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铁餐盘晃晃荡荡,掉下去两个。
我俯身捡起一个餐盘,走过去直接抡在了那个2号脑袋上。
所有人都愣了,原本被桌子的动静吸引停手的人就不少,这会儿更是都直直看向我。
我说:“你刚刚踢谁了?”
2号被砸懵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咬牙摸了摸额角,攥着拳头扑过来。
“我操你妈!”
“我问你他妈的刚刚踢谁了!”
我吼回去,朝他重重摔了餐盘,他偏头一躲,被我蹬在肚子上。
没留力,这么一下他就跪了。他球队别人被我们的人拦着,我走过去,这几步其实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
周围吃饭的,看热闹的,劝架的。
校篮球队的,孙彦豪略带了然的。
F4惊讶混合茫然的,气愤又不解的。
还有蒋枫的。
蒋枫说:“轩哥算了,没事儿。”
吴胜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重复我的话:“2b,你动谁呢?”
2号捂着肚子勉强站起来,当着我的面,眼神已经没那么硬了,话还是狠的。
“我动谁了,你们W大还有谁不能动啊?”
他动谁了?W大校草?马术社副社?F4老幺?——他不清楚,其他人估计也不明白。
我回头看了一眼蒋枫,抬起胳膊,2号很明显地往后躲了一下,但还是被我攥住了衣领。
手背青筋隆起,我用力把他往球队那群人身上一搡,拿手指指着他。
“你动的是我老婆。”我说:“撒野找对人,傻逼。”
——END——
作者有话说:
本单元到此完结啦!番外也是全部单元写完后再写!
日复一日的,被凌虐的痛楚。
这样的日子会到头吗,还是说就算远远地逃开,也不过是陷入新的地狱……?
“我说,真是狂妄啊,你这小子。”金允在扯住眼前人的头发,强行逼他仰头:“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他穿着明显大一个尺码的校服,里面没有配套的衬衫,只穿着外套。外套大大敞开着,露出来的胸膛不太结实,只有薄薄一层肌肉。脖子上挂着金项链,垂在胸口,随主人的呼吸耀武扬威地起伏着。
这里是男厕所,但外面挂了“维修中”的牌子,现在里面只有坏掉的水龙头的滴水声。其他的,就是沉闷的忍耐痛哼和响亮的叫骂声,因此走廊上的老师、学生都明白所谓“维修中”不过是个借口,有不良少年在修理人才是真的。
可是不会有人插手去管,曾经试图制止的一位老师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金允在用手掌掐住这个人的脸,像晃小狗一样晃他:“说啊,你的录取通知书呢——听说,是首尔大学?”
“哈哈!老大,他考上了首尔大学啊?”
“不是整个学校、全世界都知道了吗?他的名字写在校门口的横幅上呢,太可笑了。”
“我还没见过首尔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叫他拿出来看看啊!”
一帮人,金允在的狗腿小弟齐声附和,嗓门很大,笑声很粗。像变异了的应声虫;这群恶毒的虫子围着他,只有某道女声稍显柔和一点,但更可怕,是一只通体艳红色的毒虫。
尹慧珍,金允在的女朋友。她光明正大地站在男厕所里,勾着金允在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哥哥呀,没了录取书也能去上大学吗,我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啊!”金允在大笑,粗暴地拍她的屁股,说:“所以小子,你倒是帮我们试试啊,大家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帮我们做个试验也不愿意吗?”
面前的人只是沉默,他双腿分开跪在地面上,整整齐齐穿着校服,尽管校服满是污水渍。在极其普通的衣料下,仍能窥探到他宽厚的肩线,修长的四肢和紧窄的腰身,他应该很高,然而这么跪着,佝偻着身躯,就什么也显不出来了。
厚而长、且沉重的旺盛黑发簇拥着他的脑袋,把他从鼻梁往上全都埋没了。仿佛蘑菇头爆炸,乱糟糟的,从正中央生出小半张洁白的脸。而这小半张脸因为脏污、恐惧正瑟缩着,孱弱得令人恶心。
金允在和尹慧珍羞辱了这个哑巴似的人很久,终于厌倦点的时候,叫人拖他起来,把脑袋摁进水槽里。
一个小弟说:“这小子真是重的像猪,猪也能上大学吗?”
