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含光拔出匕首,对着谢兰芝的脸比划一阵:“装什么装,谢家女,你们谢家的狼子野心今日可算暴露了出来,谢岚阁竟敢带人逼宫!想让老三当皇帝,让你当皇后是吧,我们这就将你弄死,让他们都看看逆贼的下场!”
谢兰芝脸色煞白,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遭这份罪。
当得知自己被父兄舍弃的时候,她只觉浑身力气彻底散去,当胥含光残忍地用刀划破她娇美的脸蛋,鲜血淋漓之时,谢兰芝竟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倒是个硬骨头。”柳继后见状冷笑道。
她一点也不怜惜同为女儿家的谢兰芝,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的谢家女,她一瞬像是看到了曾经的楚清菡。
眼看谢兰芝脸上满是血迹眼神却依旧高傲倔强,她心中厌憎越发强烈,竟叮嘱身边内侍道:“来人,绑住她的手脚,在她身上撒上烈酒,再在门外架起一个柴垛。”
柳继后和胥含光被皇帝抛下,此时心中恨得不行,他们可不会傻到和太子一起死守金州,柳如萱要赶紧从东门离开,等她们安全后,再命人假作乱臣从东门攻入,杀了太子和他身边的宫人,趁乱栽赃到乱臣贼子身上。
但在杀了太子之前,她还要将这谢家女烧死在东门偏院,以解心头只恨。
谢兰芝明白皇后要做什么,愕然一阵后拼命挣扎起来。
她虽心如死灰,但绝不会甘心被继后如此虐杀。
皇后命人用布条塞住了谢兰芝的嘴,将她捆绑住手脚丢在地上,泼了她一身酒后,又在谢兰芝身周的一圈帐子下点起了数个火盆。
火焰升腾起来,皇后带着儿子女儿离开,宫人奉命钉死了门窗,火舌舔舐着帘帐布料,火焰虽没立刻点燃谢兰芝身上的烈酒,但正是如此才更折磨。
谢兰芝无法放声呼救,挣扎着也无法逃离围困住她的火圈,明明身处富丽堂皇的宫殿,谢兰芝却像是落入了十八层地狱,她眼中渗出泪水,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但被钉死的门扉。
谁来救救她。
父亲,娘亲。
大哥,大嫂。
宛娘,辛大哥……
可没人知道她被遗弃在了这里。
当火舌舔舐上身躯,大火一瞬包裹住自己的时候,谢兰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是啊,没人来救她的,因为她的父兄都舍弃了身为女儿的自己。
就在剧痛中迎接
火焰带来的死亡时,谢兰芝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声音。
“兰芝!”
“兰芝在这里,打开门!”
“哥哥,有火,他们居然放火!兰芝!”
房门被踹开,两个人影冲了进来。
不顾四处蔓延的火焰,高大的男人脱下`身上厚重的袍服,一把将谢兰芝裹住后抱起,取掉她口中的布巾,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宫墙下,将谢兰芝整个人都浸入用来防止走水的大缸里。
落入水中后,灼烧的痛觉消失,谢兰芝透过水面看到火舌正在舔舐着男人的手臂,他却只紧张地看着缸中的谢兰芝,直到一起赶来救人的周宛娘用衣服裹住太子的手臂,将火焰扑灭。
周宛娘将手伸入水中,颤唞着握住谢兰芝的手,满脸泪水道:“兰芝,对不起,是我们来迟了。兰芝,求求你,别有事……”
谢兰芝闭住眼睛,眼角泪水混合着周宛娘脸上的泪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缸中之水。
波纹荡漾中,久远的记忆呼啸而来。
谢家有三个孩子,长子谢岚阁,次子谢景明,幼女谢兰芝。
岚阁,拔地而起直入天际的琼楼,登高可触及日月,也可与星辰为伍,正是能庇护谢家的坚实楼宇。
景明,站在山巅俯瞰江河,视野辽远纵观全局,才能将整个谢家登上最高处。
——这都是曾经父亲教导二哥时说的话。
年幼的谢兰芝期待地看着父亲,想让父亲告诉她自己名字的由来。
可是谢家家主已经忘了自己的幼女,在谢兰芝忍不住扯住父亲衣角时,他才吃惊道:“兰芝,你是个女儿家,为何要和兄弟做堆挤在书房里?男女七岁不可同席,若是你也想看书,就让你母亲来教导你。”
言闭,父亲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书递给谢兰芝,挥手让婢女将她带出了书房。
