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柯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有何不敢,我幼年被人牙子发卖,为奴为婢,半生红妆,并非皇家血脉,不一样坐上了龙椅?大梁江山壮美,值得我长留于世日夜逡巡。但楚舸已死,我心伤难愈,还中过雪衣楼的秘毒,早年损耗过重,怕是不能白首便会追随他而去。是故,大梁的子民还需要一位仁慈的君王爱他们护他们,若是将这片天下和子民托付给他人,大哥不会放心,宛娘,即使大哥如此推心置腹,你也还不敢承认自己的野望么?”
周宛娘眼底发涩,但心中火热,她又看了一眼脚下的皇城。
重峦迭嶂,秀美如画。
“是,我也想当皇帝,大哥最懂这种感受,若是能成为大梁君主,才会不枉来人世一遭。”
她会舍命护住大哥,会主动扮演太子妃,何尝不是心中存着这一丝奢望?
这一刻,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君臣。
陆云柯笑问:“皇后以为,此时大梁的顽疾是什么?”
周宛娘没有丝毫犹豫:“世家。”
世家盘根错节相互遮蔽,北地的柳家,南地的谢家,若不是谢岚阁没有昏头,此时皇位上坐着的可就不是大哥了。
也许是一个比胥仲吉和胥含光兄弟更恶毒,更不堪的蠢物。
而太上皇正是楚家因楚清菡的一己之私才被送上皇位的。
如此可见,世家便是大梁的顽疾。
陆云柯继续道:“要收服世家,皇后觉得该如何行事?”
“收回军权。”
“如何收回?”
“屯粮,囤地,扩兵,任命忠心有能力的将帅。”
陆云柯点头:“没错,但,将帅只忠心于大梁子民便好,是否忠心于皇帝,反倒是其次,如此才能保证上位的是明君。扩军囤地都要银钱,如今国库空虚,皇后认为,地和钱该从何处来?”
囤地——如今皇室凋零,并无藩王割据,要说整个大梁圈地最多的,还属南陵和金州坐拥大片庄园和整座山林的世家。
银钱——最赚钱的漕运,制盐,采矿,也全被掌控在世家手中。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周宛娘皱眉。
陆云柯目光悠远。
“办法有,甚至不需要太光明。离间,拉拢,拉拢不了的,便杀了。现在还不是好时机,朕与皇后且先等着,耐心地等上几年。”
这一刻,眼前的君王眉眼间分明透出藏匿起来的暴君气息。
九年后。
当年的新皇已经成了人人称颂的明君,帝后感情甚笃,但皇帝早年中过毒,毒物没有根除,这些年身体有些不好,偶尔朝政会由皇后处理。
除了相敬如宾的陛下和皇后外,大梁还有一位爱民如子的年轻丞相,谢龄。
这位谢龄不足而立,貌丑且声音嘶哑,自言形貌丑陋此生不会娶妻,只沉迷于升官一道,步入官场不足十年,就已经位极人臣官至宰相。
这日,皇帝早朝提及要将南地漕运和制盐彻底收归国有,要派一名钦差前往,这是大梁顽疾,但朝上众臣没有一人敢打包票能替皇帝解决问题,这时,那位身形瘦削但外貌彪悍宛如悍匪的谢丞相又双叒叕站了出来。
“陛下,臣乃南陵谢家子弟,有信心说服以谢家为首的宗族放开漕运,陛下可派微臣前往。”
听到这粗粝低沉的嗓音,众臣子皆一脸膜拜地看向谢丞相。
谢龄,为国鞠躬尽瘁,甚至能大义灭亲者也!
难怪人家不足而立就能官拜丞相,得了百姓爱戴还被帝后盛宠。
“准!”
皇帝大手一挥。
谢龄领命,他未直接去往南地,而是北上到了密州求见了兵马大元帅谢岚阁,当看到这位面带刀伤但脊背挺直的陛下近臣,谢岚阁眼中浮现愧色。
“三……郎。”∫
这本该是谢家的三娘子,可造化弄人,而今他却不得不称自己最怜惜的小妹妹是三郎。
从陛下`身上得到灵感,女扮男装多年,靠实力得到同僚认可,已经成为大梁一号能臣的谢兰芝俯身一揖。
“大哥,谢家危矣!还望大哥调派精兵予我,我前往南地解围!”
“调兵?三……郎可有陛下兵符?”
