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下想挺身而出,被江平野拉着的那只手让人轻轻往后一带,黑衣少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然后又对魔修道:“阁下这么处心积虑把我们引到这里,想来也是别有所图,说是求你,倒不如说、你是想求我们什么?”
盛星河被他一提醒,也明白过来。
是啊,这君华就算是女装大佬,也没有变-态到非要跑到春-楼来拍卖自己的初夜,而且还把别人变作行尸,更甚至,他余光瞥了眼躲在他们身后的莲儿,他送出去的那个灵晶,又是什么意思?
君华眸光一闪,兀地掩面笑了。
“竟还有个聪明人。”
他这句话把盛家父子都内涵了,两人如出一辙的愤恨目光看向他。
盛星河倒还好,盛酽却是暗暗瞥了一眼江平野,只觉自己在小孩面前败给了对方,不由有些气闷。
都怪这魔修,要不是对方乱七八糟地骚扰他,他怎么可能没想到其中关窍。
江平野自然注意到盛酽的视线,不动声色挺了挺脊背,又把盛星河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然后面色如常对魔修道:“阁下到底想干什么?”
君华被人点破,倒也不装了,面上那副妖娆作态卸去,严肃道:“自然是为我魔门消失的上千门徒。”
房内,除了莲儿懵懂无知外,三个正道修士都是皱起了眉。
君华继续道:“我前月负责清点门徒,才发现自两年前开始,前往中州仙门的魔修莫名失踪,按照名册统计,失踪人数已多达千人。虽然仙魔不两立,但有天谴协议在,我相信自诩正道的修士倒不至于光明正大屠戮我门徒,况且我也丝毫没有发现仙魔打斗痕迹。而门徒最后消失的地点,则是在太一宗、清河谷和明光城三个仙门的中间地带。
我来到中洲后继续调查,有意思的是,发现不仅我魔修失踪,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和各路散修,消失不见的人数也达到一个庞大数字。不过那些卑微修士命贱,自然不会如星河仙君这般尊贵,他们是无人关心的。”
盛星河正听得入神,被不料还被他暗暗踩了一脚,颇觉无语。
他索性挣开江平野的束缚,来到他爹旁边,故意抱着盛酽一只胳膊,柔声道:“正是,我盛师兄对我关怀备至,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哼,不气死你!
君华周身的气息果然冷凝了些。
盛酽倒是老怀大慰,“你没事就好”。
说着拍了拍盛星河的手。
却拍了个空。
原来是江平野又把人从盛酽身上撕了下去。
盛星河被他拉着胳膊,转身不解看着他。
渣爹有没有一点眼力劲,没见自己正气着魔修嘛!
哎不对,盛星河猫儿眼一转,看了看江平野如霜的侧脸,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恍然大悟。
是了,他抱着他爹手臂,不止气到魔修,连渣爹也看不下去。
啧,都是些觊觎他爹的坏人!
盛星河暗暗握拳,转身如泥鳅一般,硬是又挤进江平野和他爹中间,隔开了两人。
心里暗道,看来,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以防渣爹趁虚而入。
盛酽也是不悦,瞪了一眼不怀好意的江师弟,不过看着小孩又站在他身边,虽然另一边是那江平野,倒也勉强接受。
可惜他们此刻是逃命,不能闹出大动静,要不然定要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让他知道,不要妄想觊觎小孩。
君华看着三人的暗潮涌动,心头那点微妙的不悦消散了。
有意思。
他弯了弯唇。
不过倒是没忘记正事,他继续道:“……我调查数月,才发现这些人在消失前,都来过春风楼。不过,都有目击者称他们在消失前便已离开此地。我便化装潜入春风楼内,跟踪过一个离开的散修。有意思的是,那人在离开梨花洲后,我在不久的一天,潜入五楼时却又看见了他。”
“春风楼看似简单,却布局严密,一二楼为客人提供,三楼是花仙的住处,四楼是护卫客卿,而五楼,对外说是主人所在,实际上,却是关了一堆莫名消失的修士。此外,更有许多暗门机关,我那次潜入也是趁其不备放了一把火,才得以窥见一角,就这样还差点被元婴修士抓到。更别说,经过这两次意外,怕是防守更为严密。”
“没猜错的话,那倒霉的宁郎,现在也正被关在五楼处。”
莲儿一听他的描述,脸色惨白如纸:“这可怎么办?”
