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里面却空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人影。
地上的锁链早就被人解开,原本应该坐着人的椅子上早就冰凉一片。
见此情景,祁折雪心中骤然咯噔一下。
他怀疑是自己搞错了,又或许是祁折霜根本不在这里。
祁折雪正想马上叫人去外面找,不料,他刚刚回过头,就看见一个人影,缓缓从远处走来。
祁折雪的心脏重重跳了起来。
他不受控制地上前几步,正想确认走过来的人是不是祁折霜。
岂料他还未走出太远,窗外的月色再度折射进来,在昏暗不明的地下室里,缓缓为走来的人披上了一层光。
那人的眉目逐渐显露出来,一点一点,直到祁折雪看去时,终于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是季斐卿。
“.......”
在这一瞬间,祁折雪几乎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失望更多还是警惕更多。
他拔出手中的光子枪,想要让季斐卿停止脚步,但季斐卿仍然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甚至也拔出了手中的枪。
这一次,季斐卿仍旧像几十年那样,掏出枪,对准了祁折雪的胸口,一言不合便扣下了扳机。
告诉宣传的光子枪射出,快到祁折雪根本来不及侧身躲开。
但比光子枪更快的是人的思维,是人的精神,无数的精神触角从祁折雪的身上探出,牢牢将枪子抵挡在外。
枪子很快又弹射了回去,祁折雪看着季斐卿,看着对方意味不明的神情:
“是你把我哥又藏起来了?为了不让我找到他?”
季斐卿闻言摇了摇头。
他脸上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也没有带一个侍卫,只咳嗽了一声,道:“我听说,蒋知研那个叛徒,已经死了。”
“是。”
祁折雪不抱希望地说:“为了履行诺言,你也该让我见一见他了吧。”
祁折雪认定季斐卿是把祁折霜再一次藏起来了,但季斐卿却说:“我也没见到他。”
他哑声说:“我......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祁折雪看着季斐卿,没有吭声。
就在他在思考季斐卿到底有没有撒谎的时候,季斐卿的眼睛忽然变成竖瞳。
他像是感受到什么危机,开始变大变高,浑身长出了尖锐的骨刺和坚硬的骨刺,很快,地下室开始摇晃,头顶开始掉下沉重的金属和泥块。
祁折雪脸色一变。
他一开始以为季斐卿是想攻击他,现在又忽然意识到季斐卿是想将他们都活埋在这里,于是赶紧带着他的少使们往外赶。
往外跑的时候,祁折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几十年前,那场平权起义中,他也是一个人在黑暗又漫长的逃生通道里不断地跑啊跑,跑到四肢无力,跑到手脚酸软,跑到嗓子干涩,也没能掏出季斐卿的魔爪。
而现在他长大了,拥有了少时的“祁折雪”截然不同的力量。
此刻,就算季斐卿再怎么想弄死祁折雪,光靠他一个人,也不能做到,何况心他的腹蒋知研,也死了。
季斐卿与这亦兄亦友的军雌因为一名雄虫反目成仇,互相怨恨了几十年,如今叛党蒋知研已被许停枝杀死,季斐卿的执念也随着不断消失了下去。
祁折雪回头看去时,发现季斐卿的脸色比往常更白,没有血色。
他跟着人往外跑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越跑越慢,越跑越慢,最后在地下室的出口停了下来。
季斐卿失神地回过头去,出神地看着那件承载过他自认为最多美好回忆的地下室口。
在那里,他和祁折霜吵过架,也温存过,也亲眼看着蒋知研睡在了他和祁折霜的那张床上。
他人生中所有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都蕴藏在了那间小小阴暗的地下室里。
他高高在上,在心爱的雄虫面前,却始终卑微如同尘土。
祁折雪带着他的向导和哨兵们爬出即将坍塌的地下室,艰难地抬起头时,却发现许停枝站在门口,而他心心念念的哥哥祁折霜,正坐在火红的凤凰上,举起枪对着他,眼眸冰冷。
这副景象将祁折雪看的一愣,他不知道祁折霜怎么会和许停枝在一起,又怎么会用枪指着他,忍不住大喊道:“........哥!”
