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念也眼睫垂落,低声道谢,另一只手胡乱攥着毯子,往沙发摸索。
“主人,吃饭了。”纳德司过来说。
徐牧丢掉一次性棉签,“好,马上来。”
“这是什么?”柏念也迟疑地出声。
徐牧:!!!
他僵住,支支吾吾,“就、围巾、手套。”
——上次去绒毯店,被导购员忽悠了下,什么自由配色、心意满满、自己织才是最好的,就买回家了。
柏念也看着手里的半成品,“你……织的?”
“对。”
柏念也看着手套的五指,似乎有点小,“这是给谁烨烨的?”
徐牧挠了挠脸,“不是,烨烨——等我练好了,可以织一个,这个不是给人的。”
柏念也心跳了跳,“给谁?”
“给一只兔子,很可爱,怕它冬天冷。”
柏念也思绪微晃,手一松,手套掉下,被徐牧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嘴巴张了张,“抱歉……”
徐牧小心地放住半成品,眼里只有围巾和手套,“嗯,没事。”
柏念也默默捏住手,脉搏的震动似乎也传递过来,杂乱无序。
好奇怪的感觉……
但又充盈着喜悦。
烨烨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一天,就和平时没两样,黏糊糊地跟在柏念也后面喊爸爸,煞是可爱。
徐牧对此欣慰至极,柏念也反而习以为常,还时不时去逗烨烨,弄得男孩窘迫不已,对自己的哭闹假装什么都不记得。
“你蜜月过完了?”柏念也抚着窗台的白色木槿花,闲闲倚靠。
时伦说:“是呀,终于过完了,烦死了。”
柏念也打趣,“甜蜜的烦恼?”
时伦轻哼一声:“甜蜜有,烦恼也多。”
“不说这个了,我刚好有事时间,到时过来看看你。欢迎不?”
柏念也无奈,“必须欢迎,怎么可能不欢迎。”
“好,那就后天,你有空吗?”
“有的。”
柏念也和时伦闲聊了一阵,脚边的烨烨扒拉他的裤脚,要抱抱。
他便将人抱起来,含笑问道:“宝宝,这一天在哥哥家都玩了什么啊?”
烨烨掰着手指数,一件接着一件说,有模有样的。
柏念也随意地问:“今天没有下楼吗?”
烨烨摇头,嘟囔:“……没,爹爹抱兔兔……一直、不放……不下去和我、玩……”
柏念也一怔,笑容淡下去。
他轻声问:“烨烨,是长什么样的兔兔?”
烨烨玩着手,含糊地说:“……耳朵、这里,毛毛、像爸爸……”
他扁嘴,“爹爹、不给我摸……小气。”
柏念也没说话,唇线慢慢抿平。
青年又找了一只垂耳兔?
今天早上起来,柏念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人形状态不太稳。
他头顶的两只耳朵耷拉,后面的尾巴也收不回去。
烨烨揉着眼睛,“早安……爸爸……”
柏念也摸了摸他的头,“早安,烨烨。起来吃早餐哦。”
烨烨指着耳朵,“……爸爸,耳朵,出来了。”
“嗯,爸爸知道。”柏念也搂住男孩,“先刷牙,好不好?”
“好——”
周六,柏念也不用上班,留在家中。烨烨早上还在家里玩,但一到中午,就撒欢似地往隔壁跑。
柏念也没有跟过去,他的尾巴和耳朵还收不回来,甜品和午餐让卡朵送过去了。
咔哒——
大门发出细微的响动,紧接着是敲门声,隔壁有人开门,下一秒,一切声音被自动门隔绝在外。
柏念也抿唇,毛茸茸的耳朵擦过脸颊,遮住他的眼睛。
看不清表情。
柏念也空闲下来的消遣其实很无聊,除了在厨房做甜品和三餐,就是画稿子。
前者是每日必做,后者则是工作所需,似乎都算不上真正放松的消遣。
但对柏念也来说,消遣活动就是放松脑子,处在惬意的环境就可以了。
柏念也习惯一个人,也知道一个人如何独处。
他画了一小时后的图稿,就停笔了。
效率太低。
柏念也干脆停一下,找其他事情打发时间。
找什么呢……他眼眸失神,脑子不自觉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呼吸滞了滞。
果然,还是很在意那只垂耳兔。
烨烨趴在门口,匍匐前进,房间里的徐牧没有留心,注意力全跑到光屏上,耳边的全息模拟器开启,周围的环境虚化度95%,只留下5%去听真实环境的声音——
偶尔纳德司会找他说些事。
[Xu:我没意见,看你们吧]
这是一个多人客单,顾名思义,就是好几个富哥出钱,组队打团,里面不止徐牧一个陪玩,因此,大家过本的风格不一,需要彼此商量和配合。
富哥钱给得够,几个陪玩的气氛也融洽,都奔着好好赚钱的信念去玩,一切唯结果论。
[dhh:我行]
[星普:我也ok]
[哈哈哈:好勒,兄弟们,走!]
