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之下—— by荷煜
荷煜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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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们不说,我也知道齐幼萱为什么会带走魏钦州。
看来,那些抛撒出去的沾着血的玫瑰花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它们吸引了很多百无聊赖的人的目光,也让那个很重要的女人,主动靠近我。
齐幼萱,原来是你啊。

第42章 恋人
“我和晏如的行动,或许对他来说很残忍,也很不公平。但是谁让晏如这辈子命就这样呢?”
那人对着冰柜低语,似倾诉,似讽刺。
“这个世界上命苦的人多得是,随处可见,可怜都可怜不过来。偏偏他不肯认自己的命,一定要去争一争。那付出任何代价,都应该是心甘情愿的,你说对吧?”
魏钦州有一个女朋友,与他一样是微曜科技的技术员。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就算是秦月章,也只知道魏钦州有这个女朋友的存在,但具体是谁却并不清楚。但我拿到了他的工作日志,也算是日记,从字里行间里猜到了这件事。
只可惜,他没有明确地写出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为了防止办公室恋情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非议,他们决定对恋情的事情保密。在工作的时候,尽量以普通同事的关系相处。
我刚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是忍不住要嘲笑这个男人的。他们又不是公众人物,还需要恋爱保密?太扯了。
但我们后来不得不找到这个女孩儿。
微曜科技里的女员工少说也上千,技术员也有数百,和魏钦州有过交集的也不少。要从这些人里找到魏钦州死前都还心心念念的女孩,不是一件小事。
但是,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虽然是赌局,但我相信我不会输。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现在,我已经找到她了。
我穿行在丛林里,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齐幼萱从一开始进来的状态就不对劲。果然,那句老话还是说得对,人很难不会把情绪带入到工作中。
她肯定在为魏钦州的死而伤心难过吧。真是太可怜了!
所以,他们最有可能藏身在哪里呢?我必须在许黯然他们之前找到齐幼萱。
我拂过眼前挡路的树枝,踩过松软的泥土。四下里除了我,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人影。
要在深山里找有意藏匿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月章。”
一个沉静而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
我下意识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齐幼萱。
她一直在等我。
我微笑起来:“齐小姐,你怎么到处乱跑呢?让我们好担心你。”
齐幼萱脸色阴沉,一半是戒备,一半是研判。她审视了我很久,说:“别装了,你知道我在等你。”
我耸耸肩,眯起眼睛露出自认为友好的笑容:“好吧,那么齐小姐,你找我又为了什么?”
齐幼萱后退半步,一副被我吓到的模样,迟疑着说:“你真的是秦月章?”
“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齐幼萱脸色微变,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却很快变得淡然:“晏如,果然你才是晏如。”
我说:“直面我这个杀死你男朋友的凶手,心情怎么样?”
齐幼萱眼中有明显的晶莹的液体。她用力眨眨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是凶手。”
我毫不意外她的回答,静静等待着她继续说。还算她不是太笨,看来魏钦州眼光不错。
“你如果真的是凶手,就不会这么向我暴露身份。”齐幼萱垂下眼睫,说,“而且,你之前……之前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不就是想要见到我吗。”
我折下一根笔直的枝桠,拿在手里挥舞两下:“丧心病狂?”
“那些玫瑰花!”齐幼萱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泪水再也憋不住,一滴一滴滚落下来,砸落进尘埃里,“玫瑰花是我最爱的花。你抛撒玫瑰花的地点——雪城大学的古槐树操场、公园的情人碑、广场的牧羊少女雕像,这些都是我和钦州定情的地方!”
