头。
白松的身体瞬间消失,进入完美的隐身状态。
同时,往那个方向涌去的猎杀者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他们意识到这恐怕是什么防御道具,正要合力破开这层防御的时候,令人窒息的杀机一闪而逝,最前面的三人脸色苍白,猝然倒下,不知是死是活。
其它人脚步顿了顿,谨慎戒备起来,但这一晃神的时间,眼前已经没了那名金发的身影。
只有一个亚麻色长发贵族打扮的青年立在原地,笑吟吟指了个方向:“他往那里跑了!”
节日庆典假发货架的顶端,郁飞尘收回了朝那边看去的目光。
隐身道具放出的时机不错,大概是温莎下午收缴的战利品。只是和他刚才的攻击放重了。
三层,围猎不止在这一个地方发生。
银发客人所在的角落旁,货架与货架间的走廊里,一行人匆匆追着位少年跑过去,却有两个人停住了脚步,往角落里望去。
“这样的算不算年少?”其中一个道。
“难说,不知道。”同伴回答他。
那人借着节日区五颜六色的灯串彩光又往里看了看,低声说:“他们往那边追过去了,我们在这搏一搏?”
——反正杀错也没说有惩罚。
正在他们犹豫时。
客人手边不知何时多了顶黑色的阔边礼帽,抬手,宽大的帽檐缓缓向上挡住面孔,然后戴在了头上。礼帽上用白色羽毛缀出几朵幽寂的装饰花形状,帽檐垂下黑纱,笼罩了那张脸,使人一时间看不清五官。
刚才拿不准这人够不够得上“年少”的定义,此刻面前人被礼帽的黑纱覆面,加上高挑单薄的体态,朦朦胧胧间倒显得更像个成年女性。
再一看这人身边倒下的尸体,还有地板上正在蔓延的血迹,第二个人拉了拉同伴:“别多事,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追去,客人也从容走出角落。为了清静,他没摘那顶黑纱礼帽。
八音盒放着叮叮咚咚的乐曲,小丑的彩球在蜂蜜色的地板上散落一地。不远处就是展示服饰和假发的货架,脖子被一根细铁杆代替的人头模特们在地面上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
另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节日彩灯下。他伸手,帽檐微微下压,华美的缎面折射出流淌的微光。
走道上,郁飞尘与他擦肩而过。
第151章 围猎 02
礼品区的尽头, 货柜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礼盒,有大有小,最大的能装下两个人。
这里有个隐蔽的小楼梯, 通往上下的各个楼层。楼道里岑寂无声, 从半开的门扇往里望, 潮湿的墙壁上生长着青苔,地面上全是灰尘, 还没有被围猎者踏入过。
轻而规律的脚步声响起,银发黑袍的客人来到了堆积如山的礼盒中,看起来打算穿过此处, 从楼梯离开。
他忽然在一个银色的大礼盒前顿了顿。
“你的血流出来了。”他轻声提醒。
只见银色礼盒与地板接触的四个角上, 已经有一个角被鲜血染成红色, 血液从那里渗出来, 流进地板间的缝隙里。
仔细听,还能听见礼盒里传来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一个人藏在里面。
他话音落下五秒后,礼盒的盖子忽然动了动。
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掀起礼盒盖, 从大盒子中探出头来。
“我刚刚……逃命的时候好像看见你了。”少年说。
银发客人的语气疏淡而不失礼貌,他说:“我也是。”
方才那一行人正是追着这个少年去的,追到半道失去了目标, 原来猎物藏在了这里。
少年盯着他黑纱后的面孔:“你挡着脸,也是猎物对不对?”
他没出声。
不远处, 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人声传来。
“跑哪儿去了?”
“刚才还在,肯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挨个搜一遍。”
他们不仅没被甩开, 还离这里越来越近, 少年脸色又苍白了些许, 极力压低声音道:“外面也有人在搜捕, 单独行动太危险了, 我们一起逃好不好?”
说着,少年从礼盒里迈出来,他腿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正滴滴答答落着血。少年看着眼前人,近乎哀求道:“帮帮我,好不好?我一个人逃不了太远了。”
“不怕我也是猎人么?”
