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和影帝前夫上恋综后—— by封十
封十  发于:2024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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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傅识均大手轻轻盖在他的后背,“没事了,别怕。”
宋清淮小心地抬起头,用眼尾觑着他,确认是傅识均。
他定定地看了半晌,然后平静地说:“你来了。”
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攀在琴凳上,拖着无力的双腿站起身,同时避开了傅识均扶他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要继续学苏绣吗?”宋清淮嗓音沙哑,但平静得过分了。
“你刚刚怎么了?”傅识均心沉下去。
宋清淮一脸莫名其妙,他的记忆停在刚进隔音室的时候,整个人的记忆有些混乱,他猜测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的。
“你的手。”傅识均抬起他的手,整只手背鲜血淋漓,一排整齐的牙印。
宋清淮怔怔地看着这个伤口,他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了。
“是你咬的吗?”他问。
傅识均抿唇,掏出手帕给他包好手。
“傅识均,你的手好抖,你冷吗?”宋清淮碰了碰他的手心,凉凉的。
很奇怪,他记忆中傅识均的手都是暖乎乎的。
“还要练琴吗?不练的话跟我回去。”傅识均用尽全力忍住了从心底生出的寒意,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宋清泽探头进来,“怎么了吗?宋哥怎么受伤了!”
宋清淮抽回手,和傅识均拉开了距离,“没事,不疼。”
更疼的他都受过。
宋清淮坐在钢琴前,随手翻开一本新手曲子,叮叮咚咚,混乱的节奏引人发笑。
“噗。”宋清泽没忍住笑出声。
宋清淮停顿了一秒,“请你们出去,替我关门,谢谢。”
傅识均转身就走,宋清泽也跟着离开了。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宋清淮重重闭上眼睛,凌乱可笑的音符在耳边回荡。
手帕包裹着他的手背,英雄受伤了也是英雄,那他受伤了算什么呢?
一场可笑的、无厘头的嫉妒轻而易举毁掉了他的生活。
宋清淮认命似的盖好了琴盖,用手帕干净的一面擦掉自己方才碰过的地方。
很快就要解脱了,往好处想,他还能拿到两千万。
两千万多好啊,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碎银几两。
一双手换两千万,很值。
宋清淮对着钢琴说了一声再见。
导演没有派人跟着他,也许是因为他的最后价值都在那一场表演里了。
再热闹的开始,都躲不过落幕。
人生最悲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落寞。
宋清淮走在街头,难得可以放空思绪。
他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的伤会影响弹琴了,石头落下的那一刻,世界终于分崩离析,平静的皮囊下藏着腐烂的内里。
他好像接受良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只是心口一空,寒风呼啸,便猎猎作响。
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他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再没有什么能打击到他了。
宋清淮漫无目的地游走,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进了一条临河的小巷里。
江南处处是水乡,这条小河泛着深沉的墨绿色,似乎十分平静且好客,它在轻声地呼唤,吸引着宋清淮。
宋清淮克制地移开目光,掩盖住那一瞬间的冲动。
这样温柔的地方,不应该存在除了水草和石头以外的东西。
一间小平房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拿着刻刀,借着惨淡的光线在雕一尊人像。
吸引他注意的不是油润的玉石,也不是栩栩如生的技艺,而是——那老头儿缺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只有三根手指。
老头儿用那只缺了手掌的腕骨夹住玉石,另外三根手指捏着刻刀,每一刀落下去都算数。
玉石油润光滑,很容易就脱手,但老头儿握得稳稳的,不知练了多少年的技术。
宋清淮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难以形容这一刹那的激荡。
他听过不少自立自强的故事和例子,甚至从小作文写到大,但是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那一刻,人总会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可是人类,本来就是个充满了毅力和生命力的种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人类自始至终站在这片大地上。
一万次跌倒,一万次爬起。
这才是活着的意义,只为了活着本身。
宋清淮站得久了,老头儿终于抬头瞅了他一眼,“要定做还是买件儿?”