于是又掀起一阵爆笑,笑声里他们拧开水龙头,水柱枪击般射下来,对着他眼睛的位置冲刷。
好几个人抓着他的头发固定他的位置,他无法移动,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紧闭双眼。剧烈的水流把厚重的刘海砸出一道缝隙,在这缝隙里无情地隔着薄薄的眼皮捶打左眼珠,生理泪水混着水流淌进水槽,漫长的时间过去,他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
腿弯被重重踹了一脚,笑声、叫骂和嘲讽声逐渐远去,隐隐听到远处尹慧珍在对金允在撒娇。
“哥哥,我也想上首尔大学。”
“乖,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啊,我的地盘,能罩着你……再说就算这小子真拿出来了,我也没办法换成你的名字……”
大门开关,“维修中”的牌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缓慢上移,关掉了水龙头。
尚宇哲抬起了头。
他的头发前半部分完全打湿了,因为水流的冲刷的缘故,在左额三分之一的位置分开,露出了下方那只通红的眼睛。
一只,尽管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依然无损惊人美感的眼睛。
单眼皮,整体宽且长,眼尾自然扬起。上下眼睫都浓,虹膜也浓,夜色似的,是一柄纯黑的锋刀,或者扬翅的黑鹰。
红到可怖的眼眶没有让他显得软弱,反而更加锋利,过分密长的睫毛兜下的阴影遮蔽眼神,水珠从尖部滑落,混合在水龙头滴水的声响里。
水槽上方是镜子,尚宇哲平视前方,左眼的刺痛让他眼前出现重影,右眼被刘海挡住,因此视野一片模糊。但即使在如此不清晰的视野中,他仍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左眼流出脓血,眼皮往下拉耸,一直垂到下巴。鼻梁下陷,连嘴唇都是扭曲的。
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会习惯,他猛地低下头,轻轻抽着气。用掌心尽量小心地揉了揉涩痛的左眼,发现一碰更痛之后立刻放弃,只是迅速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回原来的位置。
接着他把校服袖口和裤腿的脏水拧干,慢吞吞从厕所里走了出去。
夏天的风吹向走廊,尚宇哲习惯了厚刘海,自以为大风不会影响什么,额前湿成一缕缕的头发却被掀起小半。他平静地走过走廊,在风没停的这一刻和某个女生擦肩。
几步后,那个女生猛地停住脚步,用力回头。
.……什么啊,那个人的脸?那个长相是.……
真的存在那种长相吗?!
“所以说!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尚承恩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手机握着一罐啤酒,手臂重重挥舞起来。
“你看看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好了,好了他爸。宇哲他,他生病了……你知道的……”李淑珍连忙拉住丈夫。
最近丈夫被裁员,上中学的女儿的舞蹈班刚交完费,一家四口的生活担子都压在李淑珍身上。她经营着一家小规模的洗衣店,以前丈夫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一天只工作七小时,现在要工作十二个小时。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脸上满是疲惫,尽管这样还要包容被裁员后丈夫越来越差的脾气。好在尚承恩只是嘴巴坏,并不会打人,被她一拉也能勉强停下来。
“我真是受不了他。”尚承恩埋怨:“他有什么病?我看他好着呢!”
他和李淑珍是青梅竹马,都是生活在韩国社会中的普通人,普通的家庭,普通的长相,顺其自然地结了婚。
婚后第一年生下了尚宇哲,这孩子稍微长开一点就俊气得不像话,既不像李淑珍也不像他。他倒是没有怀疑妻子的意思,只是觉得医院是不是抱错了,带着孩子去医院问了一通。
医生本来觉得他在找茬,但看完孩子的脸,又看看他们夫妻两个,保证没抱错后建议他们去做个亲子鉴定。
被医生打量着,尚承恩感到了冒犯,他压着火去做鉴定,自己和李淑珍都做了,等结果出来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尚承恩大感扬眉吐气!
儿子长得这么帅气,实在让他脸上有光了好几年。然而自从尚宇哲开始懂事,逐渐就显出一些不正常来。
比如他不爱照镜子,一照就大哭大闹,甚至远离任何能反光的东西。动不动就挠自己的脸,还会低头走路,好像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他。
这可不得了,好好一张脸,干嘛藏着掖着?
