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 by麻辣烫多醋
麻辣烫多醋  发于:202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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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老板一把捂住小伙计的嘴,低声警告,“莫生事端!”
伙计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嗯……嗯!”
老板松开手,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少给我惹祸。”
“东家,客人好身手!”
胖老板抻头望去,三人赤手空拳还带着郑老头,却于刀丛剑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城东说书的天天讲什么豪侠义士,路见不平,救人于水火,他原还不信,今日却真真亲眼瞧见了,过路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拔刀相助的义士,郑老头倒是命不该绝。
“大哥,咱们怎么办?”冯兆心急火燎问向跟前沉思的人。
电光石火间,郑万祥已经有了主意,他按下身旁的同僚,“阿水,你悄悄跟上他们,看看他们要将我爹带到哪儿去,其他人跟我撤。”
冯兆不解,“咱们一道出来,营里只怕都看见了,现在回去,能不叫人生疑?”
“不妨,我自有安排。”郑万祥已看出,三人俱是高手,区区城卫根本拦不住他们,爹爹已经得救,但他目前还无法判断来人是敌是友,若是朋友便罢,若是敌人,现在追上去,得不偿失,只会令他自己腹背受敌。
花蒺花藜在陈国常受陆行舟指点功夫,二人自小受药物洗练,筋骨异于常人,加之悟性又好,如今早已不再是当初无知无畏的杀人机器,与敌人辅一交手,二人便察觉主子气息不畅,招式不稳,明显有伤在身。
“主子切莫纠缠,先带老人家脱险要紧!”
“我有分寸。”
茂竹听得消息,“救走了?”
小安子瞄了眼面前人的脸色,“救走……不好吗?”
茂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当初主子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逼反郑万祥,一旦他叛出朝廷,要收服此人就容易得多,如今殿下不由分说救走郑亳,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增加此行的风险。
“告诉刘镇,放弃郑万祥这条线,全力保证王爷的安全。”
少年面露不解,“茂竹哥,公子不是说郑万祥是兵不血刃夺取陈都关键的突破口吗?为什么现在要放弃了?”
茂竹忧心忡忡,“公子说过,此人是陈都戍卫中唯一的寒门子弟,的确是最后可能被拉拢的对象,但与此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更看重眼前得来不易的官职跟地位,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行差踏错,惹祸上身。”
小安子想了想,“可我觉得主子做得对,出手相助才像主子会做的事,坐视好人枉死,主子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茂竹笑望着跟前的少年,“所以你在说公子心狠手辣?”
小安子也苦恼,“主子救人是好事,公子想尽早结束战事,以免更多人受苦,也是好事,我实在糊涂了。”
城内官兵封锁街道,四处搜寻,官军瞪着面前畏畏缩缩一老一小,“往那边去了?”
胖老板擦着额上的冷汗,与身旁伙计一唱一和,“是,是,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拿人的城卫脸一虎,“什么好像?到底往哪边去了!”
“那边,就……就那边。”小伙计唯唯诺诺,随手一指,“错不了。”
眼看城卫走远,二人这才长舒一口大气,让出身后藏在阴影里的人。
“多谢二位。”慕容胤揖礼称谢。
店家连连摆手,“你可赶紧走吧,若给人拿去,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不远处木门拉开一隙,早间推车的少年从门内探出头来,低声召唤,“公子,这边。”
慕容胤拜别老板跟伙计,闪进院内,见花蒺花藜并郑亳无恙,这才放心。
院中另有一年轻人,对方见他现身,急忙上前拜谢,“多谢三位仗义相救!”
花蒺花藜搀在手中的老汉作势也要大礼致谢,却被慕容胤伸手拦住,“不必如此。”
老人两眼惶惶,尚在惊惧不安之中,不能言语。
年轻人感激再拜,“三位,把人交给我吧,我带三位找地方藏身!”他说罢,见面前人目光中犹带审视,忙出声解释道,“我叫张阿水,这是我亲舅舅,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害他。”
慕容胤给花蒺花藜使了个眼色,二人将老人扶上前去交给对方。
“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小的来日定当厚报!”
“不必了,老爷子受惊,你快带他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吧。”
张阿水仍想再问几句,但对方已招呼两个手下转身走了。
李螃上前扶住受惊的老人,“阿水哥,怎不见祥哥?”
