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 by杨溯
杨溯  发于:2024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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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眠:“……”
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护在卡车周围,却不进行进一步动作。车上的人心惊胆战,看他们与卡车并驾齐驱。前面巨石港的关卡出现了,竟没有士兵阻拦,闸门敞开,卡车顺利通关。大家伙心有余悸地一块儿下了车,在许氏士兵的引导下办入关手续。
方眠站在队伍里,心跳如擂鼓。举目四望,没再看到那些摩托车。
大黄狗感叹道:“幸好碰见了那些摩托,要不然我们就要被反叛军抓住了,也不知道那些好人是谁。”
肯定是他,不会有别人,方眠心想。总觉得乌云罩顶,大难临头。
方眠拉路清宁进厕所,“哥,帮我个忙。我要是被穆静南抓到,一定必死无疑。”
路清宁神色也非常凝重,“那现在怎么办?”
“听我说,我有个办法。”
队伍里,轮到老猫奶奶办手续了。摄像头一照,她发现屏幕里的自己没了假发。
“诶,我假发呢?”
士兵们进入队伍,找到里面唯一一只龙猫。龙猫戴着口罩,一头黑灰色的头发很是显眼。
“方先生,请和我们走一趟。”
龙猫随他们进了办公室,穆静南在里面坐着,旁边站着高小右和叶敢。迎着穆静南冷冽如霜的目光,龙猫慢吞吞抬起了头。却不是方眠,而是路清宁。高小右和叶敢都吃了一惊,只穆静南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他似乎早已料到,方眠没那么容易被抓到。
“世界上的Omega那么多,您何必非要留下他呢?”路清宁苦笑,“您看,就像我和苏锈,欺瞒强迫得来的相守,总归不会长久。”
穆静南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全是艾娃发来的信息:
“苏锈请求首脑通话。”
高小右好奇地询问:“你不爱他?”
“大概是爱的吧,我也说不清了。”路清宁的笑容很淡,“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活到现在。早在土沟坝我就不想活了,可是因为他,那些伤痕、那些苦痛都成了过去。走到今天,我又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叶敢纳闷地问:“既然相爱,为什么不留在他身边?”
“因为我不能。”路清宁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答应过南珠楚忧,绝不会和反叛军在一起。反叛军的世界没有Omega的地位,我不可能留在那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苏锈带给我的宠爱和特权。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只要我好,只要他好,即使分隔两处,也一样可以过得好。穆上校,您说对么?”
穆静南望着他,神色冷凝,没有回答。
他走到穆静南面前,低头看桌上的手机。
手机另一头,苏锈听着里面传来的路清宁声音,抓着头,一脸痛苦。
“阿锈,我能放下,你也能。”路清宁温和地笑了笑,“这段时间以来,多谢你的照顾。相信我,我会过得很好。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么就取缔反叛军的军妓吧。让Omega和Beta上学,让他们昂首走在大街上,让他们拥有独立生活的权力,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力。谢谢你,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
“路清宁!”电话里传来桌椅的碎响和苏锈的怒喊,“我放不下!”
路清宁脚步不停,已经推门而出。苏锈的声音被他抛之脑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路清宁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他在落泪,喉头发酸,心脏疼到好像要停止跳动,可他终究没有回头,更没有停留。
“穆静南,”苏锈咬牙切齿,“你带走我的妻子,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你算。”

第38章
方眠戴着老猫奶奶的灰白假发,溜出了关口。巨石港是个自由贸易港口,许氏始终在反叛军和帝国军的对抗中保持着暧昧的中立态度,在他们的信条里,赚钱才是王道。故而此地商业发达,从前总是听别人说这里如何如何繁华,随便弯腰一捡都能捡到金子。然而如今,街上很是萧条,港口上停泊的船只屈指可数,一面面船帆无精打采地垂着,许多水手蹲在码头等活儿干,个个饿得面黄肌瘦。
脚边忽然蹿出一只嗷嗷叫的大猫,吓了方眠一跳。仔细看才发现,这街上多了许多流浪的动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波及全国的战争仍是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这里,方眠无暇去可怜这个衰败的城市,只急急低头行走,想找辆车离开巨石港,脱离穆静南的魔爪。
回头一看,只见后方拐角出现了刘追的身影。他正四处张望,明显是在找方眠。再一看,高小右也出来了,在那儿扒拉着路人,举着手机照片问他们问题。方眠打了个激灵,连忙低下头,拐进另一条街。迎面就见远处叶敢往这个方向走过来,方眠又连忙后退,缩进商铺之中。
完蛋完蛋,前后都有人,这下该往哪跑?他不由得想起在卡车上,那跟随行进的摩托手冰凉的眼神。穆静南那个家伙,化成灰他也认得。那个摩托手绝对就是穆静南本人!要是被穆静南逮住,会被大卸八块,变成鼠饼的吧!