尚承恩怀疑他有自闭症,和李淑珍又带他去了医院,经过很复杂的一通排查,精神科和心理科转来转去,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一个名词。
体象障碍症。
体象障碍又称为体象畸形症,在国外有人称它为丑形幻想症、畸形恐惧症。临床表现是患者基本感知功能正常,个体在客观上躯体外表并不存在缺陷,但因其主观想象具有奇特的丑陋而产生心理痛苦。
也就是说,在尚宇哲眼中,他自己是个丑陋无比的怪物,除此之外他一切正常。
事情变成这样,尚承恩简直像被雷劈了。得知此事的朋友们安慰他,觉得自己是丑八怪总比是真的丑八怪要好,他心想也是。但随着尚宇哲因为这个病开始留头发并把自己全身都藏在衣服里,从外表也开始向丑八怪靠拢,他又郁卒了。
还好没过两年李淑珍生了小女儿,不知道是什么福报,女儿同样漂亮得很。而且健康又开朗外向,没有任何不正常,给尚承恩找回了丢失掉的脸面。
“他脑子这么机灵,病人怎么能考上首尔大学?”
尚承恩还在说,李淑珍无奈地看着他。尚宇哲沉默地站在他们对面,天气热,在学校待了一天,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像刚晒出来的梅干菜。
他的头发垂到鼻梁,只从刘海的缝隙看人,从小被霸凌东逃西躲跑出来的高大身材微微躬着,像是一道低沉的阴影。
他不回话,尚承恩大大发泄一通,总算扯到正题。
“你是想上学的吧?”
尚宇哲眼皮抬起来一些,点点头。
尚承恩:“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可付不起你的学费。况且首尔那么远,物价又贵。”
尚宇哲:“我假期会自己打工的。”
尚承恩:“打什么工,还是去端盘子啊?你得端一年盘子才能凑出首尔一学期的开销吧!”
尚宇哲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尚承恩满意自己取得口头上的胜利,喝光啤酒,把空酒瓶拍到他怀里。
“但是呢——我是你爸爸嘛,肯定会帮你想办法,你低头看看,知道现在卖酒能挣多少钱吗?”
这是他出门找工作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招聘启示贴在墙上,开出的工资惊掉了他的眼睛。
要不是他已经过了年龄……好吧,就算他年轻二十岁对方估计也不会要他,不过他这不是有个儿子!
尚承恩:“我把招聘启示拍下来了,你明天起就放假了吧,晚上就可以去应聘,我把照片传给你。”
尚宇哲:“是什么店?”
尚承恩:“酒吧服务生,去的时候记得打扮得漂亮点。”
尚宇哲:“……要露脸吗?”
尚承恩:“废话!不然你靠什么卖酒?”
“对不起爸爸。”尚宇哲一秒钟的思考都没有:“我不去,我会努力端盘子的。”
在尚承恩呼呼喝喝的骂声里,尚宇哲熟练地把自己缩成一个蘑菇,迅速回了房间。
直到房间门关上,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他自己,他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他就这样提着书包带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放下书包,进浴室洗澡。
即使是脏衣服,换下来之后也叠得整整齐齐才放进脏衣篓。尚宇哲身上新添的青紫痕迹纵横交错,好在都是皮外伤,他对这种程度的痛楚已经有点免疫了。
他的肩膀很宽,斜方肌紧绷,让两侧和脖颈收窄成一个直角,而不是往下耸拉下来,显得相当端正。背部的其他肌肉也恰到好处地贴在骨骼上,并不那么夸张,构成了流畅又优越的曲线,暗含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尽管这力量每次爆发都是用来逃跑。
热水很好地松懈神经与身体,尚宇哲在里面站了许久,直到听到外面房间的窗户像被什么撞击,发出一下一下的闷响。
他立刻活过来,快速冲掉身上的泡沫,没有擦头发就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过程大概有五六分钟,那撞击声始终持续着,时快时慢,感觉发出声音的人十分随便。
“泰和!”
