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下—— by荷煜
荷煜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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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晏如不一样呢?万一晏如格外心狠呢?万一……
秦月章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晏如的手:“晏如,我不同意!你听我说……”
“秦月章,你的讲座我都已经看到了!”晏如毫不犹豫地挥开秦月章的手,“你拿我当观察对象,拿我当研究案例?你明明知道我最恨‘杀人犯的儿子’,你却偏偏把这几个恶心的字眼贴在我身上!”
秦月章张口,给出他的解释:“进入雪境时课题计划就已经做好,我其实是想……”
是想什么,他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晏如原本还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笑这个回答却这么单薄无力。
“算了,秦教授,”晏如轻轻地说,“我也想了很久,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那一套,我听不懂,你要来和我这样市井之徒找共同话题,也很困难。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晏如说完,再也不做停留,决然离去。他路过大门的时候,看到还放在柜子上的秦月章带回来的菜,脚下一顿,最后却还是快步走了。
秦月章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久,才慢慢起身。
他按亮了客厅的灯光,一瞬间光明填充满了整个房间。可是越光明,就越显得整栋别墅又大又空洞。
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秦月章将自己扔进了沙发里,仰头看着刺眼的灯。
这栋房子确实是他去年就已经买好的。准确的说,是去年一回国,就已经置办好了。
准备落脚的地方,那就是有长住的打算——秦月章回国的时候,就已经对暴雪势在必得。
他其实并不在意名誉,也并不在意金钱,这些东西都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的,是他成功的伴生品。
他太好奇暴雪系统了,太想知道它的运行原理和规则了。魏钦州越把它说得神乎其技,秦月章就越好奇。
如果他能利用暴雪开展心理研究呢?这是不是一个新的研究方向?如果暴雪能够与微曜科技脱钩,那就太好了。
秦月章承认他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但贪婪是人与生俱来的特质,为什么要回避呢?
其实现在他已经获得了他最初时想要的一切,可是他却并不开心,也并不满意。
秦月章看着华美的玻璃灯饰,看着被打造出瑰丽造型的玻璃中折射的璀璨的光。
人的需求是会变化的,前一个需求被满足,就会诞生更高级的需求。需求得不到满足,情绪和情感就会失衡。
秦月章知道自己现在想要的只有晏如。一个心理学家,看过那么多不同的人心人性,却也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秦月章初时觉得荒谬,可当他看到晏如苏醒的那一刻,那种狂喜是此前任何一次课题研究获得成功都不可比拟的!
秦月章曾经以为人心也就那样,来来回回不过如此。可是现在他却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秦月章承认,人心依然是最难以控制的变量,他的是,晏如的也是。
他可以用心理常识来解释自己的所有行为与情感,但人并不是简单用公式就可以套用、解释的机器。
他不能这么躺下去。秦月章想,他得做点什么。
他一刻都受不了了,什么计划,什么沉住气,见鬼去吧!他现在就去跟晏如说清楚!
如果晏如不接受、不原谅,他就……反正晏如是一个社会边缘人,就算消失,也不会有太多人挂念。
秦月章翻身而起,身上一向平整板正的西装因为他的动作而皱巴巴的,但现在秦月章也管不上了。
玄关的柜子上,秦月章买回来的菜还孤零零地放在那里。其实他回来的时候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现在才发现,那些都是无用的。
秦月章几乎是冲进了车库,踩着油门向晏如的出租屋驶去。
幸好现在已经很晚了,往城中村走的路段上都没有什么行人。秦月章车都没有停好,两三步到了筒子楼的院坝里。
筒子楼里已经漆黑一片,零星有几户还亮着灯光,里面隐隐传来男女的吵架声,或孩子的啼哭声。
属于晏如的那一户没有亮起灯光,与其他人家融为一片。
秦月章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他要说的一切,可是此时此刻又停驻了下来。
街头的晚风还略微带着春寒,也吹冷了他的冲动,秦月章激荡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理智再次回归。
或许,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滴滴滴——

第90章 良夜
夜色正浓,灯火绵延处,是这个城市的繁华景色。晏如从秦月章的小区里出来,慢慢融身进人潮。
他走得累了,就找了个靠着茂盛树木的长椅,坐下看行人来去。
晏如有些难过,但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他曾经已经难过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过去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他想,他会慢慢忘了秦月章,然后开启新的人生,或者回归到之前的平静里去。
