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含光目光变得不敢置信,眼看父亲连一眼都没有看自己,他的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中。
再也受不了这等屈辱,胥含光当即回头恶狠狠地看向早就归顺柳家的朝臣。
得了胥含光的眼色,柳家人也眼风一扫,几个臣子当即屈膝上前,跪拜行礼。
“陛下,先皇后乃楚家女,楚相早就有不臣之心,昭懿皇后虽在多年前归天,可楚相之行径,先皇后未可不知,她善妒横行,纵容楚氏,当年因火灾归天,何尝不是触怒天威被上天责罚带回!昭懿皇后乃谋逆罪人之后,她的孩子,身上也淌着楚家罪臣的血脉,陛下切不可让他如其他殿下一般尊崇,恐再起不详之火!”
“陛下三思!”
“恳请陛下,勿伤天和!”
皇帝有多厌恶楚家,满朝臣子哪个不知道,他们便故意搬出楚清菡给胥元义上眼药。
几个多年前合谋替皇帝除去楚家的臣子跪成一排,面上神色哀戚,话也说得冠冕堂皇,龙椅之上的皇帝见状,气得脸色都微微发青。
他尚且没耳聋眼瞎,胥含光和柳家就如此光明正大在他眼皮子底下使眼色,这就是口口声声忠心于他的臣子,这就是他从小疼宠到大的儿子!
胥元义暴怒,一把将手边的奏折扫落在地,语气森寒道:“闭嘴,朕的儿子何等尊崇,岂是尔等可以污蔑之人!皇儿,坐到父亲身边来!”
“父亲,您天威护体,儿子不敢。”
陆云柯满面敬畏地退后一步。
胥元义面色稍缓:“无妨,你是朕之血脉,自然也有天威护体。你还没有表字,父皇今日钦赐你一字,镇轩,朕与昭懿先皇后之嫡子,胥镇轩,明日便要开坛祭祖上玉碟。普天之下,除朕之外,吾儿镇轩,当为最尊贵之人。”
此言一出,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胥镇轩就是皇帝选择的太子,只要祭祖祭天上了玉碟,太子册封大典随即就能举行。
“陛下请三思!”
“陛下,您当以大梁国祚为先,莫坏了祖宗基业啊!”
几个臣子跪在地上久久不起,但皇帝盛怒之时根本不想理会这些咄咄逼人的臣子,他大手一挥:“叫仲吉皇儿过来,快快来拜见他的大哥。”
胥仲吉虽然蠢钝不堪,但到底是个敦厚的儿子,自最疼爱的二儿子联合柳家背着自己想杀了长子后,胥元义就觉得胥含光面目可憎,倒是打小没了娘的三儿子变得没那么惹人生厌了。
胥仲吉一直在侧殿等待消息,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可主角气运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汇聚到了他身上,随后大皇子敲锣打鼓回到王宫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胥仲吉当即坐立难安起来。
楚舸没死,楚舸竟然没死!
那雪衣楼的天字号杀手杀死的又是谁?
胥仲吉都快要被气疯了,他团团转了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察觉气运的确有一丝儿回到了自己身上,他不由暗忖,难不成和原本的世界线一样,楚舸献祭了辛莲儿保全自身,这汇聚过来的气运,其实是陆云柯那个死人妖死后掉落的?
胥仲吉茅塞顿开。
一定是这样没错!