方眠焦急之间,忽见街边有一辆白色豪华轿车。方眠心一横,三步并作两步,矮身蹿上车。
“江湖救急,捎我离开巨石港,我给钱!”
一抬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湛蓝色眼眸。萧择望着他,眼神中尚有惊异,与此同时,一抹笑容在嘴角缓缓漾开。他一旦笑开,就仿佛有昳丽的花无声绽放,跟个妖精似的。那双蓝色眼眸雾蒙蒙的,好像长着钩子,有股说不出的迷人劲儿。
怪不得方眠把他和萧蕊混淆,十五岁那年还以为自己救的是娇滴滴的妹妹,因为这哥哥实在太漂亮了。
方眠:“……”
萧择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方、眠。”
方眠反应十分迅速,一拳迎面揍过去。萧择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方眠看他头这么铁,居然不晕,又铆足劲儿,掰着他的漂亮脸蛋给了他一个头槌。这下萧择额头高高肿起一个包,终于晕了,软绵绵倒在后座上。方眠忙不迭爬进驾驶座,正好赶上司机要开门,方眠一脚把他踹飞,关上门,手刹一拉,油门一踩,车子轰然启动,离弦之箭似的冲了出去,左侧经过满脸惊讶的叶敢,与其擦身而过。
叶敢一面打电话给穆静南,一面抢了一辆车,追在白色轿车屁股后面,大声道:“找到方眠了,白色轿车,车号A8767!”
方眠丢了假发,一个漂移拐进下一条街,引擎发出猛兽般的嘶吼。萧择有钱,这辆车真他爹的带劲儿。方眠狠劲儿上来了,速度飙到最大,还掏出从卡车上带下来的手枪,往后面砰砰开枪。叶敢后视镜被打得稀碎,骂了声操,死死咬在方眠屁股后面。刘追和高小右也开着车追上来了,前追后堵,方眠车技如神,游鱼似的从夹缝中溜走。
萧择被枪声惊醒,仔细一看,方眠正开着车夺路狂奔。萧择脸色阴郁,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们这些死基佬,”方眠恶狠狠道,“安分点,要不然把你丢下去。”
萧择气笑了,“你以为你一个人能逃走?你需要我的帮助。”
“怎么帮?”
高小右和刘追左右夹击,方眠大力扭方向盘,车子蹿进小巷,一路下台阶,萧择被颠得头晕目眩,忍着恶心打了个电话给白鹰,恨声道:“派人过来护送我,我要离开巨石港!”
“这么快,少爷生意谈好了?”白鹰问。
“暂时不谈了,马上带人过来!我被穆静南追击了。”
白鹰立刻道:“是!”
萧择挂了电话,对方眠道:“只要你乖乖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的无礼。”
“我给你两巴掌你要不要?”方眠道。
“……”萧择忽然凑过身,嗅了嗅他的后脖子,“你被穆静南标记了?”萧择眼神一暗,问,“他要过你了?”
服了,方眠看他那损样,恨不得一枪爆他的头。一扭方向盘,车子即将再次急拐弯,这次萧择眼疾手快,在方眠拐弯之前爬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子驶上公路,萧择的保镖车从后面跟上来,方眠从后视镜看,足有七八辆,里面坐的都是黑色西装的保镖。现在可以逃脱穆静南的追击了吧,但是怎么摆脱萧择这个大麻烦又成了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偷摸觑萧择,这厮无端捱了一记老拳,素来挂在脸上的温柔假笑都维持不住了,颇有些乌云笼罩的阴郁味道。
“你被他要过了?”萧择森然发问,“要过几次?上次是什么时候?”
