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录为他安排了一些消遣的方法,无非是陪他下棋,再传戏班子来,在光华殿旁唱戏给遥光看,或是传民间的匠人,给他演皮影戏。
但龙剑录忙得很,遥光自己一个人看也很没意思。
“出去走走?”陈飞狼的适时出现,缓解了遥光的无聊。
“我要去踏青,”遥光答道,“不想去逛市集了,太无聊了。”
“可以,”陈飞狼说,“今天骑马。”
遥光起初总觉得陈飞狼不正经,但看他言行举止,偶尔嘴上说说,倒也不是真想给表哥戴绿帽子,只是经常在危险界限上反复横跳。
就像现在。
“你一个堂堂上将军,”遥光说,“出门只有一匹马?”
陈飞狼答道:“这样显得亲热。行,我让人再牵一匹过来。”
陈飞狼看见遥光伸手,知道他的法术不长眼睛,便吩咐人多加了一匹马。
“你最近脾气不太好?”陈飞狼说,“先前不是这样的。”
“你又认识以前的我了?”遥光答道。
不过来了这个古代世界,遥光的性格确实有所变化——直观体现在于,吐槽变多了。也许因为被关得太久,也许是经常碰见一堆破事,耐心都被搞没了。
想当初在修仙世界里,常常到处快活闯荡,哪怕在什么都想不起的末世,与龙剑录在一起,也过得还行。
兴许是被约束了吧?遥光只能这么解释。
“最近朝廷里发生了什么吗?”遥光主动问。
“你确定要听?”陈飞狼与遥光并肩骑马,反问道。
遥光:“说吧。”
“扼要说来,”陈飞狼答道,“就是大家都在尽最后的努力,反对你当皇后;陛下则尽最大的努力,要让你当皇后,每天朝廷上都在说这件事。”
遥光:“想也知道。”
陈飞狼又说:“花郎官被你教训完,觉得颜面无存,要辞官回家,陛下不放人。花郎们则每天都在闹,都想走。”
遥光:“让他们滚。”
陈飞狼:“不过花郎们都来自各世家,当初入宫时,名义上是陛下的陪读,世家们也因这些子弟,间接地参与了政务。”
遥光:“所以呢?花郎们滚蛋,各地就要纷纷造反了吗?”
“造反倒不至于,”陈飞狼淡定地说,“有我在,谁也不敢造反,只是没钱而已,这很合理,对吧?”
陈飞狼笑了笑,说:“到了。”
这里是永州附近的梅岭,空气清新,下过一场小雪,梅花香气扑鼻。遥光深呼吸,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你这么爱他吗?”陈飞狼在遥光身后问道。
遥光折了些梅花,准备带回宫廷里插,回头看了陈飞狼一眼,没有回答。
“哪怕失去自由,终日留在宫中也无所谓?”陈飞狼又问。
“注意你的言辞。”遥光提醒道,“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给你表哥呢,男的女的都有,我看男的说不定还多点儿。”
陈飞狼答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不喜欢当皇后。”
“我确实不喜欢当皇后,”遥光说,“但我喜欢皇帝,明白?”
他搜集了不少梅花,交给陈飞狼替他拿着,又四处乱逛,忽然动念,想到陈飞狼是洛邑陈氏这一代的长子,与启国外戚都是龙剑录坚定的支持者,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你支持我当皇后吗?”遥光问。
“不支持有用?”陈飞狼反问道,“我还想再活几年,不想被雷劈死。”
陈飞狼是知道遥光本事的,关前又打雷又火球飞来飞去,随时能取他小命,在这种机械降神的外挂面前,讨论个人感受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
遥光踩着积雪往梅岭深处走,转身时却发现陈飞狼在看他。
“过来,”遥光说,“你看这是什么?”
陈飞狼:“?”
