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讲话确实是颇为不留情面的,因他多年来习惯自我中心,也不太考虑他人感受。但可能因为他生得过于标致,或因为他的嗓音是绵绵的,懒懒的,决不锐利,听起来倒不刺耳,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亲的意思。
施弥明笑道:“是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鹊答道:“真正喝葡萄酒的人哪会一上来就跟报菜名一样报酒庄和年份呢?”
施弥明好似还不太理解。
李鹊想了想,又说:“既然选的是佐餐酒,肯定先得确定吃什么主菜再谈搭配吧?好比法式牛排,就可以搭配梅多克产区的红酒。而如果你的主菜是海鲜类的料理,那或许一支清爽的勃艮第白葡萄酒更为合适。”
施弥明闻言一笑:“那我懂了,你今日的主菜是炸薯条,所以搭配可乐更合适。”
李鹊看着他那样笑,才突然发现:施弥明这个看起来冷峻而深刻的男人,笑起来竟然有两个小巧的梨涡。
他原以为,梨涡得在甜美幼态的脸庞上才能相得益彰,没想到在深邃成熟的脸颊上还能画龙点睛。
奇怪又有趣。
李鹊眨眨眼,盯着施弥明的小梨涡,陷入思考。
施弥明被他盯得不自在,摸摸脸颊:“我脸上沾上东西了?”
李鹊便摇摇头,没讲话了。
李鹊大约一次过摄入太多精制碳水,吃完饭后就迷迷茫茫的,比喝了酒还厉害,一路不怎么说话。
施弥明开车送他回家,李鹊差点睡着。
李鹊回到家里,还是混混沌沌的,就听得父母和兄长在商议,说:“施弥明虽然嘛出身不太好,但胜在有米,阿鹊跟着他也行……”
李鹊迷迷蒙蒙,没有接话,洗过澡就睡觉了。
该说不说,施弥明这种“暴发户”也有他的好处,就是他不弯弯绕绕,很注重效率。第二天他就通过媒人给了答复。
媒人打电话告知李鹊母亲:“施先生夸赞令郎乐观开朗、聪明大方、一表人才又十分俊朗,昨晚的相处也是非常愉快的,但他认为,目前可能不太合适。也许他有一些个人原因须考虑,不希望让令郎为此耽误时间。”
这一大串的门面话,简单来讲就是三个字:没看上。
李鹊已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但不知为何,这次被拒绝,心态尤为惨烈,或许因为一口气食用太多精制碳水的缘故吧。
父母兄长关心询问李鹊昨晚是怎么个情况,李鹊也如实告诉。
父母听了,面面相觑,心里觉得李鹊直接说对方不懂红酒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但又想,李鹊这个性子还不是他们惯出来的?也不知该怎么说他。
而兄长李鸢闷了这么久,这次终于忍不住,气得拍桌子,说李鹊:“给你介绍这么多对象,一个个的都不合适,你要不要反省自己的问题?我可听说了,你昨天还骂刘先生口臭脚臭!更怂恿卓峻岐揍人!你这样搞法,哪个有脸的人还愿意要你?”
李鹊第一次被家人这样批评,一下愣住了,怔怔看着李鸢。
但李鹊也不是白挨骂的个性,反应过来就立即怼回去:“那个姓刘的有口臭还不让人说了?好奇怪!再说了,我看他那态度根本不是诚心要帮我们家的,说不定就是打着白嫖的主意。你不帮着我,还说我?”
李鸢噎了一下,便转开话头:“姓刘的或许不成,那之前的呢?一个又一个的,但凡你嘴巴甜一些,早就成了!李鹊,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还是富家小公子?从前家里好的时候,宠着你惯着你,倒把你惯出毛病来了?以前父母宠着你,不叫你辛苦。我当哥哥的从小努力学习,大了努力工作,供着你一个人锦衣玉食,也就算了。现在家里出了问题,你还这样任性?家里的责任,你是一点儿也不想承担呀?”