之所以他只得了一点气运,是因为楚舸夺取了大部分气运,他这个间接参与者就只能检点漏罢了。
这一点气运什么都做不了,胥仲吉在心里破口大骂,骂无为城的攻略者是个废物,正满心烦躁时,大内总管前来通传。
皇帝传令,要他去拜见他的长兄。
胥仲吉赶忙理了理衣摆,跟着大内总管亦步亦趋地朝大殿走去。
楚舸没死,辛莲儿反而被楚舸弄死了,这的确很麻烦,但今日朝堂之上无比热闹,老二和柳家彻底激怒了皇帝,他便趁尔病要尔命,当场揭发老大是个断子绝孙的变态断袖,再把在天子脚下行凶杀人的锅扣死在胥含光头上。
就算柳家只手遮天,也不可能枉顾人命,在这关头让胥元义立胥含光为太子。`本`作`品`由`
如此一来,老大老三就废了,他有谢家支持,老皇帝又命不久矣,只要皇帝驾崩,皇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等胥仲吉来到大殿之上,看着和胥元义父子情深的那人,脑中算计全部烟消云散,他宛若见鬼般的瞪着陆云柯。
为何所谓的大皇子,会是辛莲儿这个男扮女装的人妖?
不,此时说对方是人妖实在有失偏颇,换下那身粉色裙袄,眼前的男子毫无一丝脂粉气,只是站在那里,就比他和胥含光更像一位皇储。
霸气天成。
胥仲吉心底一沉。
他可算明白,是眼前之人趁乱解决了真正的大皇子,自己做了万全准备,却被对方抢了人头,胥仲吉眼底蕴着风暴,面上却瞬间挂上了十足弱智的笑,嘻嘻哈哈道:“这位姐姐我认识,他不就是谢景明在密州的心上人么。对了,你叫辛莲儿是不是?唉,你怎么穿着男子衣服,你家公子呢?”
在朝堂之上众臣纳罕之时,陆云柯微微一笑。
“三公子,果真是你,原来你就是我的三弟,倒是缘分。昨夜我被歹人追杀,还好是你救了我。你还贴心地遣了十几个丫鬟照料我,可惜我已经成亲,消受不得那种美人恩。只是几个时辰而已,你怎么突然就不认识我了?”
三皇子的别院内并不都是胥仲吉的人,柳氏和皇帝多疑,皆派了下属监视胥仲吉,昨夜陆云柯一直是男子装扮,一路上看到他的人并不少,只要皇帝唤人来询问,胥仲吉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陆云柯知道胥仲吉想弄死自己,可楚舸的尸身烟消云散,就算是知道实情的楚行舟和靳随风等人都不一定找出确凿的证据揭露陆云柯的身份,是故,陆云柯毫不避讳地将昨夜相遇之事在皇帝面前坦白。
胥仲吉面色一黑。
他敢在皇帝和朝臣面前揭露辛莲儿是假皇子,就是拿捏对方不敢挑明任务者的身份,没想到这个任务者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点明他们两人早就相识。
眼看龙椅上皇帝神色骤变,连胥含光那个自始至终都看不起自己的傻缺眼中都生出了戒备之意,胥仲吉赶忙出言补救:“我救你,是因为你是谢景明和楚舸的心上人,我和他们交好,昨夜出门吸收月亮精华修炼时遇到你才出手相救。对了,你家公子楚舸呢?”
胥仲吉刻意重重咬紧楚舸两字,暗示眼前之人并不是真正的楚舸,更不是什么大皇子。
陆云柯不耐烦和胥仲吉玩这文字游戏,含笑道:“三弟,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你在密州时就知道我姓楚名舸,对了,父皇已经让我恢复本名,胥镇轩。都是自家兄弟,你还是称我为大哥吧。”
如此被倒打一耙,胥仲吉差点当场破功。
他装傻子装惯了,绷不住后当场撒泼叫嚣:“你根本不是楚舸,你是楚舸的相好辛莲儿,在密州的时候你穿着粉色骑装,还被在众目睽睽下撞破了和楚舸私相授受!你昨夜也亲口说,你和楚舸成亲了,是楚舸的男妻!”
大皇子和大皇子成亲,还是,男妻?
眼前刚回宫的大皇子器宇轩昂,和胥仲吉站在一起对比堪称惨烈,就算众人相信胥仲吉是断袖,也断不会相信这幅姿容气势的大皇子是断袖。
而且,穿粉色骑装怎么了!