谢兰芝的母亲是个总是紧缩双眉的女子,她贤惠温婉,日日忙着服侍生病的婆母,根本没有时间教导谢兰芝,谢兰芝坐在闺房里,满脸落寞地打开手中父亲精心挑选的书。
书扉页写着,《女论语》。
翻开书,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出外壁,莫出外庭……”
“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注】
谢兰芝不爱看这些,可这是父亲难得为她亲手选的书册,哪怕再不喜欢,她也得认真参详。
又过了几年,谢兰芝终于从兄长口中得知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兰芝,你是需要父兄修剪,还要有男子替你挡风遮雨的柔弱兰草啊。妹妹,你可知道,越是清幽淡雅的兰草,在世人眼中,才越是赏心悦目。”
原来,她只是需要男子修剪的柔弱花草,唯一的作用,便是点缀谢家这栋拔地而起的高楼。
或是,被栽培成名贵的幽兰,当做礼物赠予旁人。
谢兰芝已经忘了幼时读过的书许久,这一刻,往昔和父兄相处的一幕幕却像火焰般刺痛她的神魂,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恐惧,谢三娘张开嘴,吐出一直未曾出口的绝望吶喊。
“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如文中所写,那一段都出自《女论语》。
我一直以为,《女论语》和《论语》大差不差,直到,我亲自搜了它。
but,《女论语》的创作者们都是唐代女知识分子,宋氏五姐妹全都不愿嫁人选择了独身,是那个时代最离经叛道的女性代表。
皇城守备虚浮,密州府军势如破竹,不到两个时辰就攻破了皇城。
等胥仲吉带着谢岚阁和谢景明兄弟二人来到大殿之上时,就看到了站在龙椅旁的监国太子和太子妃。
谢景明拉弓对准太子的后心,冷笑道:“太子殿下,受降吧。”
太子盯着大殿顶部的九龙图看得入神,盛装打扮贵气逼人的太子妃转头笑道:“谢大哥,谢二,久违了。”
谢景明的手一抖,手中弓箭落在地上。
“为什么会是你!”
周宛娘理了理衣袖,笑吟吟道:“谢二,你能不顾谢三死活将她许给胥仲吉为妃,我为何就不能当一回太子妃?”
说完,她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三娘死了,被你们找的好妹婿活活磨挫死了?”
“什么?”谢景明脚下一踉跄。
谢岚阁闻言浑身巨震,他一把掐住身边胥仲吉的脖子,将三皇子整个人拎的双脚离地:“你写信说我妹妹被贪图美色的皇帝欺辱,被困在宫中生死不明!为何三妹会死?”
胥仲吉带着的雪衣楼天字号杀手飞速闪出将他从谢岚阁手中救下,胥仲吉捂着脖子躲在谢景明身后,一点也不惊慌:“她在说谎,周宛娘现在可是太子妃,可不得和太子一个鼻孔出气。谢兰芝的确被困在皇后身边,你也命探子查探过……”
胥仲吉说的话半真半假,他敢拿谢三娘做筏子,自有瞒天过海的办法,如今谢三娘早就被皇后弄死了,既然死无对证,他只需将提前布置的人手唤出来,自然能混淆视听。
太子此时终于有了反应。
在密州府军虎视眈眈地注视下,他转身,挽着太子妃的手从高处拾阶而下。
一举一动都写着尊崇二字,容貌俊美凌厉,看上去还有些眼熟,可不熟悉他的谢岚阁和熟悉他的谢景明都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陆云柯看向胥仲吉。
他将袖子里的一封信取出,展开来。
“老三,你可记得,是你和柳家交易,写信说要让三娘主动去侍奉嫡母,柳氏才会找到借口从东宫将三娘带走?有了你的这封亲笔信,我和太子妃花费了好些时日,依旧没有救出三娘。现在柳氏一把火烧了囚禁三娘的别院,让三娘不满十四就葬身火海,你难道就不怕她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胥仲吉狡辩道:“是你在撒谎。我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妻子?你现在是太子,为了排除异己,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谢大哥,谢二哥,如今我们已经功成,只要杀了太子,皇位就是我们的,你们快动手啊!”
“闭嘴,你这害人精!”