尚宇哲推开窗户,看见一条细长的竹竿,竹竿末端系着绳子,绳子绑着个石块。撞击声正是主人摇晃竹竿,让石块碰上窗户发出的。
竹竿中段搭在他家和邻居阳台的分隔墙上,再顺着往后一瞧,安泰和正斜靠着阳台围栏,笑嘻嘻地望着他。
安泰和的头发很短,刺拉拉的寸头,五官有种正在生长中的硬朗。他额角有道疤,一直延伸到颧骨,露出来的胳膊和手掌也有许多伤痕。
这是他从小到大为了保护尚宇哲留下的,流了很多血,受了很多疼,他却说这是男人的荣耀和勋章。
看见他,尚宇哲就像小狗似的凑了过去,双手扒在两家阳台相连的墙壁上。
安泰和收回竹竿,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搓了搓,粗粝的掌心让尚宇哲的脸颊发痒。然后发小的手掌探到他的额头,要把他的刘海抄上去。
尚宇哲躲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自卑于自己丑陋的脸,而是不想眼睛被看到。
他和安泰和成为朋友的过程很不容易,怪物本来就该是孤独的。他始终独来独往,被人欺负,虽然把他摁在地上的那些孩子强行弄开他脸上的遮挡后,总会马上向他道歉,他却只能感到被扒光了的惶恐和痛苦。
除了留头发,他小时候还会在脸上抹泥土和沙子,时间越过越久,同龄人对他的印象就是脏兮兮的丑八怪。本来就年纪小,连那些见过他的脸的人,都在环境趋同下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只有安泰和,这个傻瓜,一门心思认为他是Angel。
他持之以恒地接近尚宇哲,冒出一大堆蠢话。
“你是我的安琪拉。”安泰和说:“我会保护你的。”
尚宇哲被欺负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上去打架,两家人是邻居,乡下能选择的学校也只有那么多。所以从小学、中学校和高等学校(高中),他们始终在一起。
不过尚宇哲负责念书,安泰和负责打架。
有钱人,混混和好学生,一向是泾渭分明的群体。后者十分容易沦为前两者的欺凌对象,但好学生有混混罩着,场面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年级他们刚入学,没多久尚宇哲就被金允在盯上了,有一次实在逃不掉,尚宇哲被堵在学校墙角,光天化日被迫脱掉裤子让他们拍照。
安泰和知道这件事之后,半夜两点钟潜入金允在家的房子,沿外墙管道爬上二楼,用石头砸开玻璃,从里面开了窗户。
玻璃碎裂的声音没惊醒喝完酒后呼呼大睡的金允在,直到他被窒息感憋醒,安泰和把枕头从他脸上拿开,他才看见站在床边的人,和他抵着自己脖子的刀。
安泰和是那种看起来真的会杀人的人,金允在不停道歉,交出手机。安泰和清空里面的照片,备份也没放过,然后他用刀背拍拍金允在的脸,怎么来就怎么走了。
金家人当然报警了!
但是安泰和是未成年,实际没有对金允在造成任何伤害,他一口咬死拿着的是玩具刀,只是来和朋友玩恶作剧。
“不然呢?我又没有抢劫,又没有杀人,不是恶作剧来你家干嘛呀?”安泰和笑眯眯地说:“总不能是因为你在学校里霸凌别人,我才来教训你的吧?”
眼见警察表情有些变了,金允在脸色铁青,咬牙和解,安泰和只赔偿了砸坏的玻璃钱。
蔚川市在乡下,经济还依赖于农业和旅游业发展,这里没有多少真正的有钱人。金家也不算,金允在的爸爸开着一家三流报社,勉强能被尊称一声社长。
金允在对付其他人的手段,除了拳头,就是靠他爸爸的报社。他曾经靠编造潜规则学生的黄色新闻,逼迫曾经帮助尚宇哲的女性老师辞职,但这一招对安泰和不管用。
安泰和不要脸面,油盐不进。传播他是杀人犯反而让他跟社会上的混混说上了话,金允在生怕他多一个靠山,连忙把那些报纸撤下。
由于安泰和不可能每时每刻地保护尚宇哲,以金允在为例,三方总是会形成这样一个生态圈。
——安泰和在的时候,尚宇哲能过一段好日子;安泰和不在,他成为被霸凌的对象,但存在安泰和的威慑,欺凌他的手段还算控制在一个分寸内,精神上的打压大过身体伤害。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没有躲过去,尚宇哲的头发还是被掀起来了,他心里叹了口气,果然看见安泰和猛地沉下来的表情。
发小很生气地说:“你不会逃跑吗?”