要漂染出如桃花般的粉色工序极为复杂,过深是淡紫色,过浅又会成为肉色,物以稀为贵,大梁贵族不论男女都喜爱在节日时身着粉衣,此时听闻大皇子身着粉色骑装就被胥仲吉如此污蔑,众多以着粉衣为美的官员顿觉受到了侮辱。
此番言论荒谬至极,连胥含光都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胥仲吉,实在想不通老三为何会想出这等离谱的借口。
胥仲吉看众人如此,当场跳起脚来:“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他是楚舸的男妻,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楚舸,不信,你们唤在密州和南陵见过楚舸的人前来指认他!”
朝臣们:“……”
这一位和他大哥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不是说昨天还救了他大哥吗。
不怪众人不把胥仲吉的话当回事,他这些年不着调的傻子形象简直深入人心且根深蒂固,说的话又如此荒诞,旁人见他在朝堂之上上蹿下跳,只会以为他五石散吃多了又开始抽风,根本不会把他的胡话放在心上。
正常人不知道人设和世界线种种,自然不会相信胥仲吉口中无荒诞的话,可世上总有些不正常的人。
比如,想弄死老大和老三的二皇子。
又比如,疑心过重的皇帝。
胥元义眼皮颤动一下,看起来已经生出怀疑,胥含光见状,即使不信也要抓紧机会煽风点火:“老三到底是长在眼皮子底下的自家兄弟,大哥,你也不介意替他打消顾虑吧?”
言下之意,老大可不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若是有心人贪慕富贵前来冒充,被欺骗的就是皇帝本人。
胥元义彻底被说服,他面皮抽搐一下,看着陆云柯的神色瞬间冷淡。
即使已经命人查探了长子身上的胎记验明正身,可他还是克制不住怀疑之心。
“既然仲吉有疑问,那便宣曾见过我儿的人前来,好好辨认一番,眼前的到底是不是朕的皇儿!”
前去接大皇子回宫的大内总管赶忙上前,又对皇帝耳语两句。
“辛莲儿?宣辛莲儿上殿!”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数次提到的辛莲儿究竟是何人。
胥仲吉一脸挑衅地看向陆云柯。
眼前的就是辛莲儿本莲,现在再从哪变一个辛莲儿出来?这小子既然有胆子冒充皇子,就要承受暴露的后果。
在胥仲吉的注视下,陆云柯的眉峰终于起了褶皱。
皇帝派去楚家接辛莲儿的人快马加鞭,大半个时辰后,内侍便带着一个妙龄少女上了大殿。
“你就是辛莲儿?”
“民女正是辛莲儿,长于南陵周家,乃周家义女,年幼时被公子救下,折服于公子的品性,便发誓此生非公子不嫁。”
那少女不施粉黛,一身粉衣英姿飒爽,出门时画了精致的妆容,头发挽成妇人发髻,因为一路奔走发髻有些散乱,但她神态端庄祥和,眉眼如初绽的雪莲般动人,被带到皇帝面前时,不卑不亢口齿清晰地回答了皇帝的问话。
皇帝点点头,面露赞许。
胥仲吉看着这全然陌生,又的确和初见的辛莲儿很相似的少女,面容差点裂开来——这特么又是谁?
皇帝又询问了几句,少女都对答如流,等皇帝说了句平身,她就含泪扑向陆云柯。
“夫君,莲儿好担心你,那些雪衣楼的杀手将你我分隔,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还好你得圣人庇护,才能平安无事。”
陆云柯面含愧疚地看着唇瓣微微发白的少女,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我结发夫妻,为夫惭愧,还未答谢夫人如此待我。”
“夫妻本为一体,哥哥还说什么胡话,若是哥哥出了事,莲儿又该如何是好,莲儿早就说过,哥哥开心,我才会开心的。”辛莲儿破涕为笑。
“好妹妹,昨日你就该改口了。”
“嗯,夫君。”
一双璧人眼底情谊毫无虚假,辛莲儿娇羞地靠在新婚丈夫怀中,两手双手相握,这种熟稔之色非青梅竹马绝对做不出来。
皇帝松了口气,可胥仲吉见状哪能善罢罢休,他无比确信眼前的大皇子是假的,忍无可忍满脸凶横道:“她根本不是辛莲儿,她们是一伙的!父皇,你再命人查证一番,一定有人认得这个胆大包天敢蒙骗您的女人!”