徐牧跟着大部队走,两手环抱臂肘,在悬崖边起起落落,忽然,他觉得左脚有点重。
“爹爹……”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破案了。
因为新本还没刷新,他们只能在周围闲逛。徐牧把游戏角色的身体半托管,稍微调低虚化度,他现实里身体触觉的恢复些许实感。
“烨烨,怎么了?”徐牧将男孩捞起,顺势和怀里取暖的玩偶兔并排而坐。
烨烨低头,盯着徐牧怀里的玩偶兔,嗷呜一声,用力去拍打。
徐牧吓一跳,“干嘛?cos野狼?”
烨烨鼓起腮帮子,“你就抱,不抱……我也抱,爹爹变变变……坏!”
徐牧勉强理解他的意思,哭笑不得,“抱抱抱,都抱。”
烨烨又说:“它丑,爸爸好看!”
“嗯嗯,你说得对。”徐牧反应过来,无奈,“你怎么把念也哥……这两个怎么比?物种都不一样。”
烨烨继续拍玩偶兔,徐牧眉心一跳,那股劲儿够狠的,亏得玩偶是死物。
“好啦,烨烨,男孩也要学会温柔,不要随便欺负小棕。”徐牧把玩偶兔举高,不让对方打了。
烨烨气鼓鼓地看着,小短手伸破天了,也够找不着。
他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出徐牧怀里,“坏爹爹。”
徐牧:“……”行吧,变成坏爹爹了。
烨烨坐着火车出房间,徐牧便提醒纳德司多看看对方。
“好的,主人。”
徐牧继续打游戏,从中午到晚上,只用营养液草草应付,期间,纳德司告诉他,烨烨已经回家了,他也只“嗯”了一声。
差最后一关了。
[哈哈哈:我和Xu走西边吸引老巫婆的注意,你们趁机偷她的红药水]
[Xu:用子桓炮做信号]
[星普:行]
徐牧一顿操作,巫婆博莱的棍子堪堪擦肩而过,他在地上翻滚一圈。
她发现自己瞭望塔被人攀登,怒气冲冲地返回,耷拉的尖帽掉落,发丝竖起,显然是气得不轻。
徐牧轻啧一声,这游戏做得够细节啊。
哒哒哒——纳德司敲门。
“主人,门铃响了。”
徐牧正狼狈地从草垛爬起,准备和前面的队友会合。
烨烨回来了?
“你去开门吧,好好照顾人。”徐牧叮嘱一句。
“好的。”
[哈哈哈:快,蓝头发那个,上去!]
[Xu:好]
[胡不胡:胜利近在眼前——]
[ling:艹,为什么又刷出白云怪?太点背了!]
[胡不胡:靠,号角吹早了]
“主人,是柏先生。”纳德司推开门,把柏念也带进来,尽职尽责地扮演好管家的角色。
徐牧的全副心神投注在游戏里,一边提醒队友小心陷阱里的镰血刀,一边应和纳德司。
“嗯……我知道,念也哥是吧,你——”他猛地卡住,转过头,惊讶至极。
他想站起来,游戏里传来队友的呼喊。
“等等,靠,怎么二级boss也被刷出来了!!!”
徐牧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柏念也垂眸,慢慢走进来,“阿牧,是在打游戏吗?没关系,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对,念也哥,你坐吧。”徐牧往旁边挪了挪,降低虚拟实化度,周遭的一切慢慢变清晰。
柏念也盯着徐牧怀里的垂耳兔,唇抿得更紧。
青年抱得很紧,只露出垂耳兔的半只耳朵和一边脑袋,绒毛茂密,对方一只手不停地梳理它头顶的毛发,姿态亲昵。
徐牧一无所觉,眼睛还是紧盯着旁边的虚拟地图,吩咐纳德司:“纳德司,你去冲杯茶。”
“好的,主人。”
“念也哥,坐。”徐牧特地往右边挪,空出一大部分的位置。
柏念也一顿,原本想要坐下的位置,离对方似乎又多了截距离。
他眼睛没有离开过那只垂耳兔,唇边的肌肉微微动了下。
——好乖。
徐牧是喜欢这种乖乖让他摸,不反抗、不挣扎的兔子吗?