少年摇摇头:“我有一件很特殊的中级道具,可以判断别人有没有恶意,你对我没有恶意。”
透过华美的蕾丝黑纱,少年隐约看见那人缓缓翘起殷红的唇角,一个微笑。
道具告诉他,眼前的人依旧没有任何恶意。
在迷雾之都这么多天,这是他见到的恶意最少的人。
没有恶意,那么就是善意了。
那个面纱后的微笑更是让少年安下心来。
围捕的脚步声又近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道:“会不会藏进盒子里了?”
少年如同惊弓之鸟般看向那人,伸手向他:“快,我们快从楼梯下去,我的腿有点疼,但是还能撑住,你只需要拉着我就好了……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有三件中级道具,你呢?”
只见眼前那人胳膊动了动,黑袍下的手优美修长,轻轻抓住他的手,拉着他朝楼梯口走去。
看着那只手,少年心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
这不是个女人的手。
再仔细看前面人的全身,除了那个礼帽外,其实都不是女性的打扮。
那么,看身形和身量……
难道戴帽子不是为了遮住眼睛,而是为了模糊年龄?
管他呢,反正这个人一定也是符合条件的猎物没错了。
身前是拉着自己往前逃的好心人,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围捕的脚步声,少年舔了舔犬齿,露出一个弥漫着森森恶意的笑容。
灰色的雾气从他们交握的手指处缓缓泛起。
中级道具:友谊的证明
作用:冷冻对方的全身血液,致使死亡。
限制条件:与对方握手十秒后起效,仅能使用一次。
追捕者越来越近了,他们在礼物盒之间穿行。
七秒、六秒、五秒……
三秒、两秒……
少年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下。唇角挂上了笑意。
再过一秒,他就会拥有一件高级道具。
银发的客人微侧身看向他的方向,目光平静而淡薄。
原来在迷雾之都里,还真有好心人。
少年带着笑开口:“晚……”
另一个“安”字还没说出口,他的头顶忽然传来枪声。
巨大的冲力像陨石轰击地面一样撞向他的天灵盖。眼前一切事物扭曲变形,下一秒,手上竟然也传来诡异的斥力,他无力地撒开手,身体像秋天的落叶那样栽向地面。
余光里,他看见最高的货柜顶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身体继续向下栽倒,这次他看见那个银发“好心人”的神情依旧如最开始时那样平静。
“晚安,黑桃五。”
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围猎者在听到枪声后一拥而上,终于来到了礼盒区。
可惜他们一直在围猎的那个少年已经是地上的一具尸体了。
“他妈的,白忙一场。”其中一个围猎者骂出了声,转眼却看见一个眼熟的黑色阔边礼帽的背影,脱口而出:“怎么这里也有你……”
接着,围猎者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光线,发现这么小的一个地方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这人还正拿枪比划着那顶礼帽。
子弹刚刚出膛了一次,郁飞尘手中这支枪的枪口还是烫的,他站在这人面前,枪口擦过华美的黑色蕾丝帽纱,纱网微变形。
接着,漆黑的枪管缓缓挑落礼帽。
华美的礼帽落地,没怎么扎好的银发散了一缕下来,像夜云散去,露出一弯冷清的月亮。
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的对话在围猎者中再次发生。
“这样的算年少吗?”
“不知道,杀了再说。”
“杀错也没说有惩罚。”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有隐约的兴奋,达成一致后,再看向那银发的漂亮猎物时,却陡然对上另外一道目光。
——那人单手扣住猎物的肩背,把他按向自己胸前,明明是个类似拥抱的动作,却因为过于强制显得冰冷而危险。
他半垂着眼,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围猎者们,枪口缓缓抵在猎物的太阳穴处。
无声的动作宣告一件事。
我,的。
“请领取馈赠。”
播报完成后,倒地而死的那个少年肩头的灰雾飘飘悠悠离开那里, 融入郁飞尘肩头的那团雾气中, 使郁飞尘的灰雾显得更加凝实浓郁了。
——那只金属兔子, 也更显得阴云罩顶了。一红一黑的眼睛里无端透出些许忧郁的味道。
围猎者中为首的那个看到灰雾融入的整个过程,再看向郁飞尘肩头的兔子, 忽然感到有点牙酸。
正常人谁会顶一个这玩意在杀人副本里逛?