如莲花般娇美的少女闻言擦掉腮边的泪珠儿,微微一笑道:“三皇子,你不愿意叫我一声嫂子,倒是我不配。既然你如此想污蔑夫君,不如就唤兰芝兄妹过来吧。兰芝是我在南陵看着长大的,我是不是辛莲儿,她可比你清楚。”
眼看胥仲吉僵住,辛莲儿又对皇帝盈盈一拜。
“陛下不知,南陵谢家三娘闺名谢兰芝,年方十四,因我长她两岁,我们便以姐妹相称。我与谢家二公子和三小姐都极为熟稔,而今三皇子已经求娶了三娘子,去年我和夫君在密州定情时,三皇子也在场,还特意邀请谢家大郎君和二郎君护送妹妹出嫁。”
胥仲吉闻言着急地想辩驳什么,但皇帝看着三儿子的眼神已经变了,他冷冷瞥一眼胥仲吉,示意辛莲儿继续说下去。
辛莲儿不负众望,吐字清晰,声音洪亮地戳穿了胥仲吉的密谋。
“我和夫君回金州时,谢家得了三皇子的命令,言说是为了让陛下开心,要进贡州府特产。谢二郎君带着密州精心培育的汗血马,由数百精兵护送兰芝到了三皇子府上,那些汗血宝马和精兵都是要献给陛下的,三皇子说还要筛选一番,便只能送入三皇子府。”
她眸光一转,笑觑面色煞白恨不得厥过去的胥仲吉一眼。
“而今已经过了三月,想来陛下已经得了密州献上来的礼物,自也清楚我所言非虚。不如干脆请出谢家三娘来,让她好好辨认一番,我和夫君身份究竟是真是假,也免得三皇子如此搬弄是非污蔑天家血脉。”
皇帝的神色已经变得晦涩难明。
他看着胥仲吉,看着这个最深藏不露的小儿子,怒极反笑:“好,朕的皇儿,果真很好!”
能背着自己主动将密州驻军瞒天过海地带入金州,甚至还将密州的汗血宝马以自己的名义全部昧下,他这个皇帝却丝毫未察觉,他原以为小儿子蠢钝至极,没想到,这才是最狼子野心的那个!
现在大儿子身份存疑,皇帝又不能当场发作,他冷笑一声:“再宣,谢兰芝!”
