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气了吗?
沈淮臣悄悄转头,目光紧张地在他脸上巡视,不待看清容瑄的表情,忽地被拦腰抱起,一路往床榻边走。
他以为等待他的是惩罚,是不满情绪的宣泄,以为被放到床上的那刻一定会摔痛,实际容瑄的动作很轻,他压过来,却只是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不带半分情欲的动作却叫沈淮臣悸动不已,受到蛊惑般抹去了容瑄颊边的奶油,不成想缩回来的途中被握住了。
容瑄将他的指尖含入口中吸吮,吞吐,啄吻,像在吃棒棒糖,透着十成十的□□意味。
大片大片的粉如桃花,在莹白的肌肤上蔓延开来,沈淮臣看得脸热,左腿难耐地屈起,顶在他的耻骨上来回磨蹭,“容瑄……蛋糕还有剩,你如果饿的话,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咬他的手了?
容瑄表情忽地一变,低喘一声,上身微抬,可他们的衣带不知何时纠缠在了一起,拉扯之下竟系成了死结。
容瑄蹙了蹙眉:“解不开了。”
“怎么会这样?”沈淮臣勾住衣带另一端用力一拽,死结还是那个死结,身上本就歪七扭八的衣衫却彻底散开了。
像一件拆开的礼物。
掩藏其中的诱人风光没了遮挡,全然暴露在空气中,被容瑄一览而尽。
沈淮臣耳根红得几欲滴血,咻地拢住领口,容瑄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掌心烫得他指尖一蜷,分不清是想帮他合拢,还是拉得更开些。
容瑄的喉结明显上下滚了滚,如有实质的目光划过他湿漉漉的双眸,唇瓣,最后停留在凹陷的锁骨上。
炙热的吻紧随而至,沈淮臣低吟一声,本能地仰起脖颈,殊不知是将更多弱点送至容瑄面前。
容瑄将一缕墨发别至沈淮臣耳后,精准地找到一粒红痣,齿尖抵在那处反复厮磨。
沈淮臣指尖泛白,深陷在他后肩光滑的皮肉里。失去焦距的眸中逐渐氤氲起一片水雾,眼神茫然而委屈,像是不知为何会遭此对待,只能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嗯……容瑄……容瑄……”
“我在。”
容瑄放开那块饱经蹂.躏的软肉,安抚地落下一吻,沈淮臣却像扑岸的浪潮,腰身猛地向上弓起,与容瑄撞在一起。
跌落的瞬间,容瑄的手臂穿过缝隙,复又勾着他的腰压过来,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其折断一般。
积蓄已久的泪珠终于滚落,淌过眼角,没入鬓发。
沈淮臣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株菟丝花,被牢牢禁锢在脚下这片土地之上,无力逃走,别无选择地攀附着容瑄这棵大树,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泄.身后有些疲惫,沈淮臣将脸埋进枕间,害羞地不肯抬头。
容瑄的目光在他塌陷的后腰处蜻蜓点水般掠过,柔声问:“擦一擦再睡,好吗?”
沈淮臣哼哼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等容瑄出了门,才蜗牛似的抬起脸。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的清凉冲淡了一室旖旎,沈淮臣记起什么,低头解起戴在腕上的五彩绳来。
只是他指尖酸软使不上劲,努力半天也没能解开,容瑄先回来了。
沈淮臣立刻钻回被里。
容瑄轻笑一声,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沈淮臣蒙住脸装睡,容瑄便从下面揭开,丢掉脏了的亵裤,一点点将他□□的狼藉擦拭干净,最后换了床单:“好啦,出来吧,躲在里面不闷吗?”
沈淮臣露出一双眼睛,警惕望着他,随后递给他一只手:“容瑄,帮我解开。”
容瑄问:“为何要解?”
沈淮臣想了想,解释道:“在我的家乡,遇见端阳节后的第一个雨天,要把五彩绳解下来丢进雨里,祈求好运。”
“你的家乡?”似有惊雷在脑中劈过,容瑄细细打量他片刻,忽然低声问:“檀郎,你并非此间人,也不是从前那个‘沈淮臣’,对吗?”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何他查遍古今文献典籍也找不到一位名叫辛弃疾的人,为何沈淮臣与传闻中的他毫不相同,从前容瑄以为是沈淮臣故意为之,却原来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
沈淮臣半开半合的眼眸倏地长大,整个人紧张极了:“我不是妖物,不要把我抓起来烧死。”
我怎么舍得。
这样想着,容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嘴上故意问道:“老实回答问题,我就答应你。”
“唔。”沈淮臣睫毛乱颤,支支吾吾应了声,心里却想着你问,我说不说就不一定了……
“你叫什么名字?原本的名字。”
“沈淮臣。”
有名字,莫非不是那位神仙,而是凡人?
