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任务了?”
“我负责叫你们起床,然后在二楼客厅集合。”涵成表示:“节目组要给我们发任务,不知道会怎么整我们呢!”
江质眠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总不能是叫我们起来晨跑的。”
三个男人都点头,哪想江影帝一语成谶。
把人叫下来集合后,节目组发布了一项看似常规的任务:让他们用现有的食材做早餐。
问题是昨天依靠阿瑟,他们换回来了一大堆物资,都做完不容易,他们也吃不掉。于是节目组表示他们需要把做出来的早餐送给村民,而村里分别有两户人家有制作竹编和制银的手艺,因此早餐也不能随便送。
至少这两户人家一定要收到早餐。
涵成听完立刻发出哀嚎:“这我们上哪儿找人去啊!”
甜圆同样心有戚戚:“总不能挨家挨户问吧?这得问到什么时候……等等,村里大家都熟悉,随便问一户,人家应该都知道!”
涵成的哀嚎止住,嘉成下了结论:“所以归根到底,这是个体力活。”
“做早餐,跑腿送早餐。”他们看向江质眠:“真是晨练啊,给你说中了。”
江质眠无奈一笑,耸了下肩。
“这么多份早餐,光凭昨天做饭那么几个人肯定不行。”他说:“我们也来帮忙吧,玲玉姐分配一下任务。”
刘玲玉点点头,进厨房逛一圈清点了物资,有条不紊地分配了每个人要做的事。
派完活她轻轻抬眼扫了一下涵成,涵成立刻捋起袖子进了厨房:“吃完饭才好干活,我这就去给美女们把美容早餐做出来。”
甜圆有些意外地望着他的背影:“还真有啊?我以为他说大话呢。”
嘉成沉默片刻,决定不告诉她们这顿美容早餐的真实面貌。
刘玲玉特地给涵成留了个小锅让他做嘉宾们的早餐,嘉成负责切肉,甜圆去清洗食材和搅拌调料,江质眠帮着刘玲玉准备主食。至于阿瑟,他要烧大灶台的火。
涵成欲言又止,面对眼前煮着开水的小炖锅没敢说话。
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只有阿瑟和涵成在划水——最开始的火是江质眠生的,阿瑟只用往里塞两条木柴就行。而涵成那头,开水煮红枣实在用不着什么操作,顶多再放几块冰糖。
不过阿瑟好歹一直在灶台边烤火,是个干活的样子,涵成十分钟后煮无可煮,端着几碗红枣糖水挨个送了出去。
果然被刘玲玉骂个狗血淋头,初见温婉十足的影后在相处中逐渐暴露本性,露出说一不二的强势作风。一口闷了糖水,命令他去帮嘉成切食材了。
剩下阿瑟一个,看着在烧火,其实在被火烧。
灶台里木柴燃得旺旺的,半小时过去,现在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连带室内温度也上涨。浓烈的烟熏味,滚烫的燥火气混合着朝外翻涌,直扑向阿瑟的脸颊和胸膛。
他没坐多久脸就红了,再一会儿,T恤汗湿了大片领口。
现在摄像机拍的是全景,有几个特写镜头也给到了执掌厨房大权的刘玲玉和时隔两年复出的江质眠身上,阿瑟看了一眼,说“我去洗把脸”,就出了厨房。
离开灶台,温度骤降,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喟叹一声,理直气壮地回了房间。
房间里遮着摄像头的衣服因为早起赶任务还没来得及拉下,阿瑟进浴室冲了个凉,只裹着浴巾屈着长腿躺回床上,他重新洗了脸,还在两侧颧骨位置贴了眼膜。
“小瑟,水开了,火小一点。”
“小瑟?”