她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明白春风楼的护卫有多少,而且竟然还有元婴大能!这些人都在四楼守着,他们要怎么上去救人?
女孩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她又跪下给几人磕头:“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额头磕碰到地板的撞击声不断响起,盛星河最先不忍,扶女孩起来,对魔修道:“别废话了,你要是没有办法,那引我们来干什么?”
君华古怪地“嗯”了一声,“办法倒是有,只是、要委屈各位了。”
他虽然说着“各位”,目光却只是盯着盛酽的方向。
“春风楼除了每月的百花宴外,还有一个例外,那便是每月向明光城的贺城主送几个美人作妾。
仙门皆知贺秋好色,或是以为春风楼是明光城所开,但这后面,恐怕还有更大的猫腻,比如,运送的美人为何每次都需要一艘飞舟?里面装的除了美人外,还有没有无辜的散修呢?”
怎么又是明光城?盛星河想到某个自爆的讨厌鬼,嘴角不屑地一撇,看来还真是蛇鼠一窝,这贺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但有什么好委屈的?”盛星河警惕发问。
“这个嘛,飞舟上明面送的是美人和侍女,如果想要混上去的话,就只有这两个身份。”
君华支着下颌,看着盛酽笑意吟吟,目光中隐有期待。
也就是说,他们要想混上飞舟,便只能扮做女装?!!
盛星河蓦地瞪向他,烛光中的猫儿眼含有杀气。
好啊,这个死变-态!
他合理怀疑这魔修的XP除了自己扮作女装外,还喜欢强迫他人穿女装!
若只是为救那什么宁郎,盛酽断是不会同意。
毕竟他一向天之骄子,被宗门和无数追求者捧着长大,没有必要为一个不认识的普通修士做出如此牺牲。
但、假如真的如魔修所言,春风楼、明光城,二者暗中囚禁如此多的修士、意欲何为?
更何况,他想到前日清河谷和明光城的暧昧往来,加上近日行尸频频暴动、灵晶制成的破境丹风靡一时,都让他心中有不好预感。
多番思量下,还是点了点头。
盛星河惊讶地看着他爹。
他想的倒是没有那么多,不过莲儿也算帮了他们,虽然这女孩之前还骂过他,但也算一个可怜人。
盛星河心软,尤其见不得女孩子落泪,如今见他爹都同意了,也只好心一狠,沉痛点头。
然后视线看向了江平野。
要扮女装的羞耻感淡去了些,他看着黑衣少年淡漠的侧脸,竟诡异地生出些兴奋感。
也不知道,渣爹穿女装会是什么样子?嘿嘿。
嘶,他怎么越想越兴奋呢!
肯定是被君华同化了,这样不好。
盛星河收敛眼中的激动,开始清心寡欲自我反省。
他低头嘀咕念着“阿弥陀佛”,没看到江平野在他移开视线后,投在他身上的眼神。
“那正好,明日便是送人去明光城的日子,我去找些合适衣裙给你们。”
君华抚掌轻笑,一双狐狸眼顾盼神飞,看着盛酽写满了期待。
旁观的盛星河都忍不住了,上前挡住他这赤-裸-裸的眼神:“等等,你怎么就能确定把我们送上飞舟,那些护卫不会看穿吗?”
君华自信一笑:“你们没发现,那些护卫对楼内的姑娘,都不熟吗?”
盛星河一顿,想到方才在莲儿房中的事。
对啊,莲儿今夜没有出现在百花宴的拍卖上,如果他们要抓人,怎么会放过她?