也对,若真是神仙,为何不医好自己的病,依旧吃凡人的苦,像凡人一样受伤。
容瑄眉头紧皱,临时更换了问题:“你的家乡?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沈淮臣揪着他的衣摆想了许久,似乎在思索如何措辞:“是一个……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新世界,有很多这儿没有的东西……”
“你喜欢那里,对吗?”
沈淮臣没有回答,神情显而易见的抗拒,眼眶微红,隐有泪水渗了出来。
以容瑄的胆色居然不敢开口问他:既来了,还会走吗?
他不想知道答案,也不忍让沈淮臣在二者间痛苦抉择,只盼手里捏的筹码重一些,再重一些,好将他留下。
“好了,看在你诚实的份上,不抓你,也不会烧掉你,可安心了?”
“该我问你了。”醉酒的人自有一套逻辑,沈淮臣听了他的话,理解地不清不楚,好奇道,“容瑄,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容瑄笑起来:“若这般明显我还蒙在鼓中,岂不成了傻子?”
沈淮臣觉得他在内涵自己,当即反驳:“我不傻。”
担心容瑄不信,又举了个现成的例子:“今天早上,我知道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沈淮臣的声音越来越低,待他睡去,容瑄将沈淮臣腕上的五彩绳解下来,系到了自己手上。
皇权天授,从来都是上位者统治的手段。
假如神明不肯倾听凡人的祈愿,便由我来保护你。
沈淮臣这一觉睡得极沉,次日醒来仍有些晕眩。
不待他缓过神,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幽怨至极的哭声:【呜呜呜呜宿主,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主面板全红了?】
昨天003想着,男主过生辰肯定少不了与自家宿主亲密一番,与其被关小黑屋,倒不如回主系统空间参加培训。
哪知它才离开一个晚上,各项数值处处飘红,定睛一看,剧情线崩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昨晚……】沈淮臣蹙眉回忆片刻,脑海中逐渐涌现许多混乱的画面。
有他不小心扯开衣带,被男主压在怀里亲吻的,还有男主低声问的那些话。
[你叫什么名字?原本的名字。]
[你的家乡,是怎样的地方?]
除了没供出系统,当真是连底裤都被容瑄看光了。
沈淮臣垂下眼睫,面上浮现一抹心虚:【昨晚我不知为何吃醉了酒……当着容瑄的面从系统商城买了蛋糕给他,身份就被猜出来了。】
【小白,你们的主系统是不是规定任务者不许擅自透露身份啊?会受到惩罚吗?】
系统听他这么一说,莫名松了口气,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严重,尚在可控范围内:【理论上是被禁止的。因为原住民们大多具有很强的排外性,身份泄露是极其危险的,还会阻碍任务,导致任务失败。】
【不过……】
003瞅了眼明明已经醒了还装睡的容瑄,撇撇嘴道:【也有特殊情况。比如现在男主接纳了这件事,你就是安全的。除了他,千万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晓真实身份了。】
至于崩掉的剧情线,只要结局大差不差,倒也顾不得太多细节了。
沈淮臣乖乖点头,这才有心思看向一旁睡着的容瑄。
对方的手臂紧紧圈在他腰上,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沈淮臣耳尖微红,轻轻拿开他的手,想从床上坐起来,孰料两人长发纠缠难解,其中两股结结实实编在一起,半边被他压着,另一半则在容瑄身下,抽也抽不出来。
沈淮臣与之争斗片刻,阻力忽地一松,成功解救发丝的同时,人亦被重新捞进怀里。
四目相对,沈淮臣像被施了定身术,眼睛睁得溜圆,紧张地打量着他:“你……”
“醒了?”
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把容瑄逗笑了,屈指摩挲着他温热的脸颊:“既醒了,便早些起来收拾东西吧,天黑前咱们必须赶去广林镇,否则就要找荒庙借宿了。”
沈淮臣观他言语神态与寻常无异,不由地问:“你都知道了,不怕吗?不好奇从前那个沈淮臣去哪里了吗?”
