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很有眼力劲儿地拉近给特写,好好一男偶像发丝凌乱,满脸水珠,表情都略显扭曲。还好身材维持的不错,上衣沾水裹在身上透肉,还能看出胸膛腹肌的轮廓。
“唰!”
一根泛着金属寒光的鱼叉穿透鱼体,血丝渗出,其中一只绕着涵成狂舞的山斑被牢牢钉在了水底。坐着的涵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握在鱼叉柄部的手掌宽大,骨节绷起凸出,又是一下迅速地挥扬,尖锐的鱼叉上就又多了条鱼。
血色渐浓,其他山斑一哄而散。江质眠拉起鱼叉,把上面两条半死不活的鱼拽下来扔进他放在岸上的篓子里,这会儿涵成才回了神,差点要去抱影帝大腿。
江质眠往后避了一下,拿鱼叉的右手往边上放了放,他胳膊和手也沾了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白皮肤透出坚硬如玉石的光泽。脸却还干干净净,呼吸也自如平稳,仿佛刚刚一连抓了两条鱼的人不是他。
“行了,起来吧。”他嗓音带笑,把鱼篓递给涵成:“让你逗它们呢。”
涵成下意识接过鱼篓,江质眠又伸手过来,他抓住接力起身,心虚道:“我没想到……我以为鱼能有多凶呢!”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边背鱼篓边说:“那哥,我先帮你把这两条鱼背着。”
江质眠摇摇头:“给你的。”
“给我啊?”涵成一愣,反应过来也没客气,笑嘻嘻的:“那我就收下了啊!哥你身手太矫健了,怪不得刚刚在屋里那么敢说,换我连鱼都打不过,说不定今天就指望着你给我的这俩了。”
“谁让你坐水里空着手和鱼打?”
江质眠示意他拿上鱼叉,顺势侧头望向还站在岸上的阿瑟:“下来吧。”
阿瑟上山这一路都很安静,到现在也是,只沉默地站在岸边。但因为咖位大人气高,始终有镜头对着。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由于路途中时不时被斜来的枝条横扫,染了一些灰,斑驳。但毕竟是树枝,脏不到哪儿去,颜色比较浅,像天然的花纹。男人与溪水有一段距离,站在树荫下,阳光被割裂后才能穿过密林勉强落在他身上。细碎的闪亮里,他面无表情,但眉眼是柔和的,像只野外林间栖息的鸟。
江质眠视力很好,眼镜不过是点缀,午睡后已经摘下来了。现在与阿瑟对视,不由放缓了声音,说。
“山斑也没有那么凶,我教你抓鱼。”
这么说了,阿瑟才慢吞吞动起来。他俯身挽起运动裤的裤脚,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曲线比溪水更流畅。蹬了鞋,拿起鱼叉下水。
只一个人一把鱼叉下来,甚至没有带背篓。
江质眠也没有说什么,等他走近了,自己站在涵成和阿瑟之间,和他们演示怎么叉鱼。
“其实没有太多技巧,只是要注意鱼在水面下和我们看起来会差一点角度,所以鱼叉要往侧边偏一些,不用太多。”
“手提着,不要等太久,山斑很少停下来。跟着它,游慢了就下手……”
江质眠胳膊抬起,骨节分明的五指攥着鱼叉,因为先前被惊扰,这会儿等了些时候才有鱼游过来。江质眠口中的话变轻,尾音咬在齿间,哗!鱼叉猛然入水!
被刺中的山斑骤然弹动,但挣扎不得,涵成忍不住发出惊呼。
“哥!你太神了!是不是练过啊?爱钓鱼?”
江质眠把这条鱼放进自己的篓子里:“钓鱼我倒不会了。”
涵成目露疑惑,阿瑟主动接话:“《那条溪与狗》,眠哥的第一部 电影,里面有很多在山溪里抓鱼的镜头。”
他看了眼江质眠,眼睛微微弯起,开玩笑道:“影帝,看来不是摆拍啊?”