“祥哥当差呢。”张阿水随口答说。
少年一脸惊疑,“亲爹都要被杀头了,他还有心思当差!”
张阿水嗔他一眼,“小孩子家家,莫胡说八道,你可知他三个是什么人?”
李螃脱口而出,“总之是好人,比某些为了当官,连亲爹死活都不管的,要强多了!”
“嘿,臭小子你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欧阳铎听得暗卫来报,下意识皱紧了眉头,“你说今早那人领着两个手下,在法场当众劫走了郑亳?”
“属下亲眼所见。”
“那眼下郑亳人呢?”
“已经交给了他的外甥张阿水。”
“这个张阿水是郑万祥的人?”
“是。”
欧阳铎并不关心一个老头子的死活,郑万祥是条好狗,他明白父亲的意思,郑家父子仗着帮助父亲修成了白渠,便总觉得欧阳家欠了他们的,所以,人当然可以留,只不过留着碍眼罢了。
“大人,郑统领带来了。”
欧阳铎挥退暗卫,“让他进来。”
郑万祥面见上官,连忙屈膝跪倒,“大人。”
“午后你在哪儿?”
“启禀大人,属下方才在城东的铺子里给阿爹选寿材,本打算过后给父亲收尸……”
欧阳铎似笑非笑,“收尸?你倒是孝敬。”
男人额头贴在地上,音声哽咽,“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属下不配为人子。”
欧阳铎也不点破,“你爹叫人给劫走了,该怎么办,不用我教你吧。”
“属下这便带人去搜拿歹人与……逃犯。”
“很好,搜到了便是你的功劳。”
“……是。”
城卫还在忙着全城搜捕,慕容胤不确定是拿人的城卫玩忽职守,还是街坊邻居有意帮他们打掩护,他带着花蒺花藜在街上的食店里还吃了顿晚饭,兵丁过来过去愣是没认出他三人。
“这三人不想着逃命,怎还大摇大摆坐在这里?”冯兆看着又急又气,“要不要我叫人去知会他们赶紧出城?”
郑万祥摇头,“御林军把守城门,城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叫咱们的人提着点儿心。”
“这个你放心,城卫里除了咱们还算能办事,旁的多是草包饭桶,惯会应付差事,指望他们拿人,等到明年去吧。”
“还有,查一查这三个人的身份。”
冯兆直言不讳,“怕不是北边过来的探子。”
“何以见得?”
“白日里他亲口说自信州来,与市井百姓说了不少燕陈之间的战事,许多细枝末节,说得比朝廷的奏报还清楚,身份显而易见。”
郑万祥面露沉思,“咱们受人恩惠,虽不能恩将仇报,却也尽量不要惹祸上身,先回去看看我爹。”
晚饭吃得简单,慕容胤正寻思找间客栈下榻,门外进来一人,大步走到跟前,来人年纪轻轻,一副侍从打扮,他定睛一瞧,不是茂竹还能是谁。
“主子!”
他蓦地站起身来,“你怎还在陈都?”
茂竹忙伸手拉他坐下,“殿下放心,平日里都是星竹跟着主子,茂竹从未露面,此处没人认得我。”
“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公子是不是一直在陈都?”
茂竹小声说道,“殿下不都知道了。”
慕容胤拧紧眉头,“我在积云山与他错身而过,你家五少爷与府中暗卫,我已叫人送回燕国。”
这些茂竹当然已晓得了,甚至连殿下何时进京,走哪条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了若指掌,否则又怎会堪好在此处寻见他。
“天色不早了,我带少爷先去找地方歇息吧。”
慕容胤望着说走就要走的人,“他困在陈王宫内,须尽快想出解救之法。”
“少爷自己不先休息好,何谈解救公子?走吧,我比你着急呢。”
慕容胤实在看不出这小子着急在哪里,但茂竹留在此处,说明那人一定还有其他安排,他见对方已自顾自出了食店,只好招呼大花二花一并跟上。
主仆行至半途,路上又有一男子迎上前来,来人商贾打扮,穿戴俱是上品,颌下蓄着短须,五官无甚特别,放在人群里最安全不过。
慕容胤不敢说记性十分好,但隐约记得从前当在裴府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茂竹理所当然走上前去,“这是我家老爷,在此处经营一家绸缎庄,也做绣品生意。”
来人低声说道,“属下化名刘镇。”
慕容胤心头微微一动,郑亳惹来杀身之祸是因一匹双色锦,这种锦缎乃蜀中独有,而蜀中的绣品一年多前便已由齐家商号独家经营……
他看向男人身旁低眉顺眼的小侍,希望是自己多心了,“茂竹。”
“爷?”