李鹊本就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从未吃过苦,受过气,这些日子来被圈中人白眼奚落,又被送上相亲台受人挑拣,已叫他觉得天翻地覆的难受。
现在被骂了,李鹊也是不可能反思自己的,只觉得委屈加倍。
李鹊跳起来反驳道:“天啊!什么叫你努力工作供我一个人锦衣玉食?可别笑死人了!我们家是我一个人吃败的?从没听过一个人能把一家公司吃破产的。我就是天天燕窝洗头鱼翅擦背都搞不垮我们家,别笑死我了。公司原本好好的,你上任CEO后就垮了,到底是谁的问题,也不用我讲到明吧?你做决策出了问题,我卖身救全家,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埋怨我?有病你就看医生, 中邪你就问神婆!别在我面前发癫!”
李鸢一下被戳中要害,顿时被气得脸色发青。
看着兄弟对骂成这样,父母也心急。李父拉着李鸢,说:“你别跟你弟弟吵啦,他这个性子,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
李母也拉着李鹊,说:“家里已经够乱啦,我们一家人更应该和和气气,共渡难关才是。”
李鹊心下难受发酸,但他断不会在人前流泪,便冷哼一声,表情越发跋扈,甩开父母,扭身就走。
他冲进车库,跑到他那辆黑色的GranTurismo旁,一阵风地钻进车里,咬牙切齿地启动汽车,驶出别墅。
引擎的轰鸣淹没了他内心的苦涩,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越来越湿润的眼睛里。
他心里也知道家里艰难的,但是用二十多年的骄奢养成的矜贵,使他的自尊脆弱又高企。
他心下一阵哭一阵笑,从未有一刻觉得金钱是这么紧要的。
有钱的时候,他们一家何等和睦,哥哥别说是骂他了,连看他被风多吹一秒都怕他吹损了那身娇贵的皮肉。
现在没钱,他那天使一般的兄长都要长出恶魔的犄角来了。
他虽然痛骂了兄长一顿,却也不是真正气恼兄长,因为他永远记得过去二十几年,他哥哥对自己有多么、多么的好。
今日闹这一场,他比起生气,更多是伤心。
李鹊习惯性地把车开到他熟悉的那家私厨门口,但仔细一想,这会员制餐厅里都是熟人。
而他现在,最怕见的就是熟人。
这位飞扬跋扈的李公子人生头一次怯懦起来,熄火停车后,慢悠悠在私厨背后的一片草地上踱步。
李鹊在草地上慢悠悠地走着,心情颓废而烦躁。忽然间,他听到背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阿鹊,是你吗?”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鹊回过头,只见卓峻岐满脸关切地走来。
卓峻岐轻声说:“我本来想去你家找你的,都说你不在,我就想你会不会来这儿了,果然在这儿撞见你。”说着,卓峻岐朝李鹊笑了笑。
李鹊此刻看到卓峻岐,也不知什么心情,讷讷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卓峻岐第一次见李鹊这样低落,便心疼地说:“你看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都听说了,你竟然沦落到和暴发户相亲……唉,听我的,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我会真心对你好的。”
李鹊抬眸看卓峻岐:“你们家能救我家?”
卓峻岐噎了一下,半晌说:“我妈咪和爹地说了,你们家的情况很复杂,不是那么容易盘活的。若非这样,怎么会次次相亲都不成呢?”
“那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李鹊最听不得这话,一时脸色就冷下来了。
卓峻岐伸手想碰触李鹊的手,李鹊却退后一步。
卓峻岐热诚的双手扑了空,脸上一阵讪讪,却仍继续劝说道:“我爹地妈咪说了,你嫁入来,我们不嫌弃你的,一样把你当半边儿子一样宠,你在我们家,依旧能过以前的生活。”
李鹊听了这话,简直要气笑了:“不好意思,你们不嫌弃我,我嫌弃你们。”
说完,李鹊转身就走。
卓峻岐还想追上来,李鹊却径自跑进车子里,一脚油门,一溜烟就跑了,卓峻岐拍马都追不上。
李鹊都不知道卓峻岐是真蠢还是假蠢,什么半边儿子一样宠、依旧能过以前生活,不靠谱的程度和打钱给秦始皇差不多。
连李鹊这样头脑简单的人都不信。
卓峻岐就信了?