方眠听他这些话,肚子里蹭蹭冒气,“咋的,嫌我脏?行,实话告诉你吧,这段时间以来,穆静南拉着我夜以继日地要,昏天倒地地要,俩大牛轮番要。我现在是没了清白,身体也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萧择昳丽的脸恍有绵绵阴雨,越发阴沉。
他许久不言语,片刻后道:“算了,过去的事都忘了吧。阿眠,我不嫌弃你,乖乖跟我回家,我会把你洗干净,你还是我冰清玉洁的好阿眠。”
啊啊啊,去死吧!方眠很崩溃,这叫什么话?这个世界的Alpha是不是脑子都有坑?萧择应该补补脑子。
方眠火上浇油,“我坯眼被他要松了,变成深不可测的大黑洞了!”
“……”萧择的笑容有些阴森,“没关系,我不介意。”
疯子,这个世界的Alpha都是疯子!方眠挥开他的手,正想狠狠骂他一顿,教导他做人应该宁直不弯。忽见后视镜里,一枚火箭弹凌空飞来。方眠吓得心跳都要停了,只见那火箭弹直直落在后面那几辆保镖车上,烈焰腾起,巨响如雷,八辆保镖车炸成了稀巴烂。
前面一辆黑色轿车沉默地停在路中心,直接把方眠逼停。
这时,方眠车里的电脑屏幕忽然滋滋乱闪,艾娃入侵了这辆车的控制系统,通话自动接通,方眠听见穆静南低沉的嗓音:
“下车。”
话音刚落,车子左右两边的车门嘭地弹开。
方眠木着脸看萧择,“你刚说啥来着,你能帮我离开巨石港?”
萧择说道:“穆静南,我要带方眠走。我和许家有合作,在许家的地盘,你杀不了我。”
穆静南冷漠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可我能废你。”
又是砰砰两声,车子突然一矮,轮胎被爆了。这下是彻底走不了了,方眠认命下了车。
他垂死挣扎,“老板,你真没办法了?再想想有什么外援啊!你加把劲,你带我走,咱俩双宿双飞啊。”
萧择也下了车,轻声道:“相信我阿眠,总有一天我会来接你。”
方眠:“……”
这狐狸咋这么没用呢!
萧择望向不远处的黑色轿车,穆静南坐在里面,缓缓摇下车窗玻璃,面无表情地与他对望。二人目光相接之处,恍有粲然烽火。
萧择冷笑,“你带走阿眠又怎么样?听到了么,他想跟我走,他的心在我这里。”
穆静南的目光落在了方眠身上,方眠顶着他冻死人的目光,拖着步子缓缓走过去。大冬天,冷风吹得他脸庞发僵。越靠近穆静南,这世界仿佛越是冰冷。穆静南会怎么罚他呢?关在石牢里?像打穆家人一样打他军鞭?逃跑,还跟着萧择跑,他这是把穆静南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这个世界的Alpha把尊严看得大过天,穆静南肯定气死了。
他把手笼在袖子里,立在车子旁边,冻得抖抖索索。
车门开了,穆静南下了车。方眠低垂着脑袋,看见他黑色的军靴,长长的风衣下摆。他的衣着总是一丝不苟,一点儿灰尘也没有。
“成王败寇,没逃出去,要打要罚随你咯。”方眠梗着脖子,死猪不怕开水烫。
然而,穆静南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解下自己的黑围巾,套在方眠脖子上。围巾带着穆静南的温度,很暖和。方眠的眼睛眉毛上落了雪,隔着睫毛上的雪粒子看穆静南,穆静南俊美的面庞有些模糊。他一声不吭,没有责怪方眠骗他,也没有责怪方眠逃跑,只是默默为方眠系围巾。
“受伤了?”他终于开口了。
方眠的袖子上沾了血,是那个反叛军大胡子士兵的。
“哦,不是我的血。”方眠拨了拨袖子,“我没事。”
白色轿车那边,萧择仍在看着他们。
方眠正要钻进车,穆静南却拉住他,摁着他的腰,一把把他搂上前。方眠的胸口顶着穆静南的金属纽扣,硌得生疼。
“你干嘛?”方眠语气发飘。
“你的心在他那里么?”穆静南垂眸望着他。
“我……”
穆静南又道:“他太弱,配不上你。”
方眠还没来得及回答,在萧择的注视下,穆静南低下头,吻住了方眠的唇。雪忽然下大了,冰雪落在他们之间,方眠好像在穆静南的嘴唇上品尝到雪的味道。穆静南吻得很深,却并不像往日那般凶猛,寸寸碾磨,舌尖勾着方眠的舌尖,吮吸他的味道。方眠下意识要挣扎,于事无补,被吻到两腿发软,穆静南也不打算停,他的手箍着方眠的腰,方眠要靠着他才能站稳。后脑勺被死死摁着,方眠只能在他的吻中陷落、沉沦,像没进沼泽,要沉到那最温软最黑暗的地心里去。