遥光示意陈飞狼看脚下石头,又一手按在山洞露出的岩石前,岩石露出了暗黄的色泽,天色昏暗,却依旧能看得出金属的光芒,那是古往今来,令无数人前赴后继、为之疯狂的折射光。
皇宫外阴云密布, 下着细碎的小雪。
正殿内光线阴暗,龙剑录铁青着脸,身前是不怕死的大臣们。
“一名妖人, 来历不明的妖人!”谏言官手捧奏折, 站在殿前台阶下, 说道,“就这样堂而皇之入了我大启深宫!如今迷得陛下神魂颠倒, 居然要成为大启国母!简直荒天下之大谬!昏君!你罔顾人伦……”
龙剑录从把遥光带回永州城那天起,就必须不停地面对大臣们的小动作,他们先是私底下嗡嗡嗡, 接着变成叽叽喳喳, 待得龙剑录说出“大婚”时, 声浪顿时大了不少, 余青松一倒,前廷官员们顿时充满了恐慌,开始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了。
但一国之君, 依旧非常有涵养,当然这也是他的人设,是皇后亲自决定的。
龙剑录不会在大臣们面前失控, 唯一能让他失控的就只有遥光朝他发脾气,或是家人朝他发火。
“……你罔顾人伦, 置祖宗规训于不顾!”谏言官倒是自己气得直哆嗦,“想当初, 先皇于启州发兵起家, 得天下人拥护, 解万民于倒悬, 方得如今基业!你这么做, 让追随你的将士们、朝廷百官、天下的百姓怎么想?”
龙剑录沉声道:“这是你们商量好的?”
龙剑录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但他也没想到,先前正在说别的事,文官居然会突然发难。
“丞相?”龙剑录又道。
杜隶正坐在椅子上,他是启国老臣,当年服务于龙剑录的祖父与父亲,有特权可以不站。
“听说与鲜国开战,乃是段大人出的主意?”杜隶说。
“那不算开战,”龙剑录说,“朕觉得这办法挺好,你就说问题解决了没有罢。”
杜隶面朝百官的目光,一时有点为难,答道:“祖宗家法,后宫不得干政,我想段大人若有一天当了皇后……”
文官队伍里,又有人冷笑一声。
“你有什么话想说,赵卿?”龙剑录对那人说。
户部尚书赵邢出列,说道:“臣听闻,这位段大人,精擅妖术……”
这话一出,朝臣顿时议论纷纷。
杜隶阻止道:“赵大人,一事归一事,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怎可拿到朝廷上来讨论?”
杜隶还是不想与段遥光闹僵,毕竟听到花郎官的惨状,老头子可禁不起甩来甩去再被扔池塘,赶紧先撇清关系再说。
“你继续说。”龙剑录的语气已经不太妙了。
赵邢:“这等荒唐怪诞之事,岂是一句‘不得多言’,便无人讨论的?当下宫外民间已谣言四起,都说陛下被妖邪附身,宫中一片妖氛鬼雾,乃是……乃是……”
谏言官接口道:“乃是亡国之兆!”
这话一出,所有人色变,龙剑录强忍怒火,谏言官这个职位就是设来骂人的,龙剑录一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不与他较真,但户部尚书管着全国的钱粮,丞相更是文官集团的首领,这两人若不摆平,自己强行推动立后,麻烦只会更多。
“所以你的看法如何?”龙剑录阴沉着脸,问赵邢。
赵邢:“妖怪一说,究竟有没有这件事?段遥光与花郎官余青松,为何起了纠纷?余青松欲自尽被拦下,如今要辞官,陛下迟迟不准,此事如何善后?”
“段遥光究竟是何来历?”赵邢说,“是否异族?岂能让一个连父母都不愿说出的陌生人成为皇后?”
杜隶叹了一声,说:“余青松忠心耿耿,陪伴陛下多年,政务繁杂沉重,他带领花郎们殚精竭力,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莫说段遥光还不是皇后,哪怕已是,受此折辱,依旧令人心寒。”
文官们纷纷看着龙剑录。
吏部尚书亦上前一步,说道:“花郎之职已形同虚设,后续如何作想,还请陛下明示。”
龙剑录现在只想骂脏话,奈何身份使然,今天朝臣们商量好了,一起怼他,他虽有提防,却仍未准备好。
“臣斗胆问一句。”
满朝安静之后,礼部尚书也出列了,众人纷纷以眼神示意,礼部尚书却假装看不见。
龙剑录扬眉示意他说就是。
礼部尚书道:“陛下成婚后,是否也会纳妃?”