“不是。”
江质眠没想到他能说出来,记起他们在卧室里的对话,眼前这位乐队主唱是自己粉丝的实感更强了些。
涵成显然也有此感,他看看江质眠又看看阿瑟,说:“这什么大型真爱粉见正主现场,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江影帝粉丝了。”
江质眠笑着:“不是也不用硬说,被拆穿了不尴尬么。”
涵成嘿嘿地挠了挠鼻尖,对阿瑟认真道:“但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啊哥,绕梁的曲子我都听了!毕竟我也玩音乐的嘛……”
阿瑟的视线绕了一圈儿:“知道了,我们仨是食物链,眠哥在最顶端。”
“别食物链了。”涵成大咧咧:“这不三角恋么,后期给我们p上啊,这什么虐恋情深!”
江质眠拍了拍手:“行了,食物链三角恋的,先把晚饭解决再说。”
涵成一听这话顿时叹息一声,沉重地扫了眼江质眠背篓里的鱼,按照他的话往旁边走开点尝试去了。
阿瑟没走开,挨江质眠挺近,仍在这块区域待着,也不管这里鱼少。
毕竟他压根也没想着能抓到几条鱼。
拜托!那可是活鱼!
摄像机一直朝他们的方向切近,阿瑟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毛,压下心里开始冒火星的不耐烦,不让情绪露到脸上来。
他提起鱼叉,尖锐的顶端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光芒,小臂肌肉像被石膏塑的,强硬的力量感。随着下刺的动作腕骨在皮肉下起伏,手背青筋些微隆起,只一条胳膊都散发出荷尔蒙。
然而山斑鱼铁血无情,没有被人类的荷尔蒙击中,阿瑟本身态度也不端正,这么一下连鱼的尾巴都没碰到。
水花倒是溅得挺高,落到下巴和衣服上。
阿瑟没有丝毫失望,一有鱼就刺,由于频率高,看起来还挺勤快。但是没有静待山斑游慢的过程,全是无用功,十次里面有十次是空的。
自己不认真,抓不到鱼当然是正常的。而且本来也不想抓。
不过人就是这么奇怪,自己不想抓和抓不到又是两回事儿,虽然没怎么认真,但这么久了,怎么也该弄一条上来吧?
阿瑟的心态渐渐变了,从诅咒山上的石头变成诅咒这些鱼,游得也太快了,不是说鱼视力不好吗?结果浑身上下都是反射弧啊?
又是一叉落空,阿瑟差点把鱼叉砸了,手指松开一半才将将忍住。他抬头看看太阳,盘算着这个环节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手腕上却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转头,视野里出现江质眠的脸。
影帝没戴眼镜,富有攻击性的眼型便毫无保留地露出来,瞳孔非常深邃,在阳光下像两颗经过层层打磨的原石。
阿瑟立刻反思自己先前的表现,没摸准是不是被看出了什么,脑海里转瞬间已经想好几套应对的说辞。
然而没等他调整神情,江质眠已经先一步笑了笑,哄小孩儿似的拍拍他的胳膊。
“不抓鱼了。”他松开手,往前走:“你回岸上,我教你点别的。”
阿瑟一怔,下意识跟着他走,走出几步才回神,却也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回到岸上,阿瑟赤着脚在溪边坐下,他睫毛上沾了水珠,视线不是很清晰,就用手抹了一下。
睫毛湿成一缕一缕的,抬眼,江质眠仍在溪水里站着,放下鱼叉俯身在岸边的草地扒出了一朵野花和几根杂草。
“给你编个戒指吧。”
江质眠说,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作缓慢而灵活地编起草戒指。
阿瑟动了动手指,没有看,反而只望着他:“我不抓鱼吗?”
“我抓。”江质眠看他一眼:“没关系,我会把你那份也抓回来的。”
阿瑟忽然笑起来:“那我就坐着什么也不干啊?”