“我……就看看。”囊中羞涩的宋清淮有些尴尬地回答。
“哦,那你站我后边儿,别挡光。”老头儿对别人的惊奇的眼神已经见怪不怪了。
宋清淮挪到他屁股后头,站着太显眼了,他就蹲着看。
他在看老人,不远处的人看着他。
宋清淮若有所感地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爷爷,痛不痛啊?”宋清淮小声问。
老头儿说话,手不停,“没感觉了,忘了。”
人会自动遗忘痛苦,这是大脑对人的保护。
“可以问问原因吗?如果不方便回答也没事。”宋清淮声音越来越低,“我的手也断过,后来接好了。”
“可是好了也没用。”
老头儿闻言,停了下手,余光夹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娃娃,这算什么?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告诉你,我这手是当初赌钱被人剁的。
我啊,以前也是个富家大少爷,看不出来?”
老头儿用鼻腔哼哼了两句,“我这本事祖传的,但我不肯守着家业,就整天想着捞笔大的。
第一次被人剁了一根手指,我不信邪,非得找回场子不可。
你知道赌徒心理吗?总觉着儿自己下一把一定能赢回来。
后来,就是你瞧见的这鬼样子了。
我家的产业都被我败光了,我老子人到中年被我生生气死的。
我娘为了给我还债,给人当小老婆去了。”
老头儿说起自己那些事没有一丝掩盖的意思,也许是这些蒙尘的旧事被他翻来覆去地咀嚼,每一个辗转的夜晚都在悔恨,好像说出来就舒服了些似的。
哪怕每一句话都像在心口放血。
“当年我的天赋在同辈里数一数二,我爹指望着我光宗耀祖。后来他说,早知今日,当年在襁褓里就该掐死我了事。”
宋清淮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老头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这番话他颠来倒去不知和多少人说过,念念不忘成了祥林嫂,靠着痛苦过日,心头被磨上了一层又一层老茧。
“你还年轻,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我以前不爱干这玩儿意,成残废了倒是老老实实继承了。”老头自嘲了一句。
宋清淮心哽住,对着这个相似经历的他乡异客,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刚刚你看那条河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头放下刻刀,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不要做一个懦夫,人活着就只是活着,和其他没有任何关系。”
“哪怕窝囊地、孤独地活着,也没关系吗?”宋清淮问。
“知道我刻的是谁吗?”老头儿把刻了大半的玉雕给他看。
宋清淮仔细辨认了一下,“辛弃疾?”
“堪笑千古争心,等闲一胜,拚了光阴费。”老头儿念起词来十分有范儿,气势如虹,如同一把利剑直击宋清淮的心脏。
“少年横槊,气凭陵、酒圣诗豪馀事。袖手旁观初未识,两两三三而已。”
“哟,娃娃也喜欢辛弃疾啊?”
“嗯,以前是惋惜。”宋清淮呼出一口郁气。
“现在呢?”
“现在啊,我爱上他了。”宋清淮开玩笑道。
“……”老头儿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轻浮了。
宋清淮搓搓手,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小腿,十分活泼地说:“爷爷,我回去了,谢谢。”
“嗯,有人等你老半天了。”老头撂下刻刀,也准备收拾收拾关门了。

第92章 一个闭环
“傅先生,您描述的这个症状听起来像创伤应激加深了,多注意病人心理健康,远离刺激源,最好带他到我的工作室,做一次完整的检查。”心理医生的声音经过信号传输有些失真。
傅识均举着手机,目光和宋清淮不期然地对上,“我知道了。”
你要驯服他,斩断他的翅膀,告诉他,他身边能信任的只有你。
只有你会不计较、不放手,不管他什么样你都能接受。
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这样,你就成功了。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个声音,傅识均注视着他那不设防的笑容,心想,到底是彼此痛苦地拥有好还是挥手送别各自安好更好?