刘玲玉叫了好几声人,没听见回应,百忙之中扭身一看,才发现灶台后是空的。
其他人也没注意到,甜圆想了想,说:“刚才好像有听到他说去洗把脸。”
她没讲的是,听到这句话已经在很久之前了。
刘玲玉误以为阿瑟刚刚离开,把指挥对象换成江质眠。灶台上方是盛着水的大铁锅,下方是用来塞木柴的灶口,有一道回字形的凹槽用来积燃灰和烧完的木炭。
墙壁正对着灶台,沿墙用竹子起出了长方的框放木材,连接着地板的位置也起高了,人坐在凸出的竹条上,前面是灶台,后面就是木头,取用非常方便。
江质眠俯身用铁钳从灶口里夹出一条燃烧着的木柴,在底下的灰堆里熄灭。把铁钳放回去的时候手掌顺势撑了一下竹条——凉的,只有被火烘烤出的微温,坐在上面的人应当已经离开了很久。
他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起身,回到了原位。
与此同时,阿瑟的眼膜贴到了时间。
他下床,忍着嫌恶穿回汗湿的短袖,没回二楼厨房,而是从另一侧楼梯下去,出了吊脚楼。
光明正大在房间里划水的片段节目组没敢拍,这会儿他单独出去,摄像组的人请示了导演,在对方点头后派人跟了上去。
转眼到了早晨八点钟,厨房里的食材连带调料都被消耗一空,做早餐的任务终于进行到了尾声。
阿瑟始终没回来,嘉成和刘玲玉都没吭声,搅鸡蛋搅到手臂都抬不起来的甜圆看看两位前辈的脸色,主动站出来说了句。
“瑟哥这把脸洗的还真够久的哈。”
她是带着笑说的,语气也比较亲昵,因为走的就是活泼甜系的少女形象,话里的针对意味没那么浓,更像是妹妹埋怨哥哥。
虽然同样是沉默,但嘉成比刘玲玉熟悉阿瑟,内心是偏向他的,只是刚才没想到以什么样的方式能较好的提起这个话头。
现在甜圆开口了,他自然接腔圆场:“说不定是洗完脸又接到节目组的单人任务了。”
头一个响应这话的居然是涵成:“是啊,早上五点半导演就把我叫起来了,够能折腾人的……不过瑟哥刚刚烤了那半天火,别是烤晕了。”
他们这两句话下来,刘玲玉的表情放缓了些,她作为厨房总指挥,是刚刚最忙的一个。后来火的大小都是江质眠去管的,在案板和灶台间来回跑。
“再泡点薄荷水备着。”她淡笑着说:“质眠也被烤了很久,天气这么热,中暑就不好了。”
江质眠平和道:“正巧薄荷水也是阿瑟带过来的,小孩子心细,准备的东西每回都能派上用场。”
这话说完,其余人都看了他一眼。
刚刚把阿瑟活都干了的江质眠都这么说了,这话题自然揭过。一个半小时他们折腾出了二十份早餐,大大小小的盘碗挤满了桌面。
接下来就是送早餐了,江质眠上楼找人,嘉成带着涵成去一楼杂物间里把推车推出来。
三楼的卧房门虚掩着,江质眠推门进去,房内空空荡荡。他环顾一圈,走到浴室前抬手敲了敲。
“阿瑟?”
两声询问后没有回音,他干脆拉开了门,阿瑟没在里面。洗漱台残余着未干的水迹,江质眠随意瞥了眼,望见洗漱台边上的垃圾篓内扔着两片撕开的眼膜包装。
他睡眠质量不好,昨天下午难得睡了好觉,昨晚自然没那么容易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假寐。
昨晚阿瑟护完肤就没再进过浴室,他听了半宿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等到他下楼,其他人已经把早餐装车,他们往推车里架了两块木板,将食物分层放进去。
嘉成往他身后看看:“小瑟呢?”
江质眠说:“人不在。”
涵成大咧咧道:“那看来就是被节目组叫出去单独干活了吧,惨啊!”
甜圆站在刘玲玉身后,说:“我们的活都还没干完呢,先顾好自己吧!”
他们齐齐推着车出去,没走多远,迎面碰上沿着坡路上来的阿瑟。
他身边还跟着个十来岁大的女孩,勾着他的尾指。
“哥!”涵成立刻叫:“你去哪儿啦?”