江质眠说:“所以不是在教你编戒指吗?”
阿瑟和他对视,终于垂下眼皮,把目光落向他的手指:“……那要谢谢眠哥了。”
江质眠把野花的根茎缠绕进去,平和道:“不客气,真爱粉的福利。”
阿瑟鱼不怎么会抓,学编草戒指倒是很快。
因为这方面他有经验,有些手工饰品店会提供细银条和金条让客人尝试自己打造配饰,阿瑟是这种店的常客,毕竟他的眼光挑剔又龟毛,少有能让他一眼相中的产品。
银条和野草茎的区别只在于,前者需要借助工具,后者只需要用到手。
等江质眠回去叉鱼,时针转过五点,他和涵成一块儿上岸的时候,阿瑟已经编了一大堆样式不同的戒指、手环。
他甚至还编了一个很小但是网眼很密的草篮,只能装三个鸡蛋的大小,把这些花草饰品放了进去。
因为干的活不费力,又是在树荫下做的,先前抓鱼溅到的水也早已干去——他现在看起来姿态非常悠闲,而且干净,仿佛是来参观节目拍摄的粉丝游客。
与之相对的,顶着大太阳晒了两个来小时的江质眠和涵成脸都发红,江质眠拍戏的时候上山下海的,倒也还好。涵成一直走的那是妥妥的偶像路线,没吃过什么苦,出发前涂的防晒霜也被水冲干净了,这会儿颧骨都有些晒脱了皮。
在江质眠的帮助下,后来他也陆陆续续叉到了不少鱼,虽然没有江质眠那么夸张,也有了半背篓左右。
做的贡献是实打实的,涵成心里有底气,自然也有不满。
尽管人气摆在那里,待遇自然会不同,但这又不是节目组的安排,凭什么让阿瑟跟玩儿似的啊?
不过是江影帝发的话,在玩儿的是国内第一乐团绕梁的灵魂主唱,他的滋生的些许怨言当然不能出口,严严实实地堵在心头。
面上还能维持大咧咧的笑容凑过去,狠竖一个拇指,夸道:“厉害啊瑟哥!你都能去开店了!”
阿瑟平静点头,一点也不谦虚地承受了这份夸奖。江质眠挑起眉毛看向他,问。
“看来也不用我教啊,是吧?”
这时候坐着乘凉的阿瑟才提着他的小花篮站起来,挺灿烂地笑了一下:“影帝亲自教,会不会的我都得享受粉丝福利啊。”
江质眠对着他的笑脸,眼神停驻片刻,含笑摇了摇头。
江影帝叉鱼技术已然封神,先前在镜头前拍的板并不是说大话,他一个人叉了几乎两满篓的鱼。
此刻阿瑟留在岸上的背篓还是空的,他俯身,宽大的手掌抓起自己其中一个背篓,发力时腕部微微隆起青筋,将背篓里的鱼倒了一半进涵成的篓子里。
这下涵成的背篓满了,他把手上这半篓鱼递给阿瑟,把剩下一背篓鱼套进那个空背篓里,一起背到了背上。
涵成眼睛都看直了,不小心说了心里话:“哥,我现在把你所有电影看完、倒背如流,能得到这个待遇吗?”
阿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居然还说:“怎么了?你半背篓我半背篓,很平等啊!”
涵成腹诽,给我半背篓那是我好好干活了!你做了什么?不就是玩玩花玩玩草吗?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联啊?
他心里转了几转,闹腾着开口:“我不管,我好累,今晚我要大吃一顿!”