寂静的树林中飞过一只黑色的鸟,一边振奋翅膀,一边发出啼血一般悲惨的哀鸣。
齐幼萱情绪彻底失控。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慢慢蹲下身,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痛苦和悲伤让她的脸庞皱缩在一起,硕大的泪珠串串落下,看起来好悲惨。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在她似乎并不在意我这个听众是否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只是想要倾诉所有。
齐幼萱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他曾经说,会在古槐树操场向我求婚,因为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我说如果不答应呢,他当时笑得那么洒脱,那么意气飞扬。他说一定是选址不够好,不能让我感受他的全部心意。情人碑、牧羊少女像,总有一个地方我会答应。我好后悔……我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比我先进微曜研究员的高级部,我怕别人说我,是因为借了他的光才能进高级部……所以我一直不肯说出我们的恋情。我,我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呢……我好后悔!”
齐幼萱抓着自己的头发,脸庞深深埋进了膝盖里,像个蘑菇一样钉在那里。
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魏钦州已经死了。
或许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充满了遗憾和苦痛。而我已经经历过了足够多的遗憾和苦痛,所以我只是听着,甚至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平静到不为所动。
齐幼萱宣泄够了,渐渐平静下来,脊背的呼吸也平缓。
她看起来是个很坚强的女人,甚至不需要一句安慰,就能够自我调解。
这样也好,省了我很多麻烦。
我虽然摆地摊卖过一段时间女装,但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至于安慰人——那就更不会了。
齐幼萱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随手整理好凌乱的头发,站起身。她看着已经找了个石头坐下的我,一双眼睛通红,话音都还有哭腔,可情绪却已经完全平和下来。
“玫瑰杀人犯,你抛撒的玫瑰,引起了那么多关注和讨论。很多人说你是表演性人格,从小缺少关注,所以用这种手段吸引目光。”
她顿了顿,我立刻配合着做了个浮夸的行礼动作。
这样才更符合表演性人格的特质吧。
“但是,我知道,你是在诛我的心!”齐幼萱眼中又有泪水汹涌,但这次她只是兀自流泪,神态却不见悲伤,“如果你是凶手,是不可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这些事情的。”
我流露出欣赏的目光,真诚道:“齐小姐,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们是同盟,有共同的目标。”
齐幼萱说:“但你有没有想过,用这么偏激的方法,如果找不到我该怎么办?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给自己沾一身腥,可能真的会锒铛入狱!”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幼萱怎么和魏钦州一样,喜欢管那么多闲事?
我面色沉沉地看着她。
当初我们知道,仅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如何在微曜科技的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魏钦州的心上人?
后来我看着他留下的日志,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既然我们找不到她,何不让她主动来找我呢?
如果他们真的如魏钦州的文字一样相爱,那么她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查明自己男朋友死亡真相的机会。
他最开始不同意,嘲笑我是个赌徒,但我坚持。本来这场计划里,冒险的人就一直只是我罢了,他皱着眉思考了很久,也不得不承认我的提议是最方便快速的。
毕竟,活人拖得起,那具尸体可拖不起。
而且,我们两个的力量太小了,人微言轻,又如何面对微曜科技这样的庞然大物?
我们能够选择的道路,有且仅有一条,就是把这件事闹大,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里。
就像当年,简妮一篇报道,让公路少女猝死案轰动全国一样。我们这次,也要一样。
让所有人看向我,然后我在聚光灯下,在万众瞩目下,证明他们都是错的,都是被人愚弄的蠢货!
我胸膛里涌动着报复的快感。
是的,我并不伟大,也不慷慨。
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我要借魏钦州的事情,报复所有人。
哪怕失败呢?
不,在我的计划里,我不会失败。
反正我已经烂命一条,腐坏在泥里了,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够欣然接受。

“啊!还有那个你一直不肯说的神秘的女朋友。”
那人像是猛地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垂眼看着冰柜,视线像穿透白色的壳,直击里面躺着的人。
“你当初说,要到合适的时候才会把她介绍给我。可惜,永远我都等不到这个时候了。”那人垂着头,侧脸里显露出几分遗憾无奈,“如果是你来把她介绍给我就好了,我其实一直在期待这一天。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冰柜“嗡嗡”低鸣,宛如机械般的低吟与回复。
那人又自顾自说:“但是没关系,晏如很聪明。这个小青年挺邪性的,也很爱剑走偏锋——虽然我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最后结果证明他是对的。”
那个疯狂的计划,引火烧身的行动,承担风险的却只有晏如一个人。
晏如的伙伴,此刻俯下身,低声叹息般说道:“我想,我们都已经找到了那个女孩儿了。她是叫齐幼萱,对吗?”