君华道:“这批护卫都是筑基以上的修为,领头修士更是金丹甚至元婴,但他们只有在百花宴和护送明光城的飞舟上才会出现,对楼内的姑娘是不熟悉的。”
“而每月送去的美人,不过是幌子罢了。我同管理姑娘的管事交好,今日又出现行尸,折损了几个姑娘,把你们的名字放入随行的侍女中,倒是轻而易举。”
“当然,我们盛酽仙君如此绝色,定是送去的美人之一了。”
君华说着,又开始拿不正经的眼神瞅他爹。
盛星河给他翻了个白眼,赶他出去干活:“既然如此,你别废话,快去找老鸨和衣服。”
见他使唤得如此自然,君华冷凝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不举的小家伙,本尊不跟你计较。”说完,终于舍得捏了个净身咒,将衣裙恢复整洁,整整衣袖,扭着腰出了门。
徒留盛星河气得咬牙切齿,忙到他爹身边上眼药水。
“师兄,这魔修最是阴险无耻,你小心别被骗了。”
“小星河放心,他如此欺辱你,还让你……等这件事了,我定帮你讨回公道!”
“师兄,我身体真没事!”盛星河对上他爹一脸欲言又止、怕伤害他的表情,顿时无比心梗。
“好好好,师兄知道的,星河身体最是好。”
这哄小孩的语气让盛星河更是心塞,若不是怕耍流氓,真想亮出他小兄弟告诉这帮人,他身体好得很!
可恶的君华,害人匪浅呐!
盛星河郁闷地坐在桌边,吨吨吨灌水,借茶消愁。
那闷闷不乐的脸色让盛酽看了,更是加重了心中猜想。
那魔修当真……
罢了,偌大修真界,奇珍异宝何其多,他就不信不能帮小孩治病!
只是,小孩的自尊心还挺强,日后还是要疏导一番,万不能讳疾忌医。
于是,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更为心疼。
要是盛星河知道他爹的想法,恐怕当即要去找君华同归于尽,一起死吧。
另一边,江平野看出盛星河不开心,联想了一番方才的只言片语,觉得此刻还是不要打扰,给对方留出个单独空间为好。
他身后的莲儿得了众人的准话,略略安心。
但爱人生死不明,还是让她不由心神不宁,想找人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看了看烛光下美得不似凡人的盛酽,又看了一眼沉默喝茶的盛星河,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江平野身上。
许是烛火温暖,溶解了黑衣少年身上的冷意,他看向盛星河的目光幽深,侧脸竟给人几分平易相处的错觉。
莲儿于是慢步踱了过去,迟疑地低声道:“仙君万安。”
对方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斥责她,像是默许一般,这给了莲儿勇气。
她松了口气,清秀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手指绞着裙角:“抱歉仙君,我只是太慌了,想找人说说话。”
黑衣少年仍旧沉默,莲儿倒不介意,像是对着树洞一般,她凝视着一盏烧得热烈的红烛,表情恍惚,陷入回忆中。
“我一月前被我父亲卖给了春风楼,本以为会吃苦受累,没想到因为这张脸,却让我成了花仙之一。
宁辞远就是我成为花仙那天来的,他被朋友拉来凑热闹,却一下便点中了我,他俊秀、儒雅,不少花仙都暗中钦慕他,可他偏偏只喜欢我,我那时相信,这是天赐的缘分……”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你?”江平野忽然看向她。
“……什么?”万万没料到对方会回应,还会问出这种问题,莲儿不免有些愕然。
江平野眉眼冷了几分,懒懒掀起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浅色的瞳孔在烛光中泛着几分阴翳,如同看死人一般。
莲儿抑制不住退了几步,寒毛直立,后知后觉发现,眼前这个仙君,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江平野一时没得到回答,剑眉微微蹙起,让他看上去更为冷酷。
莲儿忙道:“他、他时刻都想黏在我身边,有什么珍贵的礼物也会送我,我和其他男人相处时,还会吃醋,阻止我和那些男人见面……”
说着,莲儿也慢慢放松下来,陷入到甜蜜回忆中,嘴角都擒上一抹笑意。
“黏人,送礼,吃醋……”江平野慢慢咀嚼这几个词,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
他目光朝桌边看去,少年的身影和脑海中重合。
他偏头低低道:“这些就是你们人族表达爱意的方式吗?”