“柏先生,喝茶。”纳德司动作很快。
“好的,谢谢。”柏念也抿了口,就放下。
[星普:靠,他不是瞎了吗?怎么还能追着我跑]
[哈哈哈:神经,人家大boss嗅觉发达]
[星普:***!!!气死了,我会让被他逼到卸装备吧]
[Xu:我找到了一个技能bug,等血条减少的瞬间,他会停一下,手臂摆动,这时候可以试着弄掉他手里的增幅莲]
[挖草没:来,三、二、一!走起!]
[星普:靠,真弄掉了]
[哈哈哈:牛逼!!!]
徐牧稍微松了口气,狠抓了下怀里的玩偶兔,顺着后背去握暖呼呼的尾巴,心里“耶”了声。
“阿牧。”
“嗯?怎么了?”徐牧微微侧头。
“今天的甜点和午餐你都没动,是不喜欢吃吗?”
“啊,不是,因为打游戏是连段的,休息时间太少了,我就喝营养液解决。”
主要是其他几个陪玩太敬业,中途刷新也不忘聊战术。
一个人卷是卷不起来的,但当几个人在一起卷,那可就太能卷了。
徐牧见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他也不好意思说要下线吃个饭什么的,显得多不敬业似的。
“这样啊……”柏念也垂下眸子,轻声说,“我还以为阿牧吃腻了。”
“没有,这么好吃,哪会吃腻。”徐牧毫不犹豫地说。
柏念也淡淡一笑,“是吗?”
“嗯。”
柏念也不说话了。
徐牧又问:“我开始还以为是烨烨那小子回来,嫌下午没玩够,没想到是念也哥,吓我一跳……”
柏念也盯着徐牧怀里的垂耳兔,他想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但对方似乎很喜欢,抱得严严实实,不肯撒手。
“吃葡挞吗?”柏念也冷不丁地出声,“刚出烤箱,还热着的。”
徐牧一愣,“什么?”
“我过来就想问问你吃不吃葡挞,烨烨闹着要吃,不小心烤多了。”
“哦哦,好,我等下吃。”徐牧说,“我现在手不方便,等游戏结束——”
咸脆的葡挞酥皮抵住他的嘴唇,表皮烤得微微金黄发焦,散发着奶香的甜味。
“我喂你吧。”柏念也轻描淡写地说。
徐牧呆住,下一秒,他赶紧起来,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与此同时,他怀里的玩偶兔掉在懒人沙发。
柏念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不知为何,冒出一个念头:也不是很在意嘛,居然轻而易举地就丢下……
他手里递葡挞的动作不停,定睛一看,这只垂耳兔有点……眼熟?
不对,这好像不是活的垂耳兔。
而是……玩偶?!
柏念也难以置信,而徐牧已经僵住了。
他先是尝到酥皮的咸香,紧接着是嫩滑的奶味内陷,机械地咬着,一点点吞下,很快,葡挞就要被吃完了,最后——
徐牧喉结滚动了一下,柔软的手指滑过他的唇,触感和食物截然不同,鬼使神差的,他轻轻舔了一下。
柏念也沉浸在垂耳兔是一只玩偶的的思绪里,晃神许久,等他意识到葡挞被吃完,才慢慢收回手。
他想到昨晚自己的猜测、惊疑、难受,恍然如梦,荒谬得令人发笑。
巨大的情绪起伏,上上下下,柏念也指尖蜷缩,尾椎骨蔓延出来一阵灼热发烫感。
糟糕!他面色一变,拟态的尾巴好像要出自己出来了。
他悄悄起身,想换个方向,把尾巴压住,但尾巴像有自己的意识,撒欢地跑。
而徐牧,被搅得心神不宁。
连游戏也只能勉强集中注意力。
耳边是队友不断地呼唤,大喊着配合,他下巴绷紧,尽力配合。
徐牧有点焦躁,手控制不住地去摸索玩偶兔。
先是头顶,再顺着后背,最后探到尾巴,握在手心,开始乱来一通。先是指甲刮蹭尾巴,慢慢开始捏,最后到尾巴末端摩挲、卷曲。
柏念也睁大眼,脸颊慢慢氤氲粉气,腰抖成筛子。他牙齿哆嗦,麻意蹿到尾椎骨,忍不住佝偻后背。
“徐牧!”他忍无可忍地喊出声。
徐牧手一抖,放开了。
下一秒,耳边是队友撕心裂肺的大喊:“快快快!!!打啊!!!冲他丫的,干掉大boss!!!胜利属于我们!!!”