谢兰芝微微一笑:“当然,调精兵五千,我自备粮草,只有一个要求,精兵必须听我号令,大哥这就点兵吧。”
眼看得妹妹行动做派皆不负丞相身份,想到近年来听到了关于谢龄的美名,谢岚阁心绪复杂,他只能对谢兰芝躬身:“遵命。”
等领了五千精兵,谢兰芝又匆匆前往南陵。
到了族地后,她当场就拿自家人开刀,命精兵将谢家人圈起来后,将账簿搜出来一一审查,审查完毕,就将账簿丢到了谢家如今的家主谢景明眼前。
谢兰芝铁面无私道:“没有奏请陛下便圈地万亩,从圈占土地勘探出两座铁矿,暗中命人将铁矿从运河采运至下游魏家冶炼,赚取白银共计964万余两,谢家和魏家获同罪,被占万亩山田收回发于佃农手中重恳,铁矿将交由陛下下派官员建井开采,谢景明,你可有异议?”
“老三,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这是要气死父亲和母亲么?”
谢景明面色铁青地吼道。
南陵山地无主,虽名义上是天子的土地,但南陵自古以来都是世家大族说了算,谁有人手开采便会归谁所有,谢家发现了铁矿,联合几大宗族开采几十年才开垦了十万亩,谢兰芝一来,居然就要这般毁去自家祖业。
“父亲和娘在和周伯父喝茶,他们并未异议。”
谢兰芝将一本大梁国律翻开丢到谢景明脚下。
“兄长,你要时刻谨记,大梁寸土都归子民所有,动手开垦的可不是你,是南陵的父老乡亲。不管是金矿还是银矿,大梁律法写的清清楚楚,都只能由陛下命人开采!谁家出人垦的地就归谁家,来人,按名册将开垦荒地的农户唤来领地,按人头,一人三分,多余的就分给其他无地的佃户。”
谢景明更加生气了:“谢三,那些人是我花银子雇来的,什么叫谁家垦的地就归谁?是我花了银子雇了他们!”
“你们雇人花的银两,会有朝廷补给你。我们来算一算,这笔银子,比之采矿冶炼制成武器售卖到敌国赚取的可有百万分之一?对了,魏家和宋家没有报备就制器售卖,按律当斩,你该庆幸谢家没有一道制武器卖给敌国。”
谢景明盯着谢三许久,他以为自己的妹妹是因毁容来报复自己,看到对方脸上那些平添戾气的刀伤,想到谢兰芝究竟是为何变成了今日的丞相谢龄,他终是嗟叹一声。
迎着二哥悔恨惋惜的视线,谢兰芝面皮一抽。
差点忘了,谢二觉得漂亮的脸蛋最重要,他甚至能因为这个敢对陛下念念不忘,乃至偶尔上书还要带点奇怪的味道。
亏得陛下打小就没看出过谢景明的心思,这样晾了几年,谢景明可算死心了,规规矩矩的娶妻生子,便从当年的芝兰玉树变成了如今的富家翁。
谢兰芝摸了摸脸。
不过,世人谁会不爱美?
因为年少时遇到了胥仲吉那个畜生,又遭遇了此生难以愈合的伤害,虽被毁容非她所愿,但要是如此能换来自己名正言顺站在朝堂之上,对谢兰芝而言,倒是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脸上的刀伤虽然狰狞丑陋,但也让人人敬畏她是个不怕
死的“汉子”,每每上朝,都会迎来同僚仰慕叹服的注视,甚至到乡间发号施令,效果都比一般的白名书生好。
多年前被从火中救下的那一日。
垂死的少女挣扎着呼救,年轻的太子和太子妃将她带到行宫,他们问,有该如何救她。
谢兰芝道,她不要再去做那谢家长在高楼花盆里的兰草,她要做一棵树,一棵不畏风雨一寸寸长起,长到直入云霄,替世人遮风挡雨的树。
那一刻,陆云柯似乎明白了什么。
也许,原世界线中有能力送胥仲吉登上皇位的并不是谢家二郎,那个深藏不露的谋士,或许正是眼前这隐忍按捺的三娘子?
“兰芝,我自然能给你这个机会。你可愿意替我收服你的兄长,让他为我所用,为大梁子民所用?若是你有朝一日能做到,大梁朝廷上,只要你敢想,我便会予你官职。”
“哪怕是越过我的哥哥们,位列三班上朝请奏?”
还未成为皇帝的太子一脸肃然道:“只要你能担得起,哪怕是位极人臣又何妨!”
位极人臣?