容瑄挑眉:“怕什么?”
沈淮臣想都没想地说:“自然是怕我心怀不轨,有所图谋。”
容瑄捏了捏他颊边的软肉,笑盈盈道:“那便放马过来吧。”
沈淮臣:“……”
沈淮臣觉得自己被看扁了,偏又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气咻咻推开他,到院里洗漱去了。
他们的东西本就不多,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就收拾妥当了,再把养在后院的山鸡送给瑞姑一家,便牵了马出发了。
沈淮臣与容瑄共乘一骑,兰心单独一匹黑马,走到村口,竟遇见了同样准备离开的程伦一行。
两两相望,最先有动作的竟是容瑄。他拱拱手说:“程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程伦郑重回礼,紧接着目光一转,看向沈淮臣:“陈公子,多多保重。”
沈淮臣被程伦身后几名下属盯得不自在,沉默地点点头,随后两方人马一北一南相背而行,直至再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他们心里清楚,此番一别,重逢之日,便是兵戎相见之时。
一路走走停停,迎着赤金色的晚霞,三人风尘仆仆地进入广林镇。
容瑄挑了家干净整洁的客栈,甫一进去,店小二便热情地迎上来:“几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两间上房。”容瑄瞥沈淮臣一眼,将马匹交由杂役牵走,又随口点了几道菜。
“好嘞!”店小二的笑容一下子真实不少,“菜做出来,是直接给您送去房里,还是在楼下吃?”
“房里清静,楼下热闹些,掌柜的请了说书先生,待会儿该登台了。”
“在楼下吃吧,好吗?”他还没听过体验过古代的客栈呢。沈淮臣借衣袖遮挡勾了勾容瑄的手,后者自无不可。
他三人皆戴帷帽,佩长剑,一副江湖人士打扮,看着就不好惹。店小二听沈淮臣如此吩咐,忙不迭引他去到视野较好的一桌。
菜送上桌没多久,沈淮臣见一四十岁上下、留山羊胡的男人施施然走上台,折扇一展,开说:“却说那日暴雨倾盆,太极殿外跪满了辎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数不清的雨珠砸在他们身上,这群人竟岿然不动,齐齐放声痛哭。”
沈淮臣停箸,不自觉看向容瑄:怎么可能,难道容昶意外驾崩了?
有看客代沈淮臣问了出来,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解释道:“非也非也,皇帝失德,鸩杀亲弟篡位的事大白于天下,自觉无颜面对众臣子,写下罪己诏后传位于幼子,做了太上皇。”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更是了不得,传说是观音座下童子转世,生得肤如凝脂美若天仙,当初太上皇一见她便被勾去了魂魄,回府后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可此女已嫁为人妇,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何能与他双宿双飞?”
“那便夺了这皇位,把她抢回来!”
有人听不下去了:“简直是胡说八道!你编这故事,人伦何在?天理何在?”
他身侧的友人插嘴说:“倒也不像全然杜撰,听说那日辎城许多大官家门外被贴了檄文,上书太上皇登基以来的罪状一十二条,其一便是残害手足兄弟。”
说书人不争辩亦不解释,摇摇折扇,笑道:“客官稍安勿躁,且往后听一听。”
“且说太上皇篡位后,急不可耐地立这位弟妹为皇后。他自知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改了这女子的名姓掩人耳目,又与她诞下一对双胞胎。”
“如今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口,这位皇后娘娘于大殿之上放声痛哭,末了竟冲向一旁盘龙柱,欲殉先帝而去,好悬被一机灵的小太监救下,保住一命。”
“且这幼子不过是个刚过白日的襁褓婴儿,话都不会说,如何能处理政务?”
“遂由几位亲王牵头,百官于太极殿外长跪不起,一哭昔日圣明君主为人所害而臣子懵然不知,错忠于太上皇十数年,致使国力衰微,内忧外患四起。二请皇后,不,此时应称太后了,二请当今太后临朝听政,代理国事,直至幼帝成年。”
沈淮臣惊呆了。
系统也惊呆了。
早知道剧情崩掉,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崩法。
魏氏怎会拥立容昶的儿子为帝,她不知道容瑄还活着吗?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便想效仿吕雉,独掌大权?
若事实真如说书先生所述,容瑄该怎么办?