他这话问得略有些奇怪,莲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怕得罪这位仙君,只好讪讪点头:“是的,遇上喜欢的人,想时刻陪他,给他送礼物,看他和别人在一起吃醋,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样啊”,江平野语气平淡。
然而心底却像是窜起了一团火焰,越烧越烈,某个一直掩藏在心底,隐隐约约的念头,此刻无比清晰,回荡在他耳边。
喜欢……
他想起中峰时和对方同住一屋,在天枢峰和对方同进同出,想到那么宝贵的龙吟剑,对方想也不想就送给他。
想到看他和盛酽走近时,对方那无比紧张却又强作镇定的表情,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然后过来分开他们。
以及,和对方每一次肌肤接触后耳尖染上的红晕,心底欢呼的雀跃。
盛星河……喜欢他吗?
“不过”,莲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时带了点气恼,“越容易得到的,男人越不会珍惜,我当初便是太轻易答应宁郎,让他后面竟也会对其他花仙出神!哼,若不是他后面诚心悔改,我是断不会原谅他的。说到底,还是我当初答应得太爽快,没让他吃点苦头,竟不懂好好珍惜我?”
“是、是吗?”这话仿佛一小泼冷水,在江平野烧得旺盛的心火上浇了一浇。
他眼底浮现疑惑,颇为震惊得看向女孩。
这幅表情倒是消弭了他身上那种刺骨的寒意,莲儿胆子大了些,觉得这冷冰冰的修士原来是个情爱白痴,不觉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传授经验:“可不是,别看男人在喜欢你时对你千依百顺,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送给你。等一到手,哼,便换了一副模样。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把人钓着,若即若离,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就同驯服妖兽一般,保管之后对你服服帖帖,心心念念都是你。”
莲儿好歹也在春风楼做过一个月的花仙,说得头头是道。
江平野不懂,但大为震撼。
轻轻松松便能领悟各种偏僻秘笈的脑袋,在这段训男人的发言前搅成了乱麻。
只觉十几年的修炼都没有学会这个本事来得困难。
唯一能勉强意识到的,就是万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的喜欢。
他看了看桌边少年瘦弱的身影,抿了抿唇,手中的龙吟剑握得紧了些。
莲儿传授了一番知识,也不是很怕这冷面修士了,还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仙君、可是有心上人了?”
江平野摇摇头:“我没有。”
不过,他似乎成了对方的心上人?
但、盛星河和盛酽的亲密相处,让江平野有些不悦的同时,也不免心底不安。
万一对方喜欢的不是他、而是盛酽呢?
毕竟,修真第一美人的名头,确实令很多肤浅的修士前赴后继。
莲儿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修士脸色沉了些,她一时也不敢开口。
不过,倾诉了一番后,她焦虑不安的情绪消散了些,又见这些正道仙君动不动就冷脸,便默默缩到角落去,只等明日去救情郎。
而此刻的江平野,在万般纠结后,决定做一个测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冷漠实则紧张地朝盛酽走去。
此时的盛星河还坐在桌边,一手支头,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委婉地告诉他们自己的小兄弟安好。
然而一抬头,便见江平野向他爹走去。
对方的表情奇怪,耳尖暴露在烛火中,分明是红了。
像是羞涩一样。
当下,什么小兄弟的事被他抛在脑后,盛星河心里警铃大作,起身匆匆走去。
渣爹想干什么!
而还在思考如何给小孩治病的盛酽发觉身前有阴影投下,一抬头便是江平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盛酽略有些不耐,刚想问他做什么,一只手便从后拉住了对方。
盛星河从对方背后探出个脑袋,腆着脸笑道:“我刚有个问题想要问小师弟来着,你先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拉着人朝他爹的反方向走去,离了好几丈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幸好,差点就被渣爹趁虚而入了。
看来,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他的这番表现,都被江平野纳入眼中。
黑衣少年垂下眼睑,敛去眼中的紧张,嗓音依旧是冷清的,低声问:“你似乎、不想我和盛师兄单独相处?”
盛星河被问住了,眨巴眨巴眼睛。
这当然啊,我怎么可能让你去祸害我爹!当然,心里话是不可能说的。
盛星河轻咳两声,拿出之前的说辞:“我不是说过,盛师兄盛世美颜,追求者甚多,我怕小师弟你也把持不住,跳入这火坑中,你跟师兄,是不会有结果的。”
所以你就死心吧,渣爹。
“那你呢?盛师兄追求者中,有你吗?”
