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录疲惫不堪,问:“他人呢?”
陈飞狼:“正在伤兵营,给受伤的将士们治伤。”
龙剑录有时甚至说不清,遥光究竟是自己的助力还是劫数,说是上天派下来协助自己一统天下的吧,他的行为却简单粗暴,而且没人能控制住他,甚至龙剑录还说不过他;说是来对着干的吧,遥光却又事事从自己立场出发,为他考虑。
龙剑录努力平复心情,离开王帐,到得伤兵营外,听见遥光的声音传来。
“你只要休息就好了……”
“神仙啊!”
“神仙!”
营帐外,士兵看见龙剑录,纷纷单膝跪地,龙剑录没有说话,走进营中。
遥光把一名士兵断掉的腿抱过来,接上他的断肢,把手按在伤口处发动法术,断腿居然奇迹般地长上去了!
龙剑录:“……”
所有的伤兵都挣扎着过来,跪在地上,看遥光显露神迹。
“谢谢您——谢谢!”那断腿的小伙子痛哭道,“神仙啊!”
遥光:“试着走几步?”
小伙子:“但是神仙,这条腿不是我的……”
龙剑录:“………………………………”
“啊?”遥光有点尴尬,说,“我拿错了吗?”
“那条才是。”士兵又说。
“我可以用他这条!”一旁地上又有士兵说,“只要腿接上,我不嫌弃!求求神仙!”
遥光于是用超高水平与工艺,给两个士兵接上了对方的腿。
龙剑录看到此情此景,只觉眼前发黑,几乎要吐血了。
接着,遥光把这个伤兵营里受伤的士兵们治好,又去下一个营房。
龙剑录沉默地跟在遥光身后,每到一个地方,遥光便把半死不活的人全部救活了,余下死透的尸体实在没办法。但凡还有一口气,这位准皇后就能妙手回春,且不需要任何药材、针石,犹如圣光笼罩。
全程他没有与龙剑录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一名士兵也痊愈,遥光总是走来走去,也有点累了,转身离开营房,在大营前坐着。
夜已深,龙剑录站在遥光身后。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遥光的语气很冷静,说,“没有想到这些,对不起。”
遥光此刻心绪很平静,他觉得这次的技能设定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连带着来到这世界上,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以为龙剑录会高兴,但现在他发现了,在自己压倒性的、决定一切的力量面前,带给爱人与士兵们的,只有恐惧。
龙剑录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遥光。”
“我也常常在反省。”龙剑录来到遥光身边,坐下,望向他们头顶的星空,星辰闪烁。
“战争究竟是什么?”龙剑录喃喃道,“如果某一天,我拥有了横扫一切的力量,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就不会再发生?这些士兵和我的敌人,他们在战场上失去生命,是为了捍卫什么?”
遥光沉默地听着,有时他发现,笔下的主角,竟是比他这名造物主思考得更多,就像上一本书里的闪戎,总是思考着“天外有天”的含义。他们由自己所创造,却仿佛走得更远了。
“我不知道。”遥光答道,“我只相信,让自己人死得少一点,让敌人死得多一点,就能结束战争。”
“什么是自己人?”龙剑录说,“什么又是敌人?当我们手握力量时,是不是所有的反对者,都将在强横的力量面前被彻底扫除?余青松、小舅、以及朝堂上反对咱们婚事的人,他们是敌人么?”
遥光不说话了,事实上他的内心是很不服气的。
龙剑录又耐心地说:“大家只是立场相异。”
“你知道吗?”遥光突然说,“要不是看你的面子,说不定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我知道。”龙剑录沉声答道。
遥光说:“所以我是个邪恶的人吧?我不尊重生命,别人得罪了我,我就想整死他。”
龙剑录说:“但你也会救助士兵,治好他们。”
遥光:“全因为你而已。”
遥光突然觉得,也许他确实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活了这么多年,一朝发现自己是坏人,让他有点挫败。在他的眼里,这些角色只是文字设定,或连文字都算不上,仅仅是未成文的、脑海中的幻想。
龙剑录说:“我小舅被抓了,明天陪我一起去救他,好吗?”