“小安子他们是不是也在这里?”
“爷不必担心,公子一直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自己都照顾不了,我能指望他照顾孩子?”
茂竹失笑,“爷怎总把他们当孩子看,难怪生你的气。”
“小小年纪不是孩子是什么?还有你,救出你家公子,你立马跟他回燕都,这是你待的地方么?也不看看有多危险。”
“是是是,好久没听少爷骂我,我都想了。”
刘镇在旁提醒,“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公子随我来。”

第127章 庭审现场
云散月出,繁华帝都长夜漫漫正是喧嚣时分,领路的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锦绣高楼前停住脚步,慕容胤愣了一下,忍不住又仰头瞧了瞧琉璃灯下金雕玉砌的招牌,再三确认对方没领错地方,“你们说要去的就是这里?”
茂竹抿紧双唇,忍着没笑,刘镇轻咳一声,“稍后再向公子解释。”
慕容胤看眼殷勤迎上前来的龟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虽说他已在此处过了一夜,但他对南陈这些秦楼楚馆实无好半分好感,燕都的花街柳巷,皮肉生意就是皮肉生意,卖方明码标价,买方也不尊己卑人,偏偏陈人喜欢附庸风雅,花样百出,殊不知文人雅士倘若扒了那张皮,下流龌龊较鄙夫莽汉常常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镇径直迎向脸熟的龟奴,自袖中取出一块标有字号的银牌,龟奴一见,脸上立时多添三分笑,“原是贵客来了。”
“烦请带路。”他说着顺手送出一锭银。
龟奴笑嘻嘻伸手接过,“我领客人进去。”
慕容胤带着大花二花朝前走了一步,回头却见身后那两人立在原地竟未跟来。
茂竹轻声嘱咐,“少爷,今夜在此好生歇息,明日一早,茂竹再来请安。”
慕容胤实不明白此举何意,但他已不想问了,问了这小子也不会说。
他转身刚要进去,身后的小侍却又追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慕容胤听罢,眼神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
花蒺花藜叫陈王调/教得虽然周正了一些,但怕人的毛病却还是没改,刚跨进大堂,瞧见满堂坐客便下意识想往主子身后缩。
慕容胤伸手推了二人一把,算是强行把两人攘了进去,“怕什么。”
大个子满脸局促不自在,“主子,咱们到这里来干……干什么?”
走在前头的人没吭声,方才茂竹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楚易之是陈国造船大师楚平生之子,他手中有一枚鲲玉令,此物可号令楚氏门下所有工匠”,第二句,“威远侯司徒定海觊觎此令已久,此番志在必得”。
慕容胤忍了几忍,才没当面给这小子难堪,都火烧眉毛了,不好好想想怎么救他主子,跟他说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做什么?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领着花蒺花藜踏入留景轩的那一刻,一个消息已在陈都几大世家之中不胫而走。
“什么!靖南王到陈都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阿爷,就在今晚,要不要……”
堂上老人抬手打住长孙未说完的话,“先不要轻举妄动。”
何缜立功心切,“阿爷,人来了,为何不抓?拿了靖南王,陛下定然龙颜大悦。”
老人目光严厉,“消息从哪里来的?”
何缜取出那支扎在门楣上的短弩,“不知谁人送来的。”
老人闻说大怒,“你好糊涂!这分明是燕人自己送来的。”
青年满脸疑惑,“阿爷,莫非是燕国内乱,他们想借刀杀人?”
“便是借刀,也借不到咱们头上来。”老人说着将目光投向身旁另一位孙儿,“竣儿,你说一说。”
何竣沉默一瞬,“当日燕国策士上门,孙儿遵从阿爷的意思,以他无法应承的条件将人打发了,只怕这一回对方是通知咱们,能做主的来了,叫咱们自己去向靖南王提条件。”
老人面露欣慰,“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应对?”
何缜听出爷爷口中还留有余地,顿时脸色大变,“阿爷,还应对什么?他是燕国的王爷,野心勃勃要并我南陈,现在应该立刻带人将他拿下才是!”