大臣们又开始议论纷纷,这明显是折中的办法,这名尚书最年轻,对龙剑录也比较忠诚,现在是出来缓和气氛的。
“不会,”龙剑录沉声道,“朕已下定决心,从一而终。”
霎时群臣大哗,谏言官道:“你……你连子嗣也不要了!”
龙剑录答道:“这话朕本不想说,但今日多少要给各位爱卿一个交代,朕当然不会朝你们撒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子嗣传位,来日还可再议。”
杜隶现在非常为难,后宫之主的问题,说白了就是利益问题,关键在于哪个家族能与龙家共分天下,嫁入帝王家,这将有力保证政权的延续,偏偏这皇帝喜欢男的,大臣们也多次讨论过解决方案。
最佳结果是:皇帝娶世家女为后。
这就要看各自的竞争了,再养着余青松,让他当情人,又可协助处理政务,前廷、御书房、后宫成为三个派系,暗里较劲但互相妥协。
差一点的结果则是:龙剑录立余青松为后。
这实在是贻笑大方,皇帝必须纳妃,以生下继承人,余青松方可勉强算文官集团的代表。若实在拗不过,余青松上位,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结果龙剑录带了个莫名其妙的妖怪回来,还要和妖怪成婚?立妖怪当皇后?
龙剑录今天铁了心陪他们耗时间,观察臣子们的表情。
“谢大人求见——”
廷前通传,龙剑录顿时一凛,终于明白到,为什么臣子们选择在今天这个时间点问责了。
谢泓一身黑色武服,径自越过门前侍卫,迈进殿内。
“谢将军?”龙剑录变了脸色,若说这世上还有人管得了他,就只有面前这谢泓了,因为谢泓是他的小舅。
谢泓先是躬身,抱拳道:“参见陛下。”
龙剑录的心情相当复杂,说道:“谢将军平身。”
百官纷纷看着谢泓,谢泓打量周遭一圈,没有说话。
“怎么到京城来了?”龙剑录问。
“听说宫里有妖怪?”谢泓拍了拍腰间长剑,他是极少数能佩剑上朝的武官,说,“末将特地前来,协助陛下诛妖!妖怪在何处?”
龙剑录怒道:“当真是一派胡言!我大启朝廷,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昏君!”谏言官见来了靠山,又骂道,“你倒是看看你,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唔?”谢泓望向龙剑录,说,“陛下当真就像信中所言,被妖人迷惑了心智?!”
正说话时,外头再次响起通传。
“陈将军求见——”
“段大人求见——”
所有文官同时惊觉,谏言官马上道:“就是他!是他!”满朝文武一时既是好奇,又是惧怕,望向殿外。
龙剑录说:“让陈飞狼先带他回去,朕马上就来。”
“你疯了么?!”谢泓一声怒吼,竟是震得所有人退后半步,“你可还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遥光的声音响起,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上朝?”
所有人顿时无语,遥光就这么走进来了!
纵观启国历史,不,哪怕古往今来,直接闯朝廷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陈飞狼马上道:“现在先别进……”
龙剑录知道是这个结果,当机立断道:“退朝。”
“慢着!”谢泓沉声道。
“退朝!”龙剑录怒了。
但遥光抛着手里一个小布袋,已笑着进了大殿。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谢将军,”龙剑录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小舅与遥光的冲突,起身道,“这是朕的朝廷!来人!送将军下去休息!”
“你是谁?”遥光打量谢泓。
“你是谁?”谢泓道,“你是那只传闻中的妖孽?如今盛隆殿已是寻常人能乱闯的地方了?!来人!”
谢泓声若洪钟,一声怒喝:“将他拉下去杖毙!”