沈淮臣心如乱麻,看向容瑄的目光中隐带忧色,后者从桌下将他的手拢入掌心,轻声道:“别担心。”
沈淮臣深吸了口气,忽然开口问道:“狗皇帝做了这么多恶事,仅是做太上皇逍遥度日,岂不太便宜了他?”
台下不少人跟着附和:“是啊,做了太上皇,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书先生早有准备,折扇一收,直指苍穹:“这便是太后娘娘的高明之处了。老夫听说,她故意称病不出,直到太上皇顶不住压力,自请去先帝灵前忏悔,太后的病一夜间痊愈了。”
客栈的菜腻得慌,沈淮臣统共没吃多少,乍一得知此事,就更没胃口了,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容瑄怕他夜里饿得难受,花一两银子借来伙房,做了碗清汤面。
沈淮臣吃了两口,忍不住问:“容瑄,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有何可怕?最坏不过是一场厮杀罢了。”容瑄没有解释太多,眼眸像平静的湖水,一错不错地看过来,“檀郎,我真正担心的人只有你。”
还有容珝。
女儿家总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容瑄和容珝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同,对容珝来说,两边都是她爱的人,若真到了拔剑的那天,应当十分难过吧。
不知是不是受此事冲击,沈淮臣夜里断断续续发起了低烧,容瑄喂他喝药时,素来畏苦的人竟一声不吭地灌了下去,直至含住蜜饯,因刺激产生的生理性眼泪才滚落下来,看得人心中酸软。
顾忌沈淮臣的身体,容瑄在广林镇停留一日,再度启程前,由兰心在他们面上涂抹片刻,容貌登时变得平淡无奇。
三人皆着男装,扮做结义兄弟一路北上,骗过城门前的守卫,顺利进入辎城。
再见恭定王府古朴厚重的大门,沈淮臣恍惚了一瞬,慢慢扣响门上的铜环。
“谁呀?”门房探出半颗脑袋,熟练地敷衍说,“我家夫人近日潜心礼佛,不见客,大人请回吧。”
兰心却说:“在下不是拜访袁夫人的,我们有沈世子的消息了,想当面告知老夫人。”
“你说啥?!”
“稍等,容小的将此事回禀夫人。”门房觉都吓醒了,定定看他们一眼,一溜烟跑没了影,过了会儿麻利敞开大门,恭敬道,“两位贵客,请。”
沈淮臣刚进花厅,茶水都没来得及端上,袁夫人便到了。
可见有多急切。
一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纵使五官有所不同,袁夫人还是认出这就是她的孩子。
话都没说,两行清泪先划落下来,猛然上前,紧紧抱住了他:“鹤奴!我的儿……你受苦了。”
袁夫人心中悔啊,早知掺和进皇家事会有这些事端,她说什么也不会心软答允,哪怕拼上这条命,也要请太上皇将赐婚旨意收回去。
母亲的怀抱很柔软,也很温暖,带着淡淡的馨香。无论哪个世界仿佛都是一样的。
沈淮臣鼻尖一酸,短暂的不知所措过后,抬手轻轻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蹭了蹭,分不清依赖还是怀念居多:“阿娘……你怎么瘦了?”
袁夫人只觉心如刀搅,抬手捶打他的脊背,但又舍不得使力。
这孩子长大了,学会关心别人了,却比从前还招人疼。
袁夫人抚摸着沈淮臣柔软的发丝,又细细打量他的神态,确认精神尚好,闷在心口的那股气才真正散了。
“夫人,世子爷,奴婢把姜大夫来了。”
伴着大丫鬟青竹的一声通传,胡子花白的老头提着药箱进屋,袁夫人见了他,拿丝绢仓促擦拭过眼泪,拉着沈淮臣到一旁坐下把脉:“我儿情况如何,可有哪处不妥?”
老头捋捋胡须,皱着眉头好半天不说话,直到袁夫人面色越来越差,才斟酌着开了口:“世子脉象虚浮无力,必得好生休养,切莫劳心伤神了。”
“若耗干精血,恐怕人也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怎会?”沈淮臣下意识反驳。
单听姜大夫那严肃的语气,倒像他即将不久于人世似的,可沈淮臣除了赶路带来的疲惫,并无不适。
系统犹疑半晌,还是提醒他说:【宿主,你是不是忘啦,原主死在男主登基前,虽然现在剧情乱套了,可到了对应的时间,还是……】
还是会死。
【原来如此。】
若无系统提醒,沈淮臣真的忘了。
曾经他想到死亡会恐惧,惧怕那一瞬间的痛苦,可恐惧之外又有欢欣,因为再睁开眼,他就能回家了。
他明明那么盼望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为什么得知这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心中只有难过跟不舍?