江平野垂眸看他,目光落在对方小小的发旋上。
盛星河方才扯散了花苞,此刻一头乌发顺滑地披在身后,垂直腰际,与他胡乱披在身上的黑衣几乎相融,衬得那里衣更白,脸也更小。
跟只猫似的。
“这怎么可能?”此刻,这只小猫想也不想,当即反驳,并且还用无比谴责的目光看他,“你竟然这么想我!”
盛星河只觉荒谬,他怎么可能喜欢他爹?这渣爹真的是,会不会说话。
那双带着薄怒的猫儿眼在烛火中水光莹莹,就这么瞪着他,似怒还怨。
“我错了”,江平野握着剑的手都不由轻抖,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欢愉情绪将他包裹。
所以、他果然是害怕自己喜欢上盛酽,才百般阻止。
……他喜欢我。
江平野看着少年精致如画的小脸,在心中对自己道。
盛星河只觉对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他在这目光中都有些别扭。
好吧,看在他这么诚恳道歉的份儿上,自己就原谅他了。
别说,这渣爹长得还真是不错,方才那一眼,看得他都心动了。
真的是,道歉都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不愧是个渣男!
江平野却不由抬脚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距离,看着那张笼在烛光下雪白莹润的小脸,像是有猫爪在他心头挠痒一般,惹得他生出莫名冲动。
不过,他想到莲儿方才的叮嘱,克制地收敛了视线,喉结上下攒动,最后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但、他暂时还不能接受。
“……什么?”盛星河方才在心里嘀嘀咕咕把渣爹骂了一顿,一时没有听清。
看来对方还不想承认,他佯装不懂的表情,倒让江平野快速跳动的心缓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没什么,莲儿告诉我……我知道了。”
那一笑在盛星河眼底绽开,如同火树银花、灿星如雨,他呼吸都停了一瞬,这、这颜值,也太犯规了。
他迟钝了几拍,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
莲儿能告诉他什么?
联想到方才被冤枉的屈辱,盛星河眼底迸发出光彩。
“你知道了是不是?”莫非莲儿终于聪明了一次,知道他不举都是魔修的陷害,还告诉了江平野!
他的冤屈终于可以洗刷一点点了嘛!
在那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江平野略微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露出尚红的耳尖。
“我知道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必忧心。”
虽然,他暂时还不会答应他。
盛星河的确不忧心了,终于有人知道他是举的了!
呜呜呜,真是感动。
他得意忘形之下,还踮起脚搂了一把渣爹的肩膀,哥俩好地撞了撞:“那是,还是你懂我。”
看来,这时的渣爹还是有可取之处嘛。
君华推门而入,打断了他们的“父慈子孝”。
盛星河放开渣爹,转身看去,只见君华手上拿着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裙。
想到还要扮作女装,盛星河那点才生出的喜悦又给摧残没了,只觉牙酸得紧。
而他身侧,逃开魔爪的江平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一步,隐入盛星河投下的阴影中。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刻意控制的呼吸不像急速跳动的心脏一般,而是又轻又慢,除了尚带着红晕的耳尖,乍一看,同平时那个如坚冰般淡漠的少年别无二致。
只是握着龙吟剑的手力道大了些,清晰的筋骨在瘦削苍白的手背上根根浮现,他想,对方纵然喜欢他,也太……放肆了些。
其他人都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盛星河更是抬脚离开,走向了君华,两根手指捏起他拿来的衣裙,挑剔地翻了翻,露出嫌弃表情,“你确定,我们明日便穿这个?”
君华对他微笑:“怎么,小道君难道还是更喜欢粉色衣裙?”
被他刺了一下,盛星河怒目而视,气哼哼地扯过一件:“比不上您,穿女装习惯了,如此轻车熟路。”
君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音调也微微发生了些改变,变得更为嘶哑磁性,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男子?”
盛星河拿着裙子的手一顿,明白过来,是啊,君华从未在他身前暴露过男子身份,那他是从何得知的?