遥光:“……”
谢泓:“……”
两人对视,遥光的表情十分古怪,写满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谢泓则发现了异常:没有侍卫敢动,所有人都眼望龙剑录。
龙剑录犹如一只愤怒的雄狮,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场,死死地盯着谢泓,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屏住呼吸。
遥光脸色阴沉,看着龙剑录,末了,龙剑录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缓缓说道:“手下留情。”
那句话看似朝谢泓说,却只有遥光知道,龙剑录在求他手下留情。
“算了,”遥光冷冷道,“你忙你的吧。”说着转身要走。
谢泓正要再说话,龙剑录却从帝座上走了下来。
谢泓朗声道:“慢着!今天我倒是要问个清楚……”
“不如这皇帝换你来当?!”龙剑录道。
霎时间所有官员全部跪下,充满了恐惧。龙剑录与谢泓站在群臣之中,距离不到一丈,对视。
谢泓沉默片刻,知道龙剑录是真的发火了,要找“那妖怪”的麻烦,也不急在一时,只得随着群臣,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何出此言?谢泓只想为陛下分忧。”
龙剑录被气得不轻,却依旧努力保持镇定,当着跪伏满殿的大臣走了出去。
侍卫们鸦雀无声,跟随龙剑录回到御书房,龙剑录的怒火才尽数发泄出来,怒吼一声,踢翻了案几,来回踱了几步,竭力稳定情绪,心想还要去安抚遥光。
傍晚时分,龙剑录换过便服,沿着御花园长廊来到光华殿内。
遥光正趴在桌前睡黄昏觉,面前放着一本看了两页的书,一个小布袋,掉出几枚金块。回来时他做了一个完整的、要朝龙剑录发飙的计划,准备看他如何应对,听到脚步声时,遥光就趴了下来。
龙剑录在他身前坐了下来,伸手轻摸他的头,遥光当即醒了,不理会龙剑录,只挪到床上去睡。
“还在生气?”龙剑录耐心地说。
遥光背对龙剑录,不想理他。
龙剑录尽量温柔道:“你今天不该闯进来。”
“我明天就走,”遥光说,“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也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与龙剑录分离的场景,却从没觉得,分开他们的居然是这些NPC!被自己做的设定气跑,简直太丢人了!
龙剑录:“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你不想陪我一起面对,是不是?”
“是你要找我结婚!”遥光怒火忽起,“这都是你的提议!我又没说要当皇后!你让我留下来,你还让人来羞辱我,先是余青松,我卖了你个面子,接着又是这家伙……”
“你答应过我,”龙剑录正在试图与遥光讲道理,但他的狂躁已逐渐接近阈值,正在脑子里不停地报警,“你说你爱我,你也爱我,我以为你愿意陪我一同面对,而且那是我小舅。”
“你有个鬼的小舅!”遥光简直要被气死了,正等着龙剑录过来与他争吵,心想:那全是我的设定,我给你做的人设!那只不过是个NPC!
龙剑录:“?”
遥光岔开话题:“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任凭他就这样?”
龙剑录:“相信我,我会解决,他也会接受你,他不是坏人,只是听了别人的撺掇,母舅家始终在支持我,他是最疼爱我的人。”
遥光:“行,我给你一天时间,你不解决的话,可别怪我自己出手。”
“他是我的亲人!”龙剑录说,“你要像对余青松一样对他?段遥光,你是我的爱人!你怎么能这样做?”
“是啊,”遥光认真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你想说什么?对我很失望?对我很心寒?现在是你求着我留下来,求着我和你结婚……”
“你简直不可理喻!”龙剑录要崩溃了。
“你还敢吼我?”遥光怒道,“给我滚出去!”
龙剑录起身,走了,他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气。
转身时,遥光看见龙剑录的眼眶居然有点发红,心想:不至于吧?我是不是对他太凶了?
他只是习惯性地欺负他,就像欺负梁诀与以前的室友孙辉一般,没有任何理由,或者说潜意识里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越是在精神上折磨他们,就越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在意。
但龙剑录与那俩家伙都不一样,他的反应尤其明显且强烈。
以前他对梁诀发火,梁诀只是好声好气地解释,百般温柔地哄他;孙辉则会暂时避让,过一段时间后又笑吟吟的,没事人一般找他和好。
唯独龙剑录会与他对着生气,导致遥光最后也动怒了。
真正的喜欢,是这样的么?遥光一时有点搞不太清楚,觉得对他似乎太残忍了。
天一点一点地黑下来,直到掌灯时分。
“段大人……”庆贤小心翼翼道。
殿外,宫人们捧着晚饭。
“怎么?”遥光冷冷道。
“您在殿内用膳,还是去与陛下一起……”
“算了。”遥光心道:我就服个软吧,每次都是龙剑录来找我,我也去找他一次。
庆贤松了口气,宫人们都生怕被殃及,遥光愿意低头再好不过,以庆贤对龙剑录的了解,只要遥光去了,龙剑录的心情马上就会恢复。
于是庆贤打着灯笼在前,遥光跟随在后,身后又是捧着食盒的跟班们,穿过御花园去找龙剑录。
遥光准备暂时不找龙剑录的麻烦,就当没事发生一般。
然而他不找麻烦,却不意味着麻烦不会找上他。
“站住,”一个声音道,“庆贤,你要去何处?”