谢兰芝因这个承诺,攻心为上,让大哥主动投诚。
随即,她主动舍弃了女子身份入朝为官,数年之后,终于靠自己的能力成了立在朝堂上人人敬畏的谢相。
十年如一日的扮作男子,倒不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女人的身份,世道艰难,女子为官总会招人口舌,平白遭遇太多不必要的阻碍,既然自己已再无生育的可能,嫁人也会遭夫家磨挫,倒不如选择假作男儿身一世,为自己搏出个青史留名。
谢兰芝离间拉拢敲打,恩威并施地解决了南陵世家来的隐患,靠从世家收回来的钱和土地兴修水利开凿渠道,一步步解决了洪涝灾害。
北地少雨频发旱灾,陆云柯便命人修水库蓄水,打井解决旱灾,数年坚持下,让无数人流离失带来瘟疫的天灾终于在人力之下消弭。
曾经内忧外患的大梁国力越发鼎盛,可当大梁国力达到第一个鼎盛之时,皇城内却传来了噩耗。
陛下竟突然殡天了。
实际上——
【任务完成,bug带来的不良影响已经完全清除,正在进行任务评估。系统将给予宿主半小时处理身后事,半小时后宿主的躯壳将彻底死亡,若提前抽离需要特殊口令,请宿主设定抽离口令。】
正在处理政务的陆云柯忽的想起来。
没错,他其实是个任务者,这个鞠躬尽瘁的帝王游戏该结束了。
游戏已经打出了最好的结局,陆云柯并没有什么遗憾,他立刻将手里的奏折丢开,摸出早就写好的圣旨,让内侍交给周宛娘,另一封则命大内总管在即将到来的早朝上宣读。
“陛下有旨,传位于皇后周氏宛娘,女皇登基国号自拟,朕的皇帝就当到这里了,皇后你和丞相接着加油……钦……钦此……”
因这不走寻常路的圣旨,大内总管宣读圣旨的声音都在打颤,朝臣哗然,周宛娘一把夺过圣旨,带着众臣和侍卫就朝御书房而去。
“口令,I’m king of the world!试一试,I’m king of the world!”
一道白光闪过,等皇后和丞相打开房门,就见皇帝躺在床榻上,面目安详宛若沉睡。
很多年后,坊间术士传闻,大梁王朝历史上功勋无人能及的君主并没死去,他来到人间十八载,开启了绵延百年的鼎盛王朝后,功德圆满之日,皇帝便吟着诗篇,踏着一条白龙登仙而去。
小世界外,永恒深处的黑暗中。
梦魇俯视着万千小世界,窥探着即将化为现实的城邦。
突然间,一个小世界发出刺眼的光芒,在他的注视下,重重规则化为的禁锢消失,梦魇抬手拂去世界衰亡落下的尘埃,再一次看到了那个重新焕发生机的小世界。
那竟正是他被人暗算后任务失败的世界。
“辛仁。”
梦魇眼中划过怒色,背后巨大的羽翼颤动着,他紧紧地盯着世界中的人影,看到对方振臂高呼:“I’m king of the world!”
梦魇的眼皮微微一跳,世界之主?
他继续凝视着,看到小世界中无数人在为那个人的死亡哭泣哀悼,他却把夺取的皇位传给了他唯一的枕边人。
一个他称为妻子,真正爱慕着的女人。
呵,枕边人。
梦魇想到自己臣服在对方身下的日夜,而那个人在他扮演的角色生命即将终结时,竟连几分钟都等不了,那般冷酷的杀死了自己。
他没爱过自己。
哪怕厮缠那么久,让自己想起那种耻辱就身躯灼热时,他也没再抽出哪怕一分钟悼念自己,甚至,他还有了另一个爱人!
梦魇想到在任务世界的一幕幕,想到死亡之前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诅咒印痕,他眼中闪过杀意:“我要杀了他!”
巨大的羽翼扇动,梦魇瞬息消失在原地。
喊出设置的口令后,眼前白光一闪,陆云柯就回到了无为城,他正举目搜寻接引者,忽而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边。
华丽的白色长袍,金光闪闪的徽章,及腰的银发,还有张很普通但和他的气质极为违和的面孔,这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陆云柯面前。
陆云柯以为对方也是任务者,并未太过在意,正好瞥到崔明出现在远处,陆云柯刚要绕过男人去找崔明,男人眼底怒色如火光一般崩裂,双眸瞬息化为了灼热的金红色,他一把握住陆云柯的手,皮笑肉不笑道:“任务者,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休息室吗?”