遥光看了龙剑录一眼,没有说话。
“这次不要使用法术,”龙剑录说,“让我倚靠凡人的力量,或是通过谈判,或是开战,我会将他救回来,平息这场战争,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用了。”
遥光说:“士兵受伤也不用吗?”
“是的。”龙剑录认真地说,“收起神明所有的法术,将人间还给凡人。我们有生老病死,有值得付出生命去捍卫的信念,正因如此,这些东西才显得宝贵。”
“好吧。”遥光不太明白龙剑录的逻辑,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只得答应他。
“我爱你。”龙剑录最后说,继而起身离开。
星光洒落,遥光安静地坐着,龙剑录表达爱意的话没有打动他,反而被他尽数略过,此刻他所想的却是:自己把这个世界搞得简直一团糟,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设定这么多超级能力的,他会怕我吗?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
然而他已对这个架空古代世界的设定失去了最初的兴趣,生活无聊,物资不便,更没有现代科技,唯一吸引他的就是龙剑录,可自己所展现的法术,已经让爱人觉得不安了……遭受了挫折后,遥光产生隐隐约约的逃避念头,想离开这里从头来过,再总结经验教训,设定一个新的世界——在那里与龙剑录重新相遇。
对创造出的世界不满意,随时就要推倒重来,从这点来看,遥光确实有着造物主的不良习性,就像从前他写小说时写了个开头不满意,就将文档扔了另开一般,直到如今他依旧抱着半途而废的心思。
可是龙剑录怎么办?我要是走了,让一切再来一次,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在这里孤独度过一生了?
遥光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回帐篷去,过来服侍的是一脸慌张的合禄,不知道为什么,遥光看见他心里就有火,也不说话,黑着脸就睡下了。
翌日,起床号响起,军队在早饭后紧急集合,再次开始行军。龙剑录在王帐内安排,遥光睡眼惺忪地进了帐内。
“陈飞狼呢?”遥光问。
龙剑录看了遥光一眼,说:“率领前锋部队,出去执行任务。”
遥光看见地图上是标记出的、启州的数个重镇,这些地方都被留国所占,谢泓落入敌手下落不明,龙剑录正在计划进行分兵。
蒋寻说:“昨日我们打垮了汇关前的主力部队,如今各个击破,想必只是时间问题。”
龙剑录:“希望早点找到我小舅的下落,出发罢。”
一夜过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龙剑录绝口不提他们昨日的冲突,遥光心中则充满了忐忑,这天他骑着马,跟随王师的急行军,而龙剑录始终把他带在身边。
是日,马不停蹄地抵达第一个重镇,龙剑录让遥光与蒋寻留在后方,便率领军队上了战场。没有法术的帮助,骑兵开始冲锋陷阵,又是一番惨烈的决战景象,中箭受伤的士兵们哀嚎着被抬下战场,遥光看着他们,又有点不忍。
他趁着蒋寻不注意时来到营地中,发动法术为士兵们治伤。
“谢谢……谢谢神仙!”
“嘘,”遥光小声道,“不要声张,谁也别说。”
遥光只为重伤濒死的士兵们治疗,挽回他们的性命,轻伤则一律不管,免得再挨龙剑录的训。
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遥光环顾营地,突然又有点迷茫。也许参半?看见同样有着悲惨命运的他人时,他会忍不住出手帮一把;被人得罪了也一样会暴跳如雷,设法报复。世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吧?