平心而论,君华的女装无可挑剔,甚至身形也做了改变,更符合女生的纤瘦高挑,妆容更是艳丽无双,活脱脱一个富贵美人花。
“什么,你是男子?”就连盛酽也没看出来,骤然得知,面色表情更为厌恶。
他方才就是因为对方的女子身份,因此下手有所保留。
“早知你是男子,就该杀了你”,盛酽握紧手中剑,暗暗后悔方才移开剑锋,没将此人割喉。
君华压迫的眼神依旧落在盛星河身上,充满着打量审视。
看得盛星河后背寒毛直立。
“我……”盛星河有些慌乱,动了动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该死,是他大意了。
而且这未来的魔尊最是狡诈算计,怎么就在对方面前露出了马脚。
“是我告诉他的”,一个身影越过他,站在了他和君华之间。
令人如芒在背的打量被身前高挑的身影尽数挡住。
盛星河听见对方道:“你虽然伪装得很好,但步履、吐吸,甚至一些下意识行为,都有很大不同。况且,你在宗门时给盛师兄的信件落款为‘君华’,在春风楼却是自称‘君子兰’,这不已经是明示了吗?”
盛星河听得暗暗点头,眼中放光。
真别说,渣爹这波分析还算有头有尾。
他庆幸之余,也对江平野生出了些变扭的感激。
若没有他替他出头,少不得要被这君华折磨一二。
角落里的莲儿听了,不由“啊”了一声,她怎么记得是星河仙君先跟她说魔修是男扮女装来着?
然而才来得及发出个疑问语气,一道冰冷的视线随即朝她瞥来,带着警告之意。
莲儿吓得头一缩,紧紧闭上嘴巴,继续蹲在角落假装自己不存在。
君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否信了没有。
而盛酽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视,察觉到气氛的古怪,他虽不解其意,但也下意识护着小孩,岔开话题道:“行了,别废话,天快要亮了,还是赶紧实行你的计划吧。”
他一发话,君华便没有再抓着此事不放,而是殷勤地将一条淡蓝色衣裙递给盛酽,在表示自己为他穿戴而被拒绝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盛星河也终于放下心来。
他和江平野也各自领了一条淡蓝色衣裙,依次转到床榻后的帷幔中更换。
他擦肩而过时,对着江平野耳边低低道谢:“小师弟,谢谢你为我遮掩。”
之后,便不自在地快步钻进帷幔中。
不行,渣爹帮他良多,他都不好意思去针对人了。
身后的江平野停在原地,侧脸在烛光下如同完美的剪影一般。
他微微侧头,抬手碰了碰方才被热气吹拂的耳尖。
手指在即将上时却微一蜷缩,仿佛怕要被那点热意烫伤。
不得不说,君华作为女装大佬目光毒辣,拿来的三件衣裙都贴合他们身形。
盛星河最先换好,他散着乌发,收腰的淡蓝衣裙凸显他纤瘦腰肢,亮丽的颜色冲淡了面上的病气,显得娇俏灵动。
江平野见他出来时,目光凝了一瞬。
盛酽更是直接上前,拉着他转了几圈,看得目光越来越亮。
盛星河从他的表情中仿佛听到了新世界大门打开的声音,心中一突,微微警惕起来。
他爹不会要被魔修带偏了吧?
于是忙祸水东引,叫道:“小师弟,该你了。”
然后从他爹的手中挣开,推着还在原地犹豫的少年往帷幔走去。
“快快快,早死晚死都得死。”
窸窣的衣服摩擦后,盛星河看见转出的江平野,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
“咳咳……”
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变扭了些。
少年依旧是高束马尾,黑色发带顺着乌发垂落,眉如远山,目若朗星,如果只看一张脸,端得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①的俊美少年郎,然而那衣裙一加身,女性柔软的布料笼在宽肩窄腰上,处处充满了违和的喜感。
盛星河拿着茶杯的手掩唇,想遮盖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然而那弯弯的眉眼,早已暴露自己嘲笑的事实。
君华更是不留情面,点评道:“臭男人,真是白瞎一身好衣服。”
江平野浑身僵硬,冒着煞气站到了角落中,似是郁闷。
盛星河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同那双含着郁结之色的眸子对上,视线继续往下,“噗呲”笑出了声,猫儿眼愉悦地弯起,表情生动,嘴角边隐隐露出一个小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