“折雪,低头。”
坐在凤凰背上的祁折霜却不再废话。
他看着祁折雪被许停枝拉出地下室,在季斐卿回过头,缓缓迈动脚步,想要踏出地下室出口的那一瞬间,扣动了扳机。
“砰——”
高速旋转的枪子不其然地打中了季斐卿的心脏。
那一瞬间,血花四溅。
季斐卿不知道是不想躲,还是来不及躲,他中了弹,还是这样直挺挺地站在远处,朝祁折霜看去。
一人一虫就这样无言地对视着,很快,地下室彻底坍塌,无数的金属和泥块将季斐卿埋了进去,封口被彻底堵死。
季斐卿在离出口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活埋了。
祁折雪的脚边还散落着碎石瓦块,玻璃碎片,他瘫坐在地,回头看着面前方才还令人惊心动魄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乖崽,你没事吧。”
许停枝看着还在发愣的祁折雪,担忧地半跪在地上,揽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没事的.........没事的.......”
“........我没事。”
祁折雪挣扎了几下,才勉强被许停枝从地上扶了起来。
刚站直,祁折雪就抬起头,问许停枝: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师带我回来的。”
许停枝指了指祁折霜,“我前几天才刚出发,就遇到了老师,老师他让我不要被他的行迹暴露,我也就没有和你说。”
许停枝顿了顿,又继续解释道:
“还有蒋知研,也是因为有老师在,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把他杀了,然后往回赶的。”
“哥......哥........”
祁折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快速奔跑到祁折霜身边,确认他完好无损之后,抱着祁折霜失声痛哭:
“哥,哥........”
“好了好了,没事啊。”
祁折霜虽然抱着祁折雪,但眼睛却在看向不远处被掩埋的地下室废墟,片刻后又移开目光,轻轻垂下眼,低声道:
“辛苦你了,乖崽。”
他说:“你回到了虫星,找到了这里.......你果然没有让哥哥失望。”
祁折雪尚还没听懂祁折霜的言外之意,祁折霜便摸了摸祁折雪的头发,目光温柔,喃喃自语道:
“你是最强的神级向导......你果然是我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
“哥, 哥........”
祁折雪挣扎着从祁折霜的怀抱里探出一个头,一金一蓝的眼睛里充满着困惑,迟疑片刻后, 方道: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具体的等我们回了特种星再说。”
祁折霜摸了摸弟弟柔软的头发,声音很低。
“那又是谁把你救出来的啊?”
祁折雪有些茫然地问。
祁折霜看着祁折雪, 许久, 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楚敛。”
“敛哥?”
祁折雪闻声,眼睛一亮:“我就说怎么一直不见他, 原来是他趁所有人都不注意, 把你救出来了.....”
祁折雪急切地四处张望:“他现在人呢?”
“..........”
这一回,一向疼爱雪的祁折霜和许停枝,都没有说话。
他们逐渐沉默下去, 祁折雪只能感受到凉风吹过自己的脸颊, 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指尖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好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般:
“敛哥他......”
“他没事。”
许停枝见祁折雪已经开始乱想了, 赶紧道:“就是........”
许停枝的语气稍停,快的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含糊道:“就是受了一点伤。”
他说:“为了救老师, 他瞒着我们偷偷和季斐卿的部下火并,好不容易带着老师逃出来, 但是腹部已经被生生劈开了, 要不是哨兵的治愈能力顽强,现在已经死了。”
“劈开?”
祁折雪:“这算一点伤?”