何竣看了眼自家老爷子,见爷爷点头允准,这才开口说道,“拿下靖南王就能打消燕国亡我之心了吗?杀了他,只会激怒燕人,陈国会亡得更快。”
“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要降了燕人不成!燕国此刻内外交困,突厥显然有备而来,燕国国中又出了内乱,现在活捉靖南王不是正好令他退兵?”何竣没想到自家兄弟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何家在陈都虽称不上显赫门庭,却也实权在手,比起那些个空担虚名的老世家要强得多,此时正该抓住机会更进一步,怎反倒还迟疑起来?
“退兵?”老人呵呵一笑,“我且问你,燕国困厄至此,可闻得朝廷下令军马回援?可见他攻城略地有片刻停息?”
“这……”
老人长叹一声,“燕人是宁肯亡国,也要打完这场仗的。”
何缜满眼不解,“阿爷,这也太荒谬了!”
何竣面无表情在旁解释,“大哥,燕国北方的形势越严峻,他便越要向南突进,北方守不住,还有南国大好河山,燕人绝不会就此罢休,这已不是一个靖南王能左右的事情。”
何老太爷的确见过燕人派来的说客,尽管对方没有说动他,却并不代表他当真没有半点主意,他老是老矣,天下之势却还看得几分,燕亡,陈之不存,陈亡,燕国尚有退路,他身为一家之主,正是要为这一家老小择一条最稳妥的退路。
“老爷,沈家老太爷过来了。”夜来贵客登门,管家匆匆来报。
何炳章捋着花白胡子,“呵,这老小子,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别怠慢了贵客,快请。”
两个孙儿知趣拜退,那边身材瘦削,精神矍铄的沈家老太爷已拄着拐杖,慌慌张张闯进书房,“哎呀,老哥哥,天大的事情!”
何炳章好整以暇瞧着来人,“你小子除了下棋,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非也,非也,此次当真是天大的事情,不单是天大的事情,还是天大的功劳哇!”
“呵呵,是么,不知沈老爷说的是哪里的功劳?”
沈老太爷拐回去关紧了虚掩的房门,凑上前去意味深长低声说道,“实不相瞒,小弟夜来搅扰,是想向老哥哥借兵。”
何炳章哭笑不得,“怎么?你沈家的小辈要投笔从戎,建功立业?”
“非也,非也,我家那些小子,个个不学无术,书都读不囫囵,哪里提得动刀剑,是我家孙儿方才得到消息,有人在街上瞧见了燕国那位靖南王,我寻思着,这么大的功劳,我沈家也不能一门独吞,这不,赶忙来找老哥哥商议,借些好手,叫我家临儿带着去活捉了那小子。”
何炳章端起茶盏,老神在在啜了一口,“沈输啊沈输,你都一把年纪了,鬼点子还这么多,有什么话不能亮堂堂说出来,都要入土的人了,还跟我玩心眼儿?”
沈家老太爷坐正了身子,两手叠在膝头,唉声叹气思虑良久,“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哥哥你,这消息确是有人送来我府上的,虽不知是真是假,可此事总要有个说法,我寻思着,大哥见多识广,这世道也看得比我清楚明白,咱们这把年纪就不说了,可总要为儿孙打算呐,如今这事怎么办,哥哥肯与我拿个主意吗?”
“你想怎么办?”
“我沈家没那么大本事,当不起这个出头鸟,拿了靖南王,不外获些嘉赏,可得罪的却是整个燕国,届时燕人入了陈都,还不先拿我沈氏开刀?但若放任不管,又半点好处也捞不着。”
“哈哈,你倒是会说,这话给王上听见,现在就得拿沈氏开刀。”
沈老太爷闻说也不怯,“我跟大哥推心置腹,大哥难道还会卖了我不成?人言北方一乱,南国之危可解,我只怕燕人狗急跳墙,战事恐会变得更加凶险。”
“那你的意思是,要给儿孙留条后路?”
“大哥觉得怎样?”