庆贤听到这声音时便哆嗦起来,颤声道:“谢将军?”
谢泓从黑暗中现出身影,站在走廊一侧,似乎刚离开御书房,从皇宫的另一头过来。
“段遥光,是叫这个名字罢?”谢泓沉声道。
遥光停下脚步,看着谢泓。
谢泓说:“你究竟是何处来的妖孽?”
遥光:“你来找我,问过你外甥了么?”
谢泓冷笑道:“他从小我便看着他长大,如今你一来,他竟是失心疯了!今天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
“不要动兵器!”遥光登时色变,阻止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毕,谢泓已和身冲上,抖开一柄长棍,只见棍影随之一闪,宫人们狂叫,四处逃跑!
紧接着,遥光被动反弹!
谢泓闷哼一声,长棍尚未挨到遥光的身体,便中邪般反弹回来,打得自己头破血流,两人都现出震惊表情。
遥光:“你……冷静点……哎有话好说。”
说归说,遥光却半点也不想弄死谢泓,否则龙剑录一定会伤心至极,奈何谢泓不听指挥,又是一声怒喝,使出家传武学,谢家棍法乃是天下第一,谢泓更得了祖辈真传,手中长棍与家传秋水棍式配合时,天地都将为之色变!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
极目所见,俱是棍影,如同滔滔大江奔腾而下,继而漫天棍影随之一收,伴随谢泓的爆喝:“妖怪受死!”
紧接着,棍身二次反弹,带着充沛真气,谢泓倒飞出去,摔倒在走廊中,口吐鲜血。
而遥光只是站着,甚至没有动。
“你……你……”谢泓指着遥光,难以置信。
“你别死啊!”
遥光慌张上前,要为他治疗,谢泓却拼尽全力运起最后的力量,一掌印在了遥光肩前,紧接着第三次反弹,谢泓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龙剑录听到响动,从寝殿内冲出时,看见谢泓倒在了遥光怀中的一幕。
“发生了什么事?!”龙剑录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
遥光:“别说话!我正在给他治疗!”
谢泓最后那一下才是致命的,近距离反弹,导致他的筋脉受损,鲜血狂喷。
遥光一催动法术,谢泓的外伤很快便愈合,光芒浸润他的身躯,为他治疗内脏破损,但谢泓失血过多,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龙剑录简直痛心无比。
“是他先朝我动手的!”遥光要气炸了,朝龙剑录吼道,“我只是过来找你吃饭!他莫名其妙就拿出棍子朝我冲过来了!”
“我说他!”龙剑录也吼道。
“哦是吗。”遥光道,“那没事,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又在吼我。”
两人沉默片刻,遥光疲惫不堪,只觉得今天的感叹号用得实在太多了,堪堪治疗过谢泓后,把他沉重的身躯推开,不管了。
龙剑录则跪在地上察看谢泓伤势,谢泓缓慢睁开眼,挣扎着起身,保持沉默。
“他不会像余青松一样要抹脖子吧?”遥光观察谢泓的背影,龙剑录马上朝他打手势,示意什么都别说,别刺激到他小舅。
遥光心道:在这里生活真的好累啊,既要提防NPC刺杀,又要照顾他们的自尊心。
“谢将军,”龙剑录也随之站起,认真道,“你现在也看见了,遥光从未有过伤人之心,不仅如此,你对他动武,他不计前嫌,甚至会为你疗伤……”
“更正一下,”遥光说,“这是全看你面子,否则我才不会管他。”
龙剑录:“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说完?”
遥光:“所以现在又要吵架了?!”
龙剑录不吭声了。
谢泓扶着廊柱,回过神,意味深长地看了龙剑录一眼,始终没有说话,消失在了黑夜里。
龙剑录又叹了一声,看了眼遥光,示意去光华殿。
宫人摆开膳食,龙剑录沉默不语,遥光也不吭声,两人对坐吃饭。
“我觉得很累,”龙剑录说,“今天在朝堂上,我突然有那么一刻心想,若我不是天子,带着你离开这里,天高海阔,该有多好?”