要么卓峻岐是装傻充愣,想把李鹊骗到手再说,那李鹊肯定不中计。
要么卓峻岐比自己还蠢,那更不行,两夫夫都不精明,给一座金山都守不住,以后还是得破产。
李鹊一路漫无目的地把车开到中环,堵在一条马路上。
他正巧抬头,看到一栋巍峨的大楼,上面挂着醒目的字样“明源集团”。
“明源……就是施弥明的公司吧?”
或许是一时冲动,李鹊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他将车停在路边,径直走向明源集团的大楼。
一位精致的前台小姐微笑着迎上前。李鹊也不绕弯,开口就说要见施弥明。
前台一愣,问:“那么,请问有预约吗?”
李鹊心头一紧,他摇摇头:“没有。”
前台小姐礼貌地说:“很抱歉,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是不能直接见到施先生的。”
李鹊怔住了:原来见人是要预约的吗?
这已超出了李鹊的认知了。
李鹊心情有些沉闷,还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一位西装革履、精神抖擞的秘书经过,一眼认出了李鹊的身份。
秘书礼貌地走到李鹊面前,微笑着说:“你好,你就是李家的公子吧?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李鹊心中一喜,起初的不快渐渐散去,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见施先生,可是前台说要预约,我也有些不太懂这个流程。”
秘书友好地解释道:“没关系,李公子,你是首次来我们公司,可能对一些规矩不太了解。施先生的时间确实比较紧张,但你是贵客,我可以帮你协调一下。”
说罢,秘书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地说明了情况,然后对李鹊说:“施先生现在还在会议室,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你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尽量为你安排。”
李鹊点了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
施弥明此时正在一场重要的会议中,秘书自然不敢打扰。
待会议结束后,秘书正打算通知他时,施弥明又接到了一个紧急而重要的电话,让他不得不中断其他事务。
谈了很久,直到电话的问题解决,他才得以稍事休息。
施弥明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秘书这才上前告知:“李家的公子,李鹊先生,前来拜访。”
“李鹊来了?”施弥明心中感到一些好奇。
施弥明缓缓走出会议室,目光落在等候的李鹊身上。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发现这位昨晚还神采奕奕的贵公子,此刻看起来疲惫而迷茫,好似一只街头走失的纯种波斯猫。
施弥明感受到了李鹊身上的落寞和困顿,心中涌起一丝无名的情感。
他慢慢走向李鹊,不再显露商人冷锐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触感,如同散步时发现了一只可怜小猫的路人,想要轻轻开启猫罐头。
施弥明走近时,李鹊还沉浸在孤独的苦闷里。
听到贴近的皮鞋脚步声,李鹊才猛一抬头,瞳孔陡然收缩,宛如流浪猫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吓到一般。
施弥明注视着这双瞳孔:“李公子,抱歉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有些事情耽搁了时间,真是抱歉。我们进去说吧,你看起来有些疲惫,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看着施弥明冷峻容貌上显露的温柔梨涡,李鹊眼里戒备消退,缓慢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进入施弥明的私人办公室,门缓缓合上,隔绝外界的喧嚣。
施弥明示意李鹊坐下,自己则回到办公桌前坐定。
见李鹊落座后,施弥明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公子,这次特地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鹊这人不善社交辞令,又总把自己感受放在第一位,因此坐定之后,又恢复那种世家公子的骄矜,单刀直入地道:“我听讲你不满意我,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他其实是抱着自伤求助的心情来的,但不知为何嘴里却把话说得跟质问一样。
施弥明依旧注视着李鹊的眼睛,这种注视让李鹊有点儿不舒服,就好像自己被摊开在施弥明的眼神里。
这种眼神既深沉又犀利,不带多余的情感,却又充满无声的权威。
李鹊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但在这深邃的凝视下,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被揭示得一览无余。
围脖-晴崽推书站
须臾,施弥明笑笑:“是我不满意你吗?我怎么觉得是你不满意我?”
李鹊的脸刹那僵住了。
施弥明继续说:“我不知道中间人是怎么转述的,可能过程中的信息处理上有所失真,但我并没有对你不满意,李公子。”
李鹊蹙起眉:“那么……为什么会拒绝?”