何炳章默然良久,“谁不为子孙后世计,只是一来咱们不清楚燕人的底线,二来不知这位靖南王的为人,不好办呐。”
沈输大手一拍,“好办哪,靖南王好像是朝留景轩去了,叫临儿跟你家竣儿也跟去瞧瞧,一来瞧瞧他的为人,若有机会再探探他的底线。”
何炳章笑嗔了老友一眼,“你都有主意了,我还有什么好说。”他沉吟片刻,“只怕今夜留景轩里,可不只你我两家,须叫孩子们谨慎些。”
“顺便再瞧瞧,这陈都究竟有多少人里通外敌?”
“嘿呀!你这张嘴,什么通不通,这叫观望。”
“哈哈,对,观望,是得好好观望观望。”
何竣与沈临得了老祖宗吩咐,一道前去探探那位靖南王,二人出了巷子走了不到一条街,正撞见从府中院墙翻出来的谢家九公子。
何竣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正打算装作没看见,来人已喜滋滋追了上来,“沈三,何五!”
沈临彬彬有礼,“谢九爷。”
谢文瑾热络地问道,“你们上哪儿去?”
沈临直言,“去留景轩坐坐。”
谢文瑾面上一喜,忙道,“正好,我也上那儿去,咱们一道可好?”
何竣自来看不上谢九儿不学无术,“不必了,我二人信步而往,怕耽误了九爷的大事。”
谢文瑾未听出对方是在讽刺他,闻说反而面露惊奇,“你怎知我是要去做大事?”
何竣不想理他,倒是沈临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九爷要做什么大事?”
谢文瑾憋不住想说,但是到底忍住了,事关自己的前程,他可不能这么轻而易举透露出去,“也……也没什么大事,就……就快活快活。”
何竣冷哼一声,早知他说不出像样的人话来。
沈临记挂着爷爷交代的事情,不愿在此再做耽搁,只好出声圆场,“难得遇见,就一并过去吧。”
谢九大喜过望,何竣也很给面子没有多说。
龟奴中途又转去招待其他宾客,跑堂又唤来小厮引主仆三人上楼。
“贵客是在堂中饮酒听曲,还是叫来房里作陪?”
慕容胤听人询问,应声作答,“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眼中有一瞬间的诧异,脸上笑容不变,“那客人先休息,稍后有吩咐,再召唤小的。”
慕容胤挥退小厮,望向花蒺花藜,夜来灯影幢幢,反黯了二人的眸色,不似白日那样绿得分明,难怪未曾惹人注意,不等他再交代二人,喉头一冷,寒光凛凛的快刀又架到了颈上。
花蒺花藜看主人眼色,强行按捺着紧张的心情,立在原地未敢妄动。
阴影中走出来的人,黑着脸拨开了暗卫手里的兵器,“看好这两个。”
慕容胤被人揪住衣襟,强行拖进厢房内,暗卫守在门外,房内空无一人。
“你胆子很大嘛。”欧阳铎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好奇,堂而皇之从陈都的法场劫走死囚,还敢大摇大摆在外头闲逛。
慕容胤掸了掸被人扯皱的衣裳,神色如常,“欧阳公子……谬赞。”
“说罢,郑亳身在何处。”
慕容胤心中早有计较,欧阳铎一直派人跟着他,不可能不知道法场之事,若郑家老爷子果然重要至此,他的手下早在法场就该出手阻拦,然而对方全程旁观,足见并不在意老爷子是死是活。
“已经交给了他的外甥,这个时候怕是藏起来了。”
“你跟郑万祥是什么关系?”
“郑万祥?”慕容胤实话实讲,“我不知他是何人。”
欧阳铎变了脸色,“还在撒谎,你若不知他是何人,为何冒死抢救他的父亲?”
“我并没骗你,我与此人素不相识,更不知他是何人,救郑老爷子,只是因为觉得老人家并不该死。”
“以下犯上,僭越皇权还不该死?”
“我自北方来,北方没有这么多规矩,我只是听说是老爷子主持修建的白渠,灌溉了上万亩良田,令江南岁岁丰收,这是利在千秋的功绩,而且我听说朝廷正准备再修一条宝渠,以缓解三江的水患,正需要老人家效力,若然这般枉死,实在是陈国的损失。”
“你刚刚说,你从北方来?”
“不错,我是燕人。”
今早他在市集谈及战事,早有暗卫回报,欧阳铎没想到他倒认得干脆,“你知不知道,就凭这一点,我就能以收拿细作的罪名抓你。”
慕容胤点头,“知道。”他说完又自顾自加了一句,“但十分冤枉。”
“叫什么名字?”