这一年宋清淮二十五岁,傅识均二十六岁,他们太年轻了,想不通这个问题。
他们站在命运洪流的面前,茫然地痛苦地奔走。
他唯一清晰的是,宋清淮是他的。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
评弹馆二楼放了一架钢琴,还有几把琵琶和二胡。
这一次的表演由李常学的集团全力赞助,不收门票,只要坐得下,多少人都可以来观看表演。
李常学对这个外甥真是尽心尽力,宋清淮环视了一周,评弹馆内放置了近两百个座位,上好的音响围在四周,便于场外的观众也能观看。
评弹馆临时拉起了一个巨大的LED屏幕进行实时直播,北城赶来了不少有权威的媒体,宋清淮再次对李常学的财力刷新了认知。
李家短短几年竟然飞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吗?
要知道光有钱在北城算不得什么,只有握着实权,才能真的在北城立于不败之地。
李常学的大本营在Y国,他怎么做到和北城的上面互通有无的。
这次来的除了主流媒体,竟然还有不少外国权威人士。
宋清淮心里一沉。
“宋。”
宋清淮惊讶,“卡尔、尤蒂娜?!你们怎么来了?”
卡尔相比于之前在Y国最后见的那一面开朗了许多,他牵着尤蒂娜走过来,身后跟了一群黑色西装保镖。
那群保镖个个人高马大,戴着墨镜,肌肉隆起把西装撑得满满当当。
“我来看你的表演,尤蒂娜一直很想见你,我们就一起来了。”卡尔松开尤蒂娜,倾身抱住宋清淮。
“宋,我很想你。那一次分别后我才明白,我……为你着迷。”
卡尔红着耳朵说。
宋清淮“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手足无措,“尤蒂娜在看着你。”
尤蒂娜眨着宝石似的大眼睛,仰着头看他们,小手拽了拽卡尔的衣角。
“好了,我知道了尤蒂娜。”卡尔松开了宋清淮。
宋清淮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身躯扑到他的身上,抱住他的大腿。
尤蒂娜的金发松松地披在脑袋后,毛茸茸的,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
宋清淮心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是他照顾的第一个比较特别的孩子,她永远安静得像个天使。
“尤蒂娜已经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了。她有严重的肢体不协调症状,大脑发出的指令她也很难做好。”
“可是你瞧,她从没有放弃过。”
“你教给她的方法她一直在练习。”
宋清淮回国后,有段时间跟卡尔保持了联系,把自己研究出来的一个练习方法教给了尤蒂娜。
尤蒂娜抓着他的手,拉着他走到钢琴旁。
“她要弹新学的曲子给你听。”卡尔解释道。
工人还在布置现场,钢琴放在一边,尤蒂娜拉着他到钢琴旁,让他坐下。
小小的钢琴凳坐不下两个人,但尤蒂娜坚持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宋清淮无法,只好坐下了。
尤蒂娜仍然不能很好地控制双手,但是她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弹响钢琴。
小小的脸蛋上满是倔强和坚强,她生在兰恩家族,一出生便是个小公主。
可命运也许是公平的,她的病也许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她注定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交流。
她活在自己频率里,等着路过的飞鸟和鱼,宋清淮偶然闯入她的世界,用温柔轻轻敲开了她的防备。
尤蒂娜选了《第一交响曲》,短手努力地表达这个曲子里的浪漫英雄主义,不可名状的躁动、令人热血沸腾的挣扎。
宋清淮用第三乐章救赎了她,她回赠了一首《第一交响曲》。
他在女孩心里种下的种子,最终会迎着寒风,坚强不屈地发芽。
尤蒂娜穿越了大西洋来到这个国家,把这一份勇气送给宋清淮。
宋清淮抱住她,尤蒂娜像当初一样,羞涩地躲进他的怀里。
“尤蒂娜,谢谢你,我现在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尤蒂娜从兜里掏出一个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中文。
“宋老师,你不要喜欢我哥哥,他是坏蛋,你等我长大了给你当新娘。”
这句中文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显然十分困难,尤蒂娜不知道练习了多久才写好,揣了一路送给她的宋老师。
宋清淮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尤蒂娜可要好好吃饭才能快快长大呀。”
尤蒂娜点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宋,她和你说了什么?”卡尔一脸莫名地问。
宋清淮仔细折好这张字条,放进口袋,“秘密。”
“卡尔,今晚的表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宋清淮耻于提他和宋清泽的协议,更何况他的状态恐怕要无法弹出美妙的音乐。
这一次来的观众个个都很有权威,宋清淮这一次大概真的就要从此退出舞台了吧。
“宋,我曾以为你最聪明,现在看来还是傻。音乐的灵魂在于你寄托的感情啊,你打动我的不正是这个吗?”