此时再看这人半拥住猎物,枪管抵住了脑袋却还不开枪的姿态,怎么看怎么不简单。
打扮越怪, 人越变态。
联想到黑石板上经常出现的那几个说话黏黏糊糊还带波浪线的强大神明, 他心里不由得打了打鼓。
思维正发散着, 冷不防和那人对上了目光。
晦暗的光线下, 黑沉沉的眼瞳里恍若无物,他看着他们,像是看一群死人。
被看的人刹那间打了个激灵。
“他刚才杀了一个猎物, 有高级道具了,”他一咬牙,转头就走, 说,“撤。”
有两个人也跟他一起离开了, 剩下三个没走,绷紧身体蓄势待发。
无形的杀机刹那间笼罩了这里。
没走出多远, 身后忽然传来沉重的倒地声。
先走的人猝然回头看, 见方才没走的三个人已经成了三具没有动静的尸体。
还好自己逃得快。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人迅速找到一块黑石板, 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我最会苟了]:百货商店, 当心一个带兔子的人。
紧随着他的这条消息,另一条消息刷出来。
[永夜是我的]:地下赌场附近当心一个穿黑雨衣的人,没奖励了,还在乱杀。
[Acri]:这么多好心人啊,嘻嘻,没什么可以报答大家的,那就温馨提醒,小心我哦~
[文森特]:你长什么样?
[Acri]:我是小萝莉~
[文森特]:……
该走的走了,该死的也已经死了了,礼盒区再度陷入一片寂静中。
郁飞尘目光下移,怀里的人还是那样被他抱着,一动不动。
他刚杀了人,周身都是寒意,目光冷沉。没觉出什么动静,把枪管又往这人脑袋上顶了顶。
却听见一声轻轻的笑声。
不需要什么发色瞳色甚至泪痣,只这一声笑,郁飞尘也能再次确认这就是安菲。
——只见安菲抬起头,看向他肩头那只金属兔子。
霜蓝色的眼瞳仿佛是半透明的冰晶,安安静静的,眼角微弯,带着点笑意。一颗似有似无的泪痣藏在眼下。
郁飞尘忽然蹙眉,缓缓松开了安菲,收起枪,拿起一根蜡烛照亮他的脸。
他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见安菲伸手,把那只兔子拿在手中。
明亮烛光里,霜蓝色眼睛与无精打采的红黑眼睛对视。
安菲还在笑。温柔的笑意盈满眼睫,对那兔子轻轻喊了一声:“小郁。”
接着他收拢手指,把兔子合在手心,垂下眼。
“小郁。”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对面的郁飞尘狐疑地把安菲从头看到尾。
没有受伤的痕迹,没有缺胳膊少腿,甚至还记得这兔子是赔罪用的道具,确实是安菲本人。
郁飞尘:“安菲。”
安菲不为所动。
“安菲。”
依然没什么动静,郁飞尘从他手里把兔子强行拿回来,重新放回右肩头,再喊一句。
听到他的声音,正看向四周找兔子的安菲终于抬头看向郁飞尘的脸。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动作一顿,安菲怔住了。
短暂的怔忪过后,笑意再次泛上来,却又有水汽淡淡笼上眼瞳,像晨雾弥漫了湖泊。
他做了一个郁飞尘没有任何预料的动作。
手臂轻轻抬起来,他主动抱住了郁飞尘。胳膊在郁飞尘背后缓缓收拢,额头抵在他的左肩上。
——像一只栖花的蝴蝶。
烛泪从蜡烛往下淌,滴在郁飞尘手上。火光映得那头银发熠熠生辉,郁飞尘想把蜡烛放在一旁的货架上,稍一动,安菲就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郁飞尘感到了安菲的不满。
最后郁飞尘选择直接松手,蜡烛跌落在地。他空出手来拢住安菲的肩背,安抚般轻轻顺了几下。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回应,安菲眷恋般半阖起眼睛。
柔软的银发擦过郁飞尘的脖颈。
四周冰冷的杀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退去。
另一边,一头黑色的假发本来正诡异地悬空朝这边晃荡过来,离近后,假发“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像是失去了生机。
三秒后,它又重新晃荡到了半空,像是被一个隐形人拎起来那样。