许停枝:“算........吧。”
祁折雪腿一软, 一屁股坐在地上, 喃喃道:“没死就行, 没死就行。”
没死也和死了差不多了。
许停枝在心里想。
楚敛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整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全靠疗愈舱续命,要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估计还要几十年。
而此时的祁折霜,只想早日把楚敛带回特种星治疗,但没想到,一向和他亲密的祁折雪却不愿意回特种星:
“不,哥哥,我不回去。”
祁折雪抬起手,指了指远处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的虫宫:
“现在蒋知研被杀,季斐卿已死,南北两大首领皆亡,虫族面临危机........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不行。”
察觉出祁折雪话里的意图,祁折霜压下眉尾,语气不容置疑:
“你已经成为了神级向导,你现在就是特种人,不是虫。”
祁折霜拉起了祁折雪的手,死死攥着,不愿意松开:
“和我回特种星!”
“唔........”
祁折霜的力气太大,祁折雪吃痛之下甚至喊出了声。
直到祁折雪喊出声,祁折霜才如梦初醒,他缓缓松开手,祁折雪的手腕上瞬间浮起淡淡的红色指痕。
“........”
看着祁折雪被祁折霜抓疼了,许停枝瞬间坐不住了。
他走上前去,拉过祁折雪的手腕,仔细看了看,用掌心搓了搓,像是在无声的安慰。
祁折霜见此,这才努力缓下语气,道:
“折雪,不要任性。”
他说:“我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神级向导,重新不是你的归宿,特种星才是。”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折雪并不认同:“我是雄虫,我不是什么特种人。”
“我要留在这里,虫星需要我,我的同胞他们需要我!”
“你是!”
见祁折雪仍然执迷不悟,想要继续留在重新,祁折霜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当初是我把我的神级向导基因复制到了你身上,现在,只有你才能把神级的基因传递下去!”
“.........”
空旷的晚风从祁折雪的脸上拂过,冻的他一个激灵:
“你说什么?!”
祁折雪问:“你说你把你的基因复制到了我身上?!可我明明是雌父他生的.......”
“.......你是你雌父生的没错。”
祁折霜见再也瞒不住,徐徐吐出一口气,眉眼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些许疲惫:
“但阿敛是男人,不能生育,虽然他与我匹配订婚,但神级向导的基因无法通过生育传递下去。”
“........我也不想背叛阿敛,所以流落重新之后,就选中了你,作为我的继承人。你尚在虫蛋的时候,我就将我的基因组复制到了你身上。”
“我没有孩子,如果神级的基因无法传承,那我这一生的研究和隐忍,都没有了意义。”
祁折霜凝视着祁折雪,道:“所以我选中了你。”
“折雪。”
“你是神级向导的继承人,是我的继承人,你不能留在重新,必须和我回特种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祁折霜当初要拼了命地把他送到特种星,难怪明明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弟,他却会和祁折霜有着这么相同的外貌,难怪他一开始就能觉醒神级基因,难怪他的精神体是和祁折霜同源的神鸟,这一切的一切,在此时此刻,都有了解答。
原来从一开始,他祁折雪,就是被祁折霜选中的容器而已。
一个继承了祁折霜心心念念的神级向导的容器。
祁折雪后退几步,随即在许停枝和祁折霜惊讶的视线之下,凌空跃起。
青鸾鸟跟随主人的心意,俯冲下去,将祁折雪稳稳托住,升至高空,和神鸟凤凰并列而立。
一青一红,在月色下闪动着同样耀眼的光彩。
同宗同源。
祁折雪站在青鸾鸟上,声音清冷低沉,一字一句,足够让祁折霜听清:
“哥,我很感谢你,当初救了我,甚至将我送到特种星。”
“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
祁折霜闻言,微微软下眉眼:“所以,折雪你该和我回特种.....”