这话听着一点问题没有,但实际很有些微妙。一方面点出了自己的贡献,累了;另一方面表明任务还没做完,他们还差一顿饭呢。
江质眠看着他们都背好背篓,闻言没说别的,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下山换食材,今天还挨了鱼的揍。你是头号功臣。”
头号功臣这一帽子扣下来,涵成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么多鱼究竟哪儿来的,镜头可都记录着呢。
但江质眠的表情很真诚,黑色的眼睛对着人的时候显出尊重与笃定,涵成摸了摸鼻尖,竟一时忘了去看阿瑟听到自己话的反应。对方一马当先上山,他就跟着走了。
江质眠确实不是演的,他就是这种人。分配了任务让嘉成他们安心摘野菜等着做饭,自己就一定会把抓鱼的工作做好。能开口让阿瑟休息,也必然有把晚餐食材准备好的决心。
这对他来说不难,毕竟是国民度top 1,上山下山途中老乡们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可比其他两位多多了。
混脸熟也能用鱼换出一顿饭来。
阿瑟背着自己的半篓鱼走在最后,因为东西不重,又有人开道,这会儿走山路顺畅多了。
打头的江质眠偶尔回一下脑袋,瞥后面一眼又收回视线。涵成在他的动作里渐渐清醒起来,娱乐场中个个都是人精,他那番话里有话阿瑟九成是听得懂的。
江质眠在他心里已然是对粉丝、同伴友好的可靠大哥形象,他以为对方回头是照顾自己,看看阿瑟有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影响节目录制。
这么一思索,就有点后悔起来,也忍不住回头。
结果阿瑟表情平和,提着小花篮,背着鱼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像什么都没发生,也像什么都没发觉。
……小白花似的。
真的假的啊?涵成又忍不住想,镜头全程直拍,就算后期剪辑也不能无中生有。这一下午从山上开道到抓鱼阿瑟全程划水,能剪出的亮点勉强只有那一篮子“手工艺品”。他不怕节目播出后上热搜挨骂吗?
还是火到已经不怕被骂了?
妈的,真羡慕!
少了沉浸于自己思维的涵成找话题,回去的路途比较安静。到了吊脚楼前,嘉成他们已经摘好野菜,一人搬张椅子在一楼空地上,扇着扇子乘凉了。
看到他们回来,集体表现出热烈欢迎。嘉成上来接他们背上的鱼,吓了一跳:“这么多呢?”
涵成这会儿没再找事儿:“都是江哥的功劳,我怀疑他上辈子是龙王三太子!”
“大家都有份。”江质眠避过了嘉成来接鱼的手:“我直接背过去吧,不是还要去村里换东西么。”
刘玲玉走上前:“我们野菜已经摘好了,分我们一篓,大家一起去换吧。”
江质眠摇头:“你们还得做晚餐……”
甜园凑上来挨个鼓掌:“我们还担心你们弄不到两条鱼呢!现在我们晚上光吃鱼都能吃饱了!哥就让我们也出出力吧,不出力也没镜头啊!”
大家都笑了,涵成不自觉地看了眼阿瑟。
刘玲玉说:“说的很有道理啊,我还想再翻红一下呢,做饭也不费什么力。”
涵成立马说:“您那哪儿叫翻红啊,您那叫出山给我们点颜色看看!”
刘玲玉被逗得直笑,嘉成看到阿瑟手上还提了小花篮,不由问。
“小瑟,你手里是什么?”
“我不会抓鱼,鱼是江哥友情赞助我的。”阿瑟把花篮捧到胸口,认真地说:“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甜圆被吸引了,仔细一看后发出惊叹:“好漂亮啊!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刘玲玉也问:“什么秘密武器?”
“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阿瑟笑一笑,特意让脸颊微鼓,显出几分孩子气的臭屁。
他把花篮上方几个样式明显复杂些的戒指和手环拿出来,递给刘玲玉和甜圆:“美女们今天辛苦了。”
两位都很受用,嘉成开玩笑:“我们就不辛苦了是吧?”
没想到阿瑟扭头望向江质眠,明显的求助语气:“哥,你辛苦吗?”
江质眠和他对视,沉稳地背着满背篓鱼:“不辛苦。”
嘉成:“……”
甜圆吐槽:“我都能想象节目播出后屏幕上的弹幕——你舅宠他爸!”