阿瑟牵着小女孩:“我出去转了转。”
涵成话音一顿:“我们还以为你被叫出去做单人任务了,刚刚大家都找你呢。”
阿瑟抬眼望过他们的表情,笑起来:“我想烧火应该不用人一直看着,到时候早餐做完我们再想怎么送、送给谁也比较浪费时间,就先下去转了转。”
“现在每个村里基本都有青壮年外出打工,就剩下老人带着孩子的家庭,有些把孩子带出去了,只留年纪大的老人独自生活。”
他抬手碰了下身边小女孩的肩膀:“我在路口碰见她,她叫石兰,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了,跟着爷爷长大。石兰知道村里哪些人家只有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在,我们可以让她帮忙带路,给他们送早餐。”
这个提议比随机在村里挑十几户送早餐要好得多,大家下意识把目光放在石兰身上。
这个女孩子他们昨天用花编换物资的时候没见到,瞧着和村里其他孩子也不一样。她身上穿着典型少数民族风格的小裙子,并不很精致,团着不均匀的灰黑痕迹,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
但她头顶、手腕乃至脚腕都戴着工艺极精细的银饰,在高升的太阳下闪烁银白亮光,漂亮得像周身缠绕着不会融化的积雪。
刘玲玉忍不住感慨:“好美的小姑娘,你叫石兰吗?名字也好听。”
石兰脸颊发红,腼腆地把脸埋在了阿瑟的手臂上。
江质眠望着她身上的银饰,敏锐地问阿瑟:“她戴的这些……”
阿瑟点头:“对,是她爷爷打的,她爷爷是村里的匠人。节目组不是让我们找会竹编和制银的人吗?我们可以去她家里看看,就算要找的不是她爷爷,也应该给他们留份早餐。”
其余人都认可,嘉成大感欣慰:“这可给我们省心了,还是你脑筋转得快。”
“对。”涵成认真道:“我们都是笨狗。”
甜圆:“汪。”
阿瑟笑着揉揉她的头:“女孩子家家的,干什么呢,有点明星包袱行不行。”
刘玲玉也说:“阿瑟干得好,不过后来厨房里你的活都是质眠帮忙做的,还不快谢谢眠哥。”
阿瑟从善如流,转向江质眠,微微勾起眼睛:“谢谢眠哥。”
“不客气。”
江质眠压下尾音,舌头抵着牙齿,含在嘴里轻轻念了句:“机灵鬼。”
第13章
一行人推着推车来到了石兰的家,石兰爷爷叫廖老榜,今年64岁,身量不高但肌肉精实,眼睛炯炯有神。
他们一家都是苗族人,石兰的父母在她断奶后外出打工,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万幸肇事司机没逃跑,家里条件较好,在法院判决后没有拖拉立刻付足了民事赔偿。
石兰由爷爷带大,廖老榜是银匠人,有制苗银首饰的好手艺。苗银长久以来都是苗族地区的重要饰品和婚嫁用品,其他人对于苗族传统服饰的印象大都也是繁重而闪亮的银制首饰,由于工艺复杂,价格一般论件卖。
像廖老榜的这样的银匠人,其实不应该缺钱,儿子可以继承他的手艺,不需要出去打工。但他四十岁的时候伤了手,有两根指头变得不太灵敏,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对于需要精耕细作的苗银制品却力不从心了。
廖老榜的手艺活被耽误,儿子本事还没练到家,只能外出打工。石兰现在身上戴的这些东西,都是廖老榜早年时候为即将出生的孙女打的。
他们将早餐送给了廖老榜,询问他是否就是节目组指定的银匠人,他沉默如金。又问他村里其他会竹编手艺的人,这回说了,报出一个地址。
一行人没有能听懂的,阿瑟低头看石兰,石兰点点头,小声说:“我带你们去。”
老人家起得早,现在八点多了,他们爷孙已经吃过东西。不过廖老榜还是很给面子的坐下来喝起了蔬菜肉粥,石兰抓了个鸡蛋,揣在兜里领他们出门找人。
一户一户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送过去,有些老人还会拉着他们讲话,更多是安静地用眼神望着,体会家中难得的片刻热闹。
孩子们会畏怯些,但也用遥远而好奇的目光望他们,大部分围绕在阿瑟身上。不是其他人不好看,而是他们从别的小孩那里听到了有关于阿瑟的许多话。
这些孩子基本都没参与昨天的物资换花活动,因为他们没有可以用于交易的东西。
从最后一户人家里出来,里面是15岁的姐姐带一个6岁的妹妹,父母在外定期寄生活费回来,家里再无其他长辈了。
“喂!”姐姐忽然从门口追出来,说:“阿那!”
他们回头,阿瑟牵着石兰的手,正对上她笔直投过来的目光。
姐姐注意到不妥,把苗语换成普通话:“哥哥,我们不会收到花吗?”