陆云柯:“……”
“的确不知道,那个,我们认识?”
“不认识。”
打个响指后,直接带着陆云柯瞬移到所谓有趣的休息室后,男人松开陆云柯的手,用一种克制但凶戾的眼神瞪着陆云柯:“我是江秦,无为城的高等任务者,现在想和你做个朋友。”
陆云柯沉默了。
他确信,江秦绝对不是来和自己做什么朋友的,他是单纯想要揍自己。
因为,他带自己来的“有趣的休息室”,是个中世纪暗黑风格的决斗场,四周都有各种模样的任务者在激情四射地狂野互殴。
血肉横飞的那种。
不想揍陌生人也不想被陌生人揍的陆云柯果断呼唤胸口的徽章。
“开启新任务。”
【身份确认中,任务者完成任务等待评分结算,是否在评分结束升级天赋后再进行任务?】
“不需要,传送。”
【好的,请做好准备,即将传送入新的任务世界。提示,您将扮演被豪门老男人囚禁洗脑的替身金丝雀,注意维护精神健康,祝您任务顺利!】
满怀怨气的江秦刚要把陆云柯丢到拳击场开启强行对决,手刚触碰到对方的衣领,一道白光闪过,陆云柯直接从原地消失。
竟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进入了任务世界。
江秦额上青筋暴起:“辛仁!”
他以为这样就能躲开自己?∫
江秦冷笑一声,就凭辛仁那只被未知魔物刻下献祭诅咒的右眼,他分分钟就能找到对方,想逃?根本没有可能。
江秦收起梦魇空间,循着陆云柯的气息,也举步进入了新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他说他很刑1
宽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男人闲散地将双脚支在桌子上,闭着双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青年对面,助理模样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温和道:“小盛,老板今晚要来这里休息,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联系最顶级的造型师为你设计新造型,这也是老板的命令。”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一道开关,原本没有骨头般躺在沙发上的青年睁开眼来,扩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右眼从清澈的琥珀色变成了暗沉的灰色,他反问道:“这鬼地方还能找人做造型?”
对面年轻助理的眸光一闪。
他很清楚,盛尔澜已经习惯了和老板作对,只要提到老板,对方就像是一头倔驴一样不服从命令,哪怕明知道将来会吃更多的苦头,他也会倔强的想保持自己原本的模样。
目光从盛尔澜浓妆艳抹的面孔落到他头上乱糟糟的酒红色长发上,当注意到盛尔澜正在抬手扯鼻子上的鼻环,助理神色微变,又下了一记重药:“你知道,老板最讨厌你的这副模样,你已经主动选择出卖身、体偿还债务,还是根据老板的爱好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管他喜欢什么,我自己高兴就好。”来自身体残留的条件反射,陆云柯还没接收完新世界的剧情,满含厌憎的话语就从口中吐出。
与此同时,看到在场另一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之色,陆云柯觉察到了不对,他抬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镜子,睁眼打量自己现在的模样。
只看了一眼,陆云柯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满头夸张的红头发,浓重的眼线和假睫毛,紫色的嘴唇,鼻子和嘴唇上还有黑色的环圈,更别提胳膊和脚踝上那怪诞扭曲的刺青。
这一刻,陆云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穿错了地方。
不是说他要穿越成豪门金丝雀么,他这幅打扮也能算金丝雀?