徐牧挺直腰,眼睛动也不动紧盯,一顿快速操作,无脸大boss缓缓倒下。
他呼吸倏然松懈。
“嘭嘭嘭!嘭嘭嘭!”
几声巨响——
徐牧耳边响起了通关胜利的烟花声。
刚才那声名字,喊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柏念也没吭声,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他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像弥漫了一层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牧觉得他的眼眶隐隐泛红,眼尾勾出淡淡的粉气。
“你……”柏念也唇瓣翕动,想说什么,却卡在喉咙。
徐牧有点紧张,手一松一放,忍不住去摸索刚才掉落的玩偶兔,重新握住尾巴——
咦?怎么感觉触感好像不一样。
柏念也嗓音艰涩,“尾巴……”
“念也哥也想摸吗?”徐牧试探地把玩偶尾巴递过去,“它的触感很好,我刚才一直在摸,暖暖的、软软的。不过,有点奇怪,现在没有刚才好摸,我觉得……”手感变了。
“没区别吧。”柏念也立刻打断,指甲陷入掌心,“蛋挞好吃吗?”
——他不知道。
柏念也心里说不上松了口气,还是羞耻感稍稍褪去。
徐牧眨眼,下唇有片区域火燎似的,他鬼使神差地应声。
“我觉得挺好吃的。”
柏念也侧过头,看到枕边矗立的plus版垂耳兔。
“你手里的玩偶兔什么时候买的?我记得……”
他移开视线,“你已经有一个了。”
“啊,这个其实是从大垂耳兔裁剪下来的。纳德司拿了表面的绒皮和一部分棉花,内置发热板,改造出一个新的小垂耳兔。”徐牧举起示意了一下,“我比较怕冷,用来暖手的。”
“这样啊。”忽然,柏念也一僵,指尖颤了颤。
他压着衣角,勉强遮住尾巴的根部,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尾巴尖端像有自己的意志,左右摇晃,幅度很小,轻轻挠动脊背,痒意蔓延。
徐牧见柏念也不说话,犹豫地问:“念也哥,你刚才喊我怎么了?”
——突然叫名字怪吓人的。
“我、我头痛,可能感冒了。”柏念也声线有点飘,“你家有感冒药吗?可不可以……”拿给我?
“有。”徐牧不等对方说完,蹭地站起来,直奔客厅。
柏念也咬牙,慢慢站起来。他尾椎骨还是酥酥麻麻的,大腿有点使不上力气。
忽然,他觉得下腹抽搐了一下。
他面色僵住,走动间,仿佛能感受到湿哒哒的触感。
居然因为被摸尾巴就……
“纳德司,感冒药是哪个?”徐牧外面翻箱倒柜,眉头紧皱,“我怎么找不到。”
“左上方柜子,顶层。”
柜子过头顶,徐牧没有犹豫,手一撑,膝盖抵住桌子边缘,伸出手臂往上去探。
等他拿到药跳下来时,赫然发现柏念也站在玄关处,怀里抱着他的超大垂耳兔,几乎把他整个人挡住。
徐牧:?
“阿牧……”柏念也脸有点红,觉得说这话不好意思,“我可以借你的玩偶一晚上吗?”
徐牧面色古怪了一瞬,“可以,不过——”我经常抱着玩偶睡,你可以干洗一下。
“谢谢。”柏念也快速说,“我先走了。”
“哎,等等,药。”徐牧赶紧追上去。
柏念也猛地后退几步,“你别过来!”