尚宇哲睁着还有点模糊的左眼,说:“对不起。”
安泰和被他一噎,说不出话了。他摸了摸尚宇哲的眼睛,问清楚是怎么弄的之后,让他等一下,就飞快地跑下楼。
咚咚咚踩楼梯的声音很大,响到尚宇哲也能听见,他探出上身,看见阳台下正在往药店跑的安泰和。风扬起他的衣摆,短袖下是小麦色的皮肤。
尚宇哲在心里默数,数到两百,安泰和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塞给尚宇哲一瓶眼药水,告诉他应该怎么滴,还监视他立刻滴了一次。
尚宇哲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好了一些,也感觉发小没那么生气了,才解释。
“他们守在办公室外面,我是一定会被堵住的。”
安泰和没吭声。
录取书派发到学校,每个人都需要去老师那里领。他们早就料到金允在会打录取通知书的主意,早上安泰和去办公室的时候,就把尚宇哲和自己的一起领了回来。
他拿着这么珍贵的东西,也不敢轻举妄动,直接回家了。
尚宇哲随后才进办公室,签字确认,出来就被金允在堵住,好在录取书已经取走了。
安泰和忽然问:“小尚,你有没有想过,把脸露出来呢?”
尚宇哲一愣,沉默中身体逐渐开始颤抖。
安泰和露出心痛的表情,这次却坚持说。
“你知道的,露脸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我马上就要搬去首尔,虽然你也要去首尔上大学,但我们的学校离得很远,我没办法保护你。”
“就算没有我,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
安泰和因为忙着打架,成绩很差,但他其实是个聪明的人,每次考前尚宇哲给他恶补几天课,他就能险险通过考试。
考大学的时候他努力了两个月,成功够到了首尔一所三流大学的分数线,实现了和尚宇哲至少在同个城市上学的愿望。
好运没有停止光顾善良的人,安泰和爸爸随手买了一张彩票,居然中了大奖。奖金高到他们可以全家搬到首尔,在龙山区买一套房子,剩下的钱还够投资一些店面。
他马上就要走了,以后也不能长时间陪在尚宇哲身边。
安泰和一直对发小奉行逃跑教育,他潜意识里认为Angel是美丽、纯洁而弱小的,绝对不能为自己反击。然而分离在即,他开始自我怀疑这种教育是否正确,他太担心尚宇哲了。
现在教打架也来不及,让尚宇哲露脸是唯一的办法。
“我……大学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
但尚宇哲不愿意:“我跑得也很快。”
安泰和用了很多年才让他放下戒备,愿意在自己面前掀开头发,明白这对于他来说有多么困难,眉头皱了很久,没有再劝他。
“你的录取通知书。”他转而把首尔大学的录取书拿出来,递过阳台:“恭喜考上大学啊,小尚。”
气氛不那么沉重,尚宇哲露出笑容,接过录取通知书,却发现上面还别夹着一个小恐龙发卡。
他抬头,安泰和静静地注视着他,笑了笑。
“这是祝贺礼物。小尚啊,虽然我知道你真的很害怕,但到了真的需要把头发夹上去的时候,用这个吧。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就当做是给我看的。”
尚宇哲把录取通知书和小恐龙发卡一起珍惜地放进书桌抽屉的时候,房门被敲响,妈妈来叫他吃晚饭了。
妹妹在上中二,学校比较近,是走读生。他们家一般等到妹妹回来才会开饭,尚宇哲走出去,果然看见站在门关换鞋的妹妹。
尚真希虽然才上中学,身高已经长到了165cm,体型纤瘦,双腿笔直修长。她扎着马尾,发尾烫了小卷,显得更加蓬松。一张小脸白皙光洁,眼睛大而明亮,鼻梁高,嘴巴小。嘴唇上涂了浅粉色的唇彩,完全是个水灵灵的美人。
她放下书包,抬起小腿脱皮鞋,百褶裙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一个弧度。
李淑珍马上帮她去拿书包,尚承恩也没有再喝酒了,而是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甚至体贴地拉开了铁皮罐。
“哥。”
尚真希已经和父母打过招呼,看见尚宇哲出来,不冷不淡地叫了他一句,在桌上坐下了。
尚宇哲点点头,默默也在旁边坐下。
“真希啊,今天上课累了吧?”尚承恩亲自给女儿打了一碗汤:“哎呦!看你这小脸,都晒红了!今天天气太热了啊!”