对,他会忘了秦月章的。
一想到这个名字,晏如的心脏就紧缩着疼痛。
他得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晏如微靠着椅背,硬木的材质咯得他后背生痛。
雪城中心的那个铺子,他明天就转让出去。他会把秦月章投资的那部分钱还给他,然后他们两个便就此两消。
秦月章去做他功成名就的心理学家,晏如自己继续摆摊,或者做些其他的……不管是做什么,他总能自己养活自己。
没有谁会离不开谁,没有谁会失去谁后就活不下去。
是的,晏如默默对自己说,就是这样,明天他们见最后一面。之后……雪城那么大,他们的活动圈、交际圈没有重合,即使在一座城市,要遇见也不是件容易事。
晏如打定主意,一种难言的疲倦席卷而来,他孑然一身,又身无长物,不知不觉间意识渐渐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晏如是被一阵狗叫声给吵醒的。
他先感觉到的是脖颈上的酸痛,浑身的骨头一动就叫嚣着难受,晏如扶着脖子,艰难地适应着。
他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此时天色熹微,天幕已经变成了深蓝色,即使霓虹灯关闭,但周遭也不是全然黑暗。
夜晚已经过去。
晏如下意识探手摸向自己的口袋——他唯一值钱的物品手机倒还没有丢失。晏如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流浪老人正蜷着腿睡在他的长椅旁边。而一只毛色驳杂但还算干净的狗趴在老人头边,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
“这是……”
晏如活了二十七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那狗见晏如起身,立即起身,仰着脖子“汪汪”了两声。
“二黄!你嚎什么嚎!”老人睁开眼,亲昵地揽过那狗,又转而看着晏如,“哟,你醒了。我看你睡得死沉,好心没叫醒你。这可是我的位置!”
这老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看不清本来样貌的衣服,几个可笑的洞横亘在衣服上,坦露着下面衰老可怜的皮肤。
老人的头发胡子也乱蓬蓬的,一半已经花白。几缕头发像海藻一样缠绕在一起,形成解不开的结。
晏如愣了愣:“你的?”
这不是公共资源吗?还分谁的?
老人颇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是我的!算了,今天算是我收留你过夜吧,你要谢,就谢二黄吧。”
那狗听见自己的名字,应景地叫唤两声。
晏如懒得和他装疯卖傻,想起身离开,却听老头又说:“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流浪汉,不会是和家里的吵架了,被赶出来的吧?”
晏如顿住,静默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你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如果要比惨,这个老头儿或许会更胜一筹。
没想到老头儿脸色一变:“老子才不是被赶出来的!”他说完,高高飞起的眉头又很快落了下来,露出丧眉耷眼的模样来。
老头儿用力地摸了摸二黄的狗头,叹息着说:“小年轻,回去给家里服个软,就算了啊。小两口,哪里有过不去的疙瘩呢?”
晏如心中微动,竟反问他:“如果对方是做了很让人失望,很过分的事情呢?”
“她绿了你?她让你给别人养崽?她卷了你的钱跑了?”
晏如摇头。
“那能有多过分?”老头子偏头掀开自己浓密的头发,露出耳后一道长长的伤疤来,“我家里那婆娘,差点要了我的命!你的母夜叉能有这过分?”
那还真没有。
晏如却说:“你这么能忍,怎么还是被赶出来流浪?”
老头子苦笑一声,不断摇头,嘴里只说:“小伙子,珍惜当下吧。没有点波折,哪能叫过日子?你要算她对不起你,她要算你对不起她,两口子哪是这么算着账过日子的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晏如不想听这些心灵鸡汤,起身快步离开。
在他身后,二黄似乎是对晏如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十分不满,追着“汪汪”地叫唤。晏如下意识回头,就见那老头子扶着长椅慢慢躺下,把自己蜷缩在那方寸之间。
“哎,倔老头儿挺可怜的是吧?”身穿荧光绿的环卫阿姨拎着扫把过来,扫走了晏如脚下的烟头,漫不经心地说,“他和家里头的赌气,三天没回家。结果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婆娘突发脑梗,都死两天了!之后这老头子就老出来晃悠不回家,疯疯癫癫的。说他可怜,可到底怪谁呢?”
难怪老头子一直念叨着什么珍惜当下。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时,晏如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难道是秦月章?
晏如摸出手机,来电显示却是一个外地陌生号码。晏如犹豫着,划通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喂,请问是晏如,晏先生吗?”
被人这么尊敬地叫“晏先生”,这感觉对晏如来说还挺新奇。他应了一声:“是,你是谁?”
“我是絮城自媒体推广公司的工作人员,你是否有兴趣到我们平台直播分享你父亲案件的详情,分享你成长的……”
晏如毫不客气地打断:“你什么意思?打错了吧?”