随着远方鸣金,王师取得胜利,夺回了启州重镇——校河。
紧接着一日休整之后,陈飞狼率军攻打的北线传来消息,北面的杏阳镇也被夺回了。战线开始会合,朝着启、留二国边境上,最后一地高城挥军而去。
龙剑录确实有着睥睨天下的军事才华,仅仅出征五天,便夺回了启州的大半,不仅如此,对地形的判断,什么地方有陷阱,什么地方容易被伏击……以及对敌人的了解,都让他所向披靡,不遇败绩。
“明天打下高城,就能回去成婚了。”蒋寻难得地主动说了句话。
龙剑录扫视众人,说:“谢将军生死不明,朕的婚事,全靠你们了。”
话中之意很明显,留国迄今尚未要求和谈,手中尚握有谢泓作为人质,届时一定会以谢泓性命作为要挟让龙剑录退兵。
龙剑录若拒绝,敌人很可能会杀了谢泓,这么一来,他们的婚礼多多少少会蒙上一层阴影,龙剑录少时父母早逝,小舅是他唯一的亲人,戴孝是肯定的,守孝期间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亲,这是大忌,无关规矩,乃是人伦,皇帝也必须遵守。
“我可以带一队人,”陈飞狼说,“绕过高城后方,寻找时机进行突袭,但需要协助。”
陈飞狼望向遥光。
遥光沉默片刻,而后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龙剑录很清楚他们的意思,陈飞狼要借助遥光的力量,救出他的小舅,攻陷高城,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就按先前商量的计划来。”龙剑录沉声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王帐中作战会议结束,大家散了。
“哪怕想救亲人的性命,也不愿意让我使用力量么?”遥光问。
龙剑录答道:“你已经答应过我不再用法术了,遥光,让我凭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遥光:“但他可能会死哦。”
遥光虽然不喜欢谢泓,却知道谢泓是龙剑录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世间谁人无死?”龙剑录说,“我也会,你或许不会。尽力而为,各听天命就是。”
遥光只得也离开王帐,龙剑录又说:“我爱你,遥光。”
是夜,遥光正在营帐中侧躺着,外头很安静,一只手稍碰了下他。
遥光吓了一跳,发现是穿着夜行服的陈飞狼,他全身漆黑,连体的夜行服上扎了腰带,能隐约感受到体温,他蒙着面,眼神却是明亮的。
“帮我个忙,”陈飞狼小声说,“我要去救谢将军。”
“龙剑录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遥光说。
“谢泓也是我表叔。”陈飞狼答道,“帮我一次,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遥光想起来了,陈飞狼与谢家也有着亲戚关系,陈飞狼可不管用不用法术,他只是觉得人救出来了就行。
“好吧。”遥光起身,陈飞狼又问:“你要换衣服么?”
“不。”遥光跟随陈飞狼出了大营,翻身上马,身后跟着数十名训练有素的军队死士,不闻声息,纷纷上马。
“不用他们,”遥光说,“让你的部下们都回去。”
陈飞狼略一迟疑,相信了遥光,遣散他的死士部队。两人共乘一骑,在浓重的夜色中奔向高城。
“皇后,你的法术不会失灵罢?”陈飞狼骑马带着遥光,回头问道,“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交给你了。”
遥光:“不会,你放心吧。”
陈飞狼:“你的法力究竟来自何处?祈求神明?”
遥光:“我就是神明,你忘了?这是你自己说的。”
陈飞狼说:“我说施法,你用什么与上天沟通?”
遥光:“问这么多,不怕我揍你吗?”
陈飞狼于是不问了。
他们摸黑到了高城数里开外,遥光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进城,隐身吧只能隐自己,不能将陈飞狼带进去,总不能用火球轰炸城墙……
“怎么办?”陈飞狼问。
“你能爬上城墙吗?”遥光问,“只要上去就行。”
陈飞狼:“说了半天,你不会爬墙?”
“我是先知,不是蜥蜴。”遥光道,“别废话了,快上去。”
陈飞狼甩出钩锁,让遥光抱着自己,快速上了城墙。
“上去之后别离开我身边。”遥光说道。
陈飞狼:“?”
两人刚上城墙,马上就有人发现了他们,敌军喝道:“什么人!”
黑暗里有人举着火把持刀冲来,陈飞狼正要抽出兵刃,遥光的被动反弹伤害却自行启动,那人惨叫一声,被自己的刀砍中,从城墙上掉了下去。
遥光把陈飞狼打横抱了起来,走过城墙,四周箭矢乱飞,却都准确无误地沿着原有轨迹弹了回去,放箭的弓箭手们全部中招,被一箭穿喉!
陈飞狼:“……”
“你好重。”遥光开始见陈飞狼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也就一米八出头,身材又瘦,一副小鲜肉模样,没想到练武的人身体这么重。
遥光跑不了几步,已经累了,只得把陈飞狼放下来。
陈飞狼倒是很享受,说:“带我去城主府。根据探报消息,谢将军就被关在那里。”
“抱不动了!”遥光说,“皇后抱着上将军夜闯敌营,像什么样子?”