萧择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大雪中亲吻,难舍难分。
穆静南终于吻够了,停了下来,还取出手帕,帮方眠把嘴擦干净。
他低声道:“雪期很想你。”
方眠忽然意识到,虽然穆静南并不喜欢穆雪期和自己待在一块儿,现在他却不得不用穆雪期挽留方眠。心更乱了,胸口好像搅了一团浆糊。他很难受,却似乎并不是因为逃跑不成功而难受。他到底怎么了?生病了么?还是因为临时标记?他分不清,闹不明白了。
“穆静南,”方眠踌躇片刻,问,“我骗了你,还跟别人私奔,你不生气吗?你是不是想揍我,想揍就揍啊,我不怕揍。”
穆静南拂去他眉睫上的雪花,道:“我生气,但不会对你生气。”
方眠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胸口有一股热流涌上来,瞬时间气涌如山。
“即使你想离开,也不是现在。”穆静南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方眠心里忽然有一种欲望,他想留下来,想留在穆静南身边。
穆静南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淡,仿佛可以被风吹走。方眠听见他低声道:“等你能自保的时候。”
什么时候算能自保呢?还不是这个家伙说了算,说到底就是不让他走呗。方眠这么想着,居然不像以前那般觉得恼怒。
穆静南牵起他的手,轻声道:“回家吧。”

第39章
穆家的战机已经在巨石港的飞机场就位,现在方眠被抓回来了,路清宁决定跟方眠回白堡。阿月向他们告别,说自己要去找天国。她心意已决,方眠和路清宁只能把她送上另一架飞机。
大家伙儿刚要上飞机,巨石港的官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穆静南说了些什么。穆静南听了,让大家伙儿在机场稍微等等,他要去开个短会。临走之前,他的目光在方眠身上停留片刻,方眠不知为何,被他盯着,身上就要冒火似的,浑身不得劲,便默默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看他。
叶敢向穆静南打包票,“这次他绝对跑不了!”
穆静南走了,方眠待在机场里,百无聊赖。路清宁轻声说:“刚刚那个官员是巨石港卫生部的部长,他们找穆静南,可能是讨论疫病的事。”
“啊?”方眠低声问,“疫病蔓延到巨石港了吗?”
“是啊,”叶敢在一旁接话,“巨石港很多Alpha都生病了,要不街上怎么这么萧条呢?说是到了易感期就变不回人了,你说怪不怪?”说着,他赶紧戴上口罩,“真点背,黑枫镇有疫病,这里也有,可别把我传染了。”
巨石港和黑枫镇挨得近,时时有偷跑的难民穿越关卡,疫病传到巨石港很正常。问题是这疫病到底是什么疫病,怎么会这么严重?方眠不自觉想起穆静南,穆静南的病和这疫病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件与他无关的事,他却因此忧心忡忡了起来。穆静南这病都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突然才有的,应该不像那些变不回人的士兵,没什么大碍吧?
路清宁看他皱着眉心,微微一笑,“在想穆上校?”
方眠脸一红,别过头,嘟囔道:“没有。”
“阿眠,你得问问自己,你讨厌他么?”路清宁问。
“当然讨厌他。”方眠回答得飞快。
“好吧,他有什么缺点,为什么讨厌他?”路清宁又问。
方眠掰着指头数,“强迫我就范,看起来沉默寡言,好像很好说话似的,其实特别专制,特别霸道。”
方眠早已看清他的本质,他就是个暴君,意志如钢铁,说一不二。在床上也是,一声不吭,闷头猛干,像只野兽,方眠在他身下,好像要被撞散架。大概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手腕,这样的性情,才能把穆家治理得服服帖帖。
路清宁笑了笑,继续问:“那么,他有优点么?”