“当初教尤蒂娜的时候头头是道,怎么轮到自己就看不清了呢。”
卡尔有些无奈,突然,他低声问:“你认识那个男人吗?他看起来很凶。”
宋清淮顺着他的动作一看,傅识均站在角落,直直盯着这边,眼神确实有点凶。
“不是,他……是工作人员。”宋清淮折中回答。
被这个话题一打岔,宋清淮彻底放弃了挣扎。
很快,各路媒体各就各位,一场中西合璧的乐器表演正式开始。
巨大的LED屏上清晰地直播场内的情况,评弹馆的老师们率先上场。
酥人骨头的吴侬软语配着婉转圆润的琵琶声,欲语还休地唱入心扉。
宋清泽换上定制的燕尾服,戴上领结,还特地做了个发型,整个人容光焕发。
“舅舅,谢谢你!”宋清泽抱着李常学的胳膊撒娇。
“好了,在外人面前要成熟点。”李常学拍拍他的手。
“清淮,你和我们李家也算姻亲,按理说不该走到这一步。”李常学笑了笑,带着上位者的蔑视,“你能想通也是件好事,这是两千万,拿着以后和你爸好好过日子吧。你爸也不容易,到了这个年纪,就算去工地也没人要。”
“他有案底,大公司也不可能要他。”
“我家倒是缺个扫地的,他要是想的话,我给他一个月开五千。”
李常学掏出一张卡,扔在脚下,昂贵的手工皮鞋踩上去碾了碾,“你母亲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哈哈哈。”
宋清淮攥紧拳头,呼吸声越来越重,脖颈的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傅识均闯进来,三步做两步,抱住了他,强行拖着他离开。
“傅识均,你松手吧。我不会再冲动了,我知道我没有资本再任性。”宋清淮盯着鞋面,语气很空。
“你还有我。”傅识均握着他的肩头,“就算这个世界都抛弃了你,你还有我啊。”
宋清淮心神一动,“真的吗?”
“嗯,真的,明天我们就回家,一切都会结束的。”傅识均在心里补充,永远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不要再和别人接触。
不要再做我不喜欢的事,永远地永远地在我怀里,依靠我、爱慕我。
宋清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却彻底沉了下去,他意味不明地道谢:“谢谢。”
“没事,回去吧,输了也没关系,他们都不懂你,但我懂。”傅识均抚摸着他的额头,“输了也好,这样不会再有负担了。”
宋清淮定定地看着他,而后点点头,“你说得对。”
一阵激昂的掌声过后,宋清泽上场了。
主持人用了一堆溢美之词介绍宋清泽的经历,媒体们举起相机疯狂拍照,咔嚓声此起彼伏。
“宋清泽先生被Y国皇家音乐学院誉为学生中最有天赋的钢琴手,非常期待他即将带来的表演,让我们掌声有请!”
宋清泽撩起衣摆坐下,指尖轻点,一阵悠扬的琴声徐徐传开。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在Y国的表演。
这一场表演颠覆了宋清淮的生活。
宋清淮站在后台凝视,多么美好的一幕啊,只要那些真相不为人知,这些怪物们便能穿着人皮扮演青年才俊。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的成功建立在别人的血肉之上,凭什么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践踏法律的尊严,凌驾于道德之上。
宋清淮看完了一场表演,终于轮到他上场了。
观众席最好的位置上坐着的都是李常学的人,没有人给他鼓掌,他们吝啬于给一个失败者体面。
宋清淮神色自若地走到钢琴边,那些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音符在他眼前跳起了舞。

第93章 他生病了(加更)
宋清淮准备了一首很普通的曲子,他的手没办法支撑他做出太大的跨度。
他一直垂着头,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台下响起了窃窃私语。
“不是说什么天才吗?”