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啃噬着心脏,沈淮臣胸口泛起刺痛,眼前发昏,忽地掩唇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沾了些温热粘稠的液体,湿漉漉的。
沈淮臣摸摸唇角,看着指尖沾染的一抹鲜红心神恍惚,有种淡淡的荒谬感。
好像这只手是属于旁人的,上面的血也是。
偌大的花厅因为这场变故忙乱起来。
姜大夫眉头紧皱,重新搭上沈淮臣的手把脉,往方子里添了两味药,青竹服侍着沈淮臣漱口,将血污擦净,袁夫人盯着刺目的血污,耳边嗡地一声,身子晃了晃,死死掐住掌心才没有失态。
她的孩子生了病,心里定是怕极了,做母亲的若先一步倒下,她的孩子要怎么办,日后该依靠谁?
袁夫人用力攥住沈淮臣的手,仿佛一旦松开,沈淮臣便会被人带走,再找不见了。
姜大夫收起药箱,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袁夫人神情庄重地应下,待人走后,方柔声问道:“鹤奴,在家住一阵子吧,阿娘许久没见你,陪陪阿娘,好不好?”
袁夫人虽是疑问,语气却透着不容反驳的意味。倘若沈淮臣拒绝,她未必不会用强。
被孩子怨憎恼恨,总好过眼睁睁看他丢了命。
沈敬山出征前,留给袁夫人二百精兵,现今朝堂动荡不安,但有他们在,就算外面下刀子雨也足以护沈淮臣安然无恙。
谁家的孩子谁疼,她不信魏氏,又怎会信任容瑄。
好在,她的孩子懂事。
沈淮臣回握住袁夫人的手,微微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阿娘与我心有灵犀。”
他想得很明白,男主不在,与其独住宁安府,不如回来陪伴袁夫人。
袁夫人眼中隐有泪光闪过,仔细摸了摸沈淮臣易容后的面颊:“一路赶回来累了吧,你的房间日日有人打扫,去洗洗,睡一觉,其他事不必多想,阿娘在呢。”
结束沐浴,沈淮臣穿好衣裳,想唤丫鬟进来帮他擦头,孰料来的人竟是灵芝。两两相望,房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灵芝见了他,一时哭一时笑,语无伦次地说:“奴婢日夜祈祷,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现下心里总算踏实了。”
“您这些日子在哪住着,可见到兰心了?”
“殿下呢,怎么没与您在一处?”
沈淮臣一一答了,即便许多事被一带而过,其中的惊险还是叫灵芝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主仆俩说了会儿话,沈淮臣面上逐渐浮现浓重倦色,喝了药,便早早地睡下了。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在睡梦中低低地啜泣,灵芝听见响动,隔着纱帐轻唤两声,沈淮臣不应,她正要撩起帐幔,忽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脸瞬间吓白了。
袁夫人一声令下,整座王府被围得如铁桶一般,能不惊动守卫闯进来的贼人绝非等闲之辈!
灵芝顾不得其他,立刻便要喊救命,不成想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嘘……是我。”
殿下怎么放着正门不走,学起了采花贼行径?
确定灵芝不会喊出声后,容瑄放开她,轻手轻脚地掀起帘帐,却发现沈淮臣不知何时醒了,睫毛挂着泪,失去焦距的双眸半开半合地看过来。
“做噩梦了?”灵芝机智地点了蜡烛,容瑄便借着微弱的烛光帮他擦汗。
沈淮臣倚在他的臂弯里,吸吸鼻子,忽地闻见一丝极淡的血腥气:“你受伤了吗?”
容瑄竟也在同一时间开口:“我好像闻见了药味儿……”
“苦不苦?喝完有没有掉眼泪?”
“没有。”沈淮臣脸红了,认真反驳道,“男子汉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泪。”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打针吃药前需哭闹一番,是药太苦,受刺激流出的眼泪怎么能作数呢?
