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电转间,盛酽上前突然抓住了九霜的手。
把后者吓了一跳。
“干什么?”
九霜自我唾弃到一半,突然碰到温热的皮肤,整个人都被冻在了原地。
怨愤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对方皮肤上传来,他呼吸不由自主放得又轻又慢,怕惊扰了美梦一般。
盛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真诚道:“只是觉得前辈说得有理。猎灵大赛危险重重,我一想到便觉得不踏实,如今比赛在即,思来想去还是抓紧时间修炼为好,还请前辈为我护法。”
不过两天,只要像飞舟上一样,布下结界在房间中修炼,很快就能度过。
盛酽在心中想着。
九霜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点头。
一夜很快过去。
比赛在即,越来越多的修士抵达城池。
散修虽然名额少,但因为安排的据点只有一个院落,盛酽房间内不可避免也安排进了新的修士。
带路弟子愧疚道:“今年比赛仓促了些,安排不周,只得暂时委屈各位暂住一夜,明日比赛便开始了。”
按照常理,住一晚确实不算什么,但因为有外人在场,盛酽再假装,总不至于在陌生人面前修炼。
只能投其所好,又想了一个拖住大妖的方法。
他从隔壁散修那高价买回来几本装订浮夸的话本,竭力真诚地对九霜道:“不如一起看话本吧。”
九霜看着他,点了点头。
心中的甜意却一点点扩散。
这人分明不喜欢话本的。
他想到对方和自己在酒楼听话本时的默然,再看看他如今强装出来的变扭表情。
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他好像、在勾引他。
可是,他好像也愿者上钩了。
毕竟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美人长得又好看,全身心信任他、让他护法,现在还“撒娇”和他一看话本……
桌上摊开了一本书,两道拉在地上的影子紧靠在一起,仿佛亲密无间。
九霜看着话本,心思却全不在文字上,而是全放在了身边人传来的淡淡香味上,只觉得既折磨又甜蜜。
盛酽跟他一样煎熬。
不过原因截然相反。
他只恨不得比赛马上开始,进去鬼域内大杀四方,也好过现在的无言尴尬。
他们的新舍友,一位散修大咧咧进屋,结果一抬头便看见这两人坐在桌边共读一书,姿态亲密,一时只觉得自己身上格外亮,忙不迭退出了房屋。
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早说这两人是这种关系,我就换个房间了。”
气氛一时更为尴尬。
九霜心脏剧烈跳动,面上气温升高,他假装没有听见,讪笑几声:“哈哈,这话本还挺有意思。”
盛酽也根本没看这书上写了什么,胡乱点了点头。
他只觉得自己前二十年的演技都用到了这一刻,心累得很,偏偏还挤出一个笑容,“呵呵,是挺有趣的。”
然后掏出下一本,“我们继续看吧。”
外面日头正盛,今日格外漫长。
另一本话本装帧得花花绿绿,盛酽挑选时根本没有注意,卖给他的散修也只是跟他说这几本是最近得紧俏货,流行得很。
结果他一翻开,一整页他的画像映入眼帘,栩栩如生,旁边斗大的字写着:“话说盛酽仙君和星河师弟青梅竹马,互生情愫……”
盛酽如遭雷殛,这竟然是一本关于他和小星河的话本!
而且一看还是不正经的那种!
九霜原本也没打算认真看,但第一页的画像实在太生动,他忍不住看了几眼文字。
就是这几眼,让他躁动的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他面上热意退散,不经意一般偷觑盛酽反应。
然而对方却猛地合上了话本,表情像是真相败露后的惊慌。
原本就沉重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九霜也很讨厌自己的情绪全被一人掌控,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酸涩从心底涌出,也许是体会过甜意,这酸涩也就更难以忍受。
他联想到之前这人亲口跟他承认同那盛酽两情相悦,若说先前还只是不舒服,那现在,九霜咬了咬唇,眼中闪过杀意。
盛酽没有注意到大妖的反应,他自己受这话本刺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盛酽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将话本收进储物戒中,想着找个机会烧了,嘴上说着:“都是胡言乱语,不足为信。”
“可之前,星河你不是说过同盛酽两情相悦吗?”