无人回应。
齐幼萱说:“我的确是魏钦州的女朋友,我们很相爱,甚至计划过结婚。”
这些本应该说出来欢欢喜喜的话,在此情此景之下,却显得突兀又可悲。
我惋惜道:“很遗憾,在他死后才听到这些。”
齐幼萱一哽,目光落寞:“你不用再刺激我了。你费劲辛苦找到我,不是仅仅为了让我难受的吧。”
我晃动手里的树枝,把上面的杂叶一根根去除:“不急,先说你的条件。”
她把魏钦州带走,独自出来等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把我想知道的东西说出来的。
齐幼萱目光下意识瞥向左方,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她关心的东西。
“他们想要钦州死,我不接受。”
这个“他们”,指的是许黯然和顾蓝山吧。
齐幼萱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们想要用这种办法,逼你说出藏匿尸……他的地点。但是我不接受!”
我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个女人。
人都已经死了,雪境里的魏钦州,只是一个潜意识的投射罢了,即使救下了他,也没有实际意义。
齐幼萱说:“我知道这很蠢。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再次死去!我在雪境里和他相处了两周,他和我记忆里的钦州一模一样!我没有办法,看着他再死一次!”
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我当然表示尊重。但是,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被许黯然知道了,恐怕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齐幼萱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水,脊梁挺直,宛如一棵婷婷的细柳。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这些日子我就当是偷来的,我不想管其他,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等任务结束,我会主动离职。”
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沉溺在一段明知是虚幻的梦境,最后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值得吗?
不过离职倒会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不管我能不能成功,微曜科技都必将走向死亡。
但现在,我很想撬开齐幼萱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写满了“魏钦州”。
“你要我做什么?”
齐幼萱说:“把这场雪境拖得越长越好,我要钦州好好再活一次。”
自欺欺人。
我心底里嘲讽,嘴上却说:“我会尽力,既是完成你的心愿,我想也是在完成钦州的心愿。”
只要能完成我的目的,我不介意多陪他们玩玩。
一阵细微的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附和着我说的话。
齐幼萱终于露出个笑容,只不过转瞬即逝:“谢谢。但是我很想知道,害死钦州的究竟是谁!”
我别过头笑道:“齐小姐,你不怕引火上身?”
齐幼萱定然说道:“你抛出玫瑰花的目的,不就是告诉我,你不是凶手,让我来帮你吗?如果我怕引火上身,就不会来了。”
“好吧。”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肯放过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她也淡然地回视我。我顿了很久,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先告诉我,怎么打开魏钦州的安全门。”
齐幼萱眉头抽动,瞳孔骤然紧缩,是一个惊讶的表情。
“你连安全门都知道?!”
我说:“这并不值得惊奇吧。我能够走到现在,能换掉和真正秦月章的记忆载入源代码,又怎么会不知道安全门?”
齐幼萱正色道:“这不一样。‘安全门’的概念,普通技术员根本不会知道。这是只有高级技术员才能接触的领域,且难度极高,对自己的潜意识控制要求到达顶点。就连我,到现在也没有成功构建自己的安全门。”
我笑而不语。
齐幼萱自己也知道再问下去,我也不可能告诉她答案,便另说道:“要开启安全门很难,不仅仅需要知道安全门的代码,还需要微曜高级部授予的认证权限。”
我说:“有另外的办法。“
齐幼萱悚然道:“另外的办法……那太危险了!”