——隐形的白松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借着隐形道具帮忙,他顺利地溜到假发区挑好了伪装用的假发。刚想离开就见三个人一脸死里逃生的表情,一边匆匆从路口走过,一边前言不搭后语说些什么“兔子”“好狠”之类的话。
他的郁哥雷达顿时发动,提溜着假发往这三人来时的方向走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货架,第一眼看见的情形很正常,他郁哥拿枪抵着别人,一副杀人前奏的样子。
被枪指着的人也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吓坏了的样子。
看背影,他觉得这个银发的哥哥一定很好看。
但好看归好看,头发不是金色,没用的,要晚安了。
白松一边为这兄弟默哀,一边朝那个方向继续走去。
谁知道刚绕过一个货架,视野清晰起来,就见银发哥哥把自己埋进了郁飞尘怀里。
白松捡起因为震惊而掉出手里的假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前。
郁飞尘一抬头,就看见一顶黑色的假发静静漂浮在空气中,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
郁飞尘:“……”
过一会儿,温莎的脚步声也响起来。
——温莎同样停在了白松的位置。
但温莎开口了。
“郁哥。”
郁飞尘看向他表示自己在听。
温莎:“郁哥,着火了。”
先前掉在地上的那根蜡烛位置不好,不知何时点燃了一个礼盒的边缘,但礼盒边缘处被血浸了一半,半干不湿的样子,火舌蔓延得很慢。
假发处发出声音:“不好,咱们撤?”
“没事的,我正好有个道具叫灭火液体。”温莎说。
说完温莎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瓶透明液体,拧开盖子往火焰上浇去。
火舌刹那之间暴涨两米高,仿佛爆炸一般。
温莎:“……”
他当即拽起那顶假发就往楼梯间里跑。
声音在楼梯间回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嫉妒郁哥?”
“我没有,它真的叫灭火液体,它还说了,只能对火焰使用。”温莎绝望道:“我是不是害人了?”
白松开始在楼梯间大声喊:“着火了——快跑啊——”
火焰猎猎作响,郁飞尘怀里的安菲终于松开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狰狞的火焰。
然后静静地看回郁飞尘,像在等待着什么。
郁飞尘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人出了什么问题,但可以确定,他的自理能力又下降了。
以前还只是墨水瓶倒了而不扶,现在进化成为身在火灾现场而不逃。
他拉起安菲的手,带人往楼梯间跑去。
火势起得很快,滚滚浓烟从楼梯口往下灌,郁飞尘听见安菲边跑边咳嗽了一声,把人抱起来继续下楼。
现在某个人连亲自走路也不必了。
没过一会儿楼上真的传来了爆炸声,因为礼盒区旁边就是庆典烟花区。火药的气味混在烟气里传出来,很像战场上的硝烟味道。
安菲抱住他的肩膀。浓烟弥漫之间,郁飞尘恍惚了一瞬。
仿佛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带着一个人离开什么地方。
离开百货商场后,郁飞尘在外面的一条小巷里看见了白松和温莎两个。
白松的隐身时限到了,变回了正常模样,望着天空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飞尘牵着那银发的漂亮哥哥出现在小巷口的时候,白松双目无神地看了过去。
温莎却莞尔一笑。
“原来是唐珀主教,”他笑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白松无神的眼瞳里缓缓浮现两个问号。
银发的哥哥安静地站在夜巷的冷风中。
高贵, 出尘,冷淡。只有牵着郁哥的那只手流露出些许属于人类的感情。
刹那间,仿佛惊雷划破雨夜, 绕圈的小狗狠狠咬住自己的尾巴, 终于明白了什么关窍后, 白松眼前晃过其它很多个类似的身影。
譬如安菲尔德长官、路德维希教皇、唐珀主教还有那个来巨树旅馆找人的漂亮哥哥。
“这是唐珀主教……?”