涵成下意识张嘴想说没有了,看见她的表情莫名顿住,瞥了一眼阿瑟。
姐姐等了两秒,继续说:“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用东西换。我们只要两个南瓜饼,其他你们拿回去,我妹妹想要一个花环,戴在耳朵上的。”
江质眠眼前浮现青年白皙柔软的耳垂,脆弱的花瓣由青茎连接着,在风中轻轻摆动。
阿瑟声音响起来,吸铁石似的,大家的视线都落过去。
“好啊,给你妹妹一个,因为这个我戴过,所以是免费的。”他说:“东西你们自己吃掉,花环我今天有空的时候拿过来给你。”
姐姐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她长相清秀而眼神坚韧,像一株蓬勃生长的贵州红稗。
她说:“谢谢。”
阿瑟问:“你刚刚叫我们‘阿那’?”
姐姐说:“就是哥哥的意思。”
她看了看刘玲玉和甜圆,脸颊红起来,又说:“姐姐叫‘阿娅’。”
他们和她告别,推车里的早餐也空了。节目组来和他们确认是否找到了两位匠人,嘉成说出了廖老榜和他介绍的另一户主人家的名字,在节目组的反复询问中表示了肯定,果不其然,答案正确。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分组去和两位匠人学手艺,同时下发第一期最终考核:他们要替师傅们各开一家网店,电脑网线等硬件由节目组赞助,他们需要做的是教会师傅们网店的操作方法,并进行宣传,比赛第二期录制开始时哪家网店的销量高。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任务,事实上教会师傅们网店的操作有些困难。比如廖老榜,尽管由于手伤不能做精细要求的苗银首饰,一些工艺不那么严格的配饰、摆件他还是能做的。但家里没有其他劳动力,他不可能兼顾做银制品和网店生意。
因此嘉宾们最主要的还是起宣传作用,当地镇政府和村委会都有和他们对接,等他们离开,村委会会有人过来继续指导工作,并按实际情况发动村里人家结对进行网店经营,以劳动或钱财入股,按比例获取收益。把当地特色竹编艺品和银制品推广出去,同时带动就业,吸引年轻人回村。
忙碌大半个早上,送完全部早餐已经将近十点钟。
他们把食材全送出去,自己只喝了碗涵成大放厥词煮出的红枣糖水,个个饿得眼冒金星。
节目组赶他们回吊脚楼,说有“空投赞助”,是他们的早午饭。
《田园诗》这档综艺是有“空投赞助”的说法的,不过不是哪个赞助商或者粉丝投送,而是做完一些任务后由当地村委会/工会/志愿者协会进行投送。
像今天,他们饿狼扑食奔回吊脚楼,二楼大堂内已经摆上了满满一桌热乎的特色美食。
坐下埋头苦吃十分钟,嘉成感慨:“这就是我喜欢录《田园诗》的原因,它让我觉得我的每一分付出,获得的回馈都无比的美好。”
“是啊。”甜圆想起那个十五岁女孩,搅动了一下碗里的汤:“等我们的网店营业后,也许这里会变得不一样的。”
那时候她们的爸爸妈妈说不定会从外面的城市回到家乡。
刘玲玉也点点头,她作为母亲,经过这个早上更有触动,因此尽数抹消了对阿瑟早上突然不见人影的不满。
“小瑟的提议很好,我觉得我们的早餐送到了最需要的人手里,所以我们也在最需要的时候,收回了现在这顿丰盛的午饭。”
涵成摆出深沉的表情,沉吟半天,道:“说的对。”
江质眠看向阿瑟,昨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今天又付出了体力(轻微),还没有蚊香打扰,对方终于露出了吃得很香的神情。
阿瑟在吃“丝娃娃”,是贵州特色美食,实质上就是素春卷。用薄薄的饼皮卷上搭配好的各样式素菜,再在酸汤里蘸一蘸,非常清爽开胃。
他慢慢把嘴里的春卷咽下去,才说:“今天我是最不辛苦的,只是去村里打听了一下,如果不是玲玉姐指挥大家把早餐准备得这么好,我们也没东西送出手了。”
江质眠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笑着说:“我看都别谦虚了,早上每个人都辛苦了,任务圆满完成。我们碰个杯?”
涵成立刻:“可以可以!”
以茶代酒,举茶举汤的都抬胳膊,一桌人一起碰了一下,撞出清脆的声响。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大家回房间补觉,下午一点半开始行动,分组去两位手艺师傅家集合。
忍了一上午,终于可以把汗湿又干掉在身上摩擦的衣服换了,阿瑟进门就直奔浴室。
江质眠在后面问:“上厕所?”