“但我和你,始终是不一样的。”
祁折雪直接打断了祁折霜的话,“哥,我是虫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在这里出生,也会在这里死去,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我的想法。”
“我已非当日之我,我有能力选择我自己的人生。我不会怕季斐卿,自然也不会怕你,以后,我的路我要自己走,谁也不能摆布我,谁也不能利用我。”
说完,祁折雪再也没有管祁折霜,直接让青鸾鸟载着他,往闹市飞去。
无数的精神触角从祁折雪的身上浮现,祁折雪闭上眼,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精神力化作一缕缕丝线,尽可能地安抚每一个因为基因缺陷而自爆的雌虫。
在某一个瞬间,祁折雪忽然心念一动,无数的精神丝线瞬间如同丝雨般从天上落下,拂过每一个雌虫身上时,化解开了所有的精神暴动。
祁折霜当初激活了神级向导的基因,只想让这强大的力量延续下去,而祁折雪在这一刻却忽然明白,真正的神级向导,是该无限接近于神的。
而神的职责,就是拯救和奉献。
在这个念头完全出现在祁折雪脑海中时,他身上的青鸾鸟忽然发出一阵嘹亮的凤啼,紧接着,青鸾鸟径直俯冲下去,无数的白光从它身后拖行开来,扫过白云、高楼、行人。
无数的精神丝线从祁折雪身上摇摇曳曳拖拽而去,许久他的身影逐渐消失溶解在白色的光芒里,直至完全消失。
祁折雪消失在了那道光里,但在所有虫族的心里,那一刻,神——
降临了。
真正的神级向导,至此刻,才真正算是重回人间了。
“雄父, 雄父!”
软乎乎怯生生的声音从桌子底下穿了出来,脆生生的,像是个刚冒出头的嫩芽。
祁折雪闻言, 停下手中签子的笔,视线缓缓朝底下看去, 刚好看见祁念商正跪趴在腿间, 眨巴眨巴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他:
“雄父。”
“念商, 你怎么来了?”
祁折雪诧异地停下手中的笔, 将跪在地上的小雄虫抱了起来,轻轻揽在怀里拍着背:“今天不去上幼儿园吗?”
祁念商摇了摇头:
“雄父,念商病了, 管家帮念商请假了。”
祁念商抠了抠手指, 小心翼翼地看了雄父一眼,声音低低:
“念商想雄父了。”
说完, 他抽了抽鼻子, 忽然有些想哭, 晶亮亮的眼泪从咕噜噜转着的眼珠里掉下来,看上去有些委屈和无措。
祁折雪见此, 登时傻了眼。
他在几年前拯救了那场因为基因缺陷而产生的危机之后, 收拢了南北两方曾经的将领,成为了虫帝。
但他并未因为而重新恢复雄虫的尊贵地位, 到现在, 他还在不断摸索着,如何在雄雌现有的生理结构下, 构建出一套独属于虫族的社会运行制度和法律。
但现在, 首先让祁折雪有些头疼的是这个扒着他不放的小崽子。
当好不容易将哭闹的祁念商哄睡之后, 祁折雪将他抱回房间,放到了床上。
祁折雪给祁念商盖好被子,盯着祁念商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摸了摸祁念商的小脑袋,起身出去了。
门口的管家等候已久,询问过祁折雪没有什么需要之后,就想进去照顾祁念商。
岂料在他转身的功夫,管家就被祁折雪叫住了:
“管家。”
祁折雪问:“念商他怎么会生病?”
此话一出,管家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道:
“回陛下,我一直将小殿下照顾的好好的,只是......”
看着管家犹豫的神色,祁折雪疑惑地问:“有人欺负念商吗?”
管家顿了顿,垂下眼,片刻后方低声道:
“不算欺负吧。”
“只是常常有同学或者旁的什么人总是在念商面前说念商不像陛下您,念商听多了,便有些难过,那日又不慎在体育课上淋了雨,回到宫中就这样了。”
“.......”