“都是谣传吧。”
“可是听说当初在Y国表演过呢,按理说应该挺厉害的啊。”
“宋清淮我知道,宋家那个大少爷啊,你忘了!”
“嘘,我记得啊,怎么成这样了?宋家没了以后,他好像就废了吧。”
“谁说不是呢,看来也不是谁都能接得住这泼天富贵的。”
“宋家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就剩他一个了。”
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到琴键上。
恰在这时,直播的镜头切到了特写,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苍白的脸颊和没有血色的嘴唇一一呈现在大屏幕上。
傅识均绷紧了面容,紧紧盯着台上瘦削的身影,他实在忍不住了,抬腿就要上台。
卡尔死死拽住他,“相信宋,他一定可以的。”
那是宋清淮啊,是曾经在Y国被评委们别扭不肯承认实力,最后却不得不松口的宋清淮啊。
那样一个万丈瞩目的人怎么可能被打倒?!
一个超级英雄怎么能被一块香蕉皮绊倒?!
叮叮咚咚,错乱的节奏通过昂贵的音响传遍了整个会场和场外。
宋清淮眼前发黑,脑海里出现一圈一圈光晕,手不受控制地抖动,凌乱、奇怪的节奏此起彼伏。
他好想转身逃跑,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好多人在看他,他们透过他的皮囊用刻薄的语言攻击他的一切。
“下来吧。”
“宋家不行了啊,以前宋清淮念书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他表演呢。”
“哈哈哈宋家起运早就尽了啊。”
他绝不认输。
他这辈子都不会跪着活下去。
宁死绝不苟活。
他连死都不怕,到底还怕什么,这世界又有什么值得他退缩的。
宋清淮闭上眼睛,强行把乱飞的思绪拽回来,他眼前一片朦胧的光膜,那是强烈的舞台光透过眼皮留下的光。
哪怕闭上眼睛,他也能精准地找到对的位置,那是他练了二十多年钢琴,是刻在骨头里的深刻记忆。
宋清淮抛弃了那些复杂的技巧,现场改编了《悲怆》第三乐章。
故事的开始也是故事的结束。
最开始的混乱过去后,宋清淮凭着记忆,一边改了部分调子,一边盲弹。
他紧紧闭上双眼,睫毛发颤,像蝴蝶震动翅膀,寻找一个频率。
最初的嘈杂声音慢慢低下来,所有人神情严肃地定定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身上射出一个孔来。
宋清淮摒弃了一切声音,脑子里的音符排着队一个个在脑海里跳跃。
他的手依旧不太受控制,可是他曲子中饱含的和黑暗斗争的感情,冲破桎梏的生命力和激昂一点点传到了听众的心里。
他把乐章中间部分改得十分致郁,开头灿烂美好,随着时间推进,曲子迎来低潮,钢琴几乎在悲鸣。
每一次降调都是诀别的前奏。
会场里响起细细碎碎的哽咽声,能进会场的都是有一定鉴赏能力的专业人士,因此,宋清淮的琴声能够精准地直击他们的内心。
当他们以为曲子要结束时,宋清淮立刻变换,把调子升高,如同七点钟的朝阳,猛烈的阳光狠狠击破了黑暗。
他的手速极快,仍然发着抖,连琴声都被影响了,但正是这颤抖,让这个改编充满了生命力。
一株杂草挣扎在石头边冒出头,它那么柔软弱小,怎么敢和坚硬顽固的磨难对抗?
可是,它也有自己的愿望,在春天里接住一滴春雨。
他将蔑视这个世界的一切苦难,他会浴火归来,向死而生!
宋清淮猛地收尾,余音久久回荡。
他的双手颤抖不止,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前方隐隐约约有光照来。
“我宋清淮这辈子没低过头,以后也不会,就算死,我也要堂堂正正地死在光下。”
“宋清泽,你们的报应不远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传遍了整个会场。
“淮淮!!”