施弥明耸耸肩:“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这种喜欢装逼的人。”
“装……装逼……?”李鹊愣住了,他似乎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施弥明缓缓解释:“就是装腔作势,也是广府话所讲‘扮晒嘢’的意思。”
“哦,是这个意思啊。”李鹊回过神来,便笑了,“没有啊,我没有讨厌这样的人。如果我不和装逼的人交朋友,那我就没有朋友了。再说,我自己也挺装的。”
施弥明想了想,笑着点头:“是啊,你说得对。我仔细想想,或许你没有嘲讽我爱装,而是亲切地指出我装得还不够。”
李鹊摇摇头:“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施弥明颔首:“或许,我很需要你这样直接的指导,以便我更好地融入你们的圈子。”
李鹊闻言心中闪过一丝希冀:“那么说,你愿意和我一起了?”
施弥明想了想,说:“但我得告诉你,我结婚的目的是为了提升形象。我不会是一个及格的伴侣,但你必须成为一个拿得出手的对象。无论开不开心都好,你都必须全力维护我们的形象。你能接受接受,不能接受就算。”
他的话讲得简单直接,不带弯绕的。
李鹊苦笑。
李鹊相亲过很多次了,他能感受到,每个对象都被他的容光所惊艳,然后又被他所开的价码所吓退。
而施弥明呢,则是一个例外。
李鹊能感受到,自己在施弥明眼中就好像一块骨头在屠夫的眼中。
他看自己的时候是不带任何审美的目光的,只有一种尺寸精细的打量。
他算不出,到底是哪种目光更糟糕。
李鹊直接抛出自己的疑惑:“其实我也感觉得出来,你对我没什么那个方面的意思。既然你对我的美貌并不看重,那你怎么肯花大价钱和我结婚?”
施弥明闻言有些讶异,过了半晌,才对李鹊说:“李公子,难道你认为你身上最值钱的部分是你的美貌?”
李鹊皱眉:“难道不是吗?”
“你的美貌是蛋糕上的车厘子。”施弥明答。
李鹊一时不解。
施弥明说:“我看重的是蛋糕。”
李鹊看起来更疑惑了。
施弥明说:“听说你之前的相看一直都失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你好像一直搞不清楚重点。”
施弥明讲话有一种江湖人的快意,手起刀落,犀利得来不太顾人感受。
李鹊这大少爷却没感到难过,反而满心好奇地讨教:“重点是什么?”
“没有人会为了一粒车厘子而买一整个蛋糕——起码聪明的人不会。”施弥明说,“而能够买得起这个蛋糕的人,通常不会太笨。”
李鹊愣住了,看起来呆呆的——但不是那种令人烦厌的愚蠢,而是一种让人看着忍不住包容的稚嫩。
施弥明这才算理解,李鹊和自己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施弥明从前生活的圈层里,是长不出这样的成年人的。
施弥明轻吐一口气,说:“约个时间,叫上你家中能做主的人,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带上律师,我们再具体商定协议吧。”
“带上家人……律师……”李鹊愣愣的。
施弥明好笑道:“李公子,你一个人和我谈,会很吃亏的。”
“那你可真是绅士。”李鹊嘟囔,带着几分憋屈。
施弥明调侃笑道:“盗亦有道,太弱的人欺负起来也没意思。”
李鹊:……我谢谢你。
李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把事情谈成的,浑浑噩噩就回到家中。
父母兄长看到他回来,都有些尴尬。兄长尤其是面阻阻的,不肯正眼看李鹊,但看起来是有些歉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讲出口。
李鹊也没太在意,只把施弥明的话带到。
听说施弥明让带上律师谈细节,父母这才真正露出有希望的样子来,开心得几乎流眼泪。
施弥明承诺投资李家公司,将李家目前烂掉的项目盘活过来。如果成功,施弥明也要从中获得一定比例的收益。
相应的,李家也要把自己old money的资源交给施弥明使用,帮助施弥明跻身上流。
施弥明需要经营个人品牌,因此还要拉着李鹊营销,李鹊必须无条件配合。
凡此种种。
李鹊看着这些细则,其实也看不懂,却关心一件事:“那我和你婚后,每个月的花费怎么计算?”
施弥明似早想好了,侃侃而谈:“灯油火蜡买车买楼那些自然不用你操心,你每个月可以有一定的消费额度,你想要多少?”
李鹊也不知道自己每个月该花多少,随口说:“三百万?”