祁折雪闻言,顿了顿,随即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
“知道了。”
他说:“你去照顾念商吧,我有事再叫你。”
“是。”管家听令下去了。
经过这一遭,祁折雪也没有了办公的兴致。
他想了想,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休息,岂料刚关上门,身后就轻轻地压过来一个身体,还顺手揽住了他的腰。
祁折雪顿了顿,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了许停枝含笑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刚刚哄念商的时候。”许停枝凑过去,在祁折雪的脸上亲了一下:
“看你们父子情深,也就没过去打扰你们。”
祁折雪斜眼看了一眼许停枝,随即伸出手,缓缓摩挲着许停枝的耳垂,许久,才放低声音道: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我儿子。”
祁念商,是祁折雪当初在清理那座地下室废墟时,从季斐卿的身体下面,挖出来的。
往日的S级军雌用身体形成了一个坚实的保护伞,将还是虫蛋的祁念商,牢牢护在了身体下面。
那是祁折霜和季斐卿的孩子。
原来,神级向导之所以稀有,之所以让那么多人求而不得,到最后甚至消失,是因为神级向导的基因太过霸道,能够复制但却极难传承,能生下携带有神级向导基因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至此,神级向导的基因便逐渐失去了继承人。
因为没有人,想要用生命去孕育一个连面都见不到的孩子。
加上季斐卿和祁折霜指尖还是人虫杂交,孕育的成本愈发高昂,在孕期的季斐卿,整个虫几乎被这枚虫蛋吸干了。
因为怀孕,他脾气越来越差,神情也越来越苍白,到最后甚至连去找祁折霜的力气也没有,卧病在床。
之后,他被找到机会的楚敛打伤,宫内宫外此时又乱成一团,即将临盆的季斐卿没能没能撑过去,在废墟的空隙里艰难生下了这枚虫蛋,随即当场便咽了气。
他还用血在地上写了一个“念”字,而后一个字因为太糊了看不清,所以祁折雪在找到这枚虫蛋之后,便给这枚虫蛋取名叫念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在季斐卿失去呼吸的最后一秒,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有没有后悔自己这一生,谁也不知道。
另一边,当祁折霜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神级向导基因此刻竟然在他和季斐卿的孩子身上复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在祁念商长大的过程中,祁折霜也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祁念商解释,自己作为他的雄父,却.......亲手杀了他的雌父。
父母相杀,无论放在哪一个孩子身上,都是想当残忍的事实。
祁折霜无颜面见祁念商。
但无论父母哪一方手上沾着鲜血,孩子是无辜的。
所以祁折雪在捡到这枚虫蛋之后,将祁念商带大了,而不管祁折雪怎么让祁念商喊自己哥哥,祁念商都坚持喊祁折雪雄父。
或许人这一生太短了,短到有些人甚至花一辈子,也换不来所爱。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祁折雪看着许停枝额头上亮晶晶的细汗,知道他是忙完工作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来虫星看他,心蓦然软了软。
“你跑什么。”
祁折雪慢条斯理道。
“想见你,自然就要跑快些。”
许停枝道:“我不想和老师一样,互相喜欢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彼此都分开了,才开始想念。”
他看着祁折雪说:“我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祁折雪看着他笑,没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
祁折雪和许停枝两人肩并肩去花园里散步,闲聊时间或聊工作。
然后他们会一起共进晚餐,做\\爱,像每一个相爱的夫妻一样,一边聊着孩子和工作,一边入睡。
朝深日落,直到生命的尽头。
一天早上,许停枝揽着祁折雪,睡的更迷糊,耳边却忽然传来光脑的响声。
他迷迷糊糊地接通了光脑,听着医院那边传来的温柔女声,一边闭着眼,一边应着,直到电话挂断。
祁折雪被这动静吵醒了,微微睁开眼,看着许停枝的下巴,哑声问:
“怎么了?”
“没什么。”许停枝尚且还在迷迷糊糊中:“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敛哥醒了。”
“.........”
三秒钟之后,半梦半醒的祁折雪和许停枝豁然睁开眼,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片刻,大脑瞬间一片清明。
他们像是两根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互相给对方穿好衣服,匆匆往门外的飞快跑去。
许停枝一边跑,一边神使鬼差地看向祁折雪的背,忽然出声喊他:
“乖崽。”
他在背后大声问:“一切都该重新回到正轨了,是吗?”
听到这句话,祁折雪奔跑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他越跑越慢,直到完全停下脚步,直到许停枝跑到了他身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他盯着他,重复在问:“这算是重新开始了,对吗?”