眼看证据确凿下胥仲吉依旧有恃无恐,周宛娘怒不可遏,再也无法维持风度,狠狠一巴掌抽到胥仲吉脸上。
胥仲吉身边的杀手还想救人,但陆云柯反手拔出佩剑将杀手拦住,好让周宛娘尽情发泄怒火。
谢景明和谢岚阁这次也选择了袖手旁观。
周宛娘想到谢兰芝吃的那些苦,打了一巴掌都不解气,干脆命宫人一拥而上将胥仲吉揍翻,等胥仲吉没法动弹后,她上前,一脚踩在胥仲吉的脐下三寸,用力一碾。
“三弟,你院子里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小小年纪就如此纵欲,可是会废掉的!你还记得吗,三娘瞧不上你,你竟然敢下药欺辱她,逼她听你的话……三娘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敢!”⊙本⊙作⊙品⊙由⊙
谢三娘身子骨弱,至今潮信未至,但胥仲吉□□熏心,在三娘被送到皇子府不久,他就那般折辱了谢三。
遭了这等欺辱后,谢三伤了身体才一直是病怏怏的模样,周宛娘本就觉察了不对,今日她命御医仔细诊断,御医一脸难色地说谢三娘此生再不能做母亲,周宛娘才知道在三娘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骇人听闻的事。
胥仲吉发出宛若杀猪般的惨叫,捂着下腹在地上打滚嚎叫,他疼到失禁,只一瞬身上就臭气熏天不忍直视。
谢岚阁听了周宛娘的话,也是浑身发寒,他目眦欲裂道:“宛娘妹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周宛娘目光冷得结冰:“是真的或是假,对你们而言重要么?三娘是个女儿家,你们亲手把三娘送入狼窝,却从未想过她会害怕,会遭受旁人欺辱。而今三娘已经被你们合谋磨挫死了,再假惺惺的表示惋惜,未免太过可笑。”
亲口说服兄嫂将妹妹送到金州的谢景明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暴怒地挥拳砸向周宛娘:“他不敢,胥仲吉根本不敢的,是你在骗我,一定是你又在骗人!”
他的拳头还没落到周宛娘脸上,陆云柯就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谢二,你还是如此天真,三娘因你一己私欲死去,你却只想着推卸责任么?”
看着如此熟悉的面孔,谢景明下意识反驳道:“没有,我是在就事论事。”
“你要就事论事,好,我就和你仔细论一论。”
周宛娘一脸疲惫,她拍拍手,命人带来逃跑未遂的柳如萱母子。
柳如萱母子想从东门逃走,可东门被陆云柯命人严防死守,于是母子几人当场被抓了个正着。
当被带上来的时候,已经被责打的奄奄一息的柳如萱看向生不如死的胥仲吉,嘶声道:“你这头蠢猪,又是你害我们!”
谢兰芝的确是胥仲吉主动当做把柄送到皇后手里的,以此交换柳如萱母子将他暂时从软禁的别院放出,但柳如萱根本没想到,胥仲吉转手就带着密州府军攻入了皇城。
现在皇城成了太子的一言堂,被抓住后,柳如萱母子被严加审讯,她们哪里吃过这等苦头,重刑之下很快什么都招了,现在更不敢对太子发怒,就只能逮着坑了他们的胥仲吉发泄怨气。
三言两语下,胥仲吉做了什么都被坦白的一清二楚,谢岚阁双目紧闭,铁血汉子终于落了泪。
“景明,是你我害了三娘,是我们谢家对不起三娘。”
说着,他双拳紧握,却还是没有当场杀死胥仲吉。
谢家赌上一切要推胥仲吉上位,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功成,若是杀了胥仲吉,几日后从各地聚集而来的军队就能将密州府军当乱臣贼子逮捕杀死,唯有赶紧拥护新皇登基,将这些年搜集到的皇帝和柳家罪证公布于天下,他们才能功成身退。
所以,胥仲吉杀不得。
谢景明也知道这一点,他双目渗血地瞪着胥仲吉,连狠狠踢上几脚,都怕将这恶心人的保命符给踢死。
谢景明声音艰涩道:“来人,擒获太子和太子妃,昭告天下,太子已死!”
眼看谢家兄弟还是选择了皇位,甚至不愿意为三娘报仇,周宛娘大失所望。
她高声道:“三娘,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想护住的父兄,你可曾甘心?”