他悄悄改了称呼,表情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而桌下,手却已经紧握成拳,青筋根根毕露。
“这、这也没错”,盛酽想到自己前些时日的谎言,再想到方才话本的辣眼描述,一时竟不知作何言语。
只觉得太过荒唐了。
相对无言,只能修炼了。
所幸方才新舍友被吓走了,想必今日应该也不会回来,虽然吓走的理由离谱了些,但结果到底是好的。
盛酽在心中安慰自己,他拉着九霜:“我们还是修炼吧。”
九霜顿了顿,眼神凝在他脸上,幻相之下,桃花面瑰艳动人,潋滟的眼中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只能“嗯”了一声。
也许是临近突破,盛酽原本只是想稳住一下大妖,没想到打坐着,他便陷入了顿悟之中,一时屏蔽了外界所有感知。
九霜察觉到,侧身看了看他如冷玉一般的侧脸,抬起了手。
然而即将触碰到皮肤时,他又硬生生在空中顿住了。
他喉结滚动,终究没有落下,而是顺势布了层结界。
接着便抬脚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日头西斜,西蛮城池依旧荒芜萧瑟,虽然参加比赛的修士越聚越多,但是那些热闹话无法填满整座城的空寂。
大街上行人很少,空荡的足音回响。
九霜也知道散修隔壁的院落正是太一宗落脚点。
他依靠在院门上,看着旁边院前守卫的白衣轻纱弟子,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见到那盛酽,便见一人恰好从门外出来。
对方身形瘦弱,五官小巧精致,跟个猫似的,还是个认识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弟子服的左臂上,以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璇”字。
眼看人已经走上大街,拐过街角,九霜提气跟了上去。
他倒也不急,跟着这小孩走到了附近一散修支起的果子铺前,看着他买了一兜果子,直到他将要重新转过街角时,将人掠进了旁边一处小巷中。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储物袋掉落,眼看果子要洒一地,一只手帮他接住了。
“小心些”。
盛星河惊慌抬头,他不过是嘴馋想出来买点东西,不会被打劫了吧?
然而看清眼前这张脸时,他先是一愣,继而想起在后山断崖的惊鸿一瞥。
“啊前辈,怎么是你!”
猫儿眼蓦地瞪大了。
九霜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小孩。
更巧的是,对方还正好是天璇峰的。
小孩长得乖巧,他第一眼便挺有好感,还有些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亲近之意。
他含糊应了一声,将一兜果子的储物袋还给了他“拿好了”。
盛星河接过,原本还想边走边吃,这下直接收进了储物戒中。
然后看着身前的高挑青年,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他仰起头道:“前辈,是有什么事吗?”
九霜不知如何开口,但眼下问这个小孩却是最为方便的。
而且,也许对其他人他开不了口,但面对小孩,他自然而然便有倾诉欲。
九霜倒没有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做出好奇神色:“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听说贵宗盛酽和美人榜榜首盛星河是一对,是真的吗?”
盛星河万万没想到救命恩人的问题竟是这个,一时之间都被呛到了。
“咳咳咳,不是,断没有这回事!前辈你不要道听途说!”
他斩钉截铁,语气坚定。
修真界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这种谣言怎么连恩人也相信?
不是还看着还挺聪明的嘛。
“真的?”九霜眼睛一亮,小孩说的话让他莫名想要信服。
“当然”,他跟他爹什么关系,还用问嘛。
“那、你知道盛酽喜欢谁吗?”只要知道这人喜欢谁,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一问这个,盛星河就警惕起来,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
这人不会又是哪一个买股攻吧?
曲线救国,想要从他口中打听他爹消息?
“你问这个做什么?”盛星河小心翼翼问,“你不会、是喜欢我盛酽师兄?”
谁料,救命恩人听了这话,露出吃了苍蝇一般的厌恶表情。
“呵,怎么可能?”九霜眼中的敌意无法掩饰,咬牙切齿说,“他是我情敌!”