阿瑟说:“我冲个澡。”
江质眠提醒到:“带衣服。”
阿瑟回来拿衣服,虽然下午要出门,夏天的衣服单薄可以直接穿着睡觉,他还是拿了专门的睡衣去浴室。
门关到一半,他看见垃圾桶里明晃晃扔在最上面的眼膜包装袋,动作一停,没扭头问了句。
“眠哥,你们早上找了我很久哦?”
“也没有。”江质眠说:“做完早餐发现你一直没回来,准备出去的时候才上楼叫你的。”
阿瑟关上门,问:“是你来叫我吗?”
江质眠瞧着他映在门上的影子,声音平稳地说:“是。”
阿瑟没再说话,浴室里响起水声。
只是冲一下澡,他洗得很快,出来江质眠却不在房间里了。
阿瑟思索两秒,出房间看了看。发现江质眠站在三楼走廊尽头,侧倚在围栏上,深邃的眼睛对着青碧的远山。嘴唇中含着一支烟,灰白的烟雾吐出来,转瞬被风吹散。
他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嗓音低沉,说话内容随风送过来,模糊的纵容语调。
“深呼吸,不要焦虑……吃过药了吗?”
“我知道,不是你想发火的,你现在为你说过的话感到抱歉。但你是导演,严格要求和精益求精不是你的错误,更不是一种病态。”
“你没有错,愤怒是一种正常的情绪表达……你需要这样做。如果你觉得愧疚了,与他们道歉,然后继续把戏拍下去。”
“好。”江质眠通过余光看见了阿瑟,他深吸一口香烟,咽下去。喉管被烟雾磨的发哑:“秋雨,再见。”
阿瑟走到他旁边,看见他把剩下的半截烟头在栏杆上碾灭。
他说:“眠哥,我不讨厌烟味。”
江质眠笑着看他一眼:“你就知道是为你掐的了?”
阿瑟认真点头:“你就是这种人嘛。”
江质眠反问:“哪种人?”
阿瑟说:“体贴,并且会原谅人,很大方。”
江质眠的眉毛缓慢扬起:“……会原谅人?”
阿瑟于是转头,四目相对,他放低声音说:“哥,我承认错误,早上我偷懒了。”
江质眠收敛表情,黑沉沉的眼珠盯着他,像月夜中结冰的湖面。
他没有说话。
阿瑟却没有被这种沉默而压迫性的眼神逼退,猛然一歪头把脑袋靠上他的肩膀,说:“谢谢哥!”
“你小子。”江质眠眼底骤然冒出笑意,刻意做出的威吓神情眨眼间消逝,他轻推阿瑟的脑袋,指尖感受到温度和潮湿:“真不怕我生气啊?”
阿瑟顺势抬头:“我是粉丝诶,我很了解偶像的。”
江质眠笑着摇了摇头。
阿瑟继续说:“不过你也太宠粉了,我以为好歹会被你私下里骂一顿呢。”
“也不全是宠粉。”
大约是此刻氛围轻松,他们刚刚做完一件好事,填饱了肚子。吊脚楼高楼空气清新,远处的山脉与近前的林木在阳光下活泼艳丽,而他又一次结束日复一日的,对吴秋雨疲倦、麻木的安抚,愿意对自己的粉丝谈一谈心事。
“你有时候会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
江质眠用了这个词,他和吴秋雨做朋友的时间本来就比爱人更长得多:“你们一样敏感、聪明,对外界情绪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但我那位朋友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所以我想要你能休息一下。”
这不是阿瑟预备听到的回答。
他露出混合着好奇的天真表情,问:“你见到我,就像见到他?”
江质眠说:“你比他机灵许多。”
阿瑟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傻逼。
第14章
阿瑟原本并不打算更拉近和影帝的关系,秦姐那句开玩笑的倒贴,着实踩在了他的脊梁骨上。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偷懒大概率被对方识破了的话,洗完澡后他不会选择出去找江质眠。
一开始阿瑟就对这次交谈保留着很大信心,他在脑中回顾上午江质眠的种种表现,认为自己已经被原谅。他也确实猜对了。
问出“影帝是不是太宠粉”只不过是阿瑟的惯性得意,他以为会听见的回答是:
你是特殊的。
可能不会这么直白,但大意就是这样。虽然他偷了懒,但他在别的地方对任务进行了补足,他们的整体效率更高了。因为他的聪明,他的在外性格看起来这么朝气可爱,所以犯一些小错误是能够被理解的,不值当生气。
他被无条件原谅应该基于他本人的绝佳魅力,而不是该死的、他妈的像某个人!