闭了闭眼:“我会替三妹收敛尸骨,亲自带她去族地安葬。宛娘,是我对不住三妹和你。”
话音落,角落的柱子里走出一个身影佝偻的人。
那人浑身遮得严严实实,一路走一路咳嗽,声音沙哑粗粝,听起来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妪,老妪颤颤巍巍地走到谢岚阁面前,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两句话:“逝者已死,就让她的尸骨留在这里吧。葬在南陵族地,逝者会更不能安生的。”
“你在胡说什么,回到族地不得安生,你这疯婆子是在说三娘恨爹娘,恨我们吗?”
本就敏[gǎn]的谢景明闻言当即咆哮起来。
谢岚阁却发现了不对。
他看到周宛娘一脸疼惜地看着这佝偻的老妪,连太子也沉默不语,一个庆幸又可怕的念头从心中生出。
难道这人就是……
不,不会的,他的妹妹青春貌美,如何会是眼前这行将就木般的老妇人!
然而,等那可怜的老妪抬起头来,露出的脸布满血迹和伤痕,双眼带着洞悉人心的明澈,谢岚阁心中的痛楚几乎要让他发狂。
这果然是他的三妹,三妹没死。
可是他的三妹,所受的苦痛比周宛娘所言更甚。
他们为了争权夺势,竟让他柔弱的妹妹遭受这些非人的苦楚,这真是他们这些谢家儿郎该做的事情?
错了,全错了!
谢岚阁神色恍惚地抬头,他环顾四周,看着宛若一对璧人的太子夫妇,看着周宛娘眼中的痛色,最后低头看向他已经面目全非的幼妹。
“我知道了。我的妹妹的确该恨我,因为我们害了她,是谢家害了她,我们全都错了。”
谢岚阁抽出背后□□,一□□入脚下打滚的胥仲吉心窝,等杀死胥仲吉后,他屈膝对着皇太子行礼:“臣救驾来迟,如今已经肃清叛乱,还请太子登基为帝!”
如何选择,怎么选择?
谢岚阁如此问自己。
自始至终,他们都在替三娘做选择,这一次,便由三娘作抉择的那个人吧。
已经容不得片刻迟疑。
各州府的军队得了皇命快要到来,胥仲吉又是一条毒蛇,既然是太子从皇后和胥仲吉手里救下妹妹,此番恩情无以为报,他便赌一把,赌眼前的皇太子会成为明君。
哪怕是他们兄弟会被太子斩杀,但也能保全自己可怜的妹妹一世无忧。
谢岚阁出手太突然,一眨眼胥仲吉就被捅死在眼前,谢景明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地,却见本该被当场斩杀的太子含笑扶起了自家兄长。
“大哥,你多礼了,在密州蒙受您和嫂子照拂,朕还没能报答二位。”
谢岚阁疑惑,他方才就觉得眼前的太子很熟悉,听了这话更加确定,但这人气息打扮都很陌生,谢岚阁根本想不起这究竟是谁。
直到一旁的谢三靠近,在他手背写了一个“辛”字。
“辛姑娘?”谢岚阁声音发颤。
谢景明闻言,也终于察觉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莲儿,是你?不,不会的,莲儿怎么会是个男人!”
这一刻,谢景明的世界彻底崩塌,他再也遭受不住打击,身躯晃了晃,直接吓晕了过去。
原来真是故人。
谢岚阁此时再看太子和太子妃,便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赌对了。
谢岚阁顾不得扶起昏倒的弟弟,躬身叩拜道:“恭迎陛下登基!”
既然逼宫是为迎接新君,眼前的不就是新君!
皇帝逃出了金州,皇城全凭自己做主,现在有了密州府军投靠,掌控整个金州更是易如反掌,天时地利人和,陆云柯没有丝毫犹豫,一撩衣摆,在宽大的龙椅上落座。
大殿内外,回荡着少年君王气势威严的声音。
“谢将军听令,命你带兵擒获扰乱朝纲的柳氏一族,传令下去,柳氏扰乱圣心,蒙蔽圣听,如今密州府前来清君侧,太上皇被小人蒙蔽,愧对上苍,特传位于本太子。朕封太子妃周氏宛娘为皇后,今日登基,定大粱国号为扶柯,望我大粱臣民如利斧,君王做利斧之柄,君臣一心,斩尽世上浊气!”
作者有话要说:
眼看刚被封为太子的人轻而易举就坐上了龙椅,柳如萱母子都要疯了。
这个没任何根基的皇太子居然敢让发动叛乱的密州府军清缴柳家?
柳如萱咆哮道:“胥镇轩,你也是乱臣贼子,等陛下归来,你一定会被千刀万剐!”