胥仲吉浑身冷汗涔涔,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谢兰芝身上。
谢家家风肃正,女子都以夫为天,谢兰芝是最娇弱最得体的世家贵女,绝不敢背叛将会成为她丈夫的自己。
很快,安置在三皇子府多日的谢兰芝被带到侧殿,宫人在暗殿让她通过小孔辨别,指认殿上之人都是谁,反复确认后,谢兰芝才被带上大殿。
谢家三娘本就还未及笄,经过宫中嬷嬷教导,行动间越发的弱不禁风,被皇帝传召过来时,她像是被惊扰的兔子一样胆怯,旁人多看她两眼,她都一副快要吓昏过去的模样。
看着羸弱憔悴的谢兰芝,辛莲儿差点再次流下眼泪。
“妹妹,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陆云柯也眉峰紧缩。
谢三瘦了,病了,简直和当初在密州学骑马时生机勃勃的少女判若两人。
谢兰芝握住“辛莲儿”的手,看着眼前最亲密的姐妹,眼中泪光一闪:“无妨,若是你能安好,便是我们都安好了。”
假扮成辛莲儿的周宛娘是主动找上楚行舟的。
她暗中尾随谢三娘来到金州,并没露出任何踪迹,更不敢让义姐知道,哪知道今日早起在街上看了一眼热闹,冷不防就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两人,哪怕是变了模样和身形,周宛娘也认出了大皇子正是她的莲姐姐,周宛娘倒抽一口冷气,赶忙找到楚行舟询问缘由。
陆云柯特意叮嘱过,要楚行舟寻来个辛莲儿以防万一,周宛娘又是最熟悉辛莲儿的人,楚行舟当机立断,决定让周宛娘假扮辛莲儿。\
这才有了朝堂之上有惊无险的夫妻团聚。
周宛娘性子本就敏锐,见胥仲吉包藏祸心,为了救谢兰芝出火坑,她三言两语之下,就诱导得皇帝和胥仲吉答应让谢兰芝出面指认自己和陆云柯。
这些年为了逃避谢家家规,周谢两人早就拟出一套独特的交流暗号,哪怕宫人将两人分开,但只需一个隐秘的手势,谢兰芝就能读懂周宛娘的暗示,从而替陆云柯和周宛娘圆了这个弥天大谎。
这是欺君大罪,谢兰芝第一反应是庇护自己的姐妹,等被带到大殿上看到皇帝,恐惧感席卷开来,她强撑着才没有显露出来。
带谢兰芝来的宫人上前禀告道:“回陛下,谢家女指认无误。”
谢兰芝在暗室指认几次,确定大皇子和辛莲儿两人身份并无不妥,她是如此胆怯柔弱的小女孩,又是三皇子的未婚妻,的确没胆子,也没理由蒙骗皇帝。
至此,真相大白。
皇帝看向胥仲吉,眼神森寒:“三皇子意图诬陷兄长,其心可诛,杖责五十,即日起软禁起来,收缴查封所有别院,搜出精兵和州府进贡宝物仔细盘点,将他拖下去!”
胥仲吉瘫倒在地。
胥仲吉如死狗一样被内侍拖着路过陆云柯身边时,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扯住陆云柯的衣袖。
陆云柯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用只有两个人听得清的声音缓缓道:“不知道三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傻子装多了,在别人眼里,你就是真正的傻子。”
胥仲吉愣住,他神色怔忪地松开手,喃喃道:“傻子,原来我真变成了傻子。”
三人成虎。
胥仲吉以为他装傻卖痴忍辱负重几年,总能等到机会逆风翻盘,可是在十年如一日装傻的时候,他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真正的傻子。
就连谢家愿意推他上位,也是因为他足够愚蠢。
何等的讽刺。
胥仲吉狂笑起来,笑得疯癫狰狞,他冲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算计在内的陆云柯咆哮道:“我是傻子?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足够聪明么,我的好皇兄,你最好能聪明一辈子!”
“一辈子!”
声音随着胥仲吉被拖走而消散,很快,大殿外就响起尖利地惨叫声。
足足五十庭杖,即使行刑宫人留手,胥仲吉也会被打成半残。
龙椅上皇帝心累不已。
他的两个儿子都养废了,唯一能指望的,竟只有打小就被丢出宫的大儿子。
皇帝理了理衣袖,高声道:“昭懿先皇后嫡长子,胥镇轩听令。”
陆云柯俯身叩拜,脊背挺直,神色平静,观之好似一根修挺的支柱。
皇帝越发满意:“朕今日封你为大梁太子,吾儿当三省自身,恭
勤克俭,尊老爱幼,匡扶民生,为护佑国祚而齐家修身。”
陆云柯低头恭敬道:“儿臣,谢主隆恩。”
钦天监卜算时间后,太子的册封大典在立秋当日举行。
皇帝欲清算柳家,皇后和二皇子收敛了锋芒,胥仲吉又被杖责重伤不起,太子册封大典总算没出现任何意外,陆云柯终于成了真正的皇储。
谢兰芝虽是胥仲吉的未婚妻,但她还没嫁入三皇子府,于是乎,陆云柯和周宛娘前脚假扮夫妻搬入东宫,后脚就赶紧命人将谢兰芝接到了身边,让她担任周宛娘的贴身女官。
名义上是女官,可三人关系一直比旁人亲厚,谢兰芝相当于东宫的第三位主子,周宛娘命人日日做滋补的养生膳食,好生养了半月,谢三娘可算丰腴了些,面上也重新有了些笑意。
这日两人在后院赏花,屏退了侍从后,周宛娘和谢兰芝互相袒露心事。
谢三娘忧虑道:“宛娘,殿下心里有人,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和他绑在一起么?”