不应该是别人争他爹争得死去活来,怎么还有人把他当情敌?
盛星河狐疑地看着对方,莫非这人的心上人喜欢他爹、所以单方面把他爹视作了情敌?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我?”九霜面色不悦。
盛星河轻咳了两声,委婉说:“倒也不是,只是我盛酽师兄名声在外,爱慕者数不胜数,少有把他视作情敌的,故而惊讶。”
九霜眉毛一挑,打量眼前小孩的表情,忽然开口:“你觉得我跟他,谁更俊美?”
这是什么攀比心理?
盛星河念及对方的救命之恩,不那么直接打击他:“我盛酽师兄已蝉联修真美人榜榜首多年。”
他挺了挺胸,语气中有克制不住的骄傲,一双猫儿眼格外明亮。
九霜看着他一副要翘尾巴的小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吃味,“哼”了一声:“今年榜首不就被人顶下来了?想必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如今的星河仙君风姿卓绝。”
九霜想到那张桃花面,也同盛星河一样挺了挺胸,如出一辙的骄傲语气。
??!!
眼睛蓦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你、你说谁。”
九霜“啧”了一声,“太一宗盛星河啊,不是你们天枢峰弟子吗?你这都不知道!”
眼神竟然还带了点谴责。
“……”
盛星河如遭雷殛,脚趾蓦地抓地,羞耻感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
这人,为了贬低他爹竟然不惜无脑夸他!
关键还是当着他的面!
对方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盛星河一时呐呐无言,“风姿卓绝”四个字将他砸得他头皮发麻,羞愤地想对方要是知道他就是盛星河会露出怎样表情?
但也就是想想,眼前这人既然敢出现在太一宗禁地,必定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恼羞成怒之将他灭口也保不准。
盛星河决定捂紧自己的小马甲。
见他不说话,九霜眼神沉了些,得出了答案。
愤愤不平地想:这盛酽还真有几分手段,连一个门下的小弟子都被迷成这样。
“你回去告诉盛酽,星河不是他能肖想的,识相点就离他远一点!”他放出了狠话。
“啊?”盛星河再次揉了揉耳朵,抬头看他。
这时,九霜腰间的传讯玉佩亮起一抹白光,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记得传话啊。”
他大踏步朝巷外走去,同盛星河擦肩而过时,报复般抬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将原本绑好的马尾都弄散了。
“哼,小呆子,擦亮点眼睛。”
盛星河转过身时,已不见了人影。
只有阵阵阴风刮过长街,吹起他凌乱的长发。
盛星河在原地愣了几秒,掏出一个果子吃起来,压压惊。
等把果子吃完,他才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也不知谁该擦亮眼睛。”
回想起对方狗血一般的话,盛星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肩膀赶紧朝据点跑去。
散修院内。
盛酽一睁开眼,便下意识朝旁边看去。
没看到人,他眉心不觉蹙起,整理衣服便推开了房门。
此地院落宽阔,虽然散修大多独来独往,但因为比赛凶险,况且其他阵营强大,散修们也都抱团取暖,到达的第一天便迫不及待互相寒暄,临时组队。
像盛酽和九霜这种,一来便闭门不出的、反而像是异类。
即便大赛在即,还是抵挡不住人族八卦的天性,尤其在剑宗飞舟上的闹剧传开后,他们这对更耐人寻味了些。
几乎所有散修都听说了有个富豪大佬口味独特、专门包养了个任性刁蛮的丑八怪,金尊玉贵地养着。
两人从来到这开始就一直关着大门,听同他们分到一间房的修士说,他们在屋内拉拉扯扯,啧啧……
因此当盛酽打开门时,院内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停止,众人的视线不觉凝在他脸上。
随即表情都有了变花,大多移开了眼,有过分的,直接露出明显的厌恶。
听说是丑八怪,没想到竟丑成这样!
大佬的品味太独特了些!