徐牧愣住。
“我怕传染给你。”
徐牧不在意,“哦哦,没事的,就一会儿。”
“给我吧。”柏念也的手穿过垂耳兔手臂,瓮声瓮气地说,“谢谢你。”
“嗯,没什么。”徐牧叮嘱,“多喝水,多穿点,最近气温变化大,注意保暖。”
“好……”柏念也捏着感冒药,指骨泛白。
咔——自动门关上。
徐牧静站了一下,微微蹙眉,“纳德司,你有没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纳德司说:“您觉得呢?”
徐牧沉吟片刻,恍然说:“念也哥是倒着走出去的!”
“难道……”
纳德司黑漆漆的眼珠看过去。
“玩偶太难抱,换不了方向?”
纳德司:“……”
柏念也深吸一口气,两手抱住手肘,后背抵着大门,慢慢滑倒。
小腹的在抽搐,尾椎骨好麻,四肢发软,几乎使不上劲儿……
明明意志叫嚣着走过去,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膝盖弯曲,努力抱着大玩偶,堪堪稳住身体,不继续往下掉。
蓬松的尾巴翘起,难以控制地胡乱摆动,擦过皮肤激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头顶的耳朵冒出来,耷拉在脸颊两边,轻轻颤动。
柏念也闭眼,脸颊一片滚烫,喉咙闷出两声,脸埋在玩偶兔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起身。
深一步浅一步走向床边。
然后放任自己倒在被子上。
一起倒下的,还有那只巨大的垂耳兔。
“呼……”柏念也艰难地仰头,眼眸泛空,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濡湿发丝,凌乱地黏在上面。
他咽了咽口水,呼吸慢慢平复。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白气缭绕。
镜面雾蒙蒙的,偶尔有几道划痕,窥见缝隙的真实。
柏念也洗完澡有点疲惫,本就乏力的四肢软绵绵的。
他慢吞吞地掖了掖被子,弓起腰,曲着腿,把自己卷进去。耳朵安安分分地贴好,尾巴则盘在腰间。
“嚓——”
床头的玩偶兔掉到枕头,刚好砸在柏念也脸上。
柏念也迟疑,盯着看许久。
那只白皙的手臂最终还是伸出,将玩偶兔放进自己被子里。
他贴着玩偶兔的脸,不由自主想到它的主人,平稳的呼吸倏然乱了。
不过被握了下尾巴而已……
柏念也紧闭双眼,绞着腿,睫毛被渗出的眼泪沾湿一缕缕。
他记得,青年的手其实有点凉,指腹不知哪个位置覆着薄茧,摩挲时有种粗粝的触感,但掌心的温度稍微高点一点,区别鲜明。
柏念也呼吸战栗,隐隐窒息,他攥紧玩偶兔,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像嗅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
靠近徐牧时,他偶尔能闻到的气味。
不浓烈,若有似无,丝丝缕缕萦绕在鼻腔。
柏念也嘴巴张开,舌尖微微探出,想汲取更多的氧气。
熟悉的抽搐。
柏念也面色乍红乍白,睫毛颤巍巍的。
他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腥气。
他受不了,从柜子拿出一瓶香水,狂按几下。
柔和的玫瑰味慢慢覆盖,柏念也冷静下来,他拧了拧自己的胳膊,疼痛感袭上神经末梢。
柏念也有点厌憎自己的身体。
恶心的、丑陋的、残缺的,还因为激素保留动物不自控的本能……
糟糕透了。
“好喜欢你啊……兔兔……”
魔咒般的声音响起。
柏念也蜷缩得更厉害,他想,只有青年才会觉得可爱吧。
细看只会让人倒胃口……
“呜呜呜,我的念念,我想死你了!!!”
刚打开门,柏念也就迎接了时伦热情的拥抱。
“哎,等等。”柏念也踉跄退几步,有点无奈,“好啦,太夸张了吧。”
时伦身量比柏念也娇小些,一头天生的红发,性格亦是如此,热情如火,和柏念也截然相反。他长相精致,皮肤雪白,细长上挑的眼尾,充满诱惑、妩媚的风情——
种族天赋给予的作弊利器。
时伦一把按住柏念也肩膀,“来,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是不是受苦了?”
“没有……”柏念也好笑,“哎,原恪不是也来了吗?他人呢?”
原恪,时伦的新婚丈夫。
“他要办点事,抽不开身,就我过来了。”
“这样啊。”
时伦“咦”了一声,推起他的眼镜,细细研究,“不对,你眼皮怎么有点肿……你昨晚哭了?”
柏念也心一紧。
“不会是因为要见到我,太激动了?!”