“我们开出的条件一定会让你满意的,晏先生,你考虑一下和我们合作吧。”
“什么合作?”晏如简直一脸莫名其妙,“我又没有名气,你找我合作什么?”
“晏先生,主流媒体已经被人招呼过,不会报道你父亲的案子。如果你想趁这波热度变现,我们公司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晏如被这人滔滔不绝的声音给说得厌烦,直接挂断了手机。但他想着对方说的什么“热度”,不由狐疑地点进了曾经发布过文章的社交平台。
刚登陆进去,他手机就响起一片信息提示音,后台里塞满了别人发来的未读信息。而社交平台最显眼处,一条视频已经被人转载了上万次。
在视频下面,晏如看到有人评论说:“这应该说的就是当年公路少女猝死案的受害者吧,我前几天看到他儿子的文章了,后来发现那篇文章竟然检索不到了。”
晏如点开视频,很快他就看到了熟悉的学术报告厅,还有那张他熟悉的脸——属于秦月章的脸。

雪城大学学术报告厅,人满为患。
前排还坐着几个国内颇受尊敬,也很有名气的心理学专家,他们的到来也是国内学术主流界对秦月章的认可与接纳。
为期三天的讲座终于接近尾声,秦月章按动翻页键,大屏幕上的内容随之改动。他几步走到讲台正中央,正对着台下聆听的众人。
“从这三天的汇报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童年经验的确会对人后天的性格、人格造成重要影响。但是现在,诸位,我要推翻之前我重要案例的立足点。 ”
秦月章说着,刻意顿住。视频的拍摄者应该是某个坐在居中位置的学生,因为画面周遭的议论声很清晰。
秦月章的声音一如既往,声波穿过喇叭,回荡在偌大的学术报告厅:“我观察访谈的杀人犯之子,根本就不是杀人犯的儿子!他的父亲就是公路少女猝死案的嫌疑人,也同样是受害者——晏安德。”
此言一出,报告厅里一片哗然。
画面之外,有人小声问:“秦教授说的是哪个案子啊?我懵了。”
另外一个声音回应:“就是公路少女猝死案啊!二十年前闹得可大了,现在网上还有帖子。”
“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呢……”
“不过我听说前段时间不是说翻案了吗?我好像在网上看到他儿子写的文章了。我找找……嘶奇怪,怎么找不到他写的那篇文章了?我记得还和微曜科技有点关系。”
“为什么没听见报道啊?我们雪城本地的事情,至少雪城的媒体应该会报道啊。”
“不知道。现在信息这么发达,一天那么多新闻,看都看不过来,谁在意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秦教授前段时间是不是转载过那篇文章?我当时就奇怪了,秦教授怎么会无缘无故转发这个,原来是他的调访对象!”
“……”
等到嘈杂议论声渐渐平息,秦月章才继续开口:“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童年经验的确对人的性格有塑造作用,但这个结论此刻却让人无比痛心。因为抛开所谓的遗传因素,我的调访对象——晏如,他的成长环境、社会关系都受着‘杀人犯之子’的影响。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场冤案,他或许会有幸福美满的童年,会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人,何以为人,看似简单,却又比世界上任何学术理论都困难。但我想,这正是心理学的魅力之处,探寻自己的根源,又突破所谓的局限。我们可以总结数据得出结论,但没有哪条定理结论可以真切地界定一个人,因为人本身,永远是最迷人的自变量!”
秦月章话音落下,对着台下深深地鞠躬,昭示着这场讲座正式结束。
而视频画面也伴随着持久的掌声,摇晃了两下,进入黑屏。
晏如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盯着漆黑的屏幕,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全亮,路上多了早起晨练的人和背着书包的学生。他们都对这个怪异的立在路中央一动不动的人投以打量的目光。
那个环卫阿姨扫了一圈,又回到晏如面前,用扫把尖点了点他的脚下:“别挡道啊,你也没地方去啊……”
晏如如梦初醒。
他……他误会秦月章了?
那个讲座,其实是想要帮他正名?可是,为什么昨晚秦月章不说?
晏如努力回忆昨晚上的一切细节,从秦月章回到家,到他们是如何纠缠着摔进沙发,到黑暗中痛苦的对峙……好像,他的确想要说什么,可是自己没有听,也没有给他机会讲。
晏如头痛欲裂,不知道是不是吹了一晚上冷风的缘故。他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但是晏如现在只想听到秦月章的声音,只想听到他再给一次解释!