盛酽习惯了万众瞩目,即便不是善意的眼神,他表情分毫未变,在院内扫视一圈。
为了组团,此刻院内修士人数不少,然而依旧没有九霜身影,盛酽眉心皱得更紧。
“在找人吗?”旁边一道声音斜插进来,盛酽看过去,容貌有点熟悉,像是他们原本的新舍友。
那名修士继续道,“我方才看见你同伴出去了,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位太一宗弟子。”
听到“太一宗”,盛酽心重重一跳,几乎想立即去找人。
然而西蛮城虽然名为“城”,疆域却无比辽阔,即便只是城东,也茫茫难以寻找。
他勉强冷静下来,用传讯玉佩给对方传递了“速归”的讯息。
抬起头时,见那散修还在看他。
盛酽对他点了点头,道:“多谢。”
修士摆了摆手:“没什么,举手之劳。”
他说话间,走得离盛酽更近了,忽然探头过来:“不过道友,西蛮凶险,如果单打独斗,不免势单力薄,我和其他道友已组了一个临时小队,考虑加入我们吗?”
盛酽看了看不远处投来视线的几人,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拒绝道:“多谢,不过不用了。”
两人并未特意撑起结界,他们的对话以修真者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队伍中,有人鄙夷地扬声道:“金道友何必热脸贴冷屁股,人家已经傍上了大佬,哪里瞧得起我们这帮虾兵蟹将。”
还有搭腔说:“不知我往脸上划几刀,大佬能不能看上我。”
“滚吧,你划花了脸也没人家丑,而且没准,是床上功夫厉害呢。”
散修不似宗门弟子纪律严明,队伍参差不齐,大多数是没能加入大宗门又不愿委身小门派、一群高不成低不就的修士,平时修炼资源匮乏,赚取灵石有限,能参加比赛大多是去小城赢得的名额。
毕竟各仙门为了避免个别门派垄断,严令弟子侵占其他城镇名额。
这群散修眼红宗门弟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见盛酽顶着一张有碍观瞻的脸,不用加入门派也能靠着大树,不免含酸讥讽。
盛酽还没出声,他对面的那位金道友倒先开口阻止:“都别说了,同为散修,这时候该守望相助才是。即便这位道友有贵人相助,也是人家的福气。”
他对着盛酽歉意一笑,“同伴们失礼,我代他们向道友赔罪。”
盛酽的眼神在他的笑脸上转了一圈,随后冷冷瞥向他身后的同伴。
不知怎么,原本还嘲讽的几人被这眼神扫过,脊背都窜出一股寒意,脸上的讥笑也挂不住了。
“在这做什么?”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沉寂。
盛酽转身,见身姿挺拔、容貌清俊的青年从院门口进来。
他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无视了身旁一群牛鬼蛇神,对九霜点头:“你跟我进来。”
说完就径直朝房间走去,把金性修士和他同伙晾在了身后。
九霜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扫去,不远处那群散修各个心虚地低头,只有金修士露出个友好笑容。
他对这虚伪的一笑毫不留情说:“别笑了,假得很。”
说完,头也不回跟着进了房。
一群散修面面相觑,金修士虽然还笑着,却也暗暗握紧了拳头。
房间内布有结界。
盛酽见对方一进来,便迫不及待问道:“你方才去哪了?”
他打量对方神色,斟酌说,“我方才、听说你和太一宗弟子出去了?”
九霜面对他这查岗一般的语气,内心还冒出几分止不住的欣喜。
他挠了挠头,借着低头的瞬间翘起嘴角,随后从储物戒拿出了一块雪帕,帕上躺着几个圆润可爱的果子。
“我见你们人族似乎很喜欢吃这些灵果,便去拿了些。”
确实是“拿”,他见太一宗那小孩买了一麻袋,觉得这果子想必很好吃,于是借着帮对方提起储物袋时,随手“拿”了几个。
就算对方的感谢费了。
如果眼前人喜欢,他再去多买些。
九霜打定了主意,将果子往他跟前凑了些。
盛酽眼神下垂,触及灵果时,眉梢柔和了些。
他记得这种零嘴,小星河最喜欢来着,如果他在这,想必高兴得很。
盛酽有一瞬的出神,想了想,他将雪帕接了过来,准备留着给小孩,“多谢。”
九霜眼睛亮了起来,却强自按耐住嘴角,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不用,小事而已。”
内心却已经雀跃地恨不得绕着西蛮城跑个三百圈!