的确危险,但也是我唯一能使用的办法。
齐幼萱从我的神色中猜到了我的意图,倒吸一口凉气:“安全门最初构建的初心就是为了对抗暴雪中潜在的危险。觉醒全部主体意识之后,在雪境中死亡,意识会被卷入混乱的洪流,而安全门为此而生。所以从理论上说,在混乱的意识洪流里也可以强行触摸到安全门。可是,可是这太危险了!迄今为止,没有人知道陷入意识洪流之后,还能不能清醒过来……晏如,你是在玩命?!”
我半靠在一棵高大的树干上,耐心地听她说完,才继续:“我的安危,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进钦州的安全门——”齐幼萱说到一半顿止,脑海中灵光一现,脱口道,“钦州留了东西在里面?还是说,还是说他是因为留下的那些东西而死的?”
好聪明的女人。
我说:“你不用再猜下去了。我为你解决危机,你告诉我魏钦州安全门的代码,成交吗?”
“好。”齐幼萱坚定道。
我伸出手:“那齐小姐,合作愉快。”
齐幼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与我握在一起:“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她的手一触即分,但我愿意相信她所做的保证。
正在这时,我们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细密茂盛的草被踩到脚底下发出的清脆声响。
顺着声音的源头,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
清瘦高挑的人拂开遮挡在眼前的枝叶,微微躬身,然后走出昏暗,一步踏进了光里。光线把他白色的衣服都染成了金色,熠熠生辉。
心头一动。
我没读过什么书,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觉得这一幕莫名好看,很适合入画。
置身在光里的人,秦月章,皱着眉头用视线在我和齐幼萱身上扫描一圈,说:“你来找人,却原来躲在这里。”
齐幼萱试探着说:“秦顾问?”
这回,秦月章的眉头拧得更深,直接对我说:“你连身份也告诉她了?”

第44章 风云
按照微曜科技的惯例,每一个技术员都会拥有一本工作日志,用以记录每天的工作内容,在雪境发现的技术性问题等。
但是自许黯然担任首席技术执行官后,开启了微曜科技的数据上传与共享时代,纸质的记录作为辅助,只在特殊时候起用,渐渐便不再被关注。
微曜科技内部还曾戏言:“谁正经人还写日志啊!”
此刻,某张干净的木质书桌上,摆放着一本厚实的工作日志。牛皮纸质的封皮,纸页已经微微翘起,显示出它经常被其主人翻动。随手拂过本子,随着纸页的翻飞,里面黑色的字迹便若隐若现。
而在封面上,用钢笔,飞扬地隽写着三个字。
魏钦州。
这是属于魏钦州的工作日志。
翻开扉页,有一段与封皮字迹一样的寄语。遒劲有力又张扬恣意的笔墨,赫然写着——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他从小到大,真的一点没有变过呢。那人抚摸着这几个字,竟笑了笑。
秦月章的表情,仿佛是在质问:你除了我,还有几个盟友?
盟友这种东西,谁会嫌弃拥有太多呢?他至于为这点小事给我脸色?