这一次,他一定心平气和,全程听完。
晏如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也深知失去的痛苦。但就算是失去,就算是结束,也应该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留丝毫还可以遐想甚至是后悔的空间!
晏如按亮手机,几乎是没有考虑就拨去了秦月章的号码。可惜话筒里冰冷的“滴滴”响个不停,却迟迟没有他想要听到的声音。
没有人接听。
晏如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难道是他还没醒?不会。秦月章作息很规律,每天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要吃早饭了。
那就是不愿意接他的电话了?不,不可能!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晏如给否认了。
晏如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必须立刻弄清全部的真相,否则会疯掉!
他转过头,拔腿就向着昨晚他来时的方向跑去。
说来世事易变,晏如昨天离开的时候还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又自己跑回来了。
晏如深吸两口气,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口,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然后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指按在房门的指纹验证处。
“嘀嗒——验证成功,欢迎回家!”大门自动打开,好像这里真的是属于晏如的家似的。
屋子里黑沉沉的,窗帘紧闭,安静得只剩晏如的呼吸。
“秦月章?”晏如出声唤道。
没有回应。
他不在家吗?可是今天是周末。
晏如再次拨打了秦月章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
他到底去哪里了?
晏如突然想到昨天碰到的那个老头子,还有环卫阿姨所说的关于老头子赌气三天,回家发现妻子已经去世的故事,脑子里不由冒出一大堆恐怖的猜想。
晏如仔细找遍了别墅的三层楼,每一个房间都推门检查,确认秦月章真的不在家。
晏如不死心,再次拨打了秦月章的电话。话筒里每一声“滴”都像是一把锥子,钻在晏如焦躁的心上。
正当晏如以为这一通电话也不会接通时,那头猝不及防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晏如?你在哪里?!”
晏如听到秦月章的声音,第一反应居然是——太好了,他没有突发脑梗。
“我才应该问你,你在哪里?”
那头还没回答,就先遥遥地传来一个女声。
“老板,这件衣服可以便宜一点吗?”
晏如登时沉默了。
这么大清早,秦月章居然是去守他的店铺了?!

第92章 因果
晏如一直觉得,自己和秦月章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成长经历、工作职业、遇事想法都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他就算是喜欢秦月章,也是抱着能在一起一天是一天的心态。虽然浪漫的故事里常常把身份悬殊的人凑做一对,但现实里却未必长久。
因为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地知道了生活不是想象中的故事情节,而是真实的油盐烟火。
但是他站到店门口,看到秦月章不熟练却尽力周旋在几个客人之间,一会儿报价格,一会儿说材质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一种晏如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受。
秦月章忙中转身,视线与门外的晏如对上,松了一口气,又窘迫地说:“我实在不太熟……晏如,晏老板……”
晏如还是第一次见秦月章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挺新奇。
两人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才得空坐了下来。
秦月章率先打破沉默:“你昨晚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回家……你去我家里找我了?”
“我只是想找你说清楚。”秦月章沉着声音,但晏如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晏如看着秦月章眼下清晰的黑眼圈,猜测他可能一晚上没有合眼,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说清楚什么?你的讲座,实际上是想要为我正名吗?”
秦月章眉头舒展开:“你都知道了?”
“你昨天怎么不说?”
“你也没给我机会开口啊。”秦月章这个时候竟然还抿着唇笑了笑,“而且,你在气头上,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解释。”
像晏如这样的人,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什么方法比让他自己看到“真相”更有用了。这一点,秦月章一向是知道的。
晏如觉得有一点尴尬,又有点愧疚。自己昨天差点想要掐死秦月章,可秦月章现在却反过来平和地安慰他。幸好,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而且,我确实最开始是隐瞒了你一些东西,我本来想等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再告诉你的。”
晏如问道:“什么事情?”
“我最开始的确是带着课题研究的目的进入暴雪的,我的课题当时正缺少一则案例支撑。但是在暴雪之中,我见到了你的过去,也知道你痛恨谣言和暴力。”秦月章说到这里,略顿了顿,话锋一转,“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帖子在短暂地引起关注后就被系统删除,为什么你父亲的案子整个过程没有媒体报道吗?”
这件事本来晏如以为是已经过去太多年,没有什么人会关注了。没想到里面竟然另外有隐情吗?
秦月章垂下眼睫,歉然道:“是我母亲在干预。”
晏如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什么?”