陆云柯面无表情道:“你怕是忘了,当年楚家满门也是如此死于你们之手,楚先生,动手吧。”
皇后和二皇子被斩杀在了当场。
一片血色中,陆云柯眉眼含笑,神色相当愉悦:“楚行舟,上前听令。朕命你协助大理寺丞查清楚当年的冤假错案,将楚家的冤屈公告于天下,如有抵抗者,斩立决。”
楚家的确势力滔天,可讽刺的是,楚家又的确是最坚定的保皇派,他们一直都对皇帝和皇后忠心不二,是故皇帝突然发难,楚家才会那么被动。
新皇这哪里是将柳家的罪证公告于天下,分明是将昏君杀妻弑子谋害忠臣的恶行公之于众。
楚行舟看着龙椅上的君王,眼眶不由一热:“微臣遵旨!”
等楚行舟和谢岚阁领命离去,周宛娘拎着谢景明的耳朵去教训这冥顽不灵的公子哥,陆云柯缓缓走到胥仲吉的尸体旁。
本该死去的胥仲吉突然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陆云柯的脚踝,他口中吐着鲜血,含糊不清道:“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告诉陆云柯自己的身份,陆云柯为何还要如此暗算自己?
“既然你要假装是我的同僚,那你可知道,无为城的任务是修复bug?”
胥仲吉瞪大眼睛,瞳孔开始扩散开来:“我……早已忘了……太久了……什么时候?”
为了掠夺气运,他藏在暗处太久,已经忘了无为城最开始的任务。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份的?
陆云柯俯视着陆云柯:“在你主动跳出来告诉我,你知道自己是最终boss时。”
一个看似不起眼,却在暗中操控了雪衣楼和谢家、柳家,靠一己之力挑起内乱,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也在遵循人设的反派boss。
无为城的接引者一开始就提示过,将任务者送入任务世界时,对方会扮演和现世最接近的角色,陆云柯的前半生颠沛流离,的确和辛莲儿极其相似,而胥仲吉扮演的,是一个关底boss。
这便暴露出了一些问题。
陆云柯话音落,他胸口的徽章就光芒大作。
【bug已确认,禁锢解除中,请任务者等待世界线恢复正常。】
金色的光芒笼罩在胥仲吉身上,他知道自己再无回转的余地,只能死死盯着陆云柯的衣角,不甘地呢喃:“只差一步……嗬嗬嗬……只差一步……若是成为气运之子,我的天赋……就能进化到顶级……我才能……”
可楚舸死后,气运便归于眼前人之身,有了气运庇护,这人的气势达到鼎盛,只要他善加利用,便能得偿所愿。
这便是他想夺取的气运。
胥仲吉终是气绝身亡。ω
【请任务者回收bug。】
徽章闪烁起来,胥仲吉眉心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陆云柯抬手一点,一粒米粒大小的砂砾落入掌心,刚触及陆云柯的掌纹,砂砾就消失不见。
随即一串信息汇入陆云柯的意识,他诧异地摸摸掌心。
“未开启的灵芥子?”
在bug被确定后,之前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徽章也出奇的活跃,它又闪烁一下,提示道:【禁锢已经解除,请任务者尽快修复bug带来的影响,任务完成度将根据修复程度进行评估,修复度越高,世界繁荣度越强,任务评分将越高,获取的奖励也越高级。预祝宿主达成完美修复成就!】
禁锢解除?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陆云柯曲指敲敲金色的龙椅扶手,唤来下属。
“去,将朕的手谕交给宋大人,让王大人将大理寺的卷宗调出来交给楚先生查看。”
许久之后,陆云柯将找出来的卷宗丢给了被楚行舟生擒的靳随风。
“师傅,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靳家究竟是如何惹上的祸端,看一看吧。”
靳随风看着卷宗上的字符,只觉仿佛天旋地转。
原来,他一直为之卖命的雪衣楼,才是真正令靳家满门抄斩的真凶。
靳家当年查到了柳家买卖官职的桩桩件件,正逢柳如萱要被立为皇后,柳家背地里的所为被揭露绝对要命,于是柳如萱就花重金聘请了雪衣楼的杀手动手。
那时候的雪衣楼刚建立不久,为了钱栽赃陷害无所不为,杀手将伪造的龙袍和书信藏在靳家后,柳家举发,本就草木皆兵的皇帝立刻下令屠了靳家满门。
胥仲吉做了伪装出面救下了靳随风,借恩情不断洗脑,让靳随风为楼主卖命,背地里雪衣楼为了敛财一直在和柳家连手,连将靳随风留在南陵,也是为了让他打探周乔生的消息好伺机动手。
当初追杀周乔生一家的杀手,都是靳随风的同僚。
这件旧事的另一个受害者此时就在靳随风身边。
周宛娘一直在查到底是什么人要致自己一家于死地,此时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她看着靳随风幽幽道:“你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什么要离开金州?”