“也有那么一两个吧,”方眠托着下巴想,“有时候挺温柔的,想得很周到,执行力也很强,决策果断,说到做到。虽然是个贵族,但是没有架子,和手下相处得很好,对家里人也好,还愿意下厨洗衣服,干那些公子哥不会干的事儿。”
叶敢从旁补充:“打架也厉害,上校打遍军中无敌手,还是咱南都军公认的狙击高手,百发百中。”
高小右道:“智商也高,上校精通八种语言,外出公干从来不带翻译。”
刘追在一旁凉凉道:“方眠,上校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你。”
大家脸色一变,叶敢差点要和他打起来,高小右连忙劝架。
刘追这傻逼是穆静南的毒唯,又是直A癌晚期,方眠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计较。
突然,穆静南低沉的声音传来,“方眠很好。”
众人回头,见穆静南从远处走过来,停在方眠身前。穆静南垂目凝视眼前的大男孩儿,眼眸里沉郁的金色好像潮水,要把他眸中方眠淹没。
他的偏爱,明目张胆。
心再次漏跳了一拍,方眠觉得自己好像得了心脏病,要不怎么老是像要停跳似的呢?
飞机舱门打开,大家正准备登机,穆静南却回头道:“刘追,巨石港卫生部还有些事要和我们接洽,你搭下一班飞机走。”
刘追敬了个军礼,“是。”
他转身小跑离开,穆静南等他走了,对方眠道:“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方眠:“……”
让刘追搭下一班飞机,是不想他看见刘追不高兴么?方眠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说了,平日里能言善辩,现在却喉头发哽,恨不得当个哑巴。心里有一股涓涓热流静谧地流淌,他好似走进了一片深远的沼泽,即将泥足深陷。他拍了拍滚烫的脸颊,暗自恼恨穆静南太周到。
“哥,”他偷偷拽了拽路清宁,“帮我看看,我的临时标记什么时候消失?我快被它折磨死了。”
路清宁查看了下他的腺体,小声道:“已经消失了呀。你的身上,已经没有临时标记了。”
方眠有些怔忡。
没有临时标记,为什么会担心穆静南,为什么会因为穆静南而心跳漏拍?
“你在疑惑什么呢?”路清宁眼神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应该喜欢女人才对。”方眠低声道,“可是现在……”
“男人和女人有区别么?”路清宁叹了口气,“阿眠,在这个世界,Alpha、Beta和Omega,男人和女人,本该没有什么区别。是心怀偏见的人,让他们有了区别。我们的人生早已戴满枷锁,你又何必禁锢自己?”
方眠心中一动,像往心湖里扔了颗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路途太远,他们不得不在南都境内的一个小城市东郡落地换乘。管辖东郡的齐氏是穆家的多年盟友,穆静南必须得去见一见。白堡传来紧急军报,说苏锈已经拔营南下,直逼月桂河畔。他要是渡了河,便剑指南都城下了。此时军中又打来密电,说疫病爆发,许多士兵感染,情况紧急。穆静南眉头紧锁,终究是晚了一步,天国的奸细还是得逞了。反叛军的疫病浪潮已经基本平息,南都却在此时爆发疫病,现在的局势对南都非常不利。
白堡派来的医生已经在东郡待命,穆静南驱车前往医院做和兽化士兵的对比检查。会诊结束,医生对他摇了摇头。
“我原以为,找到一个契合度极高的Omega就可以解决您的病症。经过比对,您体内的毒素引发的一系列症状确实和兽化病毒非常吻合。依照那些士兵的病程情况,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恐怕即使有契合度极高的Omega,也不过只能缓解一二,并不能解决本质问题。安心博士的技术远在我之上,很抱歉,上校,我帮不了您。”
穆静南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冷白的脸庞看不出情绪,仅孤冷的眉宇间有几分冷峻的神采。
就像不慎掉落的吐司总以涂着果酱的那一面着地,事情永远会变坏,而且越来越坏。苏锈一旦抵达月桂河,南都将危如累卵,若他在此时倒下,穆家必定大厦将倾。
穆静南沉声问,“我还有多久时间?”
“恕我无法回答。您的病彻底爆发可能在几年后,也可能就在明天。”
医生起身离开,艾娃的影像在光屏中出现。
“上校。”
“接通穆雪期。”
“是。”艾娃问,“方先生在询问我您的病情,可以向他透露么?”