“.......”祁折雪看了一眼许停枝的眼睛,笑了笑,终于松口道:“嗯。”
他主动牵起了许停枝的手。
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他说:“不止你我。”
[正文完]
“呼, 呼.....”
昏暗的房间内,头顶的环形量子灯不断散发着淡淡的光粒子,光线聚拢又分开, 像是接触不良一般,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落下一阵又一阵的阴影或光线, 如鬼影那般摇曳闪烁, 直到一道聚合的光线陡然划过那张因为噩梦而略显狰狞的人脸,被它覆盖着的眼睛才陡然睁开。
那眼睛眨动几下, 眼皮上还附着着额头上流下的细细的汗水, 片刻后又被纤长的睫毛挡住,故能看见那眼睛在光底下是何等的漂亮,如同星子璨璨, 浅浅生辉。
这双眼睛的主人似乎还没有从梦里回过神来, 重重地呼吸着。
心中翻滚的情绪包裹着他,黑金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门外的门被打开,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提着一盒饭走进来, 见他还在睡觉,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被子:
“哥, 起床吃饭了。”
他说:“就算你顺利转正成了军医, 但过几天就要去任职,也不能这么偷懒睡到现在啊。”
听着耳边熟悉的话语, 黑金茫然地眨巴眨巴眼, 如同生锈的脖子缓缓转过,盯着郁白看了好一会儿, 才好似不敢相信般, 从嗓子里挤出僵硬的字句:
“郁白?”
被换做郁白的少年有些疑惑, “哥,你在喊谁啊,我是你的弟弟思携啊。”
郁白,在没有跟着黑金成为星盗的时候,本名叫思携。
而黑金,本名叫思持。
“哈哈.......”黑金,现在尚还叫做思持的少年闻言,猛然扑倒弟弟身上,掌心在弟弟那张不到二十五的脸上来回□□着,确认自己现在不是身处幻觉之中,而是真的重生回三十年前时,陡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偏执,笑的思携看着宛若失了智的哥哥,害怕地后退几步,怀疑自家哥哥因为好不容易考进编制内得了精神病,胆战心惊道:
“哥,你.........”
“我没事!”思持猛地抬起眼,露出一双略带些狠厉的眼睛,其中蕴藏的情绪把思携吓的一个激灵。
但思持很快脸色一变,从床上光脚跳下来,打开宿舍里的衣柜,开始挑选过几日去军部任职时需要穿的衣服。
他一边旁人无人地脱衣服换装,一边问自己的弟弟意见:“你觉得我穿这件去见世子殿下,他会觉得我好看吗?”
思携一脸“哥哥疯了”的表情:
“哥,你想见世子殿下?是许聆言世子吗?”
“对,就是他。”
思持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继续在镜子面前试着衣服:“对了,这件怎么样?”
“.......还行,哥哥穿啥都好看。”思携说完这句话后,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被打断前想说的话:
“不对,哥,你怎么去见世子啊?”
他说:“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军医,而世子殿下身份尊贵,你说你想单独见他,说不定会被他的部下赶出去。”
“........”
思携话音刚落,思持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思持知道,弟弟说的没错。
上辈子,他和许停枝父亲许聆言的身份堪称天壤之别,要不是他能力够强,爬的够快,之后又被自己的领导举荐给高层的家属做手术,说不定还不能结识许聆言那个圈子的人。
他当时一直认为给过他帮助的人是许聆言的发小季青,所以一心只放在季青身上,所以根本没有给对他示好的许聆言投去半分眼神。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傻透了。
思持想,不过没关系,既然自己现在已经重生了,那他现在就要重新把言哥追回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思持在报道的那一天一大早,拿到饭卡之后,就早早去了食堂。
他知道许聆言生活简朴亲民,虽然家底厚实,家里有专门的厨子做饭,但许聆言还是习惯来食堂吃饭,低调的不像是少将的做派。
思持刚跨进食堂,就在人不多的食堂里找到了许聆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