靳随风的手指微微颤唞。
“为了在不丧命的前提下收集证据,替故友平反正名。”
周乔生的故友,正是靳随风的父亲。
那时周生还未成亲,靳随风又痴迷武学,日日跟着师兄楚行舟在山上练功,根本不知道和自己父亲交好的是哪些人,后来进入雪衣楼,在胥仲吉的怂恿下日日服用五石散,靳随风的神志逐渐不清明,性子也越来越偏激,竟从未想过查清楚背后的种种根由。
想替老友翻案的周乔生还差点被雪衣楼害死。
得知真相的靳随风在愤怒激荡之下,神志反倒清明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宛娘:“替我向你的父亲道谢。”
至于道歉,此时也用不着了。
因为他会亲手一个个解决掉雪衣楼的杀手,这是他的罪行,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楚行舟赶忙按住了靳随风的肩膀:“师弟
,不用如此,周先生不日就要来到金州担任大理寺丞,若是你真有心报仇,便和为兄一起和周先生一起,查清大梁的冤假错案,也算将功赎罪。”
要将大梁的蛀虫一个个揪出来,势必会引来所有人的报复和暗杀,楚行舟和靳随风师兄弟武艺高强,正好来保护住周生。
靳随风看着自己的师兄,眼眶一热。
“好,但在此之前,还请师兄和我一道,将我和其他杀手全部抓捕审讯定罪,师兄不必对我徇私,哪怕是日后要被碎尸万段,也是我该受着的。”
国有国法,虽然靳随风受了蒙蔽,可他的确杀了不少无辜者,哪怕是戴罪立功,也得他知晓自己在蒙蔽之时究竟犯下多少罪行之后。
风云变幻间,太上皇终于回到了金州,只是离开时他是站着的,回来时,却只能躺着了。
楚行舟和谢岚阁等人将柳家的罪行散布出去,算是完全扯下了皇帝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时间大梁怨声载道,金州各地甚至有童谣传唱,说各个府州连年大旱,南地洪涝频发,都是因为胥元义杀了恩人,君主昏庸,老天才会降下惩罚。
这种说法甚嚣尘上,胥元义气得半死,随即又传出皇帝主动禅位了太子的假消息,皇帝登基祭天当日,各地锣鼓喧天宣扬此事,然后,久旱不雨的几个州府竟当真下了几场暴雨,民众载歌载舞,都说这是大梁要迎来明君的预兆。
太子继位,众望所归。
胥元义的皇帝当得太糟糕,不光民众想换皇帝,官员也想换。民心所向,本来要到金州勤王的各地将领纷纷变卦,全都宣誓要效忠于新君,还在逃命的胥元义一朝就成了太上皇。
他匆忙回宫要教训不孝子,路上得楚行舟一行护送,从楚行舟口中得知楚舸成婚当夜的始末后,他急火攻心气到中风,等送到金州时,就成了个躺在榻上口不能言的植物人。
这一连串的变故更是坐实了太上皇遭了天罚的谣言,新皇刚继位,就得到了大梁子民的拥戴。
九月九日重阳之日,皇帝携着皇后一起登高。
两人站在山顶高台之上,俯瞰着整个巍峨的皇城,陆云柯问道:“宛娘,你会后悔吗?”
他们没有一丝儿女私情,周宛娘却要因为大梁做自己名义上的皇后。
“不悔。”周宛娘垂目看着皇城壮丽的景色,她的眼中盛着逐渐被点燃的野望。
以断情绝爱为代价,她嫁给了自己的国家,嫁给了这片辽阔的土地,能与大哥并肩俯瞰天下,与这滔天权势相比,小情小爱便只是个笑话。
陆云柯看清了少女眼中如火焰般的野望。
那是对权利的渴望。
陆云柯笑了。
“宛娘,大哥今日便以江山做聘,偿还了你救我,伴我的恩情。若是宛娘有心,不妨更大胆一些,那把龙椅,你也可坐得。”
周宛娘瞳孔一缩,赶忙跪拜行礼:“大哥,宛娘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