宋清淮鼻间流出殷红的液体,他怔怔地看着光来的方向,仰头倒了下去。
父亲母亲,我没有违背你们的教导。
妈妈,我好想你啊。
昙花一现,耗尽生命力。
谁也没想到好好一个表演最后变成这个样子。
观众把会场围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惊慌地疏通安全通道。
傅识均慌乱地抱着宋清淮,“都给我滚开!”
卡尔带着保镖给他开道,“坐我的车!”
保镖抱着吓到的尤蒂娜跟着上了车队,人实在太多了,挤成了鲱鱼罐头。
傅识均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自从进了娱乐圈,他在外的形象一直是成熟稳重的新生影帝,好像天塌下来都没办法影响他。
但这一晚,傅识均头发凌乱、衣服发皱,紧紧抱着宋清淮的模样被人一一拍下来了。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张,所有人都知道傅识均演技好,但和现实比起来,他在电影里的表现就缺了许多真情实感了。
“淮淮!淮淮,你别睡,求求你。”傅识均紧紧抱着他,颤抖着手帕给他擦干净血迹。
宋清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安静得像再也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车队横冲直撞地闯到医院,车都没停稳,傅识均跳下车,抱着宋清淮狂奔进急诊。
“医生!医生!”
“快快快担架!”
傅识均跟着一起跑,心脏坠了一块大石头,砸得他几乎神志不清。
“瞳孔涣散。”
“准备急救。”
“患者有病史吗?”医生问道。
傅识均先是恍惚地摇头,而后想起他最近总是流鼻血,怕得手脚发凉。
“抽血化验,家属去缴费。”医生交代完,就进了急救室。
傅识均拖着空落落的躯体到一楼窗口缴费,卡尔和尤蒂娜站在一旁。
“宋他怎么了?”卡尔问。
傅识均摇头,他也不清楚,只是心跳一直不规律,扑通扑通跳得猛烈,冥冥之中好像要发生什么他不想接受、不能接受的事。
手机响了,傅识均直接挂掉了。
今晚的事已经在网络上如同飓风一样席卷了各大平台,傅识均的手机响个不停,他干脆关机了。
“卡尔,谢谢你送我们来医院,我没有空招待你,你自便吧。”傅识均丢下这句话,大步走到电梯处。
电梯满员了。
医院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迎来送往的地方。
傅识均直接转头跑去应急出口处爬步梯了。
卡尔蹲下握了握尤蒂娜的手,“看来我们的敌对关系可以暂时缓和了,宋好像有人了。”
尤蒂娜抽了抽鼻子,她不能说话,眼睛包着泪水,做了几个手势。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他,希望他平安。”
“主会保佑他的。”
傅识均守在急救室外,焦灼地走来走去。
约两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病人已经白血病晚期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接受治疗?”
傅识均好像被一道惊天大雷被当头劈了个懵,三魂六魄一起离家出走,他攥紧手心,指尖狠狠掐了掌肉,勉强找回了一点神智,“你说什么?他,他……怎么会呢?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啊?他很健康啊,他……怎么会呢?”
“医生,你们弄错了吧,他不会的。”
医生见过不少无法接受现实的家属,他叹了口气,“结果不会错,在这儿之前,他应该有症状了吧?你是他哥哥还是什么人,怎么一直没发现?”
“我是……他爱人。”
“哦,病人身上有撕裂的伤痕,平时行房也要多注意啊。”医生见多识广,没有揪着这个话题,絮絮叨叨地叮嘱,“不过最好还是注意身体吧,先生?”
傅识均重重抹了一把脸,“我知道了。”
“别太悲观,现在治愈率还是很高的,但他现在身体不太适合手术,多关心病人身心健康吧。”
“不过想找到匹配的骨髓有点难,诶,总之多珍惜当下。”
医生大半夜做了个急救,整个人疲惫不已,他交代完就回办公室了。
傅识均仍旧发怔,宋清淮生病了?生了这么严重的病,可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为什么。
傅识均一拳砸在墙壁上,薄薄的墙皮簌簌地落下,手背瞬间鲜血淋漓,他像什么也感受不到似的,神经质地围着病房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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