“人越来越多了。”陈飞狼朝下看,“我抱你有用吗?回去可千万别说,陛下会砍我脑袋。”
“你先救人再说吧!”遥光说,“我可不想再挨骂了。”
陈飞狼于是打横抱起遥光,在城墙上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他的身形非常敏捷,一进高城便直奔城主府,到处都是喊着“抓刺客”的声音,然而竟无人能奈何他们,遥光的反弹简直是一招鲜吃遍天,不仅反弹自己伤害,还反弹了坐骑的伤害,眨眼间陈飞狼已跑到了城主府前。
他们穿过半个高城的举动惊动了不少士兵,占领此地的留国军第一时间便猜到要劫狱,马上组织起城主府前的留国卫兵,组成人墙抵挡。
“等等……喂!”遥光还没来得及阻止陈飞狼,陈飞狼已经横抱着他,朝人墙撞了上去!反弹对人墙明显有用,瞬间人墙溃散,里面的卫兵还在关门,遥光一抬手给了他一记隔空取物,把他拖了出来扔出五米开外。
关门动作倏然停止,陈飞狼跨步,飞跃而入。
“你对这里挺熟嘛。”遥光说。
“我在高城住过一段时间。”陈飞狼放下遥光,改而拉起他的手,牵着他跑向大狱。
面前不断有士兵冲来,随着遥光动念,纷纷飞身而起,他顾忌着龙剑录的话,要尊重生命……尊重……妈的,人太多了,他已经开始烦了,抬手操控,把庭院里的水缸、巨树全部弄了起来,漫天横飞,展开了无差别攻击。
士兵也是怕死的,到处是物品并违反牛顿三大定律凌空乱飞,不少人屁滚尿流,狂叫着“妖怪”纷纷逃跑了。陈飞狼快步进了大狱,狱卒惊慌起身。
“什么……”一句话未完,狱卒凌空飞起,被扔了出去。
陈飞狼:“钥匙!”
“哦忘了。”遥光要出去找,想必钥匙在狱卒身上。
“算了。”陈飞狼取下灯,说,“谢将军,你在这里吗?”
“飞狼?”牢狱深处,谢泓的声音道。
陈飞狼快步冲上前去,拔出短刀砍了几下,砍去铁链打开牢门,谢泓一瘸一拐地出来。
“快走!”遥光看见门口挤满了士兵,开始冲进牢内。陈飞狼肩上搭着谢泓,牢狱通道极其狭隘,又在地下,遥光起初先用隔空取物,把人拖进来扔进牢内。奈何人实在太多,密密麻麻的,把通道全堵住了。
“出不去了!”遥光连走路的机会都没有,只得退回来。
“把门堵死!”外头有人喊道。
谢泓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士兵全部无法近身,但对方在这狭隘空间内发动人海战术,遥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飞狼说:“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
遥光退了回来,看见地下牢房的错层处有一道极小的天窗,说:“让开。”
数秒后,一道火球轰塌了牢房,砰然击穿城主府的地面,又是连着几个火球直飞出去,点燃了城主府。
远处,王师营地顿时被这爆破声惊动了,龙剑录赤裸上身,光着脚冲出营帐,看见远方火光熊熊,爆破音障传遍百里。
“遥光!”龙剑录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遥光呢?!”
蒋寻也冲了出来,下一刻,龙剑录当机立断,吼道:“整军,趁现在冲城!”
天蒙蒙亮,大军马上集队,趁高城后方起火开始强冲夺城。龙剑录飞快换上帝铠,带领启州步兵队来到城前,弓箭手开始掩护,步兵以弩枪射出钩锁。
到处都是流箭,遥光与陈飞狼、谢泓出得牢房。
“你抱着他!为他抵挡流箭!不要管我!”陈飞狼说。
遥光:“我抱不动,他太重了!”
不说谢泓太重,遥光也半点不想把龙剑录的小舅公主抱着跑出城去。
“那你抱他!”陈飞狼道,“谢将军!”
谢泓与遥光对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有办法了!”遥光突然看见侧旁有一个巨大的风筝,说道,“用这个!”