大家再次表面其乐融融地笑成一团,接着阿瑟背上那半背篓鱼分了出去,给嘉成他们拿着。空的位置放摘的野菜,就浩浩荡荡进村换物资了。
进入村子前的这么小段路,阿瑟把手里的花篮给了江质眠,江质眠一愣,但下意识接住了。
之后阿瑟走在他身边,开始摘耳朵上的耳环,精致昂贵的耳环被随意塞进兜里,阿瑟从花篮里扒出了一枚被盖住的手编耳环。
草编耳环呈月牙型,主体是深绿色的草茎。草茎每隔一小段距离编进一朵花,浅浅的白紫色。耳环最下方,也就是月牙的末端只用很细的茎串了很多花,随风轻轻漾着,看着美丽又脆弱。
阿瑟把它挂在了耳朵上,耳环恰到好处地契合了耳廓的形状,那串小花正挨在耳垂的位置。
接着,阿瑟又分别戴上了五枚戒指和一串手环,他拿回了自己的小花篮,提着走在人群最前方。
回过头来呼吸般自然地给了他们一个wink,挑起唇角。
众人不明所以,伴着追问声进入村庄。正是做晚餐的时候,户户升起炊烟,大人在灶台忙碌,小孩就在门口疯跑。老人们聚在一块儿,坐在树荫下摊开的凉席上乘凉聊天。
阿瑟低声说了两句话,并排走的江质眠没听清,随即就听到陌生又悠扬的曲调,被晚风高高抛起。
他一怔。
绕梁的主唱。这五个字初听也许没有概念,但各大视频网站音乐区剪辑热榜,诸如“盘点那些演唱会高能场面”“那些被上帝亲吻过的嗓子”“娱乐圈前十特殊音色”等等视频中,绕梁的这位主唱永远有一席之地。
平常说话听起来只是觉得有磁性,但当他开始唱歌,嗓音被挤压着拉长或缩短,变成特殊的腔调,所有人都会被他吸引,难以形容,只能抽象地说:故事性。
他的音色有故事性。
兼具顶流身份的歌手,阿瑟和其他流量不一样的是,他的粉丝很少在演唱会上心疼他。甚至渴望他更爆发,更破音,声嘶力竭。有多少人因为他的脸入坑,然后真的爱上摇滚,歌单从薛之谦换成黑豹。
但现在他唱的不是摇滚。
他唱的是民谣,绕梁罕见的抒情风。他没有在做街头表演,就像赶牛的老伯回家路上轻声一吆喝,或是女学生哼着小曲儿从身边经过,是身边熟悉、亲切,又格外吸引人的歌声。
唱的并不响,还被风吹得零零散散,仍旧吸引了道路两旁所有人的注目。
连自己这一行人都安静了。
围着打闹的孩子们变得有点呆呆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后,从阿瑟的脸看到他挂着小花的耳朵,再往下看到他戴满戒指的双手、手上的花串,最后目光又回到他脸上。
阿瑟感受到这目光的长时间停留,停下歌声。他蹲下,一侧膝盖点地,冲着距离最近的那帮小孩儿晃了晃手里的花篮,招了下手。
犹豫很久,一个小孩子反方向跑走了,其他的没动,一个年纪看上去最大的、站在孩子们中央位置的女孩盯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阿瑟放缓声音,眉眼像黄昏里稠丽的云一样舒展,从小花篮里摸出一枚戒指,温和地说。
“送给你,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小女孩接受了阿瑟的礼物。
她把戒指小心地戴到了手指上,因为戒指有点大了,阿瑟帮她收拢了戒身的草茎,然后凑到她耳边和她说悄悄话。
小女孩刚和村里的小弟小妹们胡闹一通,脸上身上不可避免地有点脏兮兮的,她微微后仰和阿瑟拉开距离。听完他的话,点点头,往旁边的房子里跑去了。