看来人族果然都很喜欢吃这些,不行,得再找太一宗那小孩,让他多多给他推荐,毕竟对方一看就是个小饕餮。
盛酽将果子放进储物戒,抬眼时就见大妖兀自傻乐,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然还是那副奇怪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不知前辈同行的那位太一宗弟子,叫什么?”
他手心微微捏紧,几个人名在脑海中掠过,他安慰自己,宗门名额较多,弟子不少,怎么可能这么倒霉就是小星河呢?
必不可能。
九霜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对上美人的询问,不可避免想到了自己方才对小孩放的狠话,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他看着自己的身影倒映在美人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快,白皙的俊脸染上了绯红。
他都说了什么啊!
美人已经说过他和“盛酽”情投意合,可是他借由小孩警告对方离美人远一点!
美人不是“盛酽”能肖想的,那谁能……难道是他嘛?!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如星火燎原一般,九霜又惊又慌,像是某个原本应该深埋井底的阴暗想法却不慎见了天光。
但也恰好照亮了这想法本身。
如此汹涌的情绪,如此强烈的念想。
不知不觉,他把江平野从能“肖想”美人的队列中遗忘,也许是刻意、也许是自欺欺人。
至少这一刻,九霜数千年头一遭快速的心跳声中,冒出了难以言喻的渴求。
他为什么不能呢?
这想法如闪电在脑海中炸开,思绪有了一瞬间的空白,继之而来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心潮澎湃,他猛地转过了身,动作之大,带得腰间配剑不慎撞到了门框,发出“铛”得一身,不免显出几分狼狈。
额前散下的几缕碎发遮掩了他眼中可怕的侵占欲,九霜重重闭上了眼。
而盛酽:“……”
他默默退了一步。
毕竟大妖看着真的很有病。
动不动傻笑就算了,怎么现在还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要不是对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让他的心安宁不下来,他早就自己到角落去了。
幸好,大妖虽然背对着他,却还是回答了:“一个普通小弟子,看着呆呆的。”
末了还补充一句,“眼光也不是很好。”
他这语气,不像是发现真相的样子。
盛酽终于放下了心,小星河最是机敏可爱,肯定不是遇到他。
没了要问的,盛酽迫不及待远离了大妖,自己默默去蒲团上打坐。
而九霜察觉到身后人离他远了,心中一空,忙调整情绪,又跟了上去。
他站在旁边,投落的阴影笼罩在盛酽身上。
盛酽抬头,奇怪地看着他,“有事吗?”
他语气疏冷而礼貌。
潜台词翻译为没事就不要打扰他修炼。
然而九霜此刻失去了翻译能力,激荡的情绪让他听不出语气的刻意回避,反而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挣扎半天最后却只干巴巴吐出一句:“刚才在做什么?”
一说完,心中就忍不住涌上一抹懊悔。
这问得什么啊!
显得太没水平了吧!
盛酽看他嘴唇开合半晌,表情凝重,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最后却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愣了一瞬,摇头说:“没什么。”
他表情淡淡,没把方才的嘲笑放在心上。
即便他要教训人,也用不上告诉大妖。
这可让他怎么接?九霜久违地感受到了紧张情绪,比第一次化形时还紧张,他大脑空白,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想象中的妙语连珠完全不存在,只剩下单调而苍白的“哈哈,这样啊。”
呸,我在傻笑什么啊。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九霜的手还盖在嘴上,他默默上移,盖住了脸。
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雪上加霜。
盛酽倒是适应性良好,甚至还对已经把脸深深埋在手心的大妖礼貌问道:“前辈还有事吗?”
“没、没了,你先修炼!”