“不要告诉他。”
穆静南垂着眸,查看艾娃转发给他的方眠信息。
方眠:【艾娃,穆静南的病和那些兽化士兵有啥关系啊?他会有事吗?】
艾娃:【请方先生放心,上校没有大碍。】
方眠:【那就好。】
方眠:【别告诉他我问你他的病。】
艾娃:【好的。】
通讯连通了,穆雪期的影像投放在虚拟光屏上。
“您的事艾娃已经告诉我了。”穆雪期柔声道。
二人隔着光屏对视,无需多言,穆雪期已经大概知道了穆静南的打算。
他七岁时感染的毒素就像定时炸弹,在他体内潜伏着,迟早要爆炸。他是穆家的顶梁柱,他一旦倒下,在这等乱局之下,穆家将前途未卜。知道病情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联系她,这说明他已经选定她成为他的接班人。
穆雪期保持着关切的表情,尽管她的真心最多只有三分。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兄长,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
穆静南望向窗外,夜色昏黑,这世界黑暗广大,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不说话,穆雪期也无法开口,只能跟着他沉默。
门被敲响,叶敢进来了,鞠了躬道:“查清楚了,上校,眠哥在反叛军医院把你支走以后,和路医生回了趟安全屋,不过他们没有进房子,而是把安全屋隔壁一个叫阿月的Omega带走了。眠哥买通了运粪人,借粪车离开黑枫镇,又上了运粪人弟弟的大卡车,偷偷通关。路上出了点岔子,关卡的反叛军士兵想要强奸一个母亲,眠哥把他弄死了,伙同其他逃跑的人把士兵藏在卡车里,顺利通关。”
穆雪期倒吸一口凉气,“方眠哥竟然做了这么危险的事!”
叶敢也咂舌,“谁说不是呢。眠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做事还挺能。要不是上校告诉苏锈他带着路医生逃跑,恐怕苏锈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关键是眠哥真的仗义,我们审问那些和他一块儿逃跑的人,没有一个为那个母亲出头的,要不是眠哥,反叛军肯定得逞了。”
穆雪期觑穆静南神色,在他脸上看不见高兴的色彩。
房间里静了下来,无人再说话。饶是叶敢粗神经,也能感受到穆静南身上凝冷的气息。穆静南明明就坐在眼前,却好像离他们很远很远,远在无法触及的地方。穆静南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最近一段时间,身体似乎起了变化,原本只发生在易感期的疼痛,平日里也有了。医生说,这是发病的先兆。疼痛像阴雨,连绵不止。目光落在方眠的信息上,疼的好像不是心口,而是灵魂。
安蘅说得对,他的时间不多了。
半晌,穆静南说道:“是我低估他了,即使在这乱世,他也能照顾好自己。”
叶敢忍不住接嘴,“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Omega,上校,你俩真般配。”
“不,”穆静南垂着眼眸道,“我配不上他。”
“啊?”
“穆雪期。”穆静南道。
“兄长请说。”穆雪期微笑。
“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穆静南道,“三天之内办好。”
东郡官员给方眠他们安排的酒店非常豪华,方眠甚至在浴室里看到他们专门为龙猫准备的火山灰。方眠在浴盆里滚了一个小时,才爬上床睡觉。直到夜半三更,方眠睡熟的时候,穆静南终于从外面回来了。方眠被他吵醒,却没动弹,假装没醒。穆静南先去洗了澡,才动作轻缓地睡到另一张床上。明明可以自己睡一个房间,他非要睡方眠这儿。
方眠觉得他是怕自己又跑了。
听着穆静南的呼吸声慢慢变得悠长,应是睡熟了,方眠变成了龙猫,从被窝里钻出来,跳到穆静南床上,停在穆静南面前。他睡容安静,睡姿一丝不苟,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前。方眠羞于启齿询问穆静南病情,问艾娃又总觉得艾娃在敷衍他,只能深夜过来悄悄检查他的体温和脉搏。附在他胸口听,咚咚咚,心跳沉稳有力,像一面小鼓,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看起来他的病既不具传染性,也没有兽化士兵那么严重。方眠放了心,正要回自己床上休息,目光忽然停在他的唇侧。
他的唇形很好看,唇瓣薄薄的,让人很想亲。
他睡熟了,应该不会发现。
方眠像只偷油吃的小老鼠,鬼鬼祟祟,偷偷踮起脚尖,小爪子扶着他的肩膀,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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