他又指挥着李淑珍去开客厅的空调,“24度怎么样?太冷也不好,小心感冒。”
尚真希无所谓地撇撇嘴:“随便啊,爸爸你别说了,快吃饭吧。”
尚承恩很高兴:“看看,这孩子关心我呢!”
李淑珍给桌上其他人也打了汤,坐下笑着说:“吃饭,吃饭吧。”
“真希啊,多吃一点。”
“真希,尝尝这个鱼。”
“真希,你明天……”
尚宇哲安静地吃饭,由于刘海挡住视线,他只夹摆在自己面前的菜肴。自从尚承恩失业后,家里伙食的开支缩减,原本一餐有两个肉菜、两个素菜,再加一份汤,现在变成三菜一汤。三个菜里面还有一个是辣白菜,正好就摆在他前面的位置。
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身量又高,尚宇哲很容易饿。他就着辣白菜吃完了满满一碗饭,有点想去再打一碗,但是尚承恩无意间扫过装着泡菜的碗,发现里面的辣白菜已经没了一半,立刻责骂他。
“你是猪吗,连白菜都吃得这么快?”
尚宇哲喉结滚动两下,没有回话,把李淑珍给他打的海带汤喝完之后就站起来,端着空碗去到水槽边,洗干净放回厨房了。
尚真希看了他的背影几秒,转回头吃掉了碗里满满的鱼肉。
因为晚饭没有吃饱,尚宇哲很快就饿了,他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想起来桌上还有一瓶属于他的可乐没有喝,就决定去把它喝掉。
虽然是喝自己那份,但尚宇哲下意识还是很小心,轻手轻脚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
他从缝隙里钻出来,走到餐桌边的时候发现厨房亮着灯,妈妈和妹妹正在里面聊天。
桌上的菜都收到冰箱里了,剩下的那些能当做明天的早饭。此刻餐桌上孤零零的,只放着他那瓶还没开封的可乐。
李淑珍的脸颊在灯光下泛出黄色油蜡一样的光泽,她边收拾厨房,边说。
“下个学期的舞蹈课什么时候开始上呀?妈妈昨天已经把钱转给老师了。”
“你已经转了?”
“是啊,老师都打电话催我了。”
尚真希双手抱臂,背靠着冰箱,放下来的头发让她显得更加孩子气:“爸爸找到工作了吗?”
李淑珍擦东西的手顿了顿:“还没有,不过爸爸在努力找了。”
“他找什么啊,看他也不上心。”尚真希说:“今天还喝酒了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李淑珍叹了口气:“……他心情也不好呀。吃了晚饭就出去逛了,也许能找到合适的,工资暂时低一些也不要紧。”
尚真希沉默片刻,忽然说:“你找老师把钱要回来吧,我不学跳舞了。”
李淑珍吃惊地看着她:“什么?这怎么行?”
尚真希不耐烦道:“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说永远不学了。这个学期先不学,你把钱拿回来,哥不是还要上大学吗?”
听到这里,李淑珍变得犹豫起来:“……宇哲,你哥哥他……”
尚真希说:“怎么啦,好不容易考上首尔大学了,还能不去上吗?你听我的,这件事先不要和爸爸讲。”
她们还说了什么,尚宇哲没听下去,拿着可乐罐逃跑了。
他跑回房间,还记得很轻地关上门。背靠在房门上,他才放任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僵硬,变成石化蘑菇。
真希是家里的骄傲。她长相漂亮,能说会道,成绩也很好,还会跳舞。小学的时候第一次去参加舞蹈比赛就拿了奖,拍下的照片都收藏在父母主卧的床头柜里。
那个床头柜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妈妈很辛苦,爸爸也在用平常散步的时间找工作,连骄傲的妹妹都主动不学跳舞了——这个家里没用的人只有他。
他脑子里一会儿浮现妹妹的脸,一会儿想起她在舞台上的时候,然后渐渐的,那些画面都变成他自己。
一个无比丑陋的、畸形的、令人恶心的怪物。
尚宇哲重重喘了口气,靠着门滑下,屈着双腿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感受到剧烈的自厌和痛苦,可乐早早脱手掉到一边,现在正在地上滚来滚去。
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与粗重的呼吸声混合,它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尚宇哲感觉自己好像在溺水,他抓起了过长的头发,还好手机这个时候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