不过,吃人脸色我是常有的,要哄好秦月章,一点都不难。
“齐小姐就是你好兄弟魏钦州的女朋友。”
秦月章果然眼前一亮,看向齐幼萱那眼神,简直是像看到了自己兄弟的遗孀。
齐幼萱不太自在地说:“你们还和以前一样,叫我小齐吧。”
秦月章说:“我听钦州提起过你,只是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连照片也不肯。”
齐幼萱黯然地垂下头。
有些事情,即使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会成为一生的遗憾,可当它发生时,却很难真正在意。只是之后无数次回想起,为自己增添很多懊悔。
我说:“你要我帮你保护魏钦州,这事情其实很简单。”
我表现得很自信,齐幼萱却将信将疑:“你可能是第一次进入暴雪,还不知道在雪境之中,研究员如果愿意,可以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成为这里的主宰。我和顾蓝山的等级都没有许黯然高,他可能只需要一个意念……”
秦月章说:“他们行为的动机,也是完成任务,对于昔日的同事魏钦州,未必真的愿意再下手。”
他们能下得去一次手,又怎么会舍不得第二次?看来,秦月章对我的说辞也没有完全相信。
我当作没有多想,只补充道:“所以只要你,或者说我们说出些他们期待的东西,自然没有必要搞一具需要藏匿的尸体出来了。”
齐幼萱恍然大悟,却又左右看看我和秦月章,说:“你们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有吗?这不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我与秦月章对视一眼,他眉头微动,却不看我,露给我的侧脸依旧冷峻。
我看得莫名心底躁动,像有一只顺着血管爬进心房的莽撞蚂蚁在左突右进,寻找着出路。不痛不痒,但就是让人抓挠不着。
这感受很奇怪,或许是我实在不理解他到底在生哪门子闷气,分明他都已经接受齐幼萱了。
当然,也或许是这张侧脸太过俊秀好看,引起了狭隘的我不知从何而来的雄竞心思,想给他戳花了。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付诸行动,丢掉手里的树枝,拍拍身上的灰尘,对齐幼萱说:“我现在就去找许黯然会和,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齐幼萱浅淡地勾勾嘴唇,笑意勉强:“只要你能做到,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
但愿她说到做到。
我问:“魏钦州你带去哪里了?”
“他和王月寒在山里游荡,我只是远远地跟着。”齐幼萱落寞地说,“一旦远离意识主体,投射的行为就会丧失意义。他们实际上没有办法离开我们太远。老板和顾蓝山也知道,所以早晚会找到他。”
或这个多情善感的姑娘,终于承认了梦境里的人物终究与现实不同。可即使这样她也想要沉溺在这里,说实话,很不可理喻。
“那就带他回来吧。就算有危险,也得拉着许黯然和顾蓝山一起,在我们面前,他们还得维持表面的稳定。而且我对暴雪的掌控毕竟不如他们,应付起来会很吃力。”
最重要的是,如果齐幼萱和魏钦州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很难保证她会什么时候才愿意吐露我想知道的东西。
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拿捏住她。
如果她反悔了,我也没办法。
齐幼萱,是我这次任务最关键的一环,是我的豪赌里最不稳定的变量。
我视线一转,正对上秦月章微妙的眼神。
那种幽深的,像是一潭死水里反射出的光芒。
他看穿了我的真实想法。我立刻出现了这个念头。
可那又怎样呢?我是为了所有人好呀。为了帮魏钦州讨回公道,我押上了自己全部身家。
尊严、名誉和性命。
我们的任务是一致的,所以他应该支持我才对。
想到这里,我粲然露出笑脸,面容舒展开来。秦月章却很快扭过头去,眼神挪开不再看我。
我不管他怎么想,对秦月章说:“你现在是得交代交代了,否则人家高级研究员的面子往哪里搁。”
秦月章说:“你要我怎么做?”
和顾蓝山他们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我指着营地的方向,示意边走边说:“如果什么都不说,反倒容易引起怀疑。这里既然是我的母校,那离我的家其实很近。”
秦月章了然:“你要我说潜意识里认为最利于藏……藏匿的地方是你的家?”
“是。”我点头,遥遥地指向山下的某一个方向。那里有着我数年未归的家乡。“这很合理吧,离雪城不远不近,我又能保证绝对安全。唔,当然,你只能说一个大概的方位,如果他们拿到确切地点,信以为真,结束了耗费巨大的暴雪系统,我们会很麻烦。”
在我的目的达成之间,我绝不能脱离暴雪。
齐幼萱敏锐地脱口说:“难道……”
“没有难道,”我回头冷笑着看她,“就算他们真的去搜我的旧居,也找不到任何东西。”
我其实一开始就说过了。
在那班开往雪城的列车上,我还沉浸在自己是秦月章的幻境中时,顾蓝山反复不经意的逼问下,我就说漏过一次。
如果要我藏东西,我一定会藏在一个人人都很容易看到,却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我期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所有人脸上吃惊的愚蠢表情。
哈哈,那一定很有意思!