擅长洗脑的豪门老男人口味可真够重的啊。
他手下一用力,镶嵌在鼻子上的鼻环被轻松扯下,陆云柯看看鼻环,再摸摸自己的脸。
原来鼻环和唇环都是磁扣式的,就是质量有点不过关,夹得脸皮发疼。
不一会儿,连眼睛和刺青的位置都火烧火燎的疼,感觉好像是自己对色素和化妆品过敏,陆云柯摘下脸上的装饰物,又挠了挠手臂,一阵后觉得不对,定睛一看。
胳膊上五彩斑斓的黑变得有些模糊。
这一身辣眼睛的装扮,居然都是假冒伪劣产品。
陆云柯可算松了口气,他对男主的助理扬扬下巴:“你刚才说最顶级的造型师,很好,我很满意,让他们赶紧来,越快越好。”
模样又拽又痞,配上浑身的装扮简直就是一个该溜子,被命令的精英助理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不悦道:“小盛,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云柯闻言也不高兴了:“叫我盛先生,我是你们变态老板的相好,所以我也是你的老板。傻站着做什么
,动作快一点,难不成你想和我一起泡澡?不好意思,我有洁癖,只和贺倚那个老不正经泡鸳鸯浴。”
助理面色微变,他还想说什么,但陆云柯已经走进了浴室,他只能垂目温顺道:“是,盛先生。”
陆云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了身修身的休闲服,没了烂七八糟的装饰物后,露出的面孔虽然算不上英俊,但也不丑,属于比大部分人好看一点的程度。
没了刺青和妆容,原主满脸的疲惫再也遮挡不住,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唇瓣隐隐发青,在鲜艳到夺目的红头发的映衬下,皮肤更是苍白如石膏。
但对于把自己折腾死的人来说,这幅模样已经算不那么瘆人的了。
在陆云柯穿越之前,原身刚刚气绝。
在两年前,刚取得硕士学位的盛尔澜为了实现理想,签下相当于卖身契的合约,进入了华国最大的新锐科研做研究员。
可才入职一个月,盛尔澜就因为重大失误造成实验室爆炸,需要赔偿高达近千万的仪器购置费。
盛尔澜是个孤儿,小时候被遗弃在孤儿院,靠着好心人的资助才能完成学业,刚毕业就入职这家公司,公司待遇虽好,但入职合同和卖身契毫无二致,可惜原身年轻到还不懂社会险恶,他连爆炸是怎么发生的都没查清楚,巨额赔偿就压在了身上。
足足上千万的赔款,就算把原身榨干卖钱也赔不起,但入职合同写得清清楚楚,在规定期限赔偿不了耽误公司研发,他还得承担后续亏损。
作为全球数一数二的巨无霸公司,一个项目的亏损几天就能接近一亿,就在原身被高额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新锐科技的创始人主动联系了他。
贺倚说,他可以替盛尔澜免去赔偿,但盛尔澜得答应他的一个条件。
做绝对服从于他的秘密情人。
盛尔澜懵了,但踌躇几日后,他还是答应了。
盛尔澜毕业后会签下卖身契进入新锐科技公司,就是为了追随贺倚。他学习的专业——“意识储存和传输”正是贺倚创立的,对方也是该领域拥有最多突破专利的鬼才级大佬,而对方在“意识储存和传输”领域有所发现时,才年仅十九岁。
和刚毕业的盛尔澜同岁。
盛尔澜十九岁研究生毕业,本就是同龄人中公认的天才,可贺倚十九岁就成了行业奠基人,现在更是全球该领域的领军者,盛尔澜怎能不崇拜对方。
追随者对偶像总有八百米厚的滤镜,盛尔澜对贺倚也不例外,即使他对贺倚没有什么男男私情,但能和偶像面对面交流,对盛尔澜而言已经是天上掉馅饼,所以在贺倚提出那样的条件时,盛尔澜犹豫了几天就答应了。
然而,从崇拜转为恶心,只需要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到了约定见面的期限,盛尔澜盛装打扮,想和自己的偶像谈一谈未来的行业发展,培养一下基础感情后再继续下去。可那天晚上,贺倚到场后,挑剔又冷漠地注视了他一阵,抬手就用一支麻醉剂弄晕了盛尔澜。
当晚,盛尔澜便在昏迷中被运送到了太平洋中央的一座孤岛,成了囚困在海上的笼中鸟。
盛尔澜哪里能想到贺倚如此丧心病狂,孤岛上他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可整个岛上只有他一个人,他不能联系任何人,无法离开这栋别墅,别墅里的一切,连电视信号都是贺倚为他专门设置的,日夜不停放着十几年前落后又陌生的节目。