施弥明也不砍价,说:“那就三百万。”
这时候,李鸢却开口道:“三百万做做零用也可,再添两百万的置装费,就差不多了。”
施弥明听到李鸢一张嘴就加两百万的价,眉毛往上挑了挑。
李鸢却继续说:“毕竟你们是要搞形象营销的,总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要是每个季度每次出场都有型有款,二百万算很悭了。”
施弥明见对方坐地起价,却仍保持风度,笑着点头:“好,那总共五百万,一口价,可别再冒出别的项目来。”
李鸢点点头:“那当然。我们李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不做那么没调性的事。”
施弥明淡淡一笑。
李鸢却又继续道:“不过,消费额度这是何解?难道是刷卡消费?按照我们世家习俗,一般都是直接发放现金,也更简单一些。”
施弥明深深看李鸢一眼,看得李鸢头皮发麻。
但施弥明还是点头:“好,五百万现金。”
李鸢吐了一口气,转头对李鹊点了点头。
李鹊也不知哥哥给自己争取了什么,只当寻常,也无所谓地点点头。
然后,又谈婚礼的事情。
既然要营销豪门,他们的婚礼当然要搞成世纪婚礼。
李鹊和施弥明这对塑料夫夫便开始谈婚礼细节。
施弥明开门见山地说:“钻石这玩意儿没意思,我们不买,行么?”
李鹊没好气地说:“我没所谓,但没有钻戒,场面怕是不好看,你怎么营销豪门婚恋?”
施弥明便道:“没事,我找到珠宝商赞助,当天我们能戴大钻戒,过后归还就是了。”
李鹊愣住了:“这也行?”
“能省则省。”施弥明说,“还有,婚礼场地也是酒店赞助,到时候你记得跟酒店的公关对接,配合一下拍照和发社交媒体。”
李鹊怔住了:“这也可以?”
施弥明露齿一笑,两个梨涡魅力无限:“我得跟你声明,我爱财如命,十分孤寒。”
广府话里,“孤寒”就是吝啬、抠门的意思。
李鹊是知道有些有钱人很孤寒的,只没想到这里头包括自己的未来老公。
李鹊没好意思说:“那让你每个月给我五百万,真的难为你了。”
“是啊。你知就最好。”施弥明点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除了每个月五百万之外,你往后恐怕多一分现金现银都不能从我身上得到。”
李鹊怔住了。
他们虽然认识不久,但仅限的几次见面里,施弥明都算得上风度翩翩、儒雅温文,现在突然露出精于算计孤寒鬼的原形来,叫李鹊很不适应。
李鹊黑口黑脸:“婚礼有酒店赞助,钻戒有珠宝赞助。那是不是度蜜月都有旅行社赞助?”
“度蜜月?谁有空度蜜月?”施弥明连连摇头,“你知不知我一个钟几百万上下。花时间度蜜月?什么旅行社赞助得起?”
李鹊愣住,定定看着施弥明,这样一番仔细盯视下,李鹊忽然发觉,施弥明内搭的那件羊绒衫已微微有些起球。
施弥明这件羊绒衫也是大牌子,质地不错,起球了也不太严重,本来内搭着在社交距离也看不出什么。唯独是此刻二人独坐,外套脱了,李鹊又发愣定睛仔细打量,这才觉出有些许微小的绒球零星散落在柔软的织物表面。
羊绒这种质地娇贵,就算再高品质,只要穿多了,都会起球的。
但李鹊他们家,羊绒衫不但品质高,又至少有十几二十件替换着穿,常买常新,当然从不见起球。
李鹊原本对施弥明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幻想,现在看着施弥明脱下高定西装外套,露出里头起球的羊绒衫,顿时罗曼蒂克破灭,心里一阵冰冷:我下半世居然要和这样的男人绑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前世当土匪狂抢三百个功德箱才落得今生这个运道。
李鹊冷冰冰:“那么说,我想我们也不必过夫妻生活了,毕竟,你一个钟几百万上下,我也赞助不起。”
施弥明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爽朗一笑,说:“这个的事情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你不想,我不会勉强你。”
听到这句话,李鹊一时间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禁思绪飘摇,想道:原来这个男人一掷千金,是真的只为蛋糕,不要车厘子的。
第5章 新居规划
李鹊和施弥明的婚讯迅速传播到各大媒体,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各大新闻机构争相报道这对新人的婚姻,社交媒体上也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新闻标题纷纷报道:《李家小公子与商界精英施弥明喜结连理》《金融巨鳄与继承豪门联手,金融与世家的完美结合》等等。
新闻报道聚焦在施弥明身上,大肆吹捧他的商业头脑、成功事业和卓越的投资眼光。报道纷纷强调施弥明的商界地位,将他描绘成金融领域的巨擘和投资界的明星人物。
李鹊看着这些天花乱坠的文章,没好气问施弥明:“买这些通稿,花多少钱?”