如果藏在我的老家,那有什么意思?谜底简直毫无趣味,甚至十分索然。
齐幼萱知道问了我也不会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我们没走两步,天色突然间转暗。我们下意识抬头,只见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上了几片乌云,正笼罩在我们的头顶。
像是一把黑色的巨大利剑,虎视眈眈、居高临下地锁定着我们。
变天了?这么快?
齐幼萱脸色大变,惊恐地说:“不好,要下暴雨了!”
雪境里的天气机制我不太了解,但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吧。
秦月章说:“难道暴雨这个意象,在雪境里有特殊意义?”
齐幼萱面容失色,连唇都没有了血气:“暴雨,即是代表着,危险来临的前奏。”
她声音微颤,抬头无力地仰着脖子,肩头微微下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刮得她秀发乱舞。
“他们已经等不及,开始动手了。”

一双满是褶皱的手,继续翻动着这本关键又重要的日志。
它上面不仅记录了魏钦州的工作内容、心得与疑惑,也偶尔会出现几句他对生活与爱情的想法。
这是一个年轻有朝气,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热情和渴望的人的手笔。
可惜,人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至少,于这个日志而言,它的主人不会再在上面书写下任何东西了。
“啪嗒!”
一滴透明的液体垂直落在书页上,立时晕开一圈透明的褶皱。
那双手扑过来补救,却差点扯破了脆弱的纸张。
暴雨,即是危险来临的前兆。
头顶突然一凉,我下意识探手一摸,触手冰冷,是一滴清澈的雨水。
我抬头,无尽的如箭矢般的雨水便砸落下来,汹涌得像什么坝口开闸了一样。
这也未免来得太快!
我们躲在树下,茂盛的枝叶却丝毫没有作用,不能遮蔽风雨。没多久,我们就淋成了三个傻子。
前前后后,也不过几秒钟的功夫。
“轰——”
天色阴沉得可怕,白昼也宛如黑夜一般。一道劈开天际的闪电之后,沉闷的雷声响彻天地。
地面都似乎在这恐怖的声响下颤动起来,四周的树木深林身不由己地摇动颤抖,宛如也在这能够撼动天地的力量下臣服。
诡异的是,雨水像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沾湿在身上后,便立刻感到浑身沉重。
倾泻而下的雨水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我抹了一把脸上淋漓的雨水,可根本无济于事,只得说:“我们找个地方避雨,下雨天站在树下容易挨劈!”
秦月章说:“我来的时候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虽然不知道有多深,但避雨是足够的。”
“那还不快去!”
秦月章脱下了外套,想搭在我头上。在这样的暴雨下,衣服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聊胜于无,我回身把外套递给齐幼萱:“你盖上,我们两个能顶住!”
齐幼萱接过衣服,也不扭捏,直接兜头盖住自己,率先冲出去。
我回头要走,却发现秦月章一张好看的脸拉得老长。
“走了!”我拉住他的胳膊,跟在齐幼萱后面。
顶着这该死的“瀑布”,我们顺着秦月章所说的方向去。果然没一会儿,在地势倾斜的山坡上,我们找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生长着及小腿高的杂草,几乎被雨水拍压在了地上,和我们一样狼狈。
我们冲进去,虽然雨水追不进来,可那种无形的压力却如附骨之疽。
我皱着眉:“这雨水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齐幼萱捂着胸口,呼吸沉重得几乎在山洞里有回声:“我也感受到了。”
守在洞口的秦月章整理着衣服和头发,说:“就像是自然界中的捕猎者,先锁定目标,用强大的压力让对方动弹不得,最后只能任由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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