也别某个人了,叫什么?吴秋雨吧,显然就是江质眠那个说着离婚实则藕断丝连的前夫!
“你没有错,愤怒是一种正常的情绪表达……”
阿瑟在短短的时间里脑中骤然浮现江质眠对着手机听筒说出的话,他想到也许在发现自己偷懒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
用追忆的眼神,平和却冷淡地自语:“阿瑟没有错,偷懒是他这个年纪正常的行为,我倒希望秋雨像他一样不负责。”
这一想,火山喷发,地动山摇。
他的表情乍一看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抖了抖眼皮,但如果换做绕梁任何一个人在这儿,都会立刻跑上去抱住阿瑟的大腿,代替江影帝向他下跪。
大喊三思,冲动是魔鬼!
可惜,这里只有阿瑟自己,和一个目前尚没有那么了解他的江质眠。
“真好,这不是说明我和眠哥更有缘分了吗?”
阿瑟眉毛舒展,他笑的时候眼尾会勾起来一点儿,弧度很小,却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天生淡颜带来的距离感。如同被过滤掉扎人寒意的冬风,只余下触面时冰凉的柔软。
阳光落进他眼底,把虹膜映成琥珀色,他毫无芥蒂地望着江质眠,真诚从每个毛孔中渗透出来,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明朗。
“说不定以后我们也会成为老朋友。”
单纯的颜值冲击,江质眠因他的笑容略一恍神,很快清醒过来。
“小朋友,我大你七岁,都有代沟了。”
“我没觉得有啊,要是你这么觉得的话,那我想想办法。”
江质眠失笑:“这还想什么办法……”
“不当老朋友的话,当别的也可以,是吧?”
阿瑟身体前倾,江质眠的话自然中断。距离拉近间沐浴露的气息与阿瑟涂抹的护肤用品的味道混合,裹挟着体温烘来,仿佛在这瞬间闻到不远处森林的香气。
“我们能更亲近一些吗,我喜欢你很久了,好不容易见到真人。”
阿瑟凑到不能更近的位置,侧头,贴着江质眠的耳畔:“阿那?”
江质眠喉结上下一滚,像是无动于衷:“什么意思?”
“当你弟弟啊。”
阿瑟忽然直起身体,丝毫没觉得刚才的举动越界一样,笑着说:“阿那,苗语是这么叫哥哥吧?当不了老朋友当个认识的弟弟也好,总比‘录同个综艺的嘉宾’亲近吧?”
江质眠望向他,不着痕迹间视线寸寸把他此刻的表情量了个遍,几秒钟后以惯常的温和语气道。
“好了,本来就把你当弟弟。”
阿瑟闻言轻声笑了笑。
将近两个小时的午休,众人起床后聚在一楼进行分组。除了刘玲玉主动表示对竹编更感兴趣,其他人都没有偏向,因此干脆采用抽签的形式。
六个人分成两组:刘玲玉、甜圆和嘉成去学竹编,江质眠、阿瑟还有涵成去学制银工艺。
顶着明亮的大太阳入村后两组人分头行动,由于阿瑟早晨承诺了要给那户只有一对姐妹在家的人家送花环,也暂时和他们分开。
花编耳环过于柔软和脆弱,放在兜里很容易被摧折,阿瑟就还是把它戴在耳朵上。
他今天穿着浅蓝色水洗牛仔裤,长度到脚踝,脚上是米白色板鞋。上身只一件无袖针织马甲,也是白色系的,V领,三颗扣子排列扣下,末端呈倒V分开,隐隐露出精实的腹部肌肉。
左臂扣上了第一天来时戴的臂钏,让简单的服装多出抹扎眼的亮色。
他去过那对姐妹家里,回来时耳朵上的花编耳环已经不见了。踏进廖老榜家门,没见到人,石兰坐在小板凳上等他。
她小声道:“爷爷和哥哥在院子里。”
苗银制品由于涉及到吹烧、锻打等工序,不适合全部在以竹子为主要建材的吊脚楼里完成,廖老榜屋后围了一大片地,起了专门的火房,也算作院子。
阿瑟摸了摸她的脑袋,去了后院。
里面,廖老榜咬着烟卷坐在沉厚的石凳上,江质眠和涵成一左一右坐在他江边,伏在桌面看着什么。
听见他的脚步声,三人抬头,涵成热情地冲他挥手,江质眠只是浅浅笑了下。
廖老榜说:“过来,领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