谢泓:“不行!给我找一把武器,我与你们并肩……”
“你少废话!”遥光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回去一定又要挨龙剑录的训,当即不顾谢泓的强烈反抗把他隔空提起,三下五除二,绑上了风筝。
“王师已经开始攻城了,”陈飞狼说,“放出城外就能接应。”
遥光心想反正都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用隔空取物把绑在风筝上的谢泓扔了出去,避开空中的箭矢,说:“我去给他们开城门算了,这样还能少死点人。”
城楼高处,一个巨大的风筝斜斜飞了下来,上面是死死抓着风筝的谢泓。
城门又轰然爆破,被一道火球击穿。
陈飞狼一身夜行衣,带着遥光,一马当先,冲出了城。
“随我入城!”龙剑录顾不得多问,与他们错身而过,带领骑兵冲进了高城,军队犹如洪流。此地在被留国夺取之后,驻兵不多,龙剑录的十万王师一至,城中百姓已存了开城门的心思,留国军再被遥光的火球一炸,再无回天之力。
“城破了!”大军欢呼。
当天午时,大启收复高城,留国军溃败,逃出了国境,逃回留国领地。
城主府内,谢泓坐在一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末将私自入城救人,”陈飞狼单膝跪地,“违抗陛下命令,还请陛下降罪。”
龙剑录摆摆手,看看谢泓,再看遥光,什么都不想说。
遥光则观察谢泓脸色,怕他有什么旧伤在身,这么一折腾,待会儿喘不过气来突然挂了,人就白救了。
“就这样罢。”龙剑录说,“朕也累了,飞狼留下,协助谢将军处理高城善后。其余人随我回朝。”
“你答应过我的。”龙剑录出城主府,朝遥光说道。
遥光心想:我替你救了人,让麾下将士不用送命,回头还要担责,这叫什么事?
但他没有争论,说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龙剑录停下脚步,看着遥光,似乎想说什么,但两人刚出城主府,面前就是山呼海啸的士兵,所有人单膝跪地。
“陛下万岁!皇后万岁——!”
遥光尚未与龙剑录成婚,但消息已传遍军中,救治伤兵的举动更被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军队视他如神明降世,更召唤天谴,打击敌军,大启如今承天命,皇后就是神明的象征,怎能让人不激动?
于是中军将士统统涌向城主府,争先恐后,以一睹遥光尊容。
对于士兵们来说,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唯独能保护他们,带着他们打胜仗,才最重要。
遥光看了眼龙剑录,两人相对沉默。
片刻后,遥光转身离开。
第45章
回京的路上, 龙剑录几次让人来带话要见遥光,遥光却始终没有理会。他已经不生龙剑录的气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怕龙剑录是自己笔下的角色, 遥光依旧时不时地觉得他有点陌生。
直到现在, 他依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与龙剑录相处。
他远远地看着龙剑录, 此时皇帝身着常服,骑着战马, 随大军一同穿过陈川平原,他正与将领们吩咐着什么。
遥光则不紧不慢地落在后面,跟随文职人员行进, 蒋寻等人乘车, 他则骑马, 遥光能感觉到龙剑录一定生气了, 只是当着臣子与诸多军队将领的面,总不能现在来与他争吵。令自己喜欢的人生气,是种很奇妙的体验。有时遥光甚至觉得, 把龙剑录气着了,自己有点暗爽。仿佛通过这个举动,能让他察觉对方于自己身上的在意, 于是他总忍不住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然而这一次龙剑录显得很平静,反而让遥光有点忐忑, 他在想什么?
“皇后呢?”龙剑录交代完事情后,不见传话的人回来, 现在哪怕他们尚未成婚, 属下也都以“皇后”来称呼遥光, 毕竟对着神明直呼其名不礼貌, 叫“段大人”又显得不够尊重, 久而久之,龙剑录也习惯了。
属下面面相觑,龙剑录只得亲自来找遥光。
遥光正在眺望,见龙剑录过来,调转马头就走。
“遥光!”龙剑录喊道。
遥光沉默不语,避开龙剑录,王师中诸多骑兵看见皇帝追着准皇后过来,马上让开一条路。
“你别走,”龙剑录说,“你在生气?你还生我的气了?”