温莎奇怪道:“是啊,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白松又把目光投向他郁哥:“那以前的那些……”
郁飞尘仿佛看向一个弱智患者的目光让白松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 原来一直是同一个人!
呆滞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的心情,完全是大受震撼。
大受震撼的同时,白松还感到耻辱。他引以为骄傲的观察力竟然没有察觉出这些漂亮哥哥的本质!而温莎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白松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整个人犹如石化的雕塑。
白松看着他们的同时, 郁飞尘也在看着白松。
郁飞尘难得感到些许疑惑, 安菲气质很独特, 认出他是唐珀并不难,白松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时白松终于动了。
“我单知道郁哥喜欢这样的哥哥……我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一个人。”白松瞳孔涣散:“哦,不只有哥哥, 还有安菲尔弟弟……”
郁飞尘:“……”
现在轮到郁飞尘为白松的思路所震撼了。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在白松心中的形象究竟是什么样的。
温莎的眼睛看看白松,又看看郁飞尘,脸色忽然古怪了起来, 手背掩唇,发出了奇怪的憋笑声。
“科科科科……”
月至中天, 夜风吹过气氛诡异的小巷,落叶刮擦着地面从道路中央飞到墙角, 成为这地方唯一不那么古怪的声响。
三个人神色各异, 只有安菲还是一副状况外的安静模样, 站在原地淡淡看着白松和温莎。但是当郁飞尘侧头看向他的时候, 却能在那双冰晶一样的眼瞳里感到一丝好奇和困惑。
困惑只在片刻间, 安菲眼睫微弯,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好像都很快乐的样子。
既然如此,他也感到开心。
看着那丝笑意,郁飞尘觉得又棘手了些许。
“安菲。”他道。
安菲闻声抬头,和他对视。
郁飞尘:“我是谁?”
安菲:“小郁。”
片刻的游离后,他又道:“郁飞尘。”
郁飞尘示意他看温莎和白松:“他们是谁?”
安菲淡淡看向对面两个人,过一会儿,道:“小孩。”
还好,记得差不多。
郁飞尘:“我是你什么人?”
安菲静静望着他,夜空上,弯月的辉光映在他眼中。
“我的。”他说了两个字。
“你的什么?”
安菲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叙述一件众人皆知的事实:“我的。”
白松才从惊涛骇浪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听着这对话,默默地想,这真的是他和温莎该听到的内容吗?
郁飞尘:“记得我们之前说了什么吗?”
安菲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神色。
他微蹙起眉:“你问我……”
接下来却说不出什么了,片刻后状似痛苦地轻轻闭了闭眼。
郁飞尘扣紧他的手指:“不用想了。”
安菲点点头,恢复原来的状态,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以前在副本的时候,安菲也会偶尔划水,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掉线得彻底。
现在连白松都看出了不对。
“他怎么了?”
郁飞尘看了一眼背后的百货商店大楼。
火光照亮半边天空,烈火已经从楼内蔓延到楼体,整个大楼的一半都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吞没。
楼里的客人和NPC都在往外逃窜,一片兵荒马乱,附近巷子也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和咒骂声。
“换个安全的地方。”他道。
他们趁着月色远离了这座街区,在一家隐蔽的旅店落脚。戴上黑色假发后的白送没引起NPC的注意,安菲的年龄也没有触发NPC攻击。
全程安菲都被郁飞尘带着,一言不发,但能完全配合他们的行动,甚至在感觉到对面有不怀好意的来客时和郁飞尘同时选择了避开。
“他好像在,但又没有完全在。”温莎说。
这家旅馆装潢华丽复古,地毯和重重幔帐交相辉映,连门框上都布满古典浮雕。
温莎拿起五角柜上的银质鼻烟壶,看向镜中的自己和整个房间。
“奢侈得近乎低俗。”温莎公爵叹了口气,“只有当我和唐珀主教住进这里时,才让它们显得和谐起来。”
白松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