柏念也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想什么呢?”
时伦笑嘻嘻地凑前,“乖乖,你告诉我,不是因为伤心偷偷哭鼻子吧?”
“不是。”
“那就好。”时伦又猜测,“半夜是太高兴?太恐惧?情绪泛滥?爽到了?……”
柏念也听他越说越离谱,急忙打断,“够了,瞎说什么。”
时伦不着调地说:“哎呀,高兴可以是遇到好事,恐惧可以是看电影,情绪泛滥是特定矫情时刻,至于——”
“时伦!”柏念也喝了一声。
时伦双手举起投降,“好好好,我错了,不说。”
他以为好友正经,不爱他满嘴跑火车。
因此,他没注意到对方躲闪的眼神,以及眼底流露出的一丝丝尴尬。
“呦呦呦,这不是我们的烨烨小宝贝嘛!”时伦高声道。
烨烨抱着“勇气之剑”,坐在小车车上,歪头看向时伦。
时伦走过去,蹲下来,笑眯眯地说:“还记得我不?”
烨烨静静地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时伦惊喜,“哇哦,还记得啊。”
他又说:“来,现在叫声哥哥。”
烨烨沉默。
时伦也不强求,知道对方不喜欢理人,最多在柏念也得督促下,全世界喊“爹爹”。
他摸了摸烨烨的头,准备起身。
“哥哥……”很小声,不细听几乎无法捕捉。
时伦震惊,“念也,你快来,他会喊哥哥了!我终于不是他爹了!”
柏念也意外地说:“他喊你哥哥?”
“对!烨烨,快,再喊一声。”
烨烨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哥哥。”
“你看,念也,他喊我哥哥。”时伦立刻说。
柏念也心里有个猜测。
时伦摸了摸下巴,又问:“小宝贝,为什么不喊爹爹了?难道爹爹有了专属称呼的人?”
烨烨嘟囔,“爹爹是爹爹……你不是……”
“还真给我说中了。”时伦稀奇,“念也,他现在喊谁爹爹?”
柏念也抿唇,“隔壁的一个新邻居。”
“邻居?你们经常接触?”
“嗯。”
“男的女的,多少岁,拟态是什么,性格怎么样……”时伦噼里啪啦问一堆。
柏念也受不了,“你查户口吗?而且拟态这种东西,谁没事会聊啊。”
时伦眯起眼睛,直觉告诉他,有猫腻。
好友的表情……恐怕和对方关系匪浅。
“男的女的,几岁总知道吧?”
“男,正在读大二,满意没?”
时伦吹了声口哨,“哇,青春男大,钻石般的男大!”
柏念也:“……”他不搭腔了,泡茶堵住对方的嘴。
时伦乐得不行,坐在沙发左倒右倒。
“念也,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
“是你没正行。”
“好好好,我的问题。”时伦不再嬉皮笑脸,语气变得正经,“哎,你搬来这边住得惯吗?”
“住得惯。”
“烨烨呢?”
“嗯,还不错。”
“工作环境如何?”
“挺好的。”
“没有极品同事吧?”
“没,大家都很友善。”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医生复检怎么说?”
两人坐下来,放松地闲聊。
茶香寥寥,流动脉脉的温情。
忽然,阳台传来烨烨的大喊大叫。
“爹爹!!!爹爹!!!爹爹!!!”
时伦握杯的手一顿,眉梢扬起,意味不明地说:“呦!咱们隔壁的男大啊。”
“我去看看?”
柏念也平静地说:“腿长你身上,我还能拦着你吗?”
时伦大笑,奔向阳台,柏念也跟在后面。
“小宝贝,哪个是爹爹?”时伦扶住烨烨的肩膀,饶有兴趣地问。
烨烨伸出肉肉的小手,“黑色……爹爹!”
时伦眯着眼,想要把小道的男人看清。
有点远,脸实在模糊。
不过——
“念也,男大挺高的,腿也长,白白净净,就是瘦了点,不过在锻炼嘛,基础条件撑着,怎么也差不了。”
柏念也:“……”
时伦站起来,“最重要的嘛,年轻,年轻就是本钱,养眼又嫩,现在叫什么……小奶狗?”
柏念也头疼,“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时伦斜睨过去,“呦!烨烨都喊人家爹了,你们估计相处得不错吧?”
“而且一说到人家,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