慕容胤想起被拦在外头的两个大个子,随口说了个姓名,“花容。”
“七宝巷的绸缎庄是你家的?”
“是。”
沈临三人入堂中坐定,放眼望去,阿爷猜到的那几家果然都有眼线在座,至于其他未曾提到的,他也只有默默记在心中,待回府再报予祖父知晓。
何竣心照不宣,只是喝酒,亦不多言,唯有谢九东张西望,如坐针毡。
“九爷寻人么?”沈临笑问。
“啊!”谢文瑾连连点头,点罢又觉不当如此,忙讪讪摆手,“没,没找什么人。”
沈临自来体贴,半是揶揄,半是玩笑给他寻了个台阶下,“可是哪位心仪的公子?”
谢文瑾脸一热,他府里家教甚严,他自己也不好男风,今日来此的确另有目的,只是不能与人言说罢了。
何竣伸手拦住一个送酒的清倌人,对方欣然就座,斟茶倒酒,无不妥帖。
谢文瑾不自在地朝旁挪了三寸地,男子生得再好,也不及女子美丽可爱,况这些男子为取悦客人,矫揉造作,形容妩媚,实在不伦不类,世家子弟来此消遣,待这些倌人戏辱调笑,也如待女子无异,既如此,为何不干脆往妓馆寻欢,偏要到这倌馆来。
沈临暗赞何竣心思缜密,行事周全,有了“佳人”作陪,果然放在他三人身上的视线少了许多。
陪坐的倌人不时笑语,沈何二人把酒,也不吝赏赐,做足了恩客的姿态,独谢文瑾心急火燎,惴惴不安,他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此事今夜不成,下回再想出来,恐怕就更难了。
正坐卧不宁之际,忽听身侧有人召唤,“这不是九儿么?”

第128章 还知道我是你的主子
谢文瑾回头瞧见把盏而来的是自家远亲,说不上熟稔,倒也见过几面,“表兄有礼了。”
男人吁了一声,“九儿,这种时候,当在家多陪陪老父才是。”
众人闻听,想起谢家之事,无不唏嘘,“是啊,是啊,谢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哪。”
谢文瑾双眉紧拧,一言未发,奈何周遭尽是无事生非之人。
“国家存亡之际,谢家一门忠烈,实属难得,九儿你可不要辱没祖宗遗风啊。”
“是啊,几位少将军,俱是英雄豪杰,虽为国捐躯,却名垂千古,彪炳史册,不枉此生。”
“可恨燕人,大军难犯,侵我国土,辱我国人,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九公子,你怎还有闲情来此寻欢作乐?我若是你,早背上铠甲,赶去前线替兄长报仇了。”
谢文瑾仍旧没说话,他虽排行老九,大哥多病缠身,二哥,三哥少年夭折,四哥早年平乱丧于贼手,五哥、六哥、七哥年前受皇命领兵御敌,在虎头岭兵败被俘,朝廷不思差人援救,反对外宣称三位兄长已经战死沙场,捐躯为国,如此这般父亲竟称陛下圣明,还说三位兄长不能以死明志,是奇耻大辱。
朝廷不顾忠臣的死活,父亲也心硬如铁,他已都不指望了,今晚到这里来,就是因为得到消息靖南王到了陈都,还来了留景轩,若能见到王爷,当面向他求情,三位兄长或有一线生机。
沈临若有所思地瞧了身边人一眼,何竣垂下眼帘,方才不以为意,此时倒有些好奇谢九来此处的目的了。
对座的清倌人没有在座这些达官贵人的深沉心思,体贴地送上一杯水酒,“奴听过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
谢文瑾端起酒杯,一口灌了个干净,灌完不过瘾,伸手夺过酒壶,一连饮了七八杯,他继承不来谢家的英雄气概,只知道虚名哪及得上性命要紧。
众人原本是来插科打诨看热闹的,见他只字不谈,只是闷头喝酒,殊是无趣,便也各自散了,连那位起头的远亲也意兴阑珊回了自己那桌。
谢文瑾将堂中坐客一一看过,没有,没有他要找的人,他认得靖南王的模样,年前他去岳阳探望舅舅,正逢燕军途径岳阳,入世家府邸议取军粮,他有幸见得其人,那样的人但凡过眼,总难忘却,只要对方在这儿,他就一定能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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