“她在新闻界有一些影响力,她不想这件事引起太多人关注。毕竟当年她自己也身陷其中,如果翻案的事情闹大,大家深挖下去,她怕会因为自己的报道而把火引到她身上。”
晏如终于明白了。早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说什么“只有跟他们合作才能利用热度变现”,原来是这样。
可是他追求的公平,想要的真相,并不是别人可以利用去博取眼球的工具!
多么讽刺,那些陌生的人,有人曾高高在上地宣判他有罪,有的现在又同情他的苦难,还有的在想着从他的困难里去挖掘价值!
晏如沉默了很久,低着头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月章说:“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不想你因为她伤心,更怕……”
后面的话秦月章没有说下去,但是晏如已经猜到了:“更怕我因为她而迁怒你,恨你?”
“是。”秦月章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自己会不会因为简妮而迁怒秦月章呢?现在晏如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怨恨简妮的,当年她不辨真相,用文字做利器“杀死”了晏安德。
晏如也是怨恨过秦月章的,否则他曾经不会带着刀去听秦月章的讲座,见他第一面。
可是现在呢?
晏如看着眼前的人,他已经为自己做得足够多了。晏如怎么可能会迁怒到他身上去?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秦月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最清楚。可自己竟然在一时冲动之下,差点……晏如越想越心惊,又暗暗庆幸。
半晌,晏如说:“我,我昨天说的……”
“我不同意!”秦月章截然打断,以为晏如要说分手的事情,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你说的什么分开,我不同意!”
晏如抬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月章却一把抓住晏如的手:“我不会同意分手的,我会对你好、补偿你,什么都可以,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你、骗你了。别说分手,好吗晏如?”
晏如还残存着一丝愧疚,却反手握住秦月章,一字一顿坚定道:“这可是你说的,不会有任何事情骗我了。”
两人的视线相触,晏如忽然想,他是真的要放下过往的执念,走向新的生活了。
幸好这个结局,虽不在他最开始的想象,但现在看还不错。
正在这时,店里来了几个客人,晏如起身去迎接。而秦月章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划过接通。
晏如送走了客人,就听见秦月章淡然地回应着电话那头的人。
“……是啊,妈。”
打电话的人,是简妮?
即使这个人是秦月章的母亲,晏如还是会烦躁。
“听说您之后要定居国外,也挺好的,避避风头吧。我和晏如会好好的,您放心。”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你放心。如果他愿意见你,我们会出国来看你的。”
等秦月章挂断电话,晏如问:“简……你妈妈要出国?”
秦月章无奈地点头:“她当年的报道还是被人挖出来了,现在国内舆论对她很不好,你知道的,大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墙倒众人推。她想去国外避避风头。”
对于简妮的这个结局,晏如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她因为那一篇报道声名鹊起,现在又因为这篇报道远避海外,或许一切因果早就已经写好了它注定的结局。

“喂,秦月章,我看你真是疯了!你为了那个姓晏的,连你亲妈都不要了是吧?!”
“……是啊,妈。”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不能不管我,我知道网上那些诋毁我的文章跟你脱不了关系!妈妈不怪你,你也是被那个姓晏的迷了心窍。你可以帮他,也可以帮我澄清!对……对!微曜案我是有立功的,你快去帮我解释啊!”
“听说您之后要定居国外,也挺好的,避避风头吧。我和晏如会好好的,您放心。”
“我不会出国的,我凭什么出国?你知道我在国内经营了多少年才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吗?你忍心你亲妈的一切心血付诸东流?而且明明是你利用我,你利用你亲妈!你不帮我我就告诉那个姓晏的……你听到没有?我可是你亲妈啊!”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你放心。如果他愿意见你,我们会出国来看你的。”
“……”
那头的女人还在嘶吼着喋喋不休,像是困兽在做临终的咆哮。秦月章挂断了电话,然后略带遗憾地告诉晏如,他母亲的“结局”。
“她当年的报道还是被人挖出来了,现在国内舆论对她很不好,你知道的,大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墙倒众人推。她想去国外避避风头。”
晏如没有说话,眼神幽深。但秦月章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月前的某个下午。
那时微曜案刚刚庭审结束没多久,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可是说是全民关注。一切和微曜有关的话题,都可以博来无数眼球。
曾经那个利国利民的良心企业,撕下金灿灿的包装,露出肮脏腐烂的内里。
秦月章结束了工作,从雪城大学里出来,直接拉开停在车位上的银白色辉腾的副驾驶大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简妮正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她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风韵不改,眉眼中的凌厉和野心随着岁月的积累而沉淀下来。
“小秦,你现在回国了也挺好,妈妈还能经常看到你……”简妮亲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月章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当面说吗?我还急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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