他们从成千上万的士兵面前经过,遥光只觉被这么多人看着十分社死,于是加快速度,策马冲到平原道一旁,发动了隐身技能。
“遥光!”龙剑录马上追了过来。
遥光沉默,避开龙剑录,龙剑录却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说道:“你还会隐匿踪迹?这样下去,以后咱俩成婚了,哪天吵架,你一隐身走了,我还要怎么找你?”
遥光十分意外,停下,问:“你看得见我?”
龙剑录:“……”
遥光:“你居然看得见我!”
龙剑录:“你骑着马,你隐身了,你的马没隐身。”
遥光:“………………”
两人对视,遥光十分尴尬,他要下马,龙剑录却意识到了什么,翻身下马箭步冲来,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再消失。
“你还在生气?”龙剑录问。
“现在是你在生气。”遥光几次想挣脱龙剑录的手却失败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又不能用隔空取物把皇帝扔出去,他只能胡乱推开龙剑录,龙剑录却突然抱紧了他,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遥光:“!!!”
龙剑录放开了手,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爱你,遥光。”
果然很有经验……虽然这一世里皇帝是个母胎单身,却继承了好几段人生里渣男的技术。遥光也很吃这一套。
“我只是觉得,”龙剑录低声解释道,“我们在一起,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怎么样?”遥光反问道。
龙剑录:“你知道,我爱你,不因为你是谁,有没有法术。我从未在意过你以前如何,你一直知道,遥光。”
遥光听到这话时,终于消气了,确实如此,龙剑录将承诺看得极重,所谓君无戏言即是如此,一旦答应了遥光不追究他的来历与身世,从此以后就不会再问。
龙剑录又说:“但我依旧坚持,世上自有其规则,我们不能倚仗自己的力量去破坏这些规则,就像我身为天子,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却不会凭一己心意,朝无力反抗的百姓肆意使用这种力量一样。”
遥光:“你不想我用法术来打仗,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为什么,”龙剑录说,“我有我的原则,我的价值判断……”
遥光:“你说过了,你的价值观念就是尊重生命……”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龙剑录耐心地说。
他们站在平原道一侧,冬季荒野一片萧瑟,只有远方林立的桦树,与大地上无边无际的枯草。
遥光示意:你说吧。
龙剑录:“价值观念,是的,我有我的价值观念,譬如我觉得什么样的人该斩,什么样的人该罚,什么样的人该得富贵,什么样的人该功成名就、子孙满堂……”
“我也可以随意赋予那些我所认可的人权力、地位。”龙剑录又说,“或是剥夺那些我不认可的人毕生所得,甚至他们的生命。因为我是皇帝,天底下我最大,我说了算。”
“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龙剑录最后说道,“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遥光渐渐地明白了。
龙剑录示意遥光看面前的景象,军队经过平原,远处的村镇冒着袅袅炊烟。
“大启生活着多少人?”龙剑录说,“有好人,也有恶人,慢慢地,他们会来祈求你展现法力,改变他们的境遇,延续他们的生命。你会赐予人长生么?”
“我没有这个能力,”遥光答道,“法术里不包括长生,只能救人。”
“善人希望交上好运,恶徒希望得到救赎。”龙剑录说,“善人一生中不可能没犯过错,恶人也不可能从未行过善,哪怕是我,杀了如此多的人,建立了如今的帝国,满手鲜血,又如何来审判我,判断我的对错?”
遥光沉默地看着龙剑录。
龙剑录说道:“你拥有着神明般的力量,却有一颗凡人的心。如果不将这些力量放下,你会很累、很累。”
遥光答道:“我明白了。”
龙剑录上马,朝他伸出手,说:“忘了这些罢,认真地答应我,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次。”
遥光看着昏暗日光下的龙剑录,他的表情坚定,带着真正的人间天子的气质——虽是凡人之心,却从来就无所畏惧。
他把他拉上坐骑,回到了王师的行军队伍中。
是夜,遥光在帐中对着篝火沉思,隆冬季节气候渐冷,士兵在帐中做了一小圈石头垒起的篝火,上面置放着一个铸铁锅,内里煮着肉汤,四周铺满了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