陆云柯真正的结发之人是已经死去的楚舸楚公子,辛大哥身为男子愿意和他成亲,足见两人情谊。
如今楚舸身亡,将身份和仇恨都托付给了辛大哥,两人情深不移令人动容,而今形势逼人,周宛娘变成了遮蔽耳目的太子妃,真的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吗?
嫁入皇家后,可就要因为这个弥天大谎做一世假夫妻了。
周宛娘认真想了想。
“这也挺好,不对,应该是非常好。”
假夫妻才妙呢。
如此一来,大哥不能像谢二坑谢三一样逼她嫁人,因为愧疚还得好好对自己,自己对大哥只有姐妹之情,帮了大哥就相当于帮了自己,便能靠太子的身份查清楚害自己一家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好?”谢兰芝愣住,但想到被二哥做主许配给胥仲吉后生不如死的生活,她又释然了。
“是啊,很好,太子大哥原也是个苦命人,你也不容易,你们两个就该这样好好的。”
想到陆云柯成为太子有自己和兰芝的功劳,周宛娘一阵心情阔朗,连眼前的窄小的宫门都阻挡不了她的豪情壮志,她揽住谢兰芝的肩膀,意气风发道:“兰芝,你是我的妹妹,也是太子哥哥的妹妹,有我们三个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事实证明,周宛娘安心的太早了。
陆云柯成为太子后,需日日跟着皇帝学习处理朝政,那一头,柳后派人前往南陵要接周家和谢家人来金州,与此同时,她借口谢兰芝已经和胥仲吉定了亲,需要服侍自己这个嫡母,趁着陆云柯上朝之时,命令宫人强行将谢兰芝带到了未央宫软禁起来。
柳氏是皇后,哪怕陆云柯被册封为太子,也还得孝敬这个嫡母,周宛娘根本阻止不了皇后派来的人马,她赶忙命人传讯给陆云柯,焦急等待许久,终于等来了陆云柯。
“大哥,兰芝被带走了,怎么办?”
周宛娘快要急哭了。
听到周宛娘的话,陆云柯的面色越发难看,他这次没有安慰周宛娘,而是告诉她另一个噩耗:“妹妹,你可知柳氏为何突然如此?”
“为何?”
“是陛下授命。谢岚阁和谢景明来金州的时候带的不止几百精兵,他们摸清楚金州一路的情况后,就折返回去和大军汇合,此时数万密州府军正在赶来金州的路上,宫中探子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兰芝她,现在成了帝后暂时挟制谢家的人质。”
“什么?”突闻如此噩耗,周宛娘眼前一黑,她不敢置信道,“为何?谢家真要把兰芝架在火上烤么?”
陆云柯摇头:“谢家大概本意并不想害兰芝,我想,是胥仲吉早就假传消息,以兰芝的婚事为要挟逼着谢家动手。”
谢家小瞧了胥仲吉,谢家兄弟两将谢兰芝送到金州之时,就已经亲手将人质送到了胥仲吉手中。
恐怕,原本的世界线中,令皇帝暴毙的疾病本来就是胥仲吉神不知鬼不觉投的毒,按照剧情线来看,皇帝已经命不久矣,胥仲吉便再也等不及了。
而今的谢兰芝对胥仲吉而言,就是随时能断去懵逼他人的壁虎尾巴。
周宛娘想明白其中要害后,面色痛楚道:“大哥,我们到底怎么做,才能救兰芝?”