在她身后,一直探头探脑看着他们互动的小孩儿们挤在一起,跟小奶狗似的拱来拱去。这会儿有两个跟着小女孩跑了,剩下的留在原地用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群长得过于好看的大人。
“大人们”内部其实也有点搞不清情况,不住觑着前面不动如山的阿瑟。
没多久,小女孩气喘吁吁地拽着自家爸爸跑出来了,她爸是个高高大大的精壮汉子,皮肤很黑。估摸是干了一天的活儿刚歇下准备吃饭,上身只穿了件很久的长背心,两只裤脚挽到大腿,趿拉着辨不清颜色的大拖鞋。
“啥啊?”面对镜头和人群,汉子明显有点拘束,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卖鱼的!”女孩指着他们说。
江质眠第一个将背上的鱼篓放下来,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跟着照做。三个鱼篓整整齐齐摆在他们面前,不愧是野生的山斑,挨了捅还缺了这么久的水,最上面几条还能扑腾下尾巴。
并排的鱼篓隔开他们和本地汉子,有了这么层隔离,对方好像得到什么保护罩一样,自然了不少,蹲下来开始翻鱼。
血腥气、鱼本身带的气味以及河水的土腥味,很浓郁地卷上来,新鲜扑鼻。
以为会看到什么买不起的高档海货,或是看到一堆冰鲜死鱼的汉子一愣,扭头看看自家姑娘,又仰头看看阿瑟。对上阿瑟时他明显凝固了两秒,才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
“你给叉的?”
阿瑟抖着身上的小花花让到一边,侧脸对着身边江质眠喊了句“哥”。又冲着汉子指指涵成他们,说:“他们弄来的,刚抓上来,很新鲜。”
汉子露出“果然嘛”“这才像样”的表情,重新埋下脑袋看鱼。
旁边的女孩有点着急,见阿瑟对她晃了晃草编花篮,不由去推爸爸:“看什么啊,一看就是好的啊!你自己去山上抓鱼都抓不到的。”
汉子臊红了脸,看起来很凶恶地吼了女孩一句。女孩立刻瞪了回去,很不高兴地揣起胳膊,说了句方言。
结果汉子马上不吭声了,别扭地左右看看,问他们:“多少钱?”
阿瑟回答:“不要钱,我们要东西。”
汉子警觉起来:“什么东西?”
“米、面、鸡蛋、调味料……什么都行。”做饭主力刘玲玉说:“你看着给,给多多拿去几条鱼,给少少拿点儿。”
居然不亏哦?
录节目也是和村里打招呼的,村长挨家挨户通知过,这会儿汉子也明白估计是什么节目流程——总之鱼是有保障的,就放下心,回家拿东西去了。
他拿回了半框大米,也用竹篓装着,放在地上。
刘玲玉看了一眼,点点头,汉子就拿走了两条鱼。鱼挺大,汉子的手掌更大,一只手就包住了。另一只去牵姑娘的时候落了个空,女孩跑到阿瑟边上了。
阿瑟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串手环,女孩戴起来,很炫耀的冲远处那堆小孩儿挥胳膊。手环从她手腕滑到小臂上,黄昏下很暖和的颜色,她说:“傻子吗?用吃的换鱼,还得花花啦!”
“哦!哦!”
热闹的哄声,始终黏在女孩身后的俩娃率先行动,往家里跑了。他们一动,其他小孩也跟着跑,连远远观望的另一拨小孩也跑起来了。有的直接往树荫下冲,大人正在那乘凉呢!