施弥明说:“不怎么花钱。”
李鹊震惊:“这也能捞到赞助?”
施弥明淡淡一笑:“我旗下有投资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企业,也是大股东,他们为我写稿,怎么能额外收钱呢?等这些人把新闻炒热了,别的媒体也会跟风转载、报道,更不需要我花钱了。”
李鹊:……又是被施弥明的白嫖技能震撼的一天。
李家没钱的时候想卖儿子都没地方卖,从前那些亲朋好友,找他们帮助他们都似躺棺材里一样敲都敲不出来。如今李家得到输血,有了活力,昔日那些亲朋好友便立即死而复生一样欢欢喜喜回来了。
李家当然不计较他们之前的“失踪”,因为易地而处,他们要是失败了,李家也会“失踪”。上流人就是这么下流。
李家在本土积攒好几代了,人脉资源当然是施弥明所不能比的,虽然真的到要紧关头也不顶用,但锦上添花画龙点睛的功能还是在的。李家遵从约定,把这些人脉资介绍给施弥明。施弥明借此认得许多低调的政商要员、隐形富豪,建立了关系,很满意这个“蛋糕”。
施弥明好风凭借力,借这协议婚姻,一次过打通上层关系,同时做好公众形象,自认是怎么样都不亏的。
而李家得到真金白银,要命关头吊上一口独参汤,也是不错。
这些人里面,只有李鹊关注着一件大事——婚礼那天穿什么?穿高定怎么都得提前半年定做啊。
李鹊不高兴地问施弥明:“你说怎么样?”
施弥明说:“莫担心,服装也有赞助。”
李鹊震惊了:“不行,钻戒也就罢了,衣服可不一样,同不同款,一眼就知。品牌赞助那些肯定就是借来借去还不能量身定制的了。我堂堂李公子大喜日子穿什么‘明星同款’,还活不活了?”
施弥明讶异:“这就不活了?你们上等人的生命这么脆弱的吗?”
李鹊恨声说:“你不懂高定的意义是什么?穿高定就算不穿全亚洲唯一一件,也得是全国唯一一件啊,撞衫惨过撞车啊!”
施弥明看李鹊说得这么严重,心里动摇,问:“高定结婚礼服要多少钱?”
李鹊听得施弥明有些松动,喜逐颜开:“所谓定制,就是很灵活的,丰俭由人嘛。但我们既然要办‘世纪婚礼’,礼服怎么都得上档次吧,得找名设计师,重工刺绣,就算不镶钻,也起码得镶一万几千颗施华洛世奇吧……林林总总算起来,我觉得预算一千万有找。”
施弥明很意外:“一千万?”
这一刻,施弥明才真正确信李鸢当初说“两百万置装费已经很悭了”的话了。
施弥明问:“你的意思是要求我花一千万买一辈子只穿一次的衣服吗?”
李鹊理直气壮:“就是一辈子只穿一次才要买贵的呀!”
说着,李鹊眉头大皱:“施先生,你不会拿不出这个钱吧?”
显然有些激将的意思。
施弥明不是那种好面子充胖子的人,被李鹊激将也不会有任何波动。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你知道,一千万拿来买衣服,就是搁那儿等虫子咬。一千万给我放公司投资运营,过一阵子就能变三千万、五千万、一个亿……不但可以实现我个人的财富增值,还能养活多少员工,发展多少行业,刺激多少GDP,你想过么?”
“没想过。”李鹊即答。
施弥明:……毫不意外。
李鹊忍不住问他:“你这么孤寒,为什么相亲那天还准备那么贵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