“等,等最合适的时机到来。”
现在,连陆云柯也不敢轻易许下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自参与到这场权利的争斗中来,规则已经不是由陆云柯说了算。
皇权之下,连皇帝自己的妻儿都能牺牲,何况只是胥仲吉的未婚妻,他们苦心算计才得到的一切,随时会被皇帝的一句话抹去。
这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散发着诱人血腥味的权利。
接下来几日,陆云柯收服身边宫人,命人四处打探消息,周宛娘给南陵写了数封家书寻求帮助,两人竭力寻找被幽禁的谢兰芝,但数日过去,依旧没有收获。
就在这时,被胥仲吉忽悠瘸了的谢岚阁和谢景明已经和胥仲吉汇合,大军已经驻扎在了金州城郊。
谢家和胥仲吉此举无疑是在勒紧套在谢三娘脖颈上的吊索,直将谢兰芝生生勒死在皇城中。
胥仲吉已经彻底癫狂,他两头欺瞒,瞒着谢家兄弟将谢兰芝抛出去稳住皇帝,也让太子府中众人因此投鼠忌器,等谢家的军队驻扎到金州城外后,还不待皇帝将圣旨传下去,雪衣楼杀手就伪装成密州府军士兵连杀几个巡逻的御林军,又伪装成御林军打杀了十数名城外兵卒。
此时两方交战本就一触即发,在雪衣楼的挑拨下,御林军和密州府军直接开打。
谢岚阁手下的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勇兵将,皇城里的御林军大多是贵族公子哥儿,两方一交手,护城兵卒节节败退,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密州府军就从近郊攻入了城中。
皇城内彻底乱了。
皇帝刚得到消息就将监国之责交给太子,自己带着最亲近的臣子绕道逃离出金州,陆云柯发现胥元义逃走的时候没有带皇后和二皇子等人,谢兰芝更是不见踪影,他便命人加快速度寻找皇后一行。
谢兰芝一定被留在了皇后身边。
皇帝撤离时带走了御林军精锐,陆云柯只能调集剩下的部分集中到东门,收起护城河边的吊桥,同时传令让没撤离的金州官员按区域管理下辖居民,使之闭门不出,以免被波及受伤。
正午时分,皇城的东西南北四个大门,除了靠近护城河的东门都被密州府军占领,很快,密州府军就攻破城门杀到宫中。
在宫中杀声震天之时,皇后带着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躲在临水的偏殿中,听着城内各处传来的示警钟声,皆面色铁青地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兰芝。
他们都被皇帝丢下,想逃走时,经过几个城门,都被密州府军驱逐的如丧家之犬,此时胥含光再无皇子风度,直接对着眼前的谢兰芝拳打脚踢发泄怨愤:“谢家的剑人,我要亲手勒死你,都是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联合老大老三,通风报信才招来了这等祸事!”
谢兰芝差点被打得闭过气去,然直到此时,谢兰芝仍旧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自小被养在闺阁中,四肢孱弱无力,长这么大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密州马场骑马,然快乐转瞬即逝,她听从父兄命令来到金州待嫁,还没成为新嫁娘,就被皇后圈禁了起来。
这半月来,她每日只被允许吃一顿粥食,等到两日,皇后已经顾不上她,得了胥含光的命令,宫人竟只给谢兰芝一顿馊饭。
怕被活活饿死,谢三娘勉强吃下那些馊饭,人越发虚弱,连逃走的力气都没了,若不是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夫妻正在寻她,谢兰芝甚至撑不到现在。⊿
咽下血中血腥,谢兰芝浑浑噩噩道:“陛下,皇后娘娘,二殿下,可是臣女犯了什么罪?”
难道,是辛大哥和宛娘的事情败露了么?
但若是如此,责问她的不该是大理寺官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