于是不用动也不用吆喝,刘玲玉和甜圆找了块路边凸起的大石头坐下,其余人也不讲究的叉腿坐上了路丫子。配合着脚边的米和鱼,完美地沾染上了乡土气息。
唯有阿瑟提着他小花篮什么指向标似的立在那里,茂盛的睫毛盛着如同火烧的天光,静静望着小泥孩们陆续朝自己跑来。
油、盐、酱油、醋、玉米、花椒、挂面……丰富不重样的物资涌来,背篓里的鱼一条条减少,阿瑟花篮里的草编饰品也迅速清空。众人连同摄像大哥都目瞪口呆,换物资或成今日最轻松任务。
最后俩小孩得到消息太迟,来晚了,手上从家里饭桌顺来的辣椒炒肉和鸡蛋虽换到了垫底的鱼,但没了花。手掌攥着鱼尾巴嚎啕大哭,自带温柔光环甜圆寻思自己业务对口,没等她出力,阿瑟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分给他们,哭声霎时一顿。
不仅不哭了,还咧嘴笑起来,怪得意的。
其他小孩都没走呢,眼里冒火,冲上去就抢。家长居然也不管,阿瑟本人也只迅速把辣椒炒肉和鸡蛋扒了回来,江质眠刚伸出一条胳膊,就见那俩孩子挥舞山斑鱼和耍金箍棒一样,哇哇叫着“杀”出一条血路。
看起来比他们体力都好。
背篓空了,正好用来装换来的物资,多出的几个生鸡蛋不好和别的食材放一块儿,干脆装进了阿瑟的小花篮。
回程路上刚立了大功的主场把鸡蛋花篮让给了刘玲玉提着,自己背上了变的沉重的背篓。他和江质眠、涵成背上都背满了,剩些零碎的交给嘉成和甜圆。
“哥。”甜圆由衷地说:“记好那些小孩的脸,今天以后,他们就是你的铁粉了!”
刘玲玉笑着接话:“不过应该是颜粉。”
嘉成马上护犊子:“小瑟唱歌也好听啊,先前唱的是什么,民谣?绕梁的歌吗?”
众人的夸赞声里,涵成沉默不语,在心里暗暗抽了自己一嘴巴。
靠!要你不平衡,人家能混成顶流是有道理的,这不留了一手!
谨慎啊涵成谨慎,要是被记仇了我看你怎么混!
痛定思痛立刻发表甜言蜜语:“我猜是绕梁新歌吧,老歌我都听过,没有这首。”
阿瑟看他一眼,笑了笑:“嗯,新歌。”
涵成再接再厉:“什么时候写的,真好听。取名字了吗?”
“就叫《灵感》吧。”阿瑟随口说:“来这儿之后刚写的,就只有那么一小段,歌词也没填充好……是眠哥送的礼物。”
他转头对上江质眠的视线,扬起嘴角:“追星成功,灵感焕发。”
江质眠微怔,接着,缓缓弯了下眼尾。
……好家伙,甜言蜜语转移了。
涵成闭上了嘴。
至于阿瑟说的,当然是假话,他手上这种半成品曲子有一堆,都是平常有感觉的时候写下来的。写完就放在一边,绕梁要出新歌了再从里面淘,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拿出来糊弄糊弄人。
如果把他上过的节目都剪在一块儿,就会发现他已经给不少人“写过”歌了。
得益于阿瑟的美人计——应当算是美人计吧——晚餐相当丰盛,因为有很多村民直接拿家里做好的菜来换,刘玲玉她们甚至都不用下厨,可以直接吃现成的。
但说好了要承担晚餐任务,刘玲玉还是带着甜圆摸了两个鸡蛋进厨房,打了一锅蛋花汤。
晚餐没在一楼餐厅,是到楼底下的空地支了张长桌吃的,这里不少村民都这样,吹着晚风凉快。
只是蚊子也多,在桌子下面还点了蚊香,气味很浓。其他人都换了短裤,阿瑟依旧穿着下午抓鱼的长裤,把裤腿放了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脚踝。
“干杯!敬这顿美好的晚餐!”
嘉成带头举杯,杯子里还是阿瑟之前给他们泡的薄荷气泡水,加上桌上的食物,可以说他是这顿饭的第一功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