沈淮臣选择性遗忘了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容瑄亦没有提醒,轻笑一声,鼻尖迫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抚慰般地亲吻:“梦见了什么?”
“忘记了……”
当烛火燃起,当沈淮臣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睁开眼看见容瑄的那刻,眼前的一张张扭曲人面,耳边的琐碎低语全都消失了,只剩一道坚实可靠的人影。
犹如溺水之人遇见浮木,沈淮臣搂着他的脖颈,一边迎接容瑄的吻,一边将凉津津的手探进他领间取暖:“好冷……”
背上出的汗渐渐凉了,沈淮臣打了个寒噤,被容瑄用被衾裹紧,半捞半抱地帮着换了干净的里衣,最后枕着他的胸口慢慢睡去。
次日醒来,身边早已没了容瑄的身影,昨夜的温存像是一场幻梦:“殿下何时走的?”
灵芝抓抓脑袋,不甚确定地说:“约莫是寅时,奴婢迷迷糊糊瞧了眼,天都没亮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容瑄几乎每晚都来,有时沈淮臣醒着,更多时候他一无所觉,只能通过莫名放归原位的杂书,亦或是枕边残留的一丝沉水香的味道判断。
闷在府里的日子很是无聊,沈淮臣差人买了不少话本子打发时间。大部分故事都很经典,譬如书生与狐妖,神女下凡渡情劫,偶尔遇见亲密戏份,也用三五句话一笔带过,十分的正经。
直到他随手翻开一本青色封皮的书。
那故事讲的是一少年自小仰慕仙人,历尽千辛万苦上山拜师,最后对师尊暗生情愫,展开一段禁.忌恋的故事。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除了两位主角都是男子,讲如何修仙的话本子也没甚新意,可坏就坏在这是本艳书,所写内容从挑明少年是难得一遇的炉.鼎体质开始就变了味道,每隔两页便有一张插图,画的是少年与师尊的云雨之事。
两人皆不着寸缕,或居于榻上,或幕天席地,各处姿势也不尽相同。
沈淮臣猝不及防翻开那页,蜻蜓点水地一瞥叫他整个耳朵都红透了,立刻合上话本压到最下面藏起来。
可缓过最初的羞燥,心里就像有毛绒绒的爪子抓来抓去,好奇得要命,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终于还是悄悄点了灯,从一摞话本下面抽出来偷看,连容瑄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在看什么?”
“啊!”沈淮臣吓了一跳,立刻把书塞进被里,睁圆了眼睛看向容瑄:“你……没什么,解闷的东西罢了。”
“哦?”尾音轻轻上扬,容瑄眼神似笑非笑,抬手抚摸他的面颊,“我怎地看到一句‘腹里癫狂,心中沸乱,两唇对口,一臂支头’……”
“唔——”
看是一回事,把书里的内容念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一串淫.词艳句被容瑄用含情脉脉的嗓音念出,配的插画也仿佛活了起来。沈淮臣听不得这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躲起来,见容瑄又张了口,想都没想地去捂他的嘴巴。
容瑄没有防备,身形不稳,带着他一块倒在床上,单手搂住腰,“脸这样烫,可是又发烧了?”
不待沈淮臣回答,窗外传来府军戒备的声音:“世子爷,出了何事?”
那道魁梧挺拔的身影慢慢近了,眼看就要推门而入,沈淮臣忙道:“无事,不小心踢到床脚而已。”
外面没了动静,沈淮臣正要松口气,忽听见灵芝刻意抬高声音发出的提示:“见过夫人。”
袁夫人责怪地瞥她一眼:“鹤奴可睡下了?”
白日沈淮臣又咳了血,姜大夫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说叫好生养着,袁夫人愁眉不展,心一直悬着,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想来看看沈淮臣睡得安不安稳,有没有发烧。
灵芝替她打开房门,犹豫道:“世子爷近来喜欢看书,偶尔会睡得晚些。”
沈淮臣听着两人交谈,紧张地攥住容瑄袖摆,慌慌张张寻找藏身处。
看了一圈,相中了身下这张拔步床,掀开被子兜头罩住容瑄:“我阿娘来了,快躲好!”
叮!系统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增加一点!】
容瑄挑眉,故作不解:“你我是成了亲的,为何要躲?”
沈淮臣心说当然是因为我阿娘近日不待见你,不许你我见面,实际却闭口不言,只一个劲把人朝里推:“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