“是我的错。”遥光淡定答道。
“不,都是我的错。”龙剑录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罢。”
遥光心想:我就是老天爷,所以这全是我的安排,下一本书里我还是别安排你当皇帝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我仍然要问,”遥光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要不是我有法术,现在就被他乱棍捶死了。”
“你要是没有法术,他也不可能朝你动兵器,他不会杀你。所以你想怎么处罚他?”龙剑录问。
遥光盯着龙剑录看。
龙剑录:“于私,他是我的家人,从启州举兵时,母舅家就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于公,他是三名上将军之一,他坐镇启州,留国不敢进犯,他胆敢在宫内行刺你,按理说该当关入天牢,但启州军队失去了他,十万大军,说不定将哗变。更有不知就里之人,将散布谣言……”
“我不追究是因为你,而不是这些理由。”遥光不满道。
“我知道,”龙剑录认真地说,“谢谢。”
片刻后,龙剑录又问:“你还爱我么?”
遥光看龙剑录那表情,又觉得他挺可怜,现在的他有点想快点离开这本书,接着再写本新的,减少龙剑录所背负的责任,到了那时候,两人就能随心所欲地谈恋爱。
可是这对龙剑录而言,又意味着什么?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他会独自过完一生么?
“还行吧。”遥光的心情很复杂,答道。
龙剑录便笑了起来,遥光看着他英俊的脸庞,止不住地心动,但既然他克己守礼,自己也不好上手乱摸或者凑上去亲。
先前冲突导致的阴霾一扫而空。
遥光问:“但你要怎么办?我说咱俩结婚的事。”
龙剑录答道:“我已经与将领们谈过,他们都支持我且理解我。毕竟行军从伍之人,受礼教约束较少,士兵们出征在外,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同袍之间也常……你懂的。剩下要说服的,就是丞相杜隶了。待得我们成婚后,我会让他着手推行新法,让世家有更多参政与议政的机会。”
“只要你不胡乱杀人整人,”龙剑录最后说,“慢慢地,他们会接受。”
“我哪里胡乱杀人了?”
龙剑录又笑,岔开话题,问:“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桌上这包金子很久了。
“我在梅岭找到了金矿,”遥光答道,“今天才很高兴地回来要告诉你的。”
龙剑录:“金矿?!”
遥光:“陈飞狼已经吩咐部下把那座山围起来了。”
第二天,金矿的出现震惊了整个朝廷!
大半座山变成了纯金,瞬间就解决了捉襟见肘的国库亏空问题,然而梅岭中为什么有一座山是纯金的,而且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发觉,准皇后去了一趟,无意中踢了块石头,就踢出纯金的山峦来,所有大臣都开始嘀嘀咕咕。
反对这桩婚事的声音也弱了不少,开始有人怀疑,这座金山是段遥光搬过来的。
紧接着,龙剑录提出了新法的讨论,将花郎暂时解散,建立新的内阁,这下声音更变得微乎其微。
谢泓则在自讨没趣后,第二天只字不言,沉默地离开京城,回往启州。
连续数日,除却谏言官每天早朝时,象征性地提几句“祖宗之法不可违”之外,其他大臣开始忙碌着制定新法,这关乎各派的利益,龙剑录亦为了能顺利与遥光在一起,主动要求分权作为交换,不再采取强大的集权制度。
按照新法的方向,龙剑录将经过三次分权,最终作为名义上的帝君,唯一亲自控制的就只有军队。天下政务,则由重组后的内阁进行决定。
这将关系大启未来数十年的国运,所有文官都热火朝天地参与到新政中来,预备届时能分一杯羹。
下个月就是遥光与龙剑录的婚期了,数日中,前廷十分忙碌,许多关于婚典的事,在龙剑录的授意之下都送到后宫,供遥光过目。
我要结婚了?遥光简直不敢相信,在现实世界里听见梁诀要与小雅结婚时,他也曾想过自己,但遥光始终以为,他是永远不会结婚的,毕竟这个社会不承认同性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