目光所及,处处摆放着贺倚精心为他挑选的书籍和很有年代感的衣物,哪怕他梦呓时说想要什么,第二天贺倚的助理就能将东西空运交到他手里,还会叮嘱他梦呓也要注意修辞,看似贴心实则毫无隐私。
被限制自由的盛尔澜开始恐惧,他觉得自己活像是被外星人圈养在缸里的活体标本,为了恢复自由,他甚至愿意主动背负那些巨额赔偿,贺倚却冷漠地告诉他,合约无法收回。
而盛尔澜,本就是心甘情愿被他买断的玩偶。
不需要自我意志,不需要和任何人沟通,只需要按照需求被贺倚装点,在恰当的时候取悦贺倚的人形玩偶。
被困在这里一年多,盛尔澜再没有见过贺倚,他把自己当成了飘荡在盛尔澜思维天空给予施舍的神明,盛尔澜的意志被日夜摧残,他试过各种办法逃离,可日复一日,没有任何途径让他离开,甚至连飞过的海鸟身上都有贺倚命人安装的监控。
贺倚还会在每天零点准时发送一张详细的计划表,要求盛尔澜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详细周密的令人恐惧。
虽然这个计划表贺倚并不强制执行,但他还是会在每个计划表后详细备注,一次次告诉他圈养的玩偶,总有一天,盛尔澜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他要求的那些事情。
仿佛他有办法操控盛尔澜的意识。
盛尔澜当然不会听从贺倚的鬼话,他想和外界取得联系,但这座岛上的网络和安全系统都是贺倚一手打造,盛尔澜越是反抗,越是察觉到对方的深不可测。
随着时间推移,盛尔澜的恐惧达到了极点,他无法逃走,为了膈应贺倚,他便开始做和对方的要求完全相反的事情。
贺倚命令他穿的干净得体,他便画上最夸张的妆容,穿最朋克的衣服。
贺倚要他安静的弹钢琴,他便花时间学会骑摩托车,然后开着重型摩托呼啸着从整座岛上飞驰而过。
贺倚要他优雅温柔,他便粗俗痞气。
可对于他的反抗,贺倚从不加以干预,当不知是第几万次尝试逃离失败后,盛尔澜发现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逃离贺倚为他打造的牢笼,于是心灰意冷下,他决定考验一把贺倚的良知。
他开始绝食,熬夜,一天又一天,可贺倚从不关心盛尔澜的作为,他的冷漠让盛尔澜看清了现实,最终他选择以死亡的方式逃离。
接收完原身的所有记忆,陆云柯拿起剪刀将枯燥分叉的发尾剪掉,看着镜子里颓废憔悴的青年。
“角色扮演游戏里的角色扮演,这任务越来越有意思了。”
贺倚想把盛尔澜改造成别人,一个十几年前死去,但贺倚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这对倒霉催的盛尔澜而言的确是酷刑,但对于无为城精心挑选出的任务者而言,这种角色扮演毫无难度。
原剧情中,盛尔澜被折磨到精神崩溃,最终选择做一个乖巧的宠物。但现在他已经做了最决绝的抵抗,陆云柯再按照无为城的要求,如剧情一样满足贺倚的变态癖好,死去的盛尔澜怕是会被气活,可不维持剧情线陆云柯又会被惩罚,他想了想,决定扮演盛尔澜版本的金丝雀。
当晚,终于莅临宠物屋的贺倚一下飞机,一辆摩托就从远处轰鸣而至。
然后,一个顶着一头比火还灼热的红色短发的年轻男人风一般飞驰而过,一脚把贺倚踹倒在停机坪旁的污水沟里。
“老东西,爽了吗?”
说完,那人异色的双目满是戏谑,他嚣张地比个中指,骑着摩托消失在了一片车轮扬起的烟尘中。
贺倚从污水沟里爬出,顶着一身难闻的腥臭味注视着远方的烟尘。
问,本想仗势欺人给仇人一个教训,但是刚一重逢,对方就先仗势欺人给了自己一脚该怎么办?
仗的还是自己的势。
江秦和陆云柯几乎同时降临到了新的任务世界,为了确认辛仁扮演的角色,贺倚在降临后就赶了过来,当看到那双熟悉的异色双目后,江秦可算松了口气,但被狠狠一脚踹到臭水沟里,欢喜还没浮上心头,新仇旧恨就差点将他的理智湮灭。
上个世界是他太过仁慈,没有早早打断辛莲儿的腿,让他满世界溜达还联合胥仲吉将自己暗算成功,这一次他扮演的就是个变态,不疯狂折腾辛仁,当真对不起自己上个世界没把他带走,还被捅了一刀的辛酸。⊕本⊕作⊕品⊕由⊕
眼看贺倚双眸冷得结冰,助理高远的面色也隐隐发青。
贺倚性子孤僻,为人处世又格外强势,简直就是新时代的暴君,偏偏今儿老板被个小玩意儿撅了,现在怕是会气到要杀人,他赶忙捧出帕子声音打颤道:“先生,您别气坏了身体,要不您先休息,我去好好劝劝小盛。”
贺倚接过帕子,擦掉自己额上磕出来的鲜血,瞥了助理一眼:“阿远,让你提前准备的东西带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