九霜如同被踩到尾巴一样,看都没敢看盛酽一样,直接蹦出了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剧烈摇晃,然后一道一道灵力下又“啪”地合紧。
“……”见怪不怪了。
盛酽又怕大妖心血来潮出门遇上太一宗弟子,给他发了条传讯“西蛮城凶险,你我待在院内安全些。”
他还怕大妖没有回应,想着要不出去同对方面对面说,然而传讯刚发过去,玉佩便亮起一抹白光,对方立即回复:“放心,绝对会在你身边的”。
盛酽的目光在最后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皱了皱眉,心想大妖果然严防死守,看来他也担心自己逃跑回太一宗。
不过,大妖的目光多放在自己身上一分,便越少能注意到小星河。
盛酽沉着脸收起玉佩,打坐休息,准备之后再跟大妖虚与委蛇。
而九霜蹲在院内墙角,发出去方才那条讯息后,便把传讯玉佩死死按在怀里,正抵着他那颗躁动不已的心。
孤独了千年的老房子一着火,也比青涩的毛头小子好不了太多。
他盯着墙角一片绿幽幽的茂盛青苔,一颗心紧张地要跳出来一般。
他说了,他真的说了!会不会太冒昧了,美人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他轻浮?该怎么委婉地让对方知道他真的是一条很沉稳的雄龙来着……
不着边际想了一会儿,九霜第无数次瞥向怀间,却见传讯的白光迟迟没有亮起,怀疑是不是传讯玉佩坏了。
一拿起来查看,美人却是没有再发讯息过来。
坏了,对方不会生气了吧?!
原本雀跃的心霎时沉入谷底。
九霜蓦地起身,阴沉着脸匆匆从墙角转出来。
他走得太快太急,迎面走来一人也未分出一丝一毫的眼神。
“这位前辈……”
九霜衣角带风,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金修士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堆笑消失,转身看着这人的背影拐过长廊。
一位散修走到他身边,愤愤不平:“金兄理他们做什么?要我看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在比赛中绝对活不过一天!”
他刚才在九霜面前头都不敢抬,现在语气却很是义愤填膺。
那位金道友敛了神色,摆出担忧表情:“道友不知,我最擅长结界之术,方才原本想回屋,在门外却隐约听见有剑鞘碰撞声,便退了回来,你说,两位道友不会闹矛盾了吧,竟然还用上了剑。”
他本就是分到和盛酽一间,因那两人关系一天没有回房,抱着打探的心思想着回去,刚走到门边就似乎听到武器撞击声,未免引火上身,他还是悄悄退了回来,暗中在远处观察,然后就看见那位富豪大佬夺门而出,在这墙边发怒的样子。
回想擦肩而过的匆匆一瞥,那位富豪的表情可很是吓人呢。
果然闹矛盾了。
金修士遮掩住眼中冷笑。
他虽然恨那富豪大佬对自己的无视,但对方家底丰厚,修为更是高深莫测,虽然嫉妒心有之,但他不敢做什么。
丑八怪就不一样了。
生了那般相貌,跟他们都是一样的无根浮萍,却偏偏摆出一副大宗门弟子似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俯视垃圾一般的表情,呸,他简直恶心透了。
他对旁边的人说:“同为散修,理应互相帮助,我去看看,能不能劝劝架。”
对方嘀咕了一句:“金兄就是人太好了”。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绕过长廊,从另一侧的角门钻了出去。
角门开在小巷中。
蛮荒城的夜色来得格外快,阴风刮得更加猛烈,在耳边掀起一阵紧一阵的呼啸声,如万鬼呜咽,听得人瘆得慌。
金修士往小巷内走了一段路,走到了约定地点,提心吊胆等了一会儿,方才看见一黑衣人出现。
他忙上前,堆笑着说:“您让我观察的那位丑八怪,今日似乎和同伴闹了矛盾。”
“哦?”
“今日从其他散修那打听到,他同行的富豪大佬,今日似乎和太一宗的盛星河在小巷内见面,不知说了些什么。”
“盛星河,那位美人榜榜首?”
金修士点头,不由露出几分轻蔑:“一个丑八怪,一时仗着自己得了几分宠爱,便清高得不得了,他哪里比得上人家太一宗弟子?看样子,那位大佬应该是看上了盛星河,